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七·齐纪三

起上章敦牂,尽玄黓涒滩,凡三年。

世祖武皇帝中永明八年(庚午,公元四九零年)春,正月,诏放隔城俘二千馀人还魏。

乙丑,魏主如方山。

二月,辛未,如灵泉。

壬申,还宫。

地豆干频寇魏边,夏,四月,甲戌,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

颐,新城之子也。

甲午,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来聘。

五月,己酉,库莫奚寇魏边,安州都将楼龙儿击走之。

秋,七月,辛丑,以会稽太守安陆侯缅为雍州刺史。

缅,鸾之弟也。

缅留心狱讼,得劫,皆赦遣,许以自新,再犯乃加诛。

民畏而爱之。

癸卯,大赦。

丙午,魏主如方山。

丙辰,遂如灵泉池。

八月,丙寅朔,还宫。

河南王度易侯卒。

乙酉,以其世子伏连筹为秦、河二州刺史,遣振武将军丘冠先拜授,且吊之。

伏连筹逼冠先使拜,冠先不从,伏连筹推冠先坠崖而死。

上厚赐其子雄。

敕以丧委绝域,不可复寻,仕进无嫌。

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有勇力,善骑射,好武事,自选带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胆干。

至镇,数于内斋以牛酒犒之。

又私作锦袍、绛袄,欲以饷蛮,交易器仗。

长史高平刘寅、司马安定席恭穆等连名密启。

上敕精检。

子响闻台使至不见敕,召寅、恭穆及咨议参军江悆、典签吴修之、魏景渊等诘之,寅等秘而不言。

修之曰:“既已降敕,政应方便答塞。

”景渊曰:“应先检校。

”子响大怒,执寅等八人,于后堂杀之,具以启闻。

上欲赦江悆,闻皆已死,怒。

壬辰,以随王子隆为荆州刺史。

上欲遣淮南太守戴僧静将兵讨子响,僧静面启曰:“巴东王年少,长史执之太急,忿不思难故耳。

天子儿过误杀人,有何大罪!

官忽遣军西上,人情惶惧,无所不至。

僧静不敢奉敕。

”上不答而心善之。

乃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亮帅斋仗数百人诣江陵,检捕群小,敕之曰:“子响若束手自归,可全其命。

”以平南内史张欣泰为谐之副。

欣泰谓谐之曰:“今段之行,胜既无名,负成奇耻。

彼凶狡相聚,所以为其用者,或利赏逼威,无由自溃。

若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擒也。

”谐之不从。

欣泰,兴世之子也。

谐之等至江津,筑城燕尾洲。

子响白服登城,频遣使与相闻,曰:“天下岂有儿反!

身不作贼,直是粗疏。

今便单舸还阙,受杀人之罪,何筑城见捉邪!

”尹略独答曰:“谁将汝反父人共语!

”子响唯洒泣。

乃杀牛,具酒馔,饷台军,略弃之江流。

子响呼茹法亮。

法亮疑畏,不肯往。

又求见传诏。

法亮亦不遣,且执录其使。

子响怒,遣所养勇士收集府、州兵二千人,从灵溪西渡。

子响自与百馀人操万钧弩,宿江堤上。

明日,府、州兵与台军战,子响于堤上发弩射之,台军大败。

尹略死,谐之等单艇逃去。

上又遣丹阳尹萧顺之将兵继至,子响即日将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沿流赴建康。

太子长懋素忌子响,顺之之发建康也,太子密谕顺之,使早为之所,勿令得还。

子响见顺之,欲自申明。

顺之不许,于射堂缢杀之。

子响临死,启上曰:“臣罪逾山海,分甘斧钺。

敕遣谐之等至,竟无宣旨,便建旗入津,对城南岸筑城守。

臣累遣书信呼法亮,乞白服相见。

法亮终不肯。

群小惧怖,遂致攻战,此臣之罪也。

臣此月二十五日,束身投军,希还天阙,停宅一月,臣自取尽,可使齐代无杀子之讥,臣免逆父之谤。

既不遂心,今便命尽。

临启哽塞,知复何陈!

