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上·徐爱录·门人徐爱录·一

爱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

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

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亦有所据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

此岂足为据?

‘作’字却与‘亲’字相对。

然非‘亲’字义。

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

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

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如保赤子’。

‘民之所好好之。

民之所恶恶之。

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

皆是‘亲’字意。

‘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

亲之即仁之也。

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亲之也。

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

‘以亲九族’,至‘平章协和’,便是‘亲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

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

‘修己’便是‘明明德’。

‘安百姓’便是‘亲民’。

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

说新民便觉偏了”。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徐爱问:“《大学》中的‘在亲民’,朱熹说当做‘新民’理解,后文‘作新民’一文似乎也可倚为证据。先生却认为宜当听从旧本的‘作亲民’,也有什么证据吗?”先生说:“‘作新民’中的‘新’字,是自新之民的意思,和‘在新民’的‘新’不同,‘作新民’怎么能作为‘在新民’的凭证呢?‘作’与‘亲’相对应,但不是‘新’的意思。后文所说的‘治国平天下’等处,对于‘新’字都毫无阐发。如‘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亲之’就是仁爱的意思。百姓不能彼此亲近,舜就让契担任司徒,尽心竭力推进伦理教化,让他们互相亲近。《尧典》中说的‘克明峻德’就是‘明明德’,‘以亲九族’到‘平章’‘协和’,就是‘亲民’,就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说‘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有教养的意思,说新民便觉得意思偏了。”


注释

《大学》正文开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朱熹认为“今云亲民者,以文意推之则无理。新民云者,以传文考之则有据”,因此改“亲民”作“新民”。后章指《大学》下文有“《康诰》曰:‘作新民。’”《孟子·尽心上》:“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书经·舜典》第四节:“帝曰:‘契,汝作司徒,敬敷五教。’”



传习录·卷上·徐爱录·门人徐爱录·二

〔王守仁〕 〔明〕

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与先生之说相戾”。

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

至善是心之本体。

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

然亦未尝离却事物。

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传习录·卷上·徐爱录·门人徐爱录·三

〔王守仁〕 〔明〕

爱问:“至善只求诸心。

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

先生曰:“心即理也。

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

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

岂一语所能悟?

今姑就所问者言之。

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

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

都只在此心。

心即理也。

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

不须外面添一分。

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

发之事君便是忠。

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

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爱曰:“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处。

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

如事父一事,其间温凊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

不知亦须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讲求?

只是有个头脑。

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

就如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

讲求夏清,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

只是讲求得此心。

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个温的道理。

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求个清的道理。

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

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

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是根。

许多条件便枝叶。

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

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

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

有和气者,必有欲愉色。

有愉色者,必有婉容’。

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

传习录·卷上·徐爱录·门人徐爱录·四

〔王守仁〕 〔明〕

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

”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

更于事物上怎生求?

且试说几件看。

”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清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

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

” 先生曰:“若只是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

用得甚学问思辨?

惟于温清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

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

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

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

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清奉养得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 爱于是日又有省。

传习录·卷上·徐爱录·徐爱引言

〔王守仁〕 〔明〕

先生于大学格物诸说,悉以旧本为正,盖先儒所谓误本者也。

爱始闻而骇,既而疑,已而殚精竭思。

参互错综,以质于先生,然后知先生之说,若水之寒,若火之热,断断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先生明睿天授,然和乐坦易,不事边幅。

人见其少时豪迈不羁,又尝泛滥于词章,出入二氏之学。

骤闻是说,皆目以为立异好奇,漫不省究。

不知先生居夷三载,处困养静精一之功,固已超入圣域,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

爱朝夕炙门下,但见先生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

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

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

十余年来,竟未能窥其藩篱。

世之君子,或与先生仅交一面,或犹未闻其謦欬,或先怀忽易愤激之心,而遽欲于立谈之间、传闻之说,臆断悬度。

如之何其可得也?

