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修易录·四

问“志于道”一章。

先生曰:“只是‘志道’一句,便含下面数句功夫,自住不得。

譬如做此屋,‘志于道’是念念要去择地鸠材,经营成个区宅。

‘据德’却是经画已成,有可据矣。

‘依仁’却是常常住在区宅内,更不离去。

‘游艺’却是加些画采,美此区宅。

艺者,义也,理之所宜者也。

如诵诗、读书、弹琴、习射之类,皆所以调习此心,使之熟于道也。

苟不‘志道’而‘游艺’,却如无状小子,不先去置造区宅,只管要去买画挂做门面,不知将挂在何处?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问先生《论语》“志于道”一章。先生说:“仅只‘志于道’这一句,它包含了其下好几句的功夫,不能仅停留在志于道上。例如建房屋这件事,它的‘志于道’,就是一定要挑好地方,选好材料,最后搭建成房屋;‘据于德’,相当于设计图纸,使行动有所依据;‘依于仁’,就是常在工地,生活、战斗在生产第一线;‘游于艺’,就是把房子加以装饰美化。艺,就是义,就是理的最恰当处。比如诵诗、读书、弹琴、射击之类,都是为了调习这个心,使之近于道。若不‘志于道’,而去‘游于艺’,如同一个糊涂小伙,不先去造房子,却先买画准备装饰门面,不知他究竟要把画挂在哪?”


注释

《论语·述而》第六章:“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修易录·五

〔王守仁〕 〔明〕

问:“读书所以调摄此心,不可缺的。

但读之之时,一种科目意思牵引而来,不知何以免此?

” 先生曰:“只要良知真切,虽做举业,不为心累,总有累,亦易觉克之而已。

且如读书时,良知知得强记之心不是,即克去之。

有欲速之心不是,即克去之。

有夸多斗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

如此亦只是终日与圣贤印对,是个纯乎天理之心。

任他读书,亦只是调摄此心而已,何累之有?

” 曰:“虽蒙开示,奈资质庸下,实难免累。

窃闻穷通有命,上智之人,恐不屑此。

不肖为声利牵缠,甘心为此,徒自苦耳。

欲屏弃之,又制于亲,不能舍去,奈何?

” 先生曰:“此事归辞于亲者多矣,其实只是无志。

志立得时,良知千事万为只是一事。

读书作文安能累人?

人自累于得失耳!

”因叹曰:“此学不明,不知此处耽搁了几多英雄汉!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修易录·六

〔王守仁〕 〔明〕

问:“‘生之谓性’,告子亦说得是,孟子如何非之?

” 先生曰:“固是性,但告子认得一边去了,不晓得头脑。

若晓得头脑,如此说亦是。

孟子亦曰:‘形色,天性也。

’这也是指气说。

” 又曰:“凡人信口说,任意行,皆说此是依我心性出来,此是所谓生之谓性,然却要有过差。

若晓得头脑,依吾良知上说出来,行将去,便自是停当。

然良知亦只是这口说,这身行,岂能外得气,别有个去行去说。

故曰:‘论性不论气,不备。

论气不论性,不明。

’气亦性也,性亦气也,但须认得头脑是当。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修易录·七

〔王守仁〕 〔明〕

又曰:“诸君功夫,最不可‘助长’。

上智绝少,学者无超入圣人之理。

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次。

不可以我前日用得功夫了,今却不济,便要矫强做出一个没破绽的模样,这便是‘助长’,连前些子功夫都坏了。

此非小过。

譬如行路的人遭一蹶跌,起来便走,不要欺人做那不曾跌倒的样子出来。

诸君只要常常怀个‘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不管人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功夫有进有退,我只是这致良知的主宰不息,久久自然有得力处,一切外事亦自能不动。

” 又曰:“人若着实用功,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处处是进德之资。

若不用功,只是魔也,终被累倒。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修易录·三

〔王守仁〕 〔明〕

先生曰:“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却是有根本的学问,日长进一日,愈久愈觉精明。

世儒教人事事物物上去寻讨,却是无根本的学问。

方其壮时,虽暂能外面修饰,不见有过,老则精神衰迈,终须放倒。

譬如无根之树,移栽水边,虽暂时鲜好,终久要憔悴。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修易录·二

〔王守仁〕 〔明〕

问:“近来用功,亦颇觉妄念不生,但腔子里黑窣窣的,不知如何打得光明?

” 先生曰:“初下手用功,如何腔子里便得光明?

譬如奔流浊水,才贮在缸里,初然虽定,也只是昏浊的,须俟澄定既久,自然渣滓尽去,复得清来。

汝只要在良知上用功,良知存久,黑窣窣自能光明矣。

今便要责效,却是助长,不成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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