”有司奏绝子响属籍,削爵土,易姓蛸氏。

诸所连坐,别下考论。

久之,上游华林园,见一猿透掷悲鸣,问左右,曰:“猿子前日坠崖死。

”上思子响,因呜咽流涕。

茹法亮颇为上所责怒,萧顺之惭惧,发疾而卒。

豫章王嶷表请收葬子响。

不许,贬为鱼复侯。

子响之乱,方镇皆启子响为逆,兗州刺史垣荣祖曰:“此非所宜言。

正应云:‘刘寅等孤负恩奖,逼迫巴东,使至于此。

’”上省之,以荣祖为知言。

台军焚烧江陵府舍,官曹文书,一时荡尽。

上以大司马记室南阳乐蔼屡为本州僚佐,引见,问以西事。

蔼应对详敏,上悦,用为荆州治中,敕付以修复府州事。

蔼缮修廨舍数百区,顷之咸毕,而役不及民,荆部称之。

九月,癸丑,魏太皇太后冯氏殂。

高祖勺饮不入口者五日,哀毁过礼。

中部曹华阴杨椿谏曰:“陛下荷祖宗之业,临万国之重,岂可同匹夫之节以取僵仆!

群下惶灼,莫知所言。

且圣人之礼,毁不灭性。

纵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

”帝感其言,为之一进粥。

于是诸王公等皆诣阙上表,“请时定兆域,及依汉、魏故事,并太皇太后终制,既葬,公除。

”诏曰:“自遭祸罚,慌惚如昨,奉侍梓宫,犹希仿佛。

山陵迁厝,所未忍闻。

”冬,十月,王公复上表固请,诏曰:“山陵可依典册。

衰服之宜,情所未忍。

”帝欲亲至陵所,戊辰,诏:“诸常从之具,悉可停之。

其武卫之官,防侍如法。

”癸酉,葬文明太皇太后于永固陵。

甲戌,帝谒陵,王公固请公除。

诏曰:“比当别叙在心。

”己卯,又谒陵。

庚辰,帝出至思贤门右,与群臣相慰劳。

太尉丕等进言曰:“臣等以老朽之年,历奉累圣。

国家旧事,颇所知闻。

伏惟远祖有大讳之日,唯侍送梓宫者凶服,左右尽皆从吉。

四祖三宗,因而无改。

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毁过礼。

伏闻所御三食不满半溢,昼夜不释绖带。

臣等叩心绝气,坐不安席。

愿少抑至慕之情,奉行先朝旧典。

”帝曰:“哀毁常事,岂足关言!

朝夕食粥,粗可支任,诸公何足忧怖!

祖宗情专武略,未修文教。

朕今仰禀圣训,庶习古道,论时比事,又与先世不同。

太尉等国老,政之所寄,于典记旧式或所未悉,且可知朕大意。

其馀古今丧礼,朕且以所怀别问尚书游明根、高闾等,公可听之。

”帝因谓明根等曰:“圣人制卒哭之礼,授服之变,皆夺情以渐。

今则旬日之间,言及即吉,特成伤理。

”对曰:“臣等伏寻金册遗旨,逾月而葬,葬而即吉。

故于下葬之初,奏练除之事。

”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丧,盖由君上违世,继主初立,君德未流,臣义不洽,故身袭兗冕,行即位之礼。

朕诚不德,在位过纪,足令亿兆知有君矣。

于此之日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礼俱失,深可痛恨!

”高闾曰:“杜预,晋之硕学,论自古天子无有行三年之丧者,以为汉文之制,暗与古合,虽叔世所行,事可承踵。

是以臣等忄娄忄娄干请。

”帝曰:“窃寻金册之旨,所以夺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虑废绝政事故也。

群公所请,其志亦然。

朕今仰奉册令,俯顺群心,不敢暗默不言以荒庶政。

唯欲衰麻废吉礼,朔望尽哀诚,情在可许,故专欲行之。

如杜预之论,于孺慕之君,谅闇之主,盖亦诬矣。

”秘书丞李彪曰:“汉明德马后保养章帝,母子之道,无可间然,及后之崩,葬不淹旬,寻已从吉。

然汉章不受讥,明德不损名。

愿陛下遵金册遗令,割哀从议。

”帝曰:“朕所以眷恋衰绖,不从所议者,实情不能忍,岂徒苟免嗤嫌而已哉!

今奉终俭素,一已仰遵遗册。

但痛慕之心,事系于予,庶圣灵不夺至愿耳。

”高闾曰:“陛下既不除服于上,臣等独除服于下,则为臣之道不足。

又亲御衰麻,复听朝政,吉凶事杂,臣窃为疑。

”帝曰:“先后抚念群下,卿等哀慕,犹不忍除,奈何令朕独忍之于至亲乎!