从游之士,闻先生之教,往往得一而遗二。

见其牝牡骊黄,而弃其所谓千里者。

故爱备录平日之所闻,私以示夫同志,相与考正之。

庶无负先生之教云。

门人徐爱书。

水浒传·第一百二十回·宋公明神聚蓼儿洼徽宗帝梦游梁山泊

〔施耐庵〕 〔明〕

《满庭芳》: 罡星起河北,豪杰四方扬。

五台山发愿,扫清辽国转名香。

奉诏南收方腊,催促渡长江。

一自润州破敌,席卷过钱塘。

抵清溪,登昱岭,涉高冈。

蜂巢剿灭,班师衣锦尽还乡。

堪恨当朝谗佞,不识男儿定乱,诳主降遗殃。

可怜一场梦,令人泪两行。

话说宋江衣锦还乡,拜扫回京。

自离郓城县,还至东京,与众弟兄相会,令其各人收拾行装,前往任所。

当有神行太保戴宗来探宋江,二人坐间闲话。

只见戴宗起身道:“小弟已蒙圣恩,除受衮州都统制。

今情愿纳下官诰,要去泰安州岳庙里,陪堂求闲,过了此生,实为万幸。

”宋江道:“贤弟何故行此念头?

”戴宗道:“兄弟夜梦崔府君勾唤,因此发了这片善心。

”宋江道:“贤弟生身既为神行太保,他日必当岳府灵聪。

”自此相别之后,戴宗纳还了官诰,去到泰安州岳庙里,陪堂出家。

在彼每日殷勤奉祀圣帝香火,虔诚无忽。

后数月,一夕无恙,请众道伴相辞作别,大笑而终。

后来在岳庙里累次显灵,州人庙祝,随塑戴宗神像于庙里,胎骨是他真身。

又有阮小七受了诰命,辞别宋江,已往盖天军做都统制职事。

未及数月,被大将王禀、赵谭怀挟帮源洞辱骂旧恨,累累于童枢密前诉说阮小七的过失:“曾穿着方腊的赭黄袍,龙衣玉带,虽是一时戏耍,终久怀心造意。

”待要杀他。

“亦且盖天军地僻人蛮,必致造反。

”童贯把此事达知蔡京,奏过天子,请降了圣旨,行移公文到彼处,追夺阮小七本身的官诰,复为庶民。

阮小七见了,心中也自欢喜。

带了老母回还梁山泊石碣村,依旧打鱼为生,奉养老母,以终天年。

后自寿至六十而亡。

且说小旋风柴进在京师,见戴宗纳还官诰求闲去了,又见说朝廷追夺了阮小七官诰,不合戴了方腊的平天冠,龙衣玉带,意在学他造反,罚为庶民。

寻思:“我亦曾在方腊处做驸马,倘或日后奸臣们知得,于天子前谗佞,见责起来,追了诰命,岂不受辱?

不如闻早自省,免受玷辱。

”推称风疾病患,不时举发,难以任用,不堪为官,情愿纳还官诰,求闲为农,辞别众官,再回沧州横海郡为民,自在过活。

忽然一日,无疾而终。

李应授中山府都统制,赴任半年,闻知柴进求闲去了,自思也推称风瘫,不能为官。

申达省院,缴纳官诰,复还故乡独龙冈村中过活。

后与杜兴一处作富豪,俱得善终。

关胜在北京大名府总管兵马,甚得军心,众皆钦伏。

一日操练军马回来,因大醉失脚,落马得病身亡。

呼延灼受御营指挥使,每日随驾操备。

后领大军破大金兀术四太子,出军杀至淮西阵亡。

只有朱仝在保定府管军有功,后随刘光世破了大金,直做太平军节度使。

花荣带同妻小妹子,前赴应天府到任。

吴用自来单身,只带了随行安童,去武胜军到任。

李逵亦是独自带了两个仆从,自来润州到任。

话说为何只说这三个到任,别的都说了绝后结果?

