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三十

又曰:“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

耳无体,以万物之声为体。

鼻无体,以万物之臭为体。

口无体,以万物之味为体。

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为体。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先生又说:“眼睛没有本体,它就以万物之色作为本体;耳朵没有本体,它就以万物之音作为本体;鼻子没有本体,它就以万物之气味作为本体;嘴巴没有本体,它就以万物的味道作为本体;心灵没有本体,它就以天地万物感知的是非作为本体。”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三十一

〔王守仁〕 〔明〕

问“夭寿不二”。

先生曰:“学问功夫,于一切声利、嗜好俱能脱落殆尽,尚有一种生死念头毫发挂带,便于全体有未融释处。

人于生死念头,本从生身命根上带来,故不易去。

若于此处见得破,透得过,此心全体方是流行无碍,方是尽性至命之学。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三十二

〔王守仁〕 〔明〕

一友问:“欲于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搜寻,扫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疮否?

” 先生正色曰:“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

更有大本事人,过了十数年,亦还用得着。

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

” 是友愧谢。

少间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门稍知意思者为此说以误汝。

” 在座者皆悚然。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三十三

〔王守仁〕 〔明〕

一友问功夫不切。

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道尽,如何今日转说转远,都不着根?

”对曰:“致良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

” 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

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说转糊涂。

” 曰:“正求讲明致之之功。

” 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法可道。

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麈尾提起。

一日,其徒将其麈尾藏过,试他如何设法。

禅师寻麈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

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的麈尾,舍了这个,有何可提得?

” 少间,又有一友请问功夫切要。

先生旁顾曰:“我麈尾安在?

” 一时在座者皆跃然。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三十四

〔王守仁〕 〔明〕

或问“至诚前知”。

先生曰:“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

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几。

诚神几,曰圣人。

圣人不贵前知。

祸福之来,虽圣人有所不免,圣人只是知几,遇变而通耳。

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

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避利害的意。

邵子必于前知,终是利害心未尽处。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三十五

〔王守仁〕 〔明〕

先生曰:“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

譬如日未尝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

无照无不照,原是日的本体。

良知本无知,今却要有知,本无不知,今却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九

〔王守仁〕 〔明〕

问:“大人与物同体,如何《大学》又说个厚薄?

” 先生曰:“惟是道理自有厚薄。

比如身是一体,把手足捍头目,岂是偏要薄手足?

其道理合如此。

禽兽与草木同是爱的,把草木去养禽兽,又忍得。

人与禽兽同是爱的,宰禽兽以养亲与供祭祀、燕宾客,心又忍得。

至亲与路人同是爱的,如箪食豆羹,得则生,不得则死,不能两全,宁救至亲,不救路人,心又忍得。

这是道理合该如此。

及至吾身与至亲,更不得分别彼此厚薄。

盖以仁民爱物皆从此出,此处可忍,更无所不忍矣。

《大学》所谓厚薄,是良知上自然的条理,不可逾越,此便谓之义。

顺这个条理,便谓之礼。

知此条理,便谓之智。

终始是这个条理,便谓之信。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八

〔王守仁〕 〔明〕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七

〔王守仁〕 〔明〕

朱本思问:“人有虚灵,方有良知。

若草、木、瓦、石之类,亦有良知否?

” 先生曰: “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

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

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为天、地矣。

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风、雨、露、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原是一体。

故五谷、禽兽之类皆可以养人,药石之类皆可以疗疾,只为同此一气,故能相通耳。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六

〔王守仁〕 〔明〕

又曰:“告子病源,从性无善无不善上见来。

性无善无不善,虽如此说,亦无大差。

但告子执定看了,便有个无善无不善的性在内。

有善有恶又在物感上看,便有个物在外。

却做两边看了,便会差。

无善无不善,性原是如此。

悟得及时,只此一句便尽了,更无有内外之间。

告子见一个性在内,见一个物在外,便见他于性有未透彻处。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五

〔王守仁〕 〔明〕

先生曰:“孟子不动心与告子不动心,所异只在毫厘间。

告子只在不动心上着功,孟子便直从此心原不动处分晓。

心之本体原是不动的。

只为所行有不合义,便动了。

孟子不论心之动与不动,只是‘集义’,所行无不是义,此心自然无可动处。

若告子只要此心不动,便是把捉此心,将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挠了,此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孟子‘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满,并无馁歉,自是纵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