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感六首其五

西邻一老树，有藤萦绕之。

岁久腹渐空，槎枒但枯枝。

借藤以为叶，下荫仍纷披。

藤如有矜色，张王方乘时。

爨薪伐不材，斤斧旦夕施。

树摧藤亦断，附丽终奚为。

菊蕊日以黄，枫叶日以红。

物情判老稚，变态随霜风。

霜风故无私，荣悴两不同。

一般赏颜色，曚叟随盲童。

末俗爱盆山，花草妃红白。

看看耳目玩，屈辱到松柏。

可怜千丈材，窘束不盈尺。

寓形难自主，抱性终莫易。

亦复耐岁寒，苍然傍几席。

对之还失笑，未觉生意窄。

向非冰雪姿，雨露有夭折。

蟋蟀鸣近床，蜩蝉阒无声。

二虫相代禅，中已寒暑更。

大哉造化理，乃以微物呈。

人从此中老，扰扰何多营。

天机昧群动，静者观我生。

种秫始微收，酿法遵旧谱。

逡巡俟其熟，计日屈指数。

朝来香满城，甘滑如泼乳。

开尝亲洗盏，一饮一升许。

好客期不来，颓然自称主。

黄农忽巳远，薄俗难久处。

宁知醉乡中，风气仍太古。

尊前可径造，有路胡勿取。

渡淮橘成枳，一变性终失。

不闻返故土，枳又化为橘。

人生百年中，孰是保初质。

就衰水赴壑，驻景戈挽日。

几见白头翁，鬓霜复如漆。

黄叶打茅檐，北风如矢棘。

此时来叩户，问子有底急。

为言将别家，结束赴京国。

可无酒一杯，为子暖行色。

匆匆乃径去，有语惜不得。

子诚吾家驹，头角早岐嶷。

赋质负高明，秉心就沈默。

读书十行下，洞照穷梱阈。

经史及百家，贯穿归组织。

时文虽小试，落笔辄英特。

皇天不怜才，盛壮遭屈抑。

十年踬场屋，知者为太息。

昨遇曲阜公，青云加赏识。

拔之冠多士，庶用示矜式。

虚名万口传，子故深自匿。

穷乡鲜生趣，巷遇歌偪仄。

堂上有老亲，鬓丝白变黑。

凿坏岂得已，彼屺伤远陟。

幸托贤主人，解椎济其啬。

男儿志未遂，放辙无南北。

不闻横海鳣，蟠尾肯沟洫。

余方踏归路，投老尚迷惑。

子真贤友生，朝夕宜在侧。

奈何不能留，又复夺有力。

江河岁月晚，追逐乏羽翼。

道逢南来鸿，寄书慰相忆。

妻无夫，儿无父，襁褓伶仃半生苦。

儿无父，母有儿，白头绰楔光门楣。

人言张子孝，我谓子孝由母慈。

人言张母贤，我谓母贤非子世不知。

不见吾家节母苦节与张比，旌典不加坐无子，今年生亦七十矣。

去城日已夕，曲折寻枉渚。

水涸舟屡胶，用篙乃舍橹。

两人苦兀坐，拄杖入村坞。

稍稍深竹间，疏灯翳复吐。

此来占不速，况复往遇雨。

犬吠僮仆嗔，开门揖贤主。

爇薪燎我衣，敲冰轹汝釜。

明朝迫人日，节物良有取。

剪韭佐春盘，嘉肴竟逾五。

新年困酒食，爱逐清谈侣。

一醉不得辞，重君风义古。

川光荡我前，一碧开玻璃。

岸阔山断续，船轻浪参差。

但闻捍索鸣，心与闲云驰。

万木尽却走，孤帆正穷追。

道场屹不动，白塔如卓锥。

平生汗漫游，老懒意渐隳。

结念在苕霅，泛宅方自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