为这七员正将,都不厮见着,先说了结果。

后这五员正将,宋江、卢俊义、吴用、花荣、李逵还有厮会处,以此未说绝了结果。

下来便见。

有诗为证: 百八英雄聚义间,东征西讨日无闲。

甫能待得功成后,死别生离意莫还。

再说宋江、卢俊义在京师,都分派了诸将赏赐,各各令其赴任去讫。

殁于王事者,正将家眷人口,关给与恩赏钱帛金银,仍各送回故乡,听从其便。

再有见在朝京偏将一十五员,除兄弟宋清还乡为农外,杜兴已自跟随李应还乡去了。

黄信仍任青州。

孙立带同兄弟孙新、顾大嫂并妻小,自依旧登州任用。

邹润不愿为官,回登云山去了。

蔡庆跟随关胜,仍回北京为民。

裴宣自与杨林商议了,自回饮马川,受职求闲去了。

蒋敬思念故乡,愿回潭州为民。

朱武自来投授樊瑞道法,两个做了全真先生,云游江湖,去投公孙胜出家,以终天年。

穆春自回揭阳镇乡中,后为良民。

凌振炮手非凡,仍授火药局御营任用。

旧在京师偏将五员,安道全钦取回京,就于太医院做了金紫医官。

皇甫端原受御马监大使。

金大坚已在内府御宝监为官。

萧让在蔡太师府中受职,作门馆先生。

乐和在驸马王都尉府中,尽老清闲,终身快乐。

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自与卢俊义分别之后,各自前去赴任。

卢俊义亦无家眷,带了数个随行伴当,自望庐州去了。

宋江谢恩辞朝,别了省院诸官,带同几个家人仆从,前往楚州赴任。

自此相别,都各分散去了。

亦不在话下。

且说宋朝原来自太宗传太祖帝位之时,说了誓愿,以致朝代奸佞不清。

至今徽宗天子,至圣至明,不期致被奸臣当道,谗佞专权,屈害忠良,深可悯念。

当此之时,却是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个贼臣,变乱天下,坏国坏家坏民。

当有殿帅府太尉高俅、杨戬,因见天子重礼厚赐宋江等这伙将校,心内好生不然。

两个自来商议道:“这宋江、卢俊义皆是我等仇人,今日倒吃他做了有功大臣,受朝廷这等钦恩赏赐,却教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我等省院官僚,如何不惹人耻笑!

自古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杨戬道:“我有一计,先对付了卢俊义,便是绝了宋江一只臂膊。

这人十分英勇。

若先对付了宋江,他若得知,必变了事,倒惹出一场不好。

”高俅道:“愿闻你的妙计如何。

”杨戬道:“排出几个庐州军汉,来省院首告卢安抚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意在造反。

便与他申呈去太师府启奏,和这蔡太师都瞒了。

等太师奏过天子,请旨定夺,却令人赚他来京师。

待上皇赐御食与他,于内下了些水银,却坠了那人腰肾,做用不得,便成不得大事。

再差天使,却赐御酒与宋江吃,酒里也与他下了慢药,只消半月之间,一定没救。

”高俅道:“此计大妙。

”有诗为证: 自古权奸害善良,不容忠义立家邦。

皇天若肯明昭报,男作俳优女作倡。

两个贼臣计议定了,着心腹人出来寻觅两个庐州土人,写与他状子,叫他去枢密院,首告卢安抚在庐州即日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意欲造反。

使人常往楚州,结连安抚宋江,通情起义。

枢密院却是童贯,亦与宋江等有仇。

当即收了原告状子,径呈来太师府启奏。

蔡京见了申文,便会官计议。

此时高俅、杨戬各在彼,四个奸臣定了计策,引领原告人入内启奏天子。

上皇曰:“朕想宋江、卢俊义,破大辽,收方腊,掌握十万兵权,尚且不生歹心。

今已去邪归正,焉肯背反?

寡人不曾亏负他,如何敢叛逆朝廷?

其中有诈,未审虚的,难以准信。

”当有高俅、杨戬在傍奏道:“圣上道理虽是忠爱,人心难忖,想必是卢俊义嫌官卑职小,不满其心,复怀反意,不幸被人知觉。

”上皇曰:“可唤来寡人亲问,自取实招。

”蔡京、童贯又奏道:“卢俊义是一猛兽,未保其心。

倘若惊动了他,必致走透,深为未便,今后难以收捕。

只可赚来京师,陛下亲赐御膳御酒,将圣言抚谕之,窥其虚实动静。

若无,不必究问。

亦显陛下不负功臣之念。

”上皇准奏,随即降下圣旨,差一使命径往庐州宣取卢俊义还朝,有委用的事。

天使奉命来到庐州,大小官员出郭迎接,直至州衙,开读已罢。

话休絮繁。

卢俊义听了圣旨宣取回朝,便同使命离了庐州,一齐上了铺马来京。

于路无话,早至东京皇城司前歇了。

次日早,到东华门外伺候早朝。

时有太师蔡京,枢密院童贯,太尉高俅、杨戬,引卢俊义于偏殿朝见上皇。

拜舞已罢,天子道:“寡人欲见卿一面。

”又问:“庐州可容身否?

