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柏乡至磁州道中杂诗其三

昨日驰县东，今日驰县西。

屈指两月中，万里积四蹄。

我愿骑马人，惜此马力疲。

渴引就水源，行无使长饥。

此宁欲市恩，体物或庶几。

厩吏惨不仁，鞭挞讵有期。

我诗写驿亭，墨淡字亦欹。

用以警牧民，危言匪无稽。

一日行两驿，所苦乏昏晓。

十日历数州，尤愁值僵殍。

眼中过百井，生计殊草草。

闾邑虽尚盈，欢颜抑何少。

日斜杨柳外，一一闭门早。

驿亭依北郭，路断垣亦倒。

吏辞供亿困，悯此山县小。

僮仆有人心，宵餐不能饱。

寒夜鸡失晨，马嘶声愈警。

十笼银烛煇，远逊残月影。

我行虽值秋，气候巳冬月。

尚喜天宇温，风霰犹未烈。

蒙蒙远道开湿光，杨柳绿尽初生黄。

歉乡岂独民无业，树底饥乌亦餐叶。

入门一径何硗确，山鸟迎人如鼓乐。

绕垣三折到寺楼，松栎围堂密如幄。

是时正值新晴后，破曙园亭色班驳。

张颠窗里先挥翰，以指擘笺如可学。

卷头祇写波一层，巳觉清光动榱桷。

苦吟尚厌人声杂，径上高枝与商榷。

何生入座先邀客，后日出游期可确。

坡陀高下石百堆，坐啖冰棱与瓜瓝。

新莲去菂桃芟核，客未及餐遭鸟啄。

累累红果堆绿阴，不问邻家枣先扑。

谁人升屋思逃酒，墙角银衫险遭捉。

树头啖果人不知，风峭时时堕菱壳。

碧筒杯好长三尺，荷露殊清酒偏浊。

东西拇阵何喧杂，热暑欲将衣袖濯。

趁闲拉客凌波去，忽有小舟无木榷。

船头三四船梢两，喜得吴侬体修揱。

岂惟快饮荷盘露，盘底嫩红时一搦。

离离百顷生晚凉，此乐江南庶堪较。

坐中谁复吟诗健，欲以持桡抵横槊。

弄波东去香尤迥，指爪时惊刺菱角。

潭平日落风正生，手撼前汀鹭丝觉。

北风连晨来，节候巳冬月。

荒荒野烧红，补此炊烟缺。

人家林木外，气象何凛冽。

饥来聊饮水，乾糗苦时绝。

诚知年岁歉，生理亦殊拙。

道逢驼背叟，引与话清切。

辛苦无他言，惟祈一冬雪。

郑州及新郑，百里劣不足。

程其土色坚，乃可砺刚镞。

森森秃邱阜，厥性不宜木。

行过郭店驿，益觉欹地轴。

土门何阴森，冈陇愈回复。

出如囊露颖，入讶车脱輹。

是知名函陵，曾不异函谷。

前行泥没髁，后瞩尘眯目。

危桥经洧水，我马行始速。

十里陉山青，原田亦输绿。

陉山月落尚有星，红烛乱注幽禽惊。

坡陀逼仄若行巷，杨柳缺处天初明。

蒙蒙岂独衣垂雾，点滴初明马头露。

天寒十月已有梁，无假缩足升车箱。

龙陂山色参天半，城内石坊高插汉。

昏时骑马出南门，烟水微茫欲无岸。

沿桥南北皆石堤，铺岸月色何高低。

排空忽奏军门乐，惊起大鱼波面跃。

白云溪之东，书屋名团瓢。

君家屋东偏，小巷走北条。

酣嬉少年游，厥性谁最豪。

我齿加长三，赌跳欲竞高。

阿母爱汝深，纵汝塾屡逃。

压袖十数钱，日市倪婆糕。

上树或偶闲，墙东纸鸢飘。

阿定与阿馨，屈指无汝刁。

光景若目前，岁月忽巳遥。

自余为孤儿，怕与亲串遭。

往事一纵思，痛极只欲号。

十年三值君，京洛及汉皋。

情话苦太长，日短继以宵。

今作万里别，离怀益萧骚。

为汝设一筵，环之以儿曹。

汝姊亦不眠，频将烛花挑。

袖中出短图，洒落白纻袍。

颓松两三株，日午响怒涛。

不饮颜亦红，吟声激林梢。

鬓岂类秃鹙，须亦磔猬毛。

欲我作一诗，为汝略解嘲。

前赘汴水头，乐土愿久侨。

我意乃不然，欲汝返旧巢。

庶几三径中，剪此蓬茅蒿。

他时我归田，与汝频招邀。

投老暇日多，欢悰续垂髫。

支木斗拱间，匀砖补堂坳。

盆池益栽荷，更植千叶桃。

因君梦还乡，小立红阑桥。

我醒君已行，双泪频频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