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杂咏其八

出谷雨声碎，入谷云光肥。

一出一入中，蝴蝶杂客飞。

疲踪欲谁投，暂借云所栖。

一川饶怪蛇，百鸟噤不啼。

何因知宵昏，庶赖警曙鸡。

一坞寄尘外，谓有田堪耕。

?狼多于人，见惯亦不惊。

客至主染疴，闭户绝送迎。

连呼强之出，先把门扉撑。

荒寒信难居，满颊莓苔生。

斜阳半天红，雨气半天黑。

冥冥红黑交，螮蝀横百尺。

仍然雨难下，依旧幻晴色。

须臾云黑处，透出星汉白。

野老涕不休，低头对原麦。

山樵本无家，随意向山宿。

忽于鸦巢外，突出半间屋。

上窜鼪与鼯，下复走麋鹿。

樵薪堆一岸，意倦亦托足。

缕缕飞爨烟，应知饭初熟。

船从西岸行，马向岸东走。

鱼从急溜下，三者势若凑。

中流微约略，十步拒前后。

鱼沉倏无影，马倦亦难骤。

客意正苦吟，沿流一篇就。

四望悉无见，松杉与檐齐。

乱石黑半天，压此眉睫低。

石窍出一门，何能辨东西。

居人耕山田，尽向屋脊骑。

劝客早出山，云生路当迷。

迷途忘高低，蜡屐向空堕。

蒙蒙倒生竹，衣袂牵向左。

欲寻人迹问，半里断烟火。

沿流聊徙倚，缺处云落朵。

古庙无神灵，牛羊占高坐。

弱冠为人师，逮今几卅年。

人言绅佩荣，簪毫入中天。

经传圣人孙，戍削甫及肩。

朝朝食天厨，齑盐梦仍牵。

日午宣赐来，鹄立朵殿边。

缤纷香药丸，纱葛欣有联。

才出内左门，传宣复连翩。

俯念节物佳，当食更赐鲜。

我苦无母遗，承恩涕沦涟。

会当家祭时，持此告寝筵。

偪侧复偪侧，住世才几日。

朝吟山头魂，暮委泉下骨。

偪侧行，歌黄郎。

黄郎五岁始识字，十五十六能文章。

十七试冠军，十八登词场。

十九客浙东，二十游潇湘。

当其兴发欲赋诗，寒暑昏旦皆忘之。

山行麋鹿憎，水行蛟龙嗤。

有时沿林觅句不知远，前飞鸱鸮后狺犬。

我疑苍苍位置皆得宜，独出此人天不管。

春非我春，秋非我秋。

一世出不得，延回历九州。

大儿小儿亦何有，忽向燕台访屠狗。

形疲骨瘦志已灰，偶尔一官头上来。

驱车入解梁誓涉，咸阳避责未筑台。

块然身遽亡，三十既已逾，四十渺难得。

赴君之丧哭君切，伶仃一棺诗数册。

此时偪侧复偪侧，巫咸冈，云四结，昆仑河，涛百折。

炎风萧萧雨声急，又疑天为诗人泣。

诗人亡后十五年，新鬼故鬼围坟前。

锦州刺史刘大观，独抱一卷来长安。

奉钱三百千，一一为校刊。

姓名一日长安市，交口诵君如未死。

我顷闻之泪难止，却忆石交疑隔世。

杨大令，赵舍人，里中昔年称等伦。

此时憔悴百僚底，转羡君名日边起。

偪侧行，谁所为，金子亦岂人间才。

浮名身后总如此，不若未死常衔杯。

一杯复一杯，偪侧歌偪侧。

却忆虞山山头论诗夕，夜半神祠火云赤。

兹游何期死生隔，呜呼兹游真成死生隔。

北斗未落天冥蒙，骑马独入萧斋中。

梦醒拉客事游览，晓日未透觚棱东。

三亭二十有四面，所喜面面花香通。

岂惟花色艳如锦，鱼尾亦闪明霞红。

此时夜色未全散，楼阁不受骄阳烘。

石阑干落一千丈，月影星影穿玲珑。

斜枝面水结巢稳，鹊梦未破花香浓。

荷盘承露亦殊好，珠光细碎磨镜铜。

偶然兴发欲出郭，三里已至官河冲。

背城人语太岑寂，绕砌百级喧鸣虫。

刘家亭子足清赏，细路曲折咨老农。

斜行距水不三步，仄径尚被蛛丝封。

黄尘车马闹如织，闲处鸥鹭何从容。

西山咫尺不容见，花挺高干遮双瞳。

乍红乍白乍深色，裁出片段非人功。

环桥石势斗清削，花亦旋转如长虹。

池宽不放水波展，风蒲猎猎交水荭。

迷行半晌始得路，历尽豕栅兼牛宫。

花前吟客果下马，一一瘦步行偏工。

寺门斜对御园辟，当午红气酣房栊。

钗环塞户不容入，僻巷走避冲斜风。

瓜花断路蓼横径，紫艳映水黄浮空。

吐丝虫碧转丸黑，堆地棘刺仍丛丛。

何来骤响刮客耳，别出水脉穿青松。

僧房尽处避人坐，瓜果一任僧雏供。

开窗望雨不能得，雷鼓隐隐声隆隆。

冰盘磊落高数尺，蝇蚋半日潜无踪。

良朋屡约期屡误，世事何苦填心胸。

团蕉卧久仆夫促，来趁斜月归闻钟。

回车顿觉有秋意，一叶正堕青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