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铅山（戊寅）

铅山山肩排，一一赴湖口。

鹘囵象覆釜，巨石坚不剖。

跻攀断僧蹊，左右绝林薮。

岂惟质钝闷，兼亦状粗丑。

画师皴法穷，相对俱束手。

道书纪名山，藏之大小酉。

每因洞壑深，必使列仙守。

兹为百灵弃，动植无一有。

乃知造化心，下视等刍狗。

宜取见者憎，献嘲自我友。

吾试为解嘲，赋形良亦偶。

美石多自残，斧斤或先受。

高者砻作碑，下者洼作臼。

汝以顽得全，庸庸福反厚。

喻物材不材，此理本庄叟。

水穷甫登山，山尽复入舟。

渐老惜筋力，得安且同偷。

舠子五尺狭，三桨划两头。

来朝放溜去，胜坐青竹兜。

常山玉山相去百里许，山行十人九商贾。

肩舆步担走不休，四月温风汗如雨。

劝客何不安坐湖口船，船容万斛稳昼眠。

苔云此间苦亦乐，且免关吏横索钱。

百滩趋渐江，昏旦鸣不息。

大波恣奔放，小波回汨?。

居人擅水利，审曲引使直。

其长走蛟蛇，其广纳沟淢。

遏防激之怒，径隘流转急。

夫岂水性然，适来遭势逼。

于焉扼其吭，垒石添橛杙。

椽茅架小屋，度地随偃仄。

斲木为巨轮，当冲立枢极。

旁安三十辐，辐辐辏斤墨。

龟文交两兆，鳖甲支九肋。

括张等虞机，璇运就圜则。

江心镜欲跃，海厎月半蚀。

灭顶泅人腾，升陑壮士踣。

居高首或下，后涌前乃匿。

团团牛旋磨，匝匝鸦翻翼。

枣轴贯中央，有如蓍在扐。

循环触牙动，扬者必先抑。

石臼质本顽，甘为杵所贼。

昂然马腾槽，俯若鹤啄食。

砯砰应关棙，次第符漏刻。

捣纸十万笺，取禾三百亿。

糠秕除未尽，藤竹需孔急。

一为机事牵，焉得休汝力。

先王昔制器，取象配卦德。

舟楫涉大川，耒耜徂畛域。

养生务佃渔，分壤别动植。

邻歌答舂相，作苦爰稼穑。

俾习四体勤，群黎无懈忒。

后世技巧繁，淫奇难忖测。

桔槔辘轳作，便利成典式。

纷纷凿浑沌，一一逞胸臆。

能令蠢者灵，通者忽以塞。

即此水碓论，用意略可识。

居然役造化，安坐无怍色。

乃知天生民，若苗之有螣。

夜来山雨骤，䞟涨漫泽国。

沙崩岸漂沉，有械施不得。

物成久则毁，兹理复何惑。

逸豫安可贪，民劳宜率职。

岩岩东峰亭，其下百尺潭。

我来凡五泊，未果游精蓝。

兹晨复前路，解缆亭西南。

溪云散成雨，水木纷参覃。

平生懒驰骛，进拙退所甘。

惟有利涉心，翻较估客贪。

一帆饱风力，并坐篷厎谭。

夫君有高唱，令我叹息三。

征夫就炊烟，我亦治草具。

一饭免饥劬，亭午复前路。

隔溪辨微径，千年树根渡。

不知身渐高，下视千年树。

我行方霁心，我仆已窘步。

登顿力苦疲，岩椒且小驻。

开襟纳凉风，植杖一反顾。

却指来处村，茫茫堕云雾。

信州入建州，篁竹冗于筱。

居人取作纸，用稚不用老。

遑惜箫笛材，缘坡一例倒。

束缚沉清渊，杀青特存缟。

五行递相贼，伐性力揉矫。

出诸鼎镬中，复受杵臼捣。

不辞身糜烂，素质终自保。

汲井加汰淘，盈箱费旋搅。

层层细帘揭，焰焰活火□。

舍粗乃得精，去湿忽就燥。

擘来风舒舒，暴之日杲杲。

箬笼走南北，适用各言好。

?维邃古初，书契始苍皞。

自从史记烦，方策布丰镐。

中经祖龙燔，孰敢扑原燎。

漆简及韦编，残灰迹同扫。

当时祸得脱，赖尔生不早。

汉代崇师儒，家各一经抱。

截缉蒲柳姿，刀削讵云巧。

如何刱物智，乃出寺人造。

麻头鱼网布，弃物收岂少。

后来逾争奇，新制越意表。

山苗割藤芨，水澨采苔藻。

桑根斧以斯，蚕茧机不绞。

澄心光致致，镜面波皛皛。

