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沪还金陵散原别墅杂诗其三

夙恋山水区，辛勤营此屋。

草树亦繁浓，颇欣生意足。

移居席未暖，烽燧已在目。

提携卧疾雏，指星庇海曲。

栖息屡改火，奋身省新筑。

四望带城陴，春气染花竹。

狭巷闻卖浆，居邻换黄犊。

卸装此盘桓，倏骇万霆逐。

窗壁为动摇，坐立几俱仆。

地震兼鸣啸，平生所历独。

夜中震复然，破寐叫佣仆。

置彼灾祥说，一枕百忧续。

入门成生还，踌躇顾室庐。

凝尘扫犹积，阴藓侵阶除。

几案未改位，签架稍纷挐。

檐间新巢燕，似讶客曳裾。

猫犬饥不还，帙落干死鱼。

纸堆弃遗札，略辨谁某书。

因嗟鬨变始，所掠半为墟。

长旗巨刃前，守者对欷歔。

就抚手植树，汝留劫烬馀。

探梅人日樊园东，健步群随湘绮翁。

尔时嫩春未破蕾，丑枝二一寻小红。

流光幻转更节候，琼玉碎委蔓草丛。

幸获杏花续梅后，照烛林屋光熊熊。

缀珠万簇荡银海，贯日一气腾白虹。

翁还故山惜未见，乐事应念联群公。

果然超社起凡例，奔集兼无雨与风。

百绕芳菲袭怀抱，指画睥睨情何穷。

忆昔赁居冶城侧，园杏五六哦赏同。

会遭盛涨根烂死，十年梦想摇晴空。

孰意乱离匿海澨，重叠花事揩双瞳。

奸凶相斫日大索，天假隙地哀疲癃。

耆贤况腹草木疏，各倚彩笔追化工。

主人吟对益飞动，一花一句犹难终。

我虱其间恧形秽，去浇酒碗称喑聋。

海涯雪盛梅坼株，徐园絜园围酒壶。

繁花独数哈同园，百树连亩堆璎珠。

此皆插植始近岁，未历三变看麻姑。

羁客袁翁暇过我，自矜所获一世无。

翁昔持节镇东鲁，故家盆玩人称殊。

留遗明季十六本，虬枝铁干神明扶。

子孙世守重护惜，豪贵倾橐空觊觎。

卒坐籍没输库藏，展转购致随归舻。

江南园屋置妥帖，一一排立倾城姝。

古香夜发袭寐梦，定诧何逊迷林逋。

一旦干戈鬨城郭，兵子掠夺供樵苏。

扶头叹恨付劫烬，慰情幸捻冬心图。

冬心画梅胎古法，持观意匠天人俱。

疏野生气溢纸上，杯茗兀对山泽癯。

形骸蜕化精魂托，楚弓赵璧谁谓诬。

时危成毁安足问，况翁快事收桑榆。

岁寒依倚保醇德，屏风索笑长相娱。

壶天遁叟我父执，每周隐庐泪痕湿。

昭潭杨翁亦旧游，颜笔归文世谁及。

杨翁厨鐍遁叟诗，佳儿传玩光陆离。

发舒至痛印古抱，待书万本药狂痴。

坟墓阙展扫，阻乱逾雨岁。

乡人复内讧，骋灵魂九逝。

别墅设栗主，昭穆位相次。

清明荐时物，爰挈妇子至。

跪起循旧典，奠醊寄遐思。

子孙亡国身，呜呼灵所视。

宗周有由灭，抵隙号天助。

猥诩捕蝉功，黄雀欲谁毙。

举世化螳螂，一一饱长喙。

狂酲迷不返，鳌极瞬破碎。

孰为悔祸人，焚黄更流涕。

醒枕窗微明，鹂雀语啁啾。

出树绕屋角，恍聆笙笛幽。

披衣起登览，晨露草木稠。

暄风拂阛阓，微挟兵气浮。

饭罢携孺人，踏影临清流。

阿兄对门居，有园有层楼。

牡丹已作蕾，众绿明我愁。

丛薄山茶娇，花如安石榴。

海棠六七株，灿烂珊瑚钩。

光气笼霄宇，一亭坐相收。

主人不获赏，脱命伤白头。

庶几悟毅豹，来诱溪上鸥。

悠悠拨理乱，从寄桃源游。

十载莫愁湖，荆妻未曾历。

及兹避地还，兼取娱胜日。

命车载并驱，穿市石突兀。

到寺数游人，立倚栏干密。

初讶湖水枯，过半淤洲出。

鸥鸟匿不飞，渔舸稳株橛。

老僧对攒眉，洗钵逢川竭。

乱馀事事非，空想凌波袜。

欹倾胜棋楼，已绝攀登匹。

侧闻徐曾祀，祧沿有予夺。

一时便豪举，在天博噱咄。

往者抱冰翁，纪游诮名实。

终恐一勺无，水仙痛至骨。

残阳挂衣裳，遥山尚一发。

索索兴尽返，马足恨难疾。

终风暴且寒，号空挟雨注。

暄辰遭二憾，劫我春光去。

众芳遽萧条，残英吹满路。

牵怀海棠枝，此花如宝璐。

照影溪水侧，蜂蝶强遮护。

屡过叹盛满，了无禦侮具。

园女持事来，狼藉果无数。

亭亭绝代姿，一瞬成自污。

世事莫不然，呼酒凭顿悟。

溪楼闭寒雨，杖策将安之。

登楼肆遥瞩，苍然烟霭垂。

天半北极阁，辟易蹲孤罴。

草树翳陂陀，城堞碍罘罳。

宿昔游宴地，被襟赋新诗。

一从衅萧墙，四合殷鼓鼙。

纵烧哗使府，脱险无偏师。

悃款霜髯翁，覆肯籧篨为。

阴谋收遗烬，抚膺随健儿。

孤栖比荒岛，老泪滴孑遗。

夕眠道人床，朝进残卒糜。

弃不援蚍蜉，呼吁竟何施。

终负共患难，挈孥恤其私。

啼乌尚缠绕，惨惨眼中枝。

暮色动笳角，搅我中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