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饮酒诗十篇其七

归鸦值归鸦，十十复五五。

酒人忆酒人，相思倍云苦。

寥寥心一寸，谁复可倾吐。

欲因西逝日，寄此蜀江浒。

江水杳以深，高原复相阻。

思君不能见，夜起听更鼓。

安得双鲤来，奇篇概今古。

比邻指挥署，对户车裸坊。

邻鸡第一声，马嘶人亦忙。

否则公案侧，贯索声琅琅。

群动既巳繁，吾行起徬徨。

门户尚未开，初日上北墙。

窥厨炊烟稀，正苦瓶无粮。

吾师昔人言，冬日则饮汤。

学士不能饮，而时负酒钱。

侍讲久辍诗，独喜客赠篇。

孝廉耽宵吟，日出拥被眠。

广文退食迟，负券愁逼年。

皆隔十里遥，谁能比吟肩。

欢悰杳难寻，俗累苦复牵。

惟应孙比部，时闯笙歌筵。

自为京朝官，童仆色不展。

连晨朔风至，寒色到鸡犬。

吴奴昨告去，朱户别思款。

今辰关右仆，衣被亦将卷。

欲留心不忍，各为计安善。

十年依倚久，一旦忽辞远。

周亲复交詈，食窘衣不暖。

笑读东观书，何如北门管。

饮酒或不乐，时时复啸歌。

读书有时疲，披笺亦吟哦。

设榻书案旁，所以消睡魔。

房廊亦周行，时还抚庭柯。

大扺一日中，良朋间经过。

饮酒时究少，读书时究多。

人皆处城西，我独居城东。

城西人不来，宾坐时时空。

非徒息纷纭，藉卧篇籍中。

日旰弱弟归，粥饭喜与同。

儿曹诵经馀，得句辄复工。

为善无近名，我师陈仲弓。

干禄不欲多，我法邴曼容。

兴至即举杯，消磨寺楼钟。

昨来京华居，辟室作影堂。

晨昏觐吾亲，旬朔申瓣香。

禄苦不逮亲，时时我心伤。

幸伴弱弟居，诸甥亦随行。

诲以勤读书，庶几能显扬。

岁晏风雪中，怀人益傍偟。

一舅依郭门，两姊居江乡。

何时能合并，筑室先垄旁。

向生无他奇，贫甚益偃蹇。

人言年岁竟，屏当无一件。

开函展然笑，一室尚仰偃。

泉明乞食诗，吾行恐难免。

欣然喻妻子，且设岁除宴。

为欢极今日，先把百愁遣。

待过元日朝，衣裘亦堪典。

自余为诸生，汝即侍左右。

皖江随学使，姑熟依太守。

两年居白下，一载住京口。

逮擢明经科，相从浙东走。

穷冬遭大故，九死返林薮。

汝也痛哭随，衣穿露跟肘。

经年垩庐内，料理及糔溲。

一仆乘间逃，蓬门汝兼守。

余心感其义，待汝乃不苟。

除丧来日下，百事益粉糅。

春秋两闱试，十上九颠踣。

屈指十五年，所值苦不偶。

亲知久相弃，汝乃誓不负。

落落十数州，商量觅升㪹。

游梁才匝岁，客陜时最久。

中谋金半百，为汝归娶妇。

南下不半年，长饥妇先诟。

踉跄复追及，欣室有病母。

汝才工料事，兼复习科蚪。

每写百幅书，人疑出余手。

余交遍区宇，能一数某某。

孙黄暨崔赵，识我交最厚。

不来同我忆，来即具尊酒。

各能谙食性，默为理菘韭。

武昌城郭外，客岁历申酉。

地也南北冲，村墟杂花柳。

平生汝颇谨，苦被僚仆诱。

到此亦有由，都缘妇奇丑。

妄心希外遇，或可副箕帚。

放艇夜渡江，时时逐鸡狗。

衙推频乘隙，间值墨尿殴。

有时方纵笑，遭我出行陡。

厉色一禁之，鞭笞愿甘受。

扶疴方就道，风雪复连喽。

余来幸通籍，解汝颜色愀。

遣归迎眷属，兼为觅粮糗。

汝时虽巳病，闻语尚抖擞。

今年附舟至，面色益昏黝。

殷勤觅医药，病早医乃后。

短至节气长，时时伏床呕。

屏除诸食品，日仅啖菱藕。

沈疴由自取，将死乃一剖。

弥留三两日，作札呼汝舅。

瞠目不得言，头从枕边叩。

卅年为一世，谁识汝不寿。

汝行虽厕仆，汝义实兼友。

汝不善摄生，吾行又谁咎。

急为驰恶耗，书至月巳九。

汝母哭定痴，汝父颜亦叟。

伶仃遗弱女，学语未离㪍。

一棺虽草草，必为枕邱首。

除夕酹一杯，伤心汝知否。

昨年祭诗日，同馆挈仙史。

今年祭诗时，阖户仅儿子。

一儿读诗业未醇，一儿学选粗有文。

呼来筵上作陪祭，不向屋外招诗人。

事功一岁惭何有，诗一百篇文十首。

偕之作达亦可怜，敢向众中夸不朽。

此筵设自我，此例举自唐。

浪仙诗句镂肝肾，积岁预恐心神戕。

我诗直欲写胸臆，元气未斸何由伤。

虽然一日间，检韵亦巳忙。

滦河仙鹿北谷羊，作脯聊润诗人肠。

南邻诟谇声，北巷市廛沸。

吾庐虽冷一事无，尤喜门无索租吏。

一诗焚筵前，一诗寄蜀中。

狂生避债作台后，预想掩户浮千钟。

我行亦返卷施谷，欲仿长江作诗屋。

更邀诸老同祭诗，短赵狂孙附癯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