砑宜金粉膏，绘作龙鸾爪。

桃花注轻红，松花染深缥。

鸦青密香色，一一随浣澡。

十样益部笺，万番传癖稿。

纷然输馆阁，逖矣来海岛。

要为日用需，若黍稷粱稻。

惜哉俗暴殄，涂抹太草草。

俗诗蛙蝈鸣，俗书蛇蚓绕。

俗学调必俳，俗文说多剿。

流传人有集，刷印方未了。

积秽堆土苴，馀殃毒梨枣。

或污瓜牛涎，或供蠹鱼饱。

或为肉马踏，或被饥鼠咬。

黏窗信儿童，覆瓿付翁媪。

遭逢幸不幸，所系岂纤杪。

平生嗜奇古，卷帙事研讨。

秘笈藉尔钞，籯金匪我宝。

响拓溯籀斯，断碑拓洪赵。

提携白刺史，著录庶可考。

由拳法失传，将乐槽苦小。

楚产肌理疏，晋产肤泽槁。

物情相倍蓰，美恶心洞晓。

非无云霞腻，爱此霜雪皎。

小叠熨帖平，捆载赴逵道。

预恐压归装，又滋征榷扰。

武夷君，异哉世所传。

或云钱之二子，或云是魏王子骞。

当时结侣高宴幔亭前，此挹衣袖彼拍肩。

坎铃鼓，急管弦，宾云妙曲左右仙。

一从彩云散，虹桥断绝上无缘。

琳宫建何时，传是天宝年。

后王因之祷水旱，金龙玉简投深渊。

我来谒祠下，取径芝术田。

入门高树雄且妍，藤蔓曲似蛟龙缠。

殿古石罅仙鼠穿，陈丹暗粉蜗吐涎。

十二栗主配君像，中间名字或已湮。

乾鱼祭后祀典歇，但有村翁膢腊率社钱。

缚草为轮，剪纸为船。

不知仙人倏而来子忽而逝，云车风马电作鞭。

胡用是物东西悬，长廊曲曲通回旋。

旁有道士馆，房房户户相错连。

甘蕉绿摇漾，修竹青便娟。

竹鸡声中摘茶叶，石榴树厎交茶烟。

吾思此地洵胜绝，道书名之曰洞天。

阿谁屈置一十六，何山可以居其先。

昔年禹平水土名山川，至今岳渎垂虞编，不闻议者纠其偏。

若兹次第逞胸臆，毋乃伪托非真诠。

试质武夷君，吾言然不然。

连峰六六收苍霾，雨馀滑澾碎石街。

挈我栗杖棕毛鞋，兰汤渡口上竹?。

篙工指点一曲涯，题名几处争磨崖。

娉婷玉女峰最佳，野花簇髻松摇钗。

当年武夷集神娲，歌弦鼓板金管谐。

高张雅奏无淫哇，子禽小娥定尔侪。

群仙一散后会乖，黄心老木委蜕薶。

尔独对镜留形骸，千寻铁障镕顽锴。

大藏小藏肩背挨，山魈一脚帝所差。

洞门石扇呀然䦱，壑舟力负何劥㔞。

其中瑰木如积秸，又类羽镞抽鞞靫。

水光汃汃声湝湝，冥冥微径不可阶。

欲往金井迷鬼芆，深潭龙卧波溛瀤。

谁欤钓者贪鲕鲑，茶园新芽茁旧荄。

僧篮道笈采摘皆，可惜不逢红粉娃。

题诗古岩平不㰪，精庐小于负壳蜗。

岂若大隐屏之厓，祠宇百世人模楷。

大书照耀银泥牌，学达性天圣德谐。

屹然天柱高崴㠢，势如拱揖趋庭阶。

须臾路回仙掌排，神皋下上车輫□。

竹窠桃涧杂树槐，龟浮獭控形䐯催。

白云庵前双眼揩，俯视九曲潆青緺。

星村村落尤可怀，新苗活水通荆柴。

谷犬跳聒鸡胶喈，况无蛇虎猿猱豺。

何时买地营茅斋，耕䎫渔弋与子偕。

虹桥板，可望不可即。

绝壁深藏太古色，日炙不黄雨淋不黑。

洪流不漂土不蚀，百虫将军焚不得。

吾欲梯长林梢，恐堕鹳鹤巢。

吾欲驾澄潭拗，恐拔千岁蛟。

鼪鼯倒悬蝙蝠坠，惟有怪鸟独立时爬抓。

潘郎嗜奇每置青玉案，锯赠一条长尺半。

为言曩者避兵接笋峰，一夕急雨飞寒空。

雨狂更起攧鹞风，虹桥板自天半落，斜拖下压黄冠宫。

尔时青童白叟悚息不出户，亟持此板归山中。

吾闻兹言吁可怪，石泐金销此不坏。

既非桐与橿，又非楩楠?梓枫豫章，縠纹水波蹙中央。

沈思是物岂无用，何况获自仙居洵堪重。

当时宣和好古，秘殿无尔曹，吾今藏弆足以豪。

试令刻作黄神越章印，山行蛇虎应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