”卢俊义再拜奏道:“托赖圣上洪福齐天,彼处军民亦皆安泰。

”上皇又问了些闲话。

俄延至午,尚膳厨官奏道:“进呈御膳在此,未敢擅便,乞取圣旨。

”此时高俅、杨戬,已把水银暗地着放在里面,供呈在御案上。

天子当面将膳赐与卢俊义,卢俊义拜受而食。

上皇抚谕道:“卿去庐州,务要尽心安养军士,勿生非意。

”卢俊义顿首谢恩,出朝回还庐州,全然不知四个贼臣设计相害。

高俅、杨戬相谓曰:“此后大事定矣。

”有诗为证: 奸贼阴谋害善良,共为谗语惑徽皇。

潜将鸩毒安中膳,俊义何辜一命亡。

再说卢俊义星夜便回庐州来,觉道腰肾疼痛,动举不得,不能乘马,坐船回来。

行至泗州淮河,天数将尽,自然生出事来。

其夜因醉,要立在船头上消遣。

不想水银坠下腰胯并骨髓里去,册立不牢,亦且酒后失脚,落于淮河深处而死。

可怜河北玉麒麟,屈作水中冤抑鬼!

从人打捞起尸首,具棺椁殡于泗州高原深处。

本州官员动文书申复省院,不在话下。

且说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个贼臣,计较定了,将赍泗州申达文书,早朝奏闻天子说:“泗州申复:卢安抚行至淮河,坠水而死。

臣等省院,不敢不奏。

今卢俊义已死,只恐宋江心内设疑,别生他事。

乞陛下圣鉴,可差天使,赍御酒往楚州赏赐,以安其心。

”上皇沉吟良久,欲道不准,未知其心意。

欲准理,诚恐害人。

上皇无奈,终被奸臣谗佞所惑,片口张舌,花言巧语,缓里取事,无不纳受。

遂将御酒二樽,差天使一人,赍往楚州,限目下便行。

眼见得这使臣亦是高俅、杨戬二贼手下心腹之辈。

天数只注宋公明合当命尽,不期被这奸臣们将御酒内放了慢药在里面,却教天使赍擎了,径往楚州来。

且说宋公明自从到楚州为安抚,兼管总领兵马。

到任之后,惜军爱民,百姓敬之如父母,军校仰之若神明,讼庭肃然,六事俱备,人心既服,军民钦敬。

宋江赴任之后,时常出郭游玩。

原来楚州南门外有个去处,地名唤做蓼儿洼。

其山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

其山秀丽,松柏森然,甚有风水,和梁山泊无异。

虽然是个小去处,其内山峰环绕,龙虎踞盘,曲折峰峦,坡阶台砌,四围港汊,前后湖荡,俨然似水浒寨一般。

宋江看了,心中甚喜,自己想道:“我若死于此处,堪为阴宅。

”但若身闲,常去游玩,乐情消遣。

话休絮烦。

自此宋江到任以来,将及半载,时是宣和六年首夏初旬,忽听得朝廷降赐御酒到来,与众出郭迎接。

入到公廨,开读圣旨已罢。

天使捧过御酒,教宋安抚饮毕。

宋江亦将御酒回劝天使,天使推称自来不会饮酒。

御酒宴罢,天使回京。

宋江备礼馈送天使,天使不受而去。

宋江自饮御酒之后,觉道肚腹疼痛,心中疑虑,想被下药在酒里。

却自急令从人打听那来使时,于路馆驿却又饮酒。

宋江已知中了奸计,必是贼臣们下了药酒。

乃叹曰:“我自幼学儒,长而通吏。

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点异心之事。

今日天子信听谗佞,赐我药酒,得罪何辜!

我死不争,只有李逵见在润州都统制,他若闻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

只除是如此行方可。

”有诗为证: 奸邪误国太无情,火烈擎天白玉茎。

他日三边如有警,更凭何将统雄兵。

连夜使人往润州唤取李逵星夜到楚州,别有商议。

且说黑旋风李逵自到润州为都统制,只是心中闷倦,与众终日饮酒,只爱贪杯。

听得楚州宋安抚差人到来有请,李逵道:“哥哥取我,必有话说。

”便同干人下了船,直到楚州,径入州治拜见。

宋江道:“兄弟,自从分散之后,日夜只是想念众人。

吴用军师,武胜军又远。

花知寨在应天府,又不知消耗。

只有兄弟在润州镇江较近,特请你来商量一件大事。

”李逵道:“哥哥,甚么大事?

”宋江道:“你且饮酒。

”宋江请进后厅,见成杯盘,随即管待李逵,吃了半晌酒食。

将至半酣,宋江便道:“贤弟不知,我听得朝廷差人赍药酒来赐与我吃。

如死,却是怎的好?

”李逵大叫一声:“哥哥,反了罢!

”宋江道:“兄弟,军马尽都没了,兄弟们又各分散,如何反得成?

