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平门视次申墓归途望孝陵

自世之乱突蛇豕，士夫辍业弃故纸。

但扪枵腹剿异说，坟籍不待秦火燬。

压海犹悬环翠楼，置藏万卷绵历祀。

一老握椠四十载，辛勤遗编考全史。

诸孙气合耸高侯，倦仕未敢忘根柢。

复新构架妥几榻，用牖来叶踵前美。

盖村一片读书声，和以松声鸟声喜。

寥寥风味指故家，半角乌山梦魂里。

曹翁寄我南园图，出映茅屋故人面。

历沿胜迹脱窠臼，自状风物徵题遍。

当时大盗据九鼎，怙恃凶威横宇县。

巧煽力取附爪牙，衣冠匍匐媚受禅。

欲列秽史载歌咏，凭几眦裂举腕战。

倏忽南戈起扫除，莽卓坐陨改谣谚。

翁之哀乐几过我，痴怀敢冀齐一变。

嗟翁早计颠覆馀，食力没世全微躯。

射阳淤壤利垦播，大男负耒为先驱。

听雨有弟挈俱往，兼辟小圃躬芟锄。

萧然东南一臞儒，狎玩千劫雄眉须。

瞻由过迈聚户闼，祇今看作耕田夫。

世难犹教怒生瘿，嬴项蹶兴博酸哽。

匡床知汝仍掉头，灌花好护苏耽井。

况邻二老托箕颍，岁时写句佐煮饼。

环溪纵棹莫问渠，终古认此桃源影。

岁首雪罅晴须臾，游目誓造荒寒区。

臆决后湖阻裙屐，奔拂狞柳鸦声粗。

穿郭小车歇堤岸，虚舟仰卧不可呼。

但见狭流界数道，干死荇藻赪泥污。

侧寻壖脚踏沮洳，或俯而偻昂而趋。

水气写我作孤鹭，瘦影明灭浮丛芦。

野桥脱板挂壤木，试履战骭奚僮扶。

瞻祠守者导登阁，进茗廊庑拈微须。

无赖风光果谁主，空向厉鬼相揶揄。

凌波尘袜久寂寞，竦峦带堞留画图。

层层翠竹起幽籁，残阳惨澹栖桑株。

独立放歌破苍莽，不问荷香围酒壶。

羁海四除夕，泪眼为之枯。

犹媚饯岁盘，过存列仙儒。

醉面掀吟髭，家家如画图。

引去再改火，抚我溪上株。

草玄笑无雄，聊拥寂寞区。

世中复何物，坊录送歌呼。

一灯定万态，谁主而谁奴。

老有所谓道，哀乐灰洪炉。

诗书信祸始，成就雏心孤。

江城又飞雪，寒压七尺躯。

盆枝坼微馨，流庭气昭苏。

鸡唱恋煮饼，明月非今吾。

跨溪百尺桥，于我成掌故。

江南作客初，嬉娱费芒屦。

时时系艇子，结侣桥上步。

披襟饱看山，数遍水边树。

月宵竞浴凉，窜影同狐兔。

冲飙啸丛薄，踵有魑魅附。

环笑杂哀呼，陶薛携妓路。

范生摹清景，托兴申长句。

荏苒山河改，胜流亦死去。

扶杖铙歌前，隔梦识其处。

崩岸掠钓竿，依稀旧飞鹭。

寒照悬心魂，送老馀回顾。

博衣儒冠来叩门，进揖据坐颜貌温。

瘦骨微髯习雅言，自云失国风波民。

久羁中土逃苙豚，西北历骋东南奔。

朅来一探苎萝村，还拜湖上岳王坟。

下车复眺谢公墩，江南文献足讨论。

耆旧捧手尊所闻，丐导异客掀骚魂。

茗酌澹澹檐日暄，徐挹襟素双眉颦。

嗟我亦如虱处裈，何当鹄举方圆分。

对子祇成胸独扪，大地能自立者存。

故事忍问齿与唇，谁戒虾䱇长鲸吞。

万劫同归娱朝昏，子且狂走脱其群，赠子别句兼泪痕。

寻梅游侣兴未衰，车箱挟我海浦驰。

并日争据乙公榻，烧灯斗句忘饥疲。

花近主人续治具，强遮作社娱佳期。

午晴廊庑列裙屐，毡几犀轴惊纷披。

仇图文跋并精妙，禹卿笔势馀妍姿。

肃对画像新建伯，野服萧散颐颊羸。

勋名盖世类老衲，浑浑渊抱探孔姬。

眼前贱值偶获此，光怪震发缠蟠螭。

俄顷裁笺吮毫翰，各卷谈舌撚吟髭。

依然制科榜甲乙，朱衣黠额都成痴。

蒿叟后至染斜照，摭拾恶耗供嗟咨。

有国久等戏蹴鞠，提掷跳踉看群儿。

摆落万态拥酒坐，深杯百罚墙乌窥。

衰慵一聚荷天眷，呵嘘元气犹淋漓。

明朝拂尘卧溪屋，孤呻吐壁和者谁。

临江雨蒙蒙，犯渡私帆幅。

洲转齧岸欹，苍霭涨原陆。

新泥腻深轨，影积道边木。

吐秧画罫畦，娱听叱黄犊。

阵鸦切归心，迎诉啼觜曲。

宿昔所昵山，瘗之云岚腹。

想像服气臞，手披灵文读。

拾梦老却人，魂曙村坞熟。

华表隔炊烟，社栎已插目。

捷径迷羊肠，指投围蛙屋。

弛装蹑虚楼，拂我蛛网榻。

丛篁凉压屋，叠与峰影杂。

一烛光兀兀，悲怀对开阖。

阿爷所凭几，把卷想传榼。

阿爷所窥窗，独树犹如塔。

廿年歌哭地，留供蚊虻噆。

宵深雷雨翻，谷音万马踏。

惝恍走精魔，撼床围老衲。

沈梦涨海底，呼吸波涛合。

骨苏吐孤呻，落枕晨鸡答。

雨馀捧杯浆，四眺坟上山。

莽莽云气出，低摧孤鸟还。

荐春逾节候，杂花存未删。

草土扬微馨，新阴夏木环。

岁时孰遗火，万松髡二三。

摩挲旧烧痕，活待烟露涵。

流人阻遮护，洒涕一瞥间。

有物影寤寐，残骼屯瀛寰。

国度荡无纪，层累窥神奸。

脱死伍樵牧，灵其掖羸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