朕今逼于遗册,唯望至期。

虽不尽礼,蕴结差申。

群臣各以亲疏、贵贱、远近为除服之差,庶几稍近于古,易行于今。

”高闾曰:“昔王孙裸葬,士安去棺,其子皆从而不违。

今亲奉遗令而有所不从,臣等所以频烦干奏。

”李彪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谓大孝。

今不遵册令,恐涉改道之嫌。

”帝曰:“王孙、士安皆诲子以俭,及其遵也,岂异今日!

改父之道,殆与此殊。

纵有所涉,甘受后代之讥,未忍今日之请。

”群臣又言:“春秋烝尝,事难废阙。

”帝曰:“自先朝以来,恒有司行事。

朕赖蒙慈训,常亲致敬。

今昊天降罚,人神丧恃,赖宗庙之灵,亦辍歆祀。

脱行飨荐,恐乖冥旨。

”群臣又言:“古者葬而即吉,不必终礼,此乃二汉所以经纶治道,魏、晋所以纲理庶政也。

”帝曰:“既葬即吉,盖季欲多乱,权宜救世耳。

二汉之盛,魏、晋之兴,岂由简略丧礼、遗忘仁孝哉!

平日之时,公卿每称当今四海晏然,礼乐日新,可以参美唐、虞,比盛夏、商。

及至今日,即欲苦夺朕志,使不逾于魏、晋。

如此之意,未解所由。

”李彪曰:“今虽治化清晏,然江南有未宾之吴,漠北有不臣之虏,是以臣等犹怀不虞之虑。

”帝曰:“鲁公带绖从戎,晋侯墨衰败敌,固圣贤所许。

如有不虞,虽越紼无嫌,而况衰麻乎!

岂可于晏安之辰豫念军旅之事,以废丧纪哉!

古人亦有称王者除衰而谅闇终丧者,若不许朕衰服,则当除衰拱默,委政冢宰。

二事之中,唯公卿所择。

”游明根曰:“渊默不言,则不政将旷。

仰顺圣心,请从衰服。

”太尉丕曰:“臣与尉元历事五帝,魏家故事,尤讳之后三月,必迎神于西,禳恶于北,具行吉礼,自皇始以来,未之或改。

”帝曰:“若能以道事神,不迎自至。

苟失仁义,虽迎不来。

此乃平日所不当行,况吾丧乎!

朕在不言之地,不应如此喋喋。

但公卿执夺朕情,遂成往复,追用悲绝。

”遂号恸,群官亦哭而辞出。

初,太后忌帝英敏,恐不利于己,欲废之,盛寒,闭于空室,绝其食三日。

召咸阳王禧,将立之。

太尉东阳王丕、尚书右仆射穆泰、尚书李冲固谏,乃止。

帝初无憾意,唯深德丕等。

泰,崇之玄孙也。

又有宦者谮帝于太后,太后杖帝数十。

帝默然受之,不自申理。

及太后殂,亦不复追问。

甲申,魏主谒永固陵。

辛卯,诏曰:“群官以万机事重,屡求听政。

但哀慕缠绵,未堪自力。

近侍先掌机衡者,皆谋猷所寄,且可委之。

如有疑事,当时与论决。

”交州刺史清河房法乘,专好读书,常属疾不治事,由是长史伏登之得擅权,改易将吏,不令法乘知。

录事房季文白之,法乘大怒,系登之于狱十馀日。

登之厚赂法乘妹夫崔景叔,得出,因将部曲袭州,执法乘,谓之曰:“使君既有疾,不宜烦劳。

”囚之别室。

法乘无事,复就登之求书读之,登之曰:“使君静处,犹恐动疾,岂可看书!

”遂不与。

乃启法乘心疾动,不任视事。

十一月,乙卯,以登之为交州刺史。

法乘还,至岭而卒。

十二月,己卯,立皇子子建为湘东王。

初,太祖以南方钱少,更欲铸钱。

建元末,奉朝请孔觊上言,以为:“食货相通,理势自然。

李悝云:‘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

’甚贱甚贵,其伤一也。

三吴,国之关奥,比岁时被水潦而籴不贵,是天下钱少,非谷贱,此不可不察也。

铸钱之弊,在轻重屡变。

重钱患难用,而难用为累轻。

轻钱弊盗铸,而盗铸为祸深。

民所以盗铸,严法不能禁者,由上铸钱惜铜爱工也。

惜铜爱工者,意谓钱为无用之器,以通交易,务欲令质轻而数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详虑其为患也。

夫民之趋利,如水走下。

今开其利端,从以重刑,是导其为非而陷之于死,岂为政欤!