”李逵道:“我镇江有三千军马,哥哥这里楚州军马,尽点起来,并这百姓都尽数起去,并气力招军买马,杀将去。

只是再上梁山泊倒快活,强似在这奸臣们手下受气!

”宋江道:“兄弟且慢着,再有计较。

”不想昨日那接风酒内,已下了慢药。

当夜,李逵饮酒了。

次日,具舟相送。

李逵道:“哥哥,几时起义兵?

我那里也起军来接应。

”宋江道:“兄弟,你休怪我!

前日朝廷差天使赐药酒与我服了,死在旦夕。

我为人一世,只主张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

今日朝廷赐死无辜,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

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坏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义之名,因此请将你来,相见一面。

昨日酒中已与了你慢药服了,回至润州必死。

你死之后,可来此处楚州南门外,有个蓼儿洼,风景尽与梁山泊无异,和你阴魂相聚。

我死之后,尸首定葬于此处,我已看定了也!

”言讫,堕泪如雨。

李逵见说,亦垂泪道:“罢,罢,罢!

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

”言讫,泪下。

便觉道身体有些沉重。

当时洒泪,拜别了宋江下船。

回到润州,果然药发身死。

有诗为证: 宋江饮毒已知情,恐坏忠良水浒名。

便约李逵同一死,蓼儿洼内起佳城。

李逵临死之时,付嘱从人:“我死了,可千万将我灵柩,去楚州南门外蓼儿洼,和哥哥一处埋葬。

”嘱罢而死。

从人置备棺椁盛贮,不负其言,扶柩而往。

原来楚州南门外蓼儿洼,果然风景异常,四面俱是水,中有此山。

宋江自到任以来,便看在眼里,常时游玩乐情。

虽然窄狭,山峰秀丽,与梁山泊无异。

常言:“我死当葬于此处。

”不期果应其言。

宋江自与李逵别后,心中伤感,思念吴用、花荣,不得会面。

是夜药发,临危嘱付从人亲随之辈:“可依我言,将我灵柩,殡葬此间南门外蓼儿洼高原深处,必报你众人之德。

乞依我嘱。

”言讫而逝。

有诗为证: 受命为臣赐锦袍,南征北伐有功劳。

可怜忠义难容世,鸩酒奸谗竟莫逃。

宋江从人置备棺椁,依礼殡葬楚州。

官吏听从其言,不负遗嘱,当与亲随人从,本州吏胥老幼,扶宋公明灵柩,葬于蓼儿洼。

数日之后,李逵灵柩亦从润州到来,从人不违其言,扶柩葬于宋江墓侧,不在话下。

有诗为证: 始为放火图财贼,终作投降受命人。

千古英雄两坯土,暮云衰草倍伤神。

且说宋清在家患病,闻知家人回来报说,哥哥宋江,已故在楚州。

病在郓城,不能前来津送。

后又闻说葬于本州南门外蓼儿洼。

只令得家人到来祭祀,看视坟茔,修筑完备,回复宋清。

不在话下。

却说武胜军承宣使军师吴用,自到任之后,常常心中不乐,每每思念宋公明相爱之心。

忽一日,心情恍惚,寝寐不安。

至夜,梦见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说道:“军师,我等以忠义为主,替天行道,于心不曾负了天子。

今朝廷赐饮药酒,我死无辜。

身亡之后,见已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洼深处。

军师若想旧日之交情,可到坟茔,亲来看视一遭。

”吴用要问备细,撒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吴用泪如雨下,坐而待旦。

得了此梦,寝食不安。

次日,便收拾行李,径往楚州来。

不带从人,独自奔来。

于路无话。

前至楚州。

到时,果然宋江已死。

只闻彼处人民,无不嗟叹。

吴用安排祭仪,直至南门外蓼儿洼,寻到坟茔,哭祭宋公明、李逵,就于墓前,以手掴其坟冢,哭道:“仁兄英灵不昧,乞为昭鉴!

吴用是一村中学究,始随晁盖,后遇仁兄,救护一命,坐享荣华,到今数十余载,皆赖兄长之德。

今日既为国家而死,托梦显灵与我。

兄弟无以报答,愿得将此良梦,与仁兄同会于九泉之下。

”言罢,痛哭。

正欲自缢,只见花荣从船上飞奔到于墓前。

见了吴用,各吃一惊。

吴学究便问道:“贤弟在应天府为官,缘何得知宋兄长已丧?

