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岁五日集瞻园观画依韵答樊山

老眼乱晴云,飞影护园夜。

梅花添放翁,恍倚千峰榭。

悬蛛屋东西,栖乌窠上下。

取暖灯火窗,礼数宽见赦。

群贤擅品藻,谈艺江河泻。

始发长安簏,默记连城价。

图耀金明池,争嗜秦人炙。

元儒守古法,质密晋唐借。

王恽及钱蒋,好手敢指罅。

石谷十七牛,百态影田舍。

仇女貌杨妃,狡狯拟灶跨。

此事各天授,恨未解学画。

辉辉尚书案,累幅正匹亚。

赌赛角雌雄,羊酒两报谢。

吾剥惜砚材,烧痕不须讶。

熙甫勤文字,荒江足讥骂。

至今五百年,坛坫推偏霸。

流传一片石,馀沈几图华。

称心贡所感,尔我无虞诈。

华烛坐氤氲,噤吟举杯罢。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酬樊山叠韵见赠

〔陈三立〕 〔清〕

狂有阮嗣宗,懒媲嵇叔夜。

十载卧江南,涕唾污台榭。

有时醉仰天,鹰雁为之下。

孤吟吐暗壁,垢面不可赦。

哜胾啜其醨,薄供喉舌泻。

曲儒剿新论,嗢噱五羖价。

觍颜蒙虎皮,奢愿思鸮炙。

珠履锥囊间,阶尺讵尔借。

九流陈百戏,钻研亦无罅。

兀兀休天钧,牢守三尸舍。

何期觏使君,声施当代跨。

挺作栋梁姿,俨对笠屐画。

小试功名手,爱与甘棠亚。

诗歌今元白,江山旧王谢。

富捋剑南稿,骚魂应起讶。

天网收碎琐,录我甘嘲骂。

久料十驾疲,敢据一方霸。

想见决胜胸,壁垒摩嵩华。

馀策覆穷庞,艳称增灶诈。

飞将在汉家,散甲众欲罢。

正月第二夕陶斋尚书设熊掌会饮

〔陈三立〕 〔清〕

梅蕊破嫩春,雪光犹媚夜。

尚书摅逸抱,召客满厅榭。

判牍堆烛旁,起揖笔仍下。

了却公家事,衙吏如放赦。

须眉映广筵,酒行天汉泻。

北俗谙南烹,熊蹯实无价。

那数驼蹄羹,安问牛心炙。

鲂鱼失肥美,豢豹宁假借。

流脂舌屡挢,刺腱齿弥罅。

老饕快一脔,藏神避三舍。

谁负菜园肚,贱儒固雄跨。

醉饱恣奇赏,灿烂展书画。

诗伯出所携,略与主人亚。

唐仇六七幅,两峰不逊谢。

壮岁耕烟墨,观者尤惊讶。

蒙夙昧鉴别,迭遭程叟骂。

指点溷异同,祇欲推曹霸。

人生贵自憙,屠门视宝华。

闲情无今古,颠倒贾胡诈。

公等中柱石,遁辞一笑罢。

长至雨歇晴日满山奠墓毕偶述

〔陈三立〕 〔清〕

帝未改元长至日,松色铺晴捧浆泣。

凝此一点两点魂,兀对千山万山白。

世上喧腾身遽老,陇畔穿栽事须毕。

樵歌满谷听者谁,倚碑袖拂归飞翼。

陶斋尚书招游松蝉亭时十一月二十日

〔陈三立〕 〔清〕

冶城山水窟,名者以十数。

筇杖所尝经,略已发其趣。

城北久荒瑟,莽然繁草树。

斜穿驰道旁,孰意获奇遇。

有阜如蜷蚕,有亭如蹲鹭。

插入琉瓈盆,层层松影护。

秋晚从公游,梁髯亦蹑屦。

叶罅兀千峰,寒阳翳复吐。

灯色飏联吟,凄与蝉唱布。

泬漻杳霭中,旷劫屐谁驻。

名之旌所遭,各哂济胜具。

兹来拾梦痕,芜径换霜露。

徘徊落木根,怀人日将暮。

息壤宁可盟,道胜在跬步。

相望谢公墩,捉鼻匪恒度。

和酬小鲁见寄

〔陈三立〕 〔清〕

万缘随化迁,一瞥不可追。

譬如聚鹅雁,旋作劳燕飞。

子初驻江南,且哦且遨嬉。

猥嬲苏台游,颠踬阿香辎。

捧腹屡暴下,遑顾翠眉嗤。

解装宿使府,论道抉瑕疵。

词流四五辈,赏宴颇解颐。

瓜艇七里塘,隅坐老昼师。

暖日耸毛发,枯风扇涟漪。

小妇谙吴烹,粢饵献盘匙。

菰粉荷叶糜,笋蒲炙薄耆。

快啖顾巧笑,风味埒鸱夷。

欹岸龙寿寺,血经烂珠玑。

灵迹夸三生,感叹逐臣诗。

别探真娘墓,虎邱环剑池。

香魂霸业尽,斜阳叫栖鸱。

兴阑子益惫,颦呻动罘罳。

主人强遣客,踉跄江海陲。

就舟获苏息,宵尽钟山窥。

飞雨忽翳空,拒捍莫我偕。

别语杂邪许,踽踽抱被归。

其时江汉灾,潦溢疫踵随。

况兼陆浑烧,飓母掀海来。

戕毙万千人,谁能稽货赀。

有司急政役,计榷笼烝黎。

疮痍那受刮,子又怒奋髭。

