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别墅遣怀其九

老有不可忘，褰裳饮文字。

绮岁游湖湘，郭公牖我最。

其学洞中外，孤愤屏一世。

先觉昭群伦，肫怀领后辈。

破箧拾遗幅，俯仰几流涕。

又搜架上牍，父老表死事。

泽生殉已久，区区还素志。

念交群少年，出处许气类。

今亦不再得，一身赘天地。

独坐并摩挲，感旧耿灯穗。

凡骨污文俗，少小张空弮。

邂逅接道流，求仙昆崙巅。

饮我三危露，示我玉检篇。

其秘不可传，瑟缩甘弃捐。

冥冥隔鹤驭，嬉顽偿华颠。

故侣列丹箓，援手粪壤间。

恩言暖千春，叮咛还九天。

自照万怪胸，尺漕生波澜。

低昂杂霞佩，神官为不欢。

且与无町畦，鼻息吹大千。

涕泣谢故侣，痴念尊忘筌。

世网弥九垓，极望尘土昏。

蛇虺自结蟠，狐兔空崩奔。

刍狗一戏具，群治莫寻源。

操衍懔寤寐，超然天德尊。

因革示同礼，定命奠元元。

纷纭等臆说，功罪焉足论。

士有次公狂，众笑羝触藩。

痴黠不相补，哀哉对簿言。

放归蚕丛道，冷伴杜宇魂。

传疑卖饼家，九旨我思存。

金陵兵戈后，凋瘵尸拊循。

流亡暂得归，犹自连颦呻。

醯盐买长市，但见逻骑陈。

奸偷足破寐，益使惊四邻。

谁更虑旱潦，丁此生不辰。

日狃牛毛令，割剥垂死鳞。

新猷匪吾事，颅趾同所亲。

坐视供搏弄，遑云风俗醇。

霜飙亘万里，换取鼻酸辛。

初晨鸟乌呼，夏正逢至日。

漠漠悬神灵，祁祁跻阶室。

天涯一杯浆，犹及荐时物。

避地老虞翻，涨海照愁疾。

况闻九州外，蛮触争未息。

杀气薄穹苍，膏血溅禹域。

喂肉鹅虎蹊，一瞬肆啖食。

孰忝苞桑计，怵惕不忍述。

为虏念子孙，仰拂垆烟泣。

四山日落风泠泠，紫霞罩野长烟青。

蔽亏林树暗城郭，光回一水犹晶荧。

拂襟蹑履茅亭上，归栖万翼啼相向。

补缀楼栏星点稀，荡摩霄汉笳声怆。

穷冬鱼鳖阻安流，小舸短篷未可傍。

为想横戈恣杀戮，妇孺呼号投盛涨。

眼前创痍少苏息，江山始觉还清旷。

主人隔我葡桃卮，宁倚口舌扶时危。

缁尘眯目不能去，微怜梅萼空存枝。

万象沈冥月初白，满抱悲欢对今夕。

手扪钟阜霜露垂，应出魍魉识归客。

复成桥畔旧官屋，十载经过一偷目。

此来俊侣导我游，已辟小园拥梅竹。

短彴深池微映带，饱霜秃树罗矗矗。

斜通别熊鉴溪水，补壁钟山悬画幅。

天清石气暗吹嘘，坐觉南朝匿吟腹。

仇侯醉面了公家，日听歌呼换杀戮。

絜漪园系城北隅，名卉百本千柳株。

往岁尚书巧穿筑，亭馆壮丽金陵无。

寻常置酒极眺览，烟桥萍沼浮凫雏。

欹冠落佩忘来径，醉歌导烛惊栖乌。

自逢巨变盗入室，坏拆屋壁搜金珠。

经时争夺事反覆，肉薄兵贼同一区。

园中土石溅血处，磷火啸聚如相屠。

乱定我还纵幽步，草光树色犹萦纡。

老去主人卧海角，不及扶杖飘髭须。

时危家国复安在，莫立斜阳留画图。

雪窗寂众籁，寒灯不肯怜。

取诵肯堂诗，重接平生欢。

汩汩写胸腹，汇海回涛澜。

神虑濯饥寒，謦颏虚空旋。

谁言死无知，宛宛出我前。

老至亲故稀，况有深语传。

忧患弃一瞑，抚此岁月延。

向怪古人痴，牙琴为绝弦。

雪后微阴澹千里，穿踏荒街冷如水。

过访游侣庭无人，门前山色面苍紫。

履磴往登扫叶楼，湖江控带岩峦洗。

蔽天鹅鹳为谁忙，旗翻万屋笳声里。

上人经营改架构，久叹澄观始到此。

抉窗破壁嵌玻瓈，晨曦夜月收案几。

别扫精庐亦虚旷，卧枕看山违尺咫。

茗罢为伤八指禅，老牵世法沦幽燕。

未如上人趺铁脚，手捧画纸销残年。

去折枯枝作藜杖，再过酌我还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