”花荣道:“兄弟自从分散到任之后,无日身心得安,常想念众兄之情。

因夜得一异梦,梦见宋公明哥哥和李逵,前来扯住小弟,诉说:‘朝廷赐饮药酒鸩死,见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洼高原之上。

兄弟如不弃旧,可到坟前看望一遭。

’因此小弟掷了家间,不避驱驰,星夜到此。

”吴用道:“我得异梦,亦是如此,与贤弟无异,因此而来看探坟所。

今得贤弟知而到来在此,最好。

吴某心中想念宋公明恩义难报,交情难舍,正欲就此处自缢一死,魂魄与仁兄同聚一处,以表忠义之心。

”花荣道:“军师既有此心,小弟便当随之,亦与仁兄同尽忠义。

”似此真乃死生契合者也。

有诗为证: 红蓼洼中客梦长,花荣吴用苦悲伤。

一腔义烈原相契,封树高悬两命亡。

吴用道:“我指望贤弟看见我死之后,葬我于此。

你如何也行此义?

”花荣道:“小弟寻思宋兄长仁义难舍,恩念难忘。

我等在梁山泊时,已是大罪之人,幸然不死。

累累相战,亦为好汉。

感得天子赦罪招安,北讨南征,建立功勋。

今已姓扬名显,天下皆闻。

朝廷既已生疑,必然来寻风流罪过。

倘若被他奸谋所施,误受刑戮,那时悔之无及。

如今随仁兄同死与黄泉,也留得个清名于世,尸必归坟矣。

”吴用道:“贤弟,你听我说。

我已单身,又无家眷,死却何妨。

你今见有幼子娇妻,使其何依?

”花荣道:“此事不妨,自有囊箧,足以餬口。

妻室之家,亦自有人料理。

”两个大哭一场,双双悬于树上,自缢而死。

船上从人,久等不见本官出来,都到坟前看时,只见吴用、花荣自缢身死。

慌忙报与本州官僚,置备棺椁,葬于蓼儿洼宋江墓侧。

宛然东西四丘。

楚州百姓感念宋江仁德,忠义两全,建立祠堂,四时享祭。

里人祈祷,无不感应。

且不说宋江在蓼儿洼,累累显灵,所求立应。

却说道君皇帝在东京内院,自从赐御酒与宋江之后,圣意累累设疑。

又不知宋江消息,常只挂念于怀。

每日被高俅、杨戬议论奢华受用所惑,只要闭塞贤路,谋害忠良。

忽然一日,上皇在内宫闲玩,猛然思想起李师师,就从地道中,和两个小黄门,径来到他后园中,拽动铃索。

李师师慌忙迎接圣驾,到于卧房内坐定。

上皇便叫前后关闭了门户。

李师师盛妆向前,起居已罢。

天子道:“寡人近感微疾,见今神医安道全看治。

有数十日不曾来与爱卿相会,思慕之甚。

今一见卿,朕怀不胜悦乐。

”有诗为证: 不见芳卿十日余,朕心眷恋又踟蹰。

今宵得遂风流兴,美满恩情锦不如。

李师师奏道:“深蒙陛下眷爱之心,贱人愧感莫尽。

”房内铺设酒肴,与上皇饮酌取乐。

才饮过数杯,只见上皇神思困倦,点的灯烛荧煌,忽然就房里起一阵冷风。

上皇见个穿黄衫的立在面前。

上皇惊起,问道:“你是甚人,直来到这里?

”那穿黄衫的人奏道:“臣乃是梁山泊宋江部下神行太保戴宗。

”上皇道:“你缘何到此?

”戴宗奏曰:“臣兄宋江,只在左右,启请陛下车驾同行。

”上皇曰:“轻屈寡人车驾何往?

”戴宗道:“自有清秀好去处,请陛下游玩。

”上皇听罢此语,便起身随戴宗出得后院来,见马车足备。

戴宗请上皇乘马而行,但见如云似雾,耳闻风雨之声,到一个去处。

则见: 漫漫烟水,隐隐云山。

不观日月光明,只见水天一色。

红瑟瑟满目蓼花,绿依依一洲芦叶。

双双鸂鶒,游戏在沙渚矶头。

对对鸳鸯,睡宿在败荷汀畔。

林峦霜叶,纷纷万片火龙鳞。

堤岸露花,簇簇千双金兽眼。

淡月疏星长夜景,凉风冷露九秋天。

当下上皇在马上,观之不足,问戴宗道:“此是何处,屈寡人到此?

