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啸

世间维有梦，可以识吾心。

见闻铄觉知，动止久非真。

譬如镜里像，万状无疏亲。

中宵悬崇台，形影安所陈。

忽当炬与日，始悟光生尘。

梦中境何从，只是床上人。

觉知不及谋，一息成古今。

寸心岂出入，翕辟谁为因。

登高揽八方，邈然散遐襟。

所见皆人外，海岳摇参辰。

驰目不能返，焉知吾有身。

腐草生岂易，飘零信此身。

谁怜玄夜苦，微光远趁人。

白日不可见，难为平旦心。

冥冥泱漭中，随风忘高深。

迢迢自星汉，所照非长林。

烈炬限华堂，耿耿遗中情。

夕露安足畏，晨晞吾独矜。

聊以托荒秽，薄翅且从今。

疾风欻然至，无人窗自开。

折木震岩谷，黑云变楼台。

耳目不为易，知非大块颓。

死故从所生，宠辱恒相推。

物理本自然，而乃重徘徊。

此疑尽一世，终古无能裁。

绝虑求真诠，冥然失从来。

一觉山雾晴，万壑馀清哀。

客问我何意，萧然住此山。

我答客何愚，何不观我颜。

我颜又不戚，我心何曾顽。

我非武陵人，亦非南阳贤。

又非无为谓，终日长窅然。

一衲三十载，夏热冬犹寒。

客至无美酒，烹葵酌流泉。

相对无游辞，所举楞伽篇。

日入群动息，连床同夜禅。

终宵松风声，至晓不得眠。

我有懒瓒计，放足且随缘。

觉来日已高，此诀不可传。

人生莫厌贫，厌贫多所许。

食贫许粱肉，始觉薇藿苦。

衣贫许章黻，皮褐畏予侮。

粱肉岂不甘，所恶呼尔与。

章黻匪不华，君子贵自处。

凤凰巢椅桐，游鱼乐繁渚。

上下忘其天，各自矜鳞羽。

离离田上苗，丁丁远山斧。

田窦虽足歆，宵旦移寒暑。

萌隶终岁赡，毋宁询季主。

伫立松根久，秋风吹敝衣。

回望万山合，山高身愈微。

茕茕百岁人，寒暑恒相违。

嗒然忘形骸，万里如初归。

廓落匪宇宙，目前徒清机。

视听还寻常，色响仍昔时。

沙静归鸿晚，溪深落叶迟。

白云终何来，明月寒更辉。

一滴鼓洪溟，古是今谁非。

山泽谁不乐，衣食岂自然。

叩门良有时，淹滞将穷年。

一诺未云易，宁更嫌迁延。

世间重财宝，慷慨安得兼。

客心久已降，节序无后先。

市井归人忙，对之如夜禅。

俯仰匪我畏，所畏在脆坚。

中愿苟或谐，可以遂林泉。

归期知随人，吾心徒拳拳。

岁暮怀归人，苍茫云木外。

登高不可见，入室闻寒籁。

仿佛檐下声，卷幔日已昧。

日昧犹平时，对此偏无奈。

霜气横秋雯，暮鸟归何迟。

犬疾墓草枯，风劲冥鸿坠。

苍茫云树中，目极百忧萃。

人各有其怀，浅深随所寄。

景物感凋衰，抚心时一慨。

阮藉穷途哭，荆轲易水泪。

首阳伯叔歌，东篱彭泽醉。

孤英与节烈，情愫当无二。

茫茫靡所归，安得不丧志。

我昔二十馀，怀古多寤寐。

缅想百年终，身没名何为。

愧彼巢居人，万感消食睡。

茅茨三两间，言笑有真意。

秋色澹欲入，携筇访山菊。

林幽山径迂，香气散松竹。

坐石良欣然，毋劳更仆仆。

世人爱见花，见花徒悦目。

悦目曾几时，鲜美限宵夙。

荣枯何苦知，春温而秋肃。

我亦随化迁，馀龄信幽独。

物理返自然，神智空攒簇。

飕飕朔风起，万景沉山谷。

举头寒月西，晶晶照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