汉兴,铸轻钱,民巧伪者多。

至元狩中,始惩其弊,乃铸五铢钱,周郭其上下,令不可磨取鋊,而民计其费不能相偿,私铸益少,此不惜铜不爱工之效也。

王者不患无铜乏工,每令民不能竞,则盗铸绝矣。

宋文帝铸四铢,至景和,钱益轻,虽有周郭,而镕冶不精,于是盗铸纷纭而起,不可复禁。

此惜铜爱工之验也。

凡铸钱,与其不衷,宁重无轻。

自汉铸五铢至宋文帝,历五百馀年,制度世有废兴,而不变五铢者明其轻重可法、得货之宜故也。

案今钱文率皆五铢,异钱时有耳。

自文帝铸四铢,又不禁民剪凿,为祸既博,钟弊于今,岂不悲哉!

晋氏不铸钱,后经寇戎水火,耗散沈铄,所失岁多,譬犹磨砻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天下钱何得不竭!

钱竭则士、农、工、商皆丧其业,民何以自存!

愚以为宜如旧制,大兴镕铸,钱重五铢,一依汉法。

若官铸者已布于民,便严断剪凿,轻小破缺无周郭者,悉不得行。

官钱细小者,称合铢两,销以为大,利贫良之民,塞奸巧之路。

钱货既均,远近若一,百姓乐业,市道无争,衣食滋殖矣。

”太祖然之,使诸州郡大市铜炭。

会晏驾,事寝。

是岁,益州行事刘悛上言:“蒙山下有严道铜山,旧铸钱处,可以经略。

”上从之,遣使入蜀铸钱。

顷之,以功费多而止。

自太祖治黄籍,至上,谪巧者戍缘淮各十年,百姓怨望。

乃下诏:“自宋升明以前,皆听复注。

其有谪役边疆,各许还本。

此后有犯,严加剪治。

”长沙威王晃卒。

吏部尚书王晏陈疾自解,上欲以古昌侯鸾代晏领先,手敕问之。

晏启曰:“鸾清干有馀。

然不谙百氏,恐不可居此职。

”上乃止。

以百济王牟大为镇东大将军、百济王。

高车阿伏至罗及穷奇遣使如魏,请为天子讨除蠕蠕,魏主赐以绣袴褶及杂彩百匹。

世祖武皇帝中永明九年(辛未,公元四九一年)春,正月,辛丑,上祀南郊。

丁卯,魏主始听政于皇信东室。

诏太庙四时之祭:荐宣皇帝,起面饼、鸭隺。

孝皇后,笋、鸭卵。

高皇帝,肉脍、菹羹。

昭皇后,茗、粣、炙鱼:皆所嗜也。

上梦太祖谓己:“宋氏诸帝常在太庙从我求食,可别为吾致祠。

”乃命豫章王妃庾氏四时祠二帝、二后于清溪故宅。

牲牢、服章,皆用家人礼。

臣光曰:“昔屈到嗜芰,屈建去之,以为不可以私欲干国之典,况子为天子,而以庶人之礼祭其父,违礼甚矣!

卫成公欲祀相,宁武子犹非之。

而况降祀祖考于私室,使庶妇尸之乎!

初,魏主召吐谷浑王伏连筹入朝,伏连筹辞疾不至,辄修洮阳、泥和二城,置戍兵焉。

二月,乙亥,魏枹罕镇将长孙百年请击二戍,魏主许之。

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如魏吊,欲以朝服行事。

魏主客曰:“吊有常礼,何得以硃衣入凶庭!

”昭明等曰:“受命本朝,不敢辄易。

”往返数四,昭明等固执不可。

魏主命尚书李冲选学识之士与之言,冲奏遣著作郎上谷成淹。

昭明等曰:“魏朝不听使者朝服,出何典礼?

”淹曰:“吉凶不相厌。

羔裘玄冠不以吊,此童稚所知也。

昔季孙如晋,求遭丧之礼以行。

今卿自江南远来吊魏,方问出何典礼。

行人得失,何其远哉!

”昭明曰:“二国之礼,应相准望。

齐高皇帝之丧,魏遣李彪来吊,初不素服,齐朝亦不以为疑,何至今日独见要逼!

