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其二

吾生嗜苦茗，春山恣攀缘。

采采不盈掬，浥露殊芳鲜。

虑溷仙草性，崖间取灵泉。

石鼎乃所宜，灌濯手自煎。

择火亦云至，不令有微烟。

初沸碧云聚，再沸雪浪翻。

一碗复一碗，尽啜袪忧烦。

良恐失正味，缄默久不言。

须臾齿颊甘，两腋风飒然。

飘飘欲遐举，未下卢玉川。

学画同学书，艺精人已老。

三年始向学，一纸未能好。

墨淡石不苍，笔枯松亦槁。

芝翁索此图，遗笑应绝倒。

樗散不任用，居然老空林。

柴门绝车马，径草三尺深。

静对西山云，颇觉谐素心。

此外非所知，谁言有华簪。

楖?古藤杖，偃蹇如虬龙。

伊昔访隐人，得之天柱峰。

视尔如良朋，出处常相从。

渡水逾万折，穿云或千重。

忽于风雨时，狡狯夸灵踪。

使我失冯倚，瓠落无所容。

宝此五字田，不羡千亩耤。

冥搜为播种，发言皆黍稷。

梅山老吟农，良已著深绩。

终然乃有秋，不负平生力。

天气殊清和，山中多胜践。

沿流采香芹，穿云得芳荈。

幽怀日以舒，嚣尘自兹遣。

乘月返茅茨，倦足不复洗。

闭户日无事，山光满盈几。

饭馀曲肱睡，一觉颇酣美。

心平不作梦，境寂如止水。

山童为煎茶，茶熟我当起。

人生贵适意，穷达奚足论。

此意君能知，方喜吾道存。

于心既莫逆，彼此俱忘言。

胡为又当别，谁能不消魂。

久别思见面，重逢反成悲。

相持问年纪，各在桑榆时。

道途筋力残，玄发成素丝。

时命苟不遭，有才亦奚为。

荣华既非愿，但愿亡寒饥。

眼前且相慰，老别难再期。

此语亦良苦，君心还自知。

重阜何崔嵬，遥瞻北邙路。

旷野无人居，高低尽丘墓。

不知古与新，落落似棋布。

下有荒草丛，上有白杨树。

树顶啸鸱鸢，草根穴狐兔。

嗟哉昔为人，妻子相爱慕。

岂知易殂落，到此长别处。

天地虽好生，安能暂留驻。

夜台杳冥冥，千载竟不曙。

托身同草木，坐受蝼蚁蠹。

衣冠变成尘，精灵自相语。

亲戚不重过，他人岂能顾。

听我蒿里歌，年命如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