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镇海杂诗四章其四

道旁褦襶子，素为西家佣。

居然丰其颐，当路骑华骢。

过者与寒暄，识面矜为荣。

咄嗟廉耻亡，至斯难复穷。

城门有饿叟，昔亦多牛翁。

故交不敢认，掩面趋如风。

夙讽黄鸟篇，颇思复邦族。

吾屋已不存，谁来喻心曲？

入巷访西邻，觌面不相属。

门户多改更，疑非往游熟。

可堪心目间，未尽气萧索。

言寻垂钓矶，秃柳罨疏绿。

尚有头白鸥，拍烟晚来浴。

相见如故人，何当旧盟续。

江涨黄入城，城草凄以萎。

城下民所居，十户九遭燬。

沙土如坏冈，当路积累累。

高者新死坟，下者废馀垒。

入夜枭鸟多，酸声杂啼鬼。

造劫良有因，难为昊苍罪。

斯人图苟存，相鉴罔知悔。

可怜霜月寒，寂寂照河水。

苦吟累心血，不吟心失凭。

吟劳我成痼，如木缠于藤。

寤寐续呻叹，罔惜危疾撄。

穷思刻元窅，敛体投昏冥。

得奇辄大悦，稍振神气清。

槁念谢名誉，谁来窥幽扃？

去载中秋沴，二竖相凭陵。

司命实丈人，为我延绝龄。

手丸一丸药，石菌仙露馨。

月愁既晦蚀，魄乃初弦生。

遂拔陷淖蛙，上见垂天鹏。

谆谆戒驰攘，驰攘性之刑。

为赁道士庐，键户参黄庭。

惟时商飙寒，大江多愁声。

势挟赭草色，吞吐残晖明。

其光动鸦背，夹叶纷堕城。

城楼对钟阁，吾袂云渟渟。

隔城江上山，乱碧追帆行。

帆边海烟气，上浮天峥嵘。

吾身控波涛，阔眦开穷溟。

屈栅弄鸡蹠，荒苦惭生平。

因撷骚经腴，渎告紫府听。

紫府帝玉相，太微涵星泓。

叱星邀我魂，许我传元灯。

写副呈丈人，丈人还许称。

谓已解俗缚，勉可淮南升。

自兹减疢痗，渐可辞参苓。

浑然返胚始，遘目齐枯荣。

转虞扑在满，何有觚之棱？

死惟丈人活，德惟丈人膺。

丈人亦好吟，靡志攒兀崚。

独影梅花枝，枯到空山僧。

丈人坐深堂，种竹为堂屏。

方几腻初雨，墙绿如雾蒸。

剸刀刻琅玕，媚羽窥小莺。

霜髯一尺半，仙仙瑶台冯。

其诗皆妙乐，简瑟繁为笙。

玉质霏至皎，空响筛珑玲。

道根泯窒碍，天韬怡稚婴。

招我和新什，答韶憾匪韺。

在昔丈人壮，秣马赋东征。

桄榔五岭雪，荔枝六月冰。

蜑女琵琶洲，泛醉花田舲。

结交南剑客，说剑三枫亭。

苍霾溟渤来，龙气缠华缨。

手拂窈窕岚，万象未容暝。

兴尽赋来归，蒲衲逃浪名。

斗室罗古欢，蜗处讵伶俜？

近且畏颓髦，疏草神农经。

导引师混元，绝妄平骄矜。

援我九渊底，置之台九层。

得从养摄馀，酬唱谐蟀鹒。

今我自北还，乱卷堆行縢。

柴门短檠梦，时骇车輷輘。

庶几旧潭石，出土重砥硎。

矧我病后体，尚借药力撑。

愿约对面趺，炯目千年醒。

晨禽飐寒翠，桐檐初旭赪。

髡髴玄关开，旷宇渊澄澄。

耐吟补闲拙，轧响弥八纮。

一哭潘山阳，再哭张松寥。

元气泄尾闾，一逝无还潮。

剜心沥悲血，容发吾日雕。

恃有孤蝉存，尚识哀蛩号。

子复骑箕星，去与游逍遥。

逍遥不在天，亦不在尘壒。

真灵有洞府，其境八埏外。

亮无三十年，重当续良会。

转忧吾死后，子谪还为人。

纵我再谪世，未必同前因。

万使见如昔，见亦何知亲。

见之且即亲，来生岂无死？

浩浩生死悲，茫茫劫安止？

闲坐真吉祥，禅心眷眉黛。

黛色疏晓烟，其秀入横睐。

善会道何弛，不屏尘自退。

诮彼春桃姿，赪白苦雕缋。

心醺不资饮，饮亦不辞再。

空檐无鸟喧，悠然碧山对。

晨飔动兰叶，向背无穷妍。

纤纤阶下虫，飞飞来与怜。

园英迭荣悴，流光几盛年？

千秋期素心，瑶瑟方上弦。

瑟虽可写心，至处难尽宣。

一粲举杯酌，真气流醰然。

缄足不出户，两日如蛰虫。

转觉静后思，触处皆玲珑。

造化不遗琐，纤钜同一工。

倘疑翠毛绿，何以珊瑚红？

证解不在多，畅然发其蒙。

堂坳有浮芥，廓之江海空。

高风自栗烈，挹之吾知和。

沄沄玉镜光，摇动春江波。

开窗放天影，莹若新濯罗。

澄想有馀隽，写以低声哦。

两心各夷惠，爱正情无阿。

酒尽不识醉，宁复思其他。

惜无明月光，来照此时影。

乍有绵绵香，得气似藻荇。

万喧归一恬，初夜极清耿。

残雨飘梧枝，玉屑溅苔井。

漻漻太古天，疑非坐人境。

引慧无滞谈，诗意颇资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