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海观尚书题所藏郭天门遗老画

钜海所环无一山，寻常负却登临眼。

蟹肥菊放迫节物，何地褰裳呷酒盏。

鸳湖亭长用老谋，邀托层楼比绝巘。

淞滨长水杂人影，飞升笑揖蓬莱馆。

跨虚栏楯列须眉，十客各惜遗鸡犬。

其时雨乱烟雾迷，俯瞰万屋覆盂碗。

市车低蹙龙蛇奔，江艇疾穿凫鹥远。

茫茫家国梦痕存，片念已教千浪浣。

吾侪结习搅肝膈，截句索纸自裁剪。

茗坐互起苍蝇声，佣保瞠视嘲偃蹇。

嗟窜海角尸戮民，三逢重九眉未展。

世难益急精已亡，馀对胜流护残喘。

胼胝何术援饥溺，稷契并作嵇康懒。

后生解娱今日无，有泪应添潮汐满。

餐罢灯火辉天墟，高下烛龙恣蜒蜿。

飙散悲歌扪腹还，记取胡羊尝一脔。

隔岁拘圣湖，游观失龙井。

胜地黏梦魂，疚未就煮饼。

吾友恋亲舍，晴秋往定省。

闲踪鱼鸟伴，吟情满诸岭。

等闲掖板舆，虎跑汲短绠。

茗饮嘘松风，此事验天幸。

引还分瓶盎，味并中泠永。

认照三尺漪，依依母子影。

运极汨孝慈，人寰暗榛梗。

洗我恶怀抱，有身傲赘瘿。

雨脚合风雾，绵络塞一庐。

恍如蹲窟穴，昏昏土脉嘘。

屋壁坼漏痕，渍污几架书。

曲廊满泥泞，湫溷同圈猪。

拘挛抱我膝，冥契太古初。

皇天卒悔祸，阳景稍稍舒。

草花起羸瘵，晶槁灿璠玙。

络纬和蟋蟀，依然沸庭除。

钟山亦倒影，昂头曳衣裾。

孤尊阅今昨，万古隆污如。

譬彼托三世，剧乱升平殊。

化机恣推转，把玩渺愁予。

归来闭关辞视听，兀兀梧几禅入定。

秋花干泪蔓阶除，百鸟翻哢窥醉醒。

跫然足音过二子，逸韵清言落疏磬。

怜我低头匿不出，决卜嘉辰骋荒乘。

城北草树绝幽邃，好趁残阳暖霜鬓。

图书旧馆主者贤，往就王生祛鄙吝。

其侧更造扫叶楼，梦寐江山待一瞬。

故交新构挂谈舌，敢惜驽骀殿神骏。

二子别去心语口，准备巾车踏丛径。

中宵猛吹挟飞雨，虚宇匡床为微震。

达晓侵晡势未已，坏云脱叶围成阵。

始知寸步匪人为，万事终归败豪兴。

矧彼群酋掷颅骨，蹴裂宙合呼同殉。

含情颠倒仰屋眠，合眼孤光破昏凝。

披衣灯火秋，门巷通鸡狗。

盈盈照溪月，初吐虾蟆口。

杳蔼衔高楼，徘徊移密柳。

四野虫声出，肌凉草气厚。

波光散如霰，空翠湿星斗。

远水歌吹歇，城鼓带雷吼。

一亭定鸦窠，梦痕竿在手。

鼻息吹魈魅，着我古未有。

巾车过荒途，野色明衣裾。

逶迤陇陌间，漠漠温风嘘。

迎眸数亩园，拓地刬崎岖。

平芜展毡罽，矮松罗墙隅。

小水浴鸳鸯，二鹤延颈呼。

竹径通石桥，结构趣亦殊。

别区列盆菊，绛白千百株。

剪缀模仕女，蕊叶缘裤襦。

坐立各有态，皙僮对妍姝。

复示武士装，手戈腰湛卢。

日暖翠欲滴，微馨生肌肤。

狡狯一戏具，聊充妇孺娱。

把茗草亭上，鱼贯看胡雏。

哗笑腾四廊，稍杂笳拍粗。

行乐莽无界，烟景烂空虚。

绰约移三岛，觇国留长吁。

晋士笔法传已微，纷纷置喙论瘦肥。

王帖孙谱姜芽祖，谁接神息遗毛皮。

安吴老人发妙悟，拨灯手腕工摹追。

圣处弟子沈翁最，益扶精物张其师。

八十临池千百纸，右军吴郡争毫釐。

祇自用意娱几榻，不卖声名江海驰。

乃知守先待来者，道括专气能婴儿。

刘侯又受沈翁学，遭逢雅废儒林衰。

宝收遗幅印石影，欲显绝艺哀勤疲。

我友郑李戏三昧，饥肠鬻字人稍奇。

他日墨本购都市，二子肯薄今人为。

扰扰轮蹄间，开抱迎郊原。

发兴得素侣，凌晨跨南辕。

苦雾暗窗几，匿语鹅雁喧。

撒手三十里，车下谷风寒。

石径践荦确，一溪明市廛。

累转畦陌尽，墙字窥猗园。

入门围古木，群鸦噪其颠。

曲池压楼亭，架构半摧残。

盆菊略错列，瘦影对萧然。

满眼照海花，怜汝未移根。

广坐沽村酿，小蟹鱼脍鲜。

露菘并脆美，摩腹出笑言。

独怀老画师，茶灶换秋烟。

终古荒残味，为客生肺肝。

九土莽安之，馀此看蜗蜒。

晚穿疏雨去，瓦盆缠梦痕。

紫琅之山俯江海，拒捍氛祲作铁铠。

下有少年退结庐，梅影书声一灯在。

我栖蜗角侮蛟涎，归耕恨无二顷田。

何日写经鸡树侧，胡麻煮饼卧僧毡。

高楼落日馀，列树重阴积。

来车明远灯，旗脚衢巷夕。

云空乱鹅鹳，吹酒海风入。

掩卷剧胡床，馀对古人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