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独吟

何物壮不老，何时穷不通。

如彼音与律，宛转旋为宫。

我命独何薄，多悴而少丰。

当壮已先衰，暂泰还长穷。

我无奈命何，委顺以待终。

命无奈我何，方寸如虚空。

瞢然与化俱，混然与俗同。

谁能坐自苦，龃龉于其中。

舒姑化为泉，牛哀病作虎。

或柳生肘间，或男变为女。

鸟兽及水木，本不与民伍。

胡然生变迁，不待死归土。

百骸是己物，尚不能为主。

况彼时命间，倚伏何足数。

时来不可遏，命去焉能取。

唯当养浩然，吾闻达人语。

湖上秋泬寥，湖边晚萧瑟。

登亭望湖水，水缩湖底出。

清渟得早霜，明灭浮残日。

流注随地势，洼坳无定质。

泓澄白龙卧，宛转青蛇屈。

破镜折剑头，光芒又非一。

久为山水客，见尽幽奇物。

及来湖亭望，此状难谈悉。

乃知天地间，胜事殊未毕。

朝暖就南轩，暮寒归后屋。

晚酒一两杯，夜棋三数局。

寒灰埋暗火，晓焰凝残烛。

不嫌贫冷人，时来同一宿。

太原一男子，自顾庸且鄙。

老逢不次恩，洗拔出泥滓。

既居可言地，愿助朝廷理。

伏閤三上章，戆愚不称旨。

圣人存大体，优贷容不死。

凤诏停舍人，鱼书除刺史。

冥怀齐宠辱，委顺随行止。

我自得此心，于兹十年矣。

馀杭乃名郡，郡郭临江汜。

已想海门山，潮声来入耳。

昔予贞元末，羁旅曾游此。

甚觉太守尊，亦谙鱼酒美。

因生江海兴，每羡沧浪水。

尚拟拂衣行，况今兼禄仕。

青山峰峦接，白日烟尘起。

东道既不通，改辕遂南指。

自秦穷楚越，浩荡五千里。

闻有贤主人，而多好山水。

是行颇为惬，所历良可纪。

策马度蓝溪，胜游从此始。

蜀桐木性实，楚丝音韵清。

调慢弹且缓，夜深十数声。

入耳澹无味，惬心潜有情。

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

冉牛与颜渊，卞和与马迁。

或罹天六极，或被人刑残。

顾我信为幸，百骸且完全。

五十不为夭，吾今欠数年。

知分心自足，委顺身常安。

故虽穷退日，而无戚戚颜。

昔有荣先生，从事于其间。

今我不量力，举心欲攀援。

穷通不由己，欢戚不由天。

命即无奈何，心可使泰然。

且务由己者，省躬谅非难。

勿问由天者，天高难与言。

今旦一尊酒，欢畅何怡怡。

此乐从中来，他人安得知。

兄弟唯二人，远别恒苦悲。

今春自巴峡，万里平安归。

复有双幼妹，笄年未结缡。

昨日嫁娶毕，良人皆可依。

忧念两消释，如刀断羁縻。

身轻心无系，忽欲凌空飞。

人生苟有累，食肉常如饥。

我心既无苦，饮水亦可肥。

行简劝尔酒，停杯听我辞。

不叹乡国远，不嫌官禄微。

但愿我与尔，终老不相离。

肺病不饮酒，眼昏不读书。

端然无所作，身意闲有馀。

鸡栖篱落晚，雪映林木疏。

幽独已云极，何必山中居。

我昔三十六，写貌在丹青。

我今四十六，衰悴卧江城。

岂比十年老，曾与众苦并。

一照旧图画，无复昔仪形。

形影默相顾，如弟对老兄。

况使他人见，能不昧平生。

羲和鞭日走，不为我少停。

形骸属日月，老去何足惊。

所恨凌烟阁，不得画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