起持巇隙间,甘冒大猾讥。

岁时慕洗耳,撄冠救吾侪。

世患日缴绕,溺亦然死灰。

咄子所触历,闻者纷涕洟。

新秋眼目豁,涛澜静渺弥。

伸纸疾少间,远贶琼琚辞。

陈义何昭晰,摛采何葳蕤。

侧揣贷亲故,溢饰邻阿谀。

谓妄亦未可,动魄醒肝脾。

我固有微尚,不与一世驰。

南柯悯蝼蚁,东钓量蛟螭。

儒墨互提挈,涵演剂厥施。

上希皎皎阳,下葆冥冥私。

异同幸相笑,终堪为子知。

十三日携家集淮舫

〔陈三立〕 〔清〕

屋角懒云骑不行,力曳雨丝风掀晴。

妇孺准备揽物趣,竞投溪舫飞鹃声。

柳梢梅蕊向澹沲,春气波面初浮觥。

灯火未上箫管歇,绰约楼阁靓影擎。

挤排柁缆出缝隙,卧看篙桨相喧争。

东关狭港水益涸,峨艑三五纵复横。

屏风遮蔽阻壁立,宛若顿兵仰坚城。

适有小艇穿蚨蝶,跳入拨棹为眼明。

林疏旷野脱桎梏,钟山演迤还峥嵘。

偷同凫鹥逞一快,仄篷欹兀寒阳倾。

回就孺人博一笑,终日但对篝车鸣。

进寸退尺各失据,饥腹剖尽盘中橙。

乘兴而来兴尽返,万物视此无亏成。

况又游鱼得熟数,城头大月如铜钲。

清光沐发濯肺腑,浮家政足庆平生。

聊书逸事供慰藉,他年追忆珍鸥盟。

还西山墓庐宿下关大观楼与胡子靖话别

〔陈三立〕 〔清〕

翻翻机轮声,数以千鼻息。

竹树错交迎,市廛灭仍出。

俄落灯火场,江楼拾百级。

送者预俟我,鬓影静赭壁。

小别劳话言,倾吐波涛夕。

十载造士功,所挟万钧力。

意气古无有,魑魅为辟易。

独怜几身殉,事往泪欲滴。

书焚儒或坑,何处收汝骨。

至今播公论,其愚不可及。

持动木石肠,冰灰肯相入。

请羡旁舍生,鼾齁作霹雳。

熊文叔招观三村桃花林诒书傅茗生黎少屏张让三邵莲士贺尔翊文法和刘皓如诸君同游

〔陈三立〕 〔清〕

江南气冷花事迟,梅尚破萼柳未丝。

迄过彭蠡履腹地,千畦万陌争春晖。

灌婴城头佛塔外,桃花十里名久驰。

风光澹沲旭日丽,熊侯挟客皆振奇。

始帆章水折港溆,小艇列坐追凫鹥。

一村红白渐辉眼,枝缀璎珞纷葳蕤。

就陂展玩姱态足,闲拂废寺乾隆碑。

当年盐漕舣沽舶,物力消歇知者稀。

隔坑拖岫二村在,童竖负榻还肩随。

取意憩饮宝盖下,蜂蝶翔舞莺鹂窥。

健步更缘溪涨上,绰约霄半朱霞垂。

野烧腾腾煽馀焰,堡旗簇簇笼晴曦。

胜绝三村到称庆,喘汗宁恤渴与饥。

劝业使者矫定论,低昂景物萌参差。

借问仙姝屹相望,岂视衙吏环成围。

独念山川擅绚烂,黄泥裹核知为谁。

诸公怀抱各自写,猥侪过客从娱嬉。

所期可入迷洞口,桑麻鸡犬荒是非。

倦颜俄顷指精舍,快嚼肴胾倾杯卮。

古藤压架蛇虺动,秃树恋窠乌鹊私。

踯躅白眉读书处,雄姿英发想见之。

乡国此士那复得,魂气出壁伤肝脾。

花间摄影解嘲耳,无言但有面目黧。

欲证祖师西来意,归途微笑形诸诗。

清明日雨中拜墓作

〔陈三立〕 〔清〕

霄雨午未休,仰天如绠绳。

岁时用佳节,与祭恒兢兢。

墓道隔泞淖,攀践恐莫胜。

柴车载之去,挈醴奉肴烝。

原野悲风起,玄云惨澹凝。

纸灰湿不扬,松色耿寒灯。

鞠跽沾洒处,仿佛灵爽应。

初政收群流,攘臂各有能。

差脱顾匠石,犹获亲冈陵。

所嗟近老殈,膝挛发鬅鬙。

百年溷一瞬,敢必烦孙曾。

澈泉滴此泪,熟视碑崚嶒。

清明后一日徐惺初刘皓如至谒墓毕相与步松林间晚还峥庐玩月

〔陈三立〕 〔清〕

荒山廓无侪,兀与坟墓语。

二子幸勇决,鸣箯造廊庑。

春风吹嫩晴,尽乾昨宵雨。

写忧见颜色,巾袂暖桃坞。

满腹置岩壑,印证足已举。

导观马鬣封,摩碣一叹怃。

群峰自天下,其气如龙虎。

穿出青松林,草木共肺腑。

杂花带陂陀,紫翠迷处所。

鸣鸠宫徵同,呴雉窜且舞。

有鹊毛羽奇,修尾颇未睹。

芳景翼灵飔,媚此世外侣。

晚树藏峥庐,向壁捉襟肘。

各持万变胸,酒酣话酸苦。

俄顷楼窗明,竹杪大月吐。

濯野讶霜霰,照溪起砧杵。

缥缈化宇间,对影孰宾主。

恍惚仙真趋,鸾鹤在何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