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兴

金散免镕冶，木散逃斧斤。

人散外荣辱，所以为散人。

世皆贱吾散，此散吾自珍。

偃蹇不任用，庶足全其身。

秋山夜无人，虫在草根泣。

明月照高林，虚窗风露入。

生年四十馀，万事未有立。

东西岐路间，终岁常汲汲。

双亲死经年，宅兆久完葺。

兄弟亦贫窭，于此不暇给。

回首思故园，愁云满原隰。

交朋阅千百，存者已无十。

顾我枯槁姿，奈此短景急。

终宵不成寐，起坐千虑集。

至人乃忘情，效慕安可及。

唯作无生观，去此衣袖湿。

生无食肉资，饭蔬幽壑底。

朝采南涧芹，莫撷东篱荠。

此中有真味，岂必鲙鲂鳢。

何曾万金馔，恶谥不可洗。

一身素贫窭，四海长为客。

客涂不可穷，老去少筋力。

贱者人多弃，风霜变颜色。

归来旅亭下，倚杖三叹息。

只字不堪煮，万卷亦徒积。

未如田舍翁，耕桑了衣食。

身世蚁旋磨，日月驹过隙。

百年竟何为，鬓发空皓白。

乾坤渺难冯，倦羽复奚适。

一枝愿深栖，庶以避弹射。

悠悠涉长途，西日照禾黍。

回首睇关山，故乡在何许。

秋风吹栎林，忧思莫能禁。

同怀不可见，日暮空沉吟。

方矜美少年，倏忽伤丑老。

百年能几何，况复不长保。

存者日已少，逝者日已多。

荣华亦难恃，薤露有遗歌。

见说春方还，春犹未相识。

山童指梅花，言是春消息。

梅花亦含笑，道我是知音。

遮莫随桃李，贪荣变此心。

相看出此语，爱尔良独深。

听之傥不疑，足以为规箴。

畏暑不复眠，空阶踏凉月。

冰轮了无翳，明可数毛发。

夜久肝肺清，如咽太古雪。

拟换飞仙人，乘鸾上寥泬。

居山乐无涯，三径富松菊。

山体静吾心，山光悦吾目。

春来山蕨肥，秋后山田熟。

未必王侯家，有吾清净福。

天寒常早睡，不待日光敛。

恐碍山猿入，柴门未尝掩。

落叶打窗鸣，枕间疑雨点。

起视西峰头，月残星闪闪。

昔人苦悲秋，我独爱秋色。

无云天万里，远峤出寒碧。

枫林叶如丹，溪水清见石。

饱雨豆荚肥，经霜栗包拆。

连畴稻正黄，冒野荞亦白。

篱菊忽盈把，山萸又堪摘。

日月如过鸟，良辰敢虚掷。

青猿颇会意，为我具短策。

西风吹破帽，野兴在故屐。

不惮登涉劳，远访巢居客。

此客更可人，分我渔樵席。

人生贵适意，何必累形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