”戴宗指着山上关路道:“请陛下行去,到彼便知。

”上皇纵马登山,行过三重关道。

至第三座关前,见有百余人俯伏在地,尽是披袍挂铠,戎装革带,金盔金甲之将。

上皇大惊,连问道:卿等皆是何人?

”只见为头一个,凤翅金盔,锦袍金甲,向前奏道:“臣乃梁山泊宋江是也。

”上皇曰:“寡人已教卿在楚州为安抚使,却缘何在此?

”宋江奏道:“臣等谨请陛下到忠义堂上,容臣细诉衷曲枉死之冤。

”上皇到忠义堂前下马,上堂坐定。

看堂下时,烟雾中拜伏着许多人。

上皇犹豫不定。

只见为首的宋江,上阶跪膝,向前垂泪启奏。

上皇道:“卿何故泪下?

”宋江奏道:“臣等虽曾抗拒天兵,素秉忠义,并无分毫异心。

自从奉陛下敕命招安之后,北退辽兵,东擒方腊,弟兄手足,十损其八。

臣蒙陛下命守楚州,到任已来,与军民水米无交,天地共知臣心。

陛下赐以药酒,与臣服吃。

臣死无憾,但恐李逵怀恨,辄起异心。

臣特令人去润州,唤李逵到来,亲与药酒鸩死。

吴用、花荣亦为忠义而来,在臣冢上,俱皆自缢而亡。

臣等四人,同葬于楚州南门外蓼儿洼。

里人怜悯,建立祠堂于墓前。

今臣等与众已亡者,阴魂不散,俱聚于此,伸告陛下,诉平生衷曲,始终无异。

乞陛下圣鉴。

”上皇听了,大惊曰:“寡人亲差天使,亲赐黄封御酒,不知是何人换了药酒赐卿?

”宋江奏道:“陛下可问来使,便知奸弊所出也。

”上皇看见三关寨栅雄壮,惨然问曰:“此是何所,卿等聚会于此?

”宋江奏曰:“此是臣等旧日聚义梁山泊也。

”上皇又曰:“卿等已死,当往受生于阳世,何故相聚于此?

”宋江奏道:“天帝哀怜臣等忠义,蒙玉帝符牒敕命,封为梁山泊都土地。

因到乡中为神,众将已会于此。

有屈难伸,特令戴宗屈万乘之主,亲临水泊,恳告平日之衷曲。

”上皇曰:“卿等何不诣九重深苑,显告寡人?

”宋江奏道:“臣乃幽阴魂魄,怎得到凤阙龙楼。

今者陛下出离宫禁,屈邀至此。

”上皇曰:“寡人久坐,可以观玩否?

”宋江等再拜谢恩。

上皇下堂,回首观看堂上牌额,大书“忠义堂”三字。

上皇点头下阶。

忽见宋江背后转过李逵,手搦双斧,厉声高叫道:“皇帝,皇帝!

你怎地听信四个贼臣挑拨,屈坏了我们性命?

今日既见,正好报仇!

”黑旋风说罢,论起双斧,径奔上皇。

天子吃这一惊,撒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浑身冷汗,闪开双眼,见灯烛荧煌,李师师犹然未寝。

有诗为证: 偶入青楼访爱卿,梦经水浒见豪英。

无穷冤抑当阶诉,身后何人报不平。

上皇问曰:“寡人恰才何处去来?

”李师师奏道:“陛下适间伏枕而卧。

”上皇却把梦中神异之事,对李师师一一说知。

李师师又奏曰:“凡人正直者,必然为神也。

莫非宋江端的已死,是他故显神灵托梦与陛下?

”上皇曰:“寡人来日,必当举问此事。

若是如果真实,必须与他建立庙宇,敕封烈侯。

”李师师奏曰:“若圣上如此加封,显陛下不负功臣之德。

”上皇当夜嗟叹不已。

次日早朝,传圣旨会群臣于偏殿。

当有蔡京、童贯、高俅、杨戬朝罢,虑恐圣上问宋江之事,已出宫去了。

只有宿太尉等近上大臣,在彼侍侧。

上皇便问宿元景曰:“卿知楚州安抚宋江消息否?

”宿太尉奏道:“臣虽一向不知宋安抚消息,臣昨夜得一异梦,甚是奇怪。

”上皇曰:“卿得异梦,可奏与寡人知道。

”宿太尉奏曰:“臣梦见宋江亲到私宅,戎装惯带,顶盔挂甲,见臣诉说陛下以药酒见赐而亡。

楚人怜其忠义,葬于本州南门外蓼儿洼内,建立祠堂,四时享祭。

”上皇听罢,摇着头道:“此诚异事!

