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三十二

萧惠问死、生之道。

先生曰:“知昼、夜,即知死、生。

” 问昼、夜之道。

曰:“知昼则知夜。

” 曰:“昼亦有所不知乎?

” 先生曰:“汝能知昼?

懵懵而兴,蠢蠢而食,行不著,习不察,终日昏昏,只是梦昼。

惟‘息有养,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无一息间断,才是能知昼。

这便是天德,便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更有甚么死、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萧惠向先生请教生死之道。先生说:“明白了昼夜的变化,就明白了生死。”萧惠又请教昼夜的道理。先生说:“明白了白天,就明白了黑夜。”萧惠说:“白天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先生说:“你明白的白天不过是懵懵懂懂起床,胡嚼乱咽地吃饭,行不自觉,习不清醒,一整天昏昏度日,这只是梦中白日。只有时刻存养自己的本心,使之清澈明亮,天理没有片刻中断,才能明白什么是白天。这就是天德,这便是晓了昼夜之道而明白的。还有什么生死的问题弄不明白呢?”


注释

昼夜之道,出自《易经·系辞上》第四章:“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三十三

〔王守仁〕 〔明〕

马子莘问:“‘修道之教’,旧说谓圣人品节吾性之固有,以为法于天下,若礼、乐、刑、政之属。

此意如何?

” 先生曰:“道即性即命,本是完完全全,增减不得,不假修饰的,何须要圣人品节?

却是不完全的物件!

礼、乐、刑、政是治天下之法,固亦可谓之教,但不是子思本旨。

若如先儒之说,下面由教入道的,缘何舍了圣人礼、乐、刑、政之教,别说出一段戒慎恐惧工夫?

却是圣人之教为虚设矣。

” 子莘请问。

先生曰:“子思性、道、教皆从本原上说。

天命于人则命便谓之性,率性而行则性便谓之道,修道而学则道便谓之教。

率性是诚者事,所谓‘自诚明,谓之性’也。

修道是诚之者事,所谓‘自明诚,谓之教’也。

圣人率性而行即是道。

圣人以下未能率性,于道未免有过不及,故须修道。

修道则贤知者不得而过,愚不肖者不得而不及,都要循着这个道,则道便是个教。

此‘教’字与‘天道至教’‘风雨霜露,无非教也’之‘教’同。

‘修道’字与‘修道以仁’同。

人能修道,然后能不违于道,以复其性之本体,则亦是圣人率性之道矣。

下面‘戒慎恐惧’便是修道的工夫,‘中和’便是复其性之本体。

如《易》所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中和位育’便是尽性至命。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三十四

〔王守仁〕 〔明〕

黄诚甫问:“先儒以孔子告颜渊为邦之问,是立万世常行之道,如何?

” 先生曰:“颜子具体圣人,其于为邦的大本大原都已完备,夫子平日知之已深,到此都不必言,只就制度文为上说。

此等处亦不可忽略,须要是如此方尽善。

又不可因自己本领是当了,便于防范上疏阔,须是‘放郑声,远佞人’。

盖颜子是个克己向里、德上用心的人,孔子恐其外面末节或有疏略,故就他不足处帮补说。

若在他人,须告以‘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达道’‘九经’,及‘诚身’许多工夫,方始做得,这个方是万世常行之道。

不然,只去行了夏时,乘了殷辂,服了周冕,作了韶舞,天下便治得?

后人但见颜子是孔门第一人,又问个为邦,便把做天大事看了。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三十五

〔王守仁〕 〔明〕

蔡希渊问:“文公《大学》新本,先‘格致’而后‘诚意’工夫,似与首章次第相合。

若如先生从旧本之说,即‘诚意’反在‘格致’之前,于此尚未释然。

” 先生曰:“《大学》工夫即是‘明明德’。

‘明明德’只是个‘诚意’。

‘诚意’的工夫只是‘格物’‘致知’。

若以‘诚意’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

即为善去恶,无非是‘诚意’的事。

如新本先去穷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荡荡,都无着落处,须用添个‘敬’字,方才牵扯得向身心上来,然终是没根原。

若须用添个‘敬’字,缘何孔门倒将一个最紧要的字落了,直待千余年后要人来补出?

正谓以‘诚意’为主,即不须添‘敬’字。

所以提出个‘诚意’来说,正是学问的大头脑处。

于此不察,真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

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诚身’,‘诚身’之极便是‘至诚’。

《大学》工夫只是‘诚意’,‘诚意’之极便是‘至善’。

工夫总是一般。

今说这里补个‘敬’字,那里补个‘诚’字,未免画蛇添足。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三十一

〔王守仁〕 〔明〕

刘观时问:“‘未发之中’是如何?

” 先生曰:“汝但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养得此心纯是天理,便自然见。

” 观时请略示气象。

先生曰:“哑子吃苦瓜,与你说不得。

你要知此苦,还须你自吃。

” 时曰仁在傍,曰:“如此才是真知,即是行矣。

” 一时在座诸友皆有省。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三十

〔王守仁〕 〔明〕

萧惠好仙、释。

先生警之曰:“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

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

大抵二氏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

汝今所学,乃其土苴,辄自信自好若此,真鸱窃腐鼠耳。

” 惠请问二氏之妙。

先生曰:“向汝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汝却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

” 惠惭谢,请问圣人之学。

先生曰:“汝今只是了人事问,待汝辨个真要求为圣人的心,来与汝说。

” 惠再三请。

先生曰:“已与汝一句道尽,汝尚自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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