与朕梦一般。

”又分付宿元景道:“卿可使心腹之人,往楚州体察此事有无,急来回报。

”宿太尉是日领了圣旨,自出宫禁,归到私宅,便差心腹之人,前去楚州打听宋江消息,不在话下。

次日,上皇驾坐文德殿,见高俅、杨戬在侧。

圣旨问道:“汝等省院近日知楚州宋江消息否?

”二人不敢启奏,各言不知。

上皇展转心疑,龙体不乐。

且说宿太尉干人,已到楚州打探回来,备说宋江蒙御赐饮药酒而死。

已丧之后,楚人感其忠义,今葬于楚州蓼儿洼高原之上。

更有吴用、花荣、李逵三人,一处埋葬。

百姓哀怜,盖造祠堂于墓前。

春秋祭赛,虔诚奉事,士庶祈祷,极有灵验。

宿太尉听了,慌忙引领干人入内,备将此事面奏天子。

上皇见说,不胜伤感。

次日早朝,天子大怒,当百官前,责骂高俅、杨戬:“败国奸臣,坏寡人天下!

”二人俯伏在地,叩头谢罪。

蔡京、童贯亦向前奏道:“人之生死,皆由注定。

省院未有来文,不敢妄奏,其实不知。

昨夜楚州才有申文到院,目今臣等正欲启奏圣上,正待取问此事。

”上皇终被四贼曲为掩饰,不加其罪。

当即喝退高俅、杨戬,便教追要原赍御酒使臣。

不期天使自离楚州回还,已死于路。

宿太尉次日见上皇于偏殿驾坐,再以宋江忠义为神,显灵士庶之事,奏闻天子。

上皇准宣宋江亲弟宋清,承袭宋江名爵。

不期宋清已感风疾在身,不能为官。

上表辞谢,只愿郓城为农。

上皇怜其孝道,赐钱十万贯,田三千亩,以赡其家。

待有子嗣,朝廷录用。

后来宋清生一子宋安平,应过科举,官至秘书学士。

这是后话。

再说上皇具宿太尉所奏,亲书圣旨,敕封宋江为忠烈义济灵应侯,仍敕赐钱,于梁山泊起盖庙宇,大建祠堂,妆塑宋江等殁于王事诸多将佐神像。

敕赐殿宇牌额,御笔亲书“靖忠之庙”。

济州奉敕,于梁山泊起造庙宇。

但见: 金钉朱户,玉柱银门,画栋雕梁,朱檐碧瓦。

绿栏干低应轩窗,绣帘幕高悬宝槛。

五间大殿,中悬敕额金书。

两庑长廊,采画出朝入相。

绿槐影里,灵星门高接青云。

翠柳阴中,靖忠庙直侵霄汉。

黄金殿上,塑宋公明等三十六员天罡正将。

两廊之内,列朱武为头七十二座地煞将军。

门前侍从狰狞,部下神兵勇猛。

纸炉巧匠砌楼台,四季焚烧楮帛。

桅竿高竖挂长幡,二社乡人祭赛。

庶民恭敬正神祇,祀典朝参忠烈帝。

万年香火享无穷,千载功勋标史记。

又有绝句一首,诗曰: 天罡尽已归天界,地煞还应入地中。

千古为神皆庙食,万年青史播英雄。

后来宋公明累累显灵,百姓四时享祭不绝。

梁山泊内,祈风得风,祷雨得雨。

又在楚州蓼儿洼,亦显灵验。

彼处人民,重建大殿,添设两廊,奏请赐额。

妆塑神像三十六员于正殿,两廊仍塑七十二将,侍从人众。

楚人行此诚心,远近祈祷,无有不应。

护国保民,受万万年香火。

年年享祭,岁岁朝参。

万民顶礼保安宁,士庶恭祈而赐福。

至今古迹尚存。

太史有唐律二首哀挽,诗曰: 莫把行藏怨老天,韩彭当日亦堪怜。

一心征腊摧锋日,百战擒辽破敌年。

煞曜罡星今已矣,谗臣贼相尚依然。

早知鸩毒埋黄壤,学取鸱夷泛钓船。

生当庙食死封侯,男子平生志已酬。

铁马夜嘶山月暗,玄猿秋啸暮云稠。

不须出处求真迹,却喜忠良作话头。

千古蓼洼埋玉地,落花啼鸟总关愁。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