”淹曰:“齐不能行亮阴之礼,逾月即吉。

彪奉使之日,齐之君臣,鸣玉盈庭,貂珰曜目。

彪不得主人之命,敢独以素服厕其间乎?

皇帝仁孝,侔于有虞,执亲之丧,居庐食粥,岂得以此方彼乎?

”昭明曰:“三王不同礼,孰能知其得失!

”淹曰:“然而虞舜、高宗皆非邪?

”昭明、竣相顾而笑曰:“非孝者无亲,何可当也!

”乃曰:“使人之来,唯赍袴褶,此既戌服,不可以吊,唯主人裁其吊服!

然违本朝之命,返必获罪。

”淹曰:“使彼有君子,卿将命得宜,且有厚赏。

若无君子,卿出而光国,得罪何妨!

自当有良史书之。

”乃以衣、臽给昭明等,使服以致命。

己丑,引昭明等入见,文武皆哭尽哀。

魏主嘉淹之敏,迁侍郎,赐绢百匹。

昭明,骃之子也。

始兴简王鉴卒。

三月,甲辰,魏主谒永固陵。

夏,四月,癸亥朔,设荐于太和庙。

魏主始进蔬食,追感哀哭,终日不饭。

侍中冯诞等谏,经宿乃饭。

甲子,罢朝夕哭。

乙丑,复谒永固陵。

魏自正月不雨,至于癸酉,有司请祈百神,帝曰:“成汤遭旱,以至诚致雨,固不在曲祷山川。

今普天丧恃,幽显同哀,何宜四气未周,遽行祀事!

唯当责躬以待天遣。

”甲戌,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为之置燕设乐。

彪辞乐,且曰:“主上孝思罔极,兴坠正失。

去三月晦,朝臣始除衰绖,犹以素服从事,是以使臣不敢承奏乐之赐。

”朝廷从之。

彪凡六奉使,上甚重之。

将还,上亲送至琅邪城,命群臣赋诗以宠之。

己卯,魏作明堂,改营太庙。

五月,己亥,魏主更定律令于东明观,亲决疑狱。

命李冲议定轻重,润色辞旨,帝执笔书之。

李冲忠勤明断,加以慎密,为帝所委,情义无间。

旧臣贵戚,莫不心服,中外推之。

乙卯,魏长孙百年攻洮阳、泥和二戍,克之,俘三千馀人。

丙辰,魏初造五辂。

六月,甲戌,以尚书左仆射王奂为雍州刺史。

丁未,魏济阴王郁以贪残赐死。

秋,闰七月,乙丑,魏主谒永固陵。

己卯,魏主诏曰:“烈祖有创业之功。

世祖有开拓之德,宜为祖宗,百世不迁。

平文之功少于昭成,而庙号太祖,道武之功高于平文,而庙号烈祖,于义未允。

朕今奉尊烈祖为太祖,以世祖、显祖为二祧,馀皆以次而迁。

”八月,壬辰,又诏议养老及禋于六宗之礼。

先是,魏常以正月吉日于朝廷设幕,中置松柏树,设五帝座而祠之。

又有探策之祭。

帝皆以为非礼,罢之。

戊戌,移道坛于桑干之阴,改曰崇虚寺。

乙巳,帝引见群臣,问以“‘禘祫’,王、郑之义,是非安在?

”尚书游明根等从郑,中书监高闾等从王。

诏:“圜丘、宗庙皆有禘名,从郑:禘祫并为一祭,从王:著之于令。

”戊午,又诏:“国家飨祀诸神,凡一千二百馀处。

今欲减省群祀,务从简约。

”又诏:“明堂、太庙,配祭、配享,于斯备矣。

白登、崞山、鸡鸣山庙,唯遣有司行事。

冯宣王庙在长安,宜敕雍州以时供祭。

”又诏:“先有水火之神四十馀名及城北星神,今圜丘之下既祭风伯、雨师、司中、司命,明堂祭门、户、井、灶、中霤,四十神悉可罢之。

”甲寅,诏曰:“近论朝日、夕月,皆欲以二分之日于东、西郊行礼。

然月有馀闰,行无常准。

若一依分日,或值月于东而行礼于西,序情即理,不可施行。

昔秘书监薛谓等以为朝日以朔,夕月以朏。

卿等意谓朔朏、二分,何者为是?

”尚书游明根等请用朔朏,从之。

丙辰,魏有司上言,求卜祥日。

诏曰:“筮日求吉,既乖敬事之志,又违永慕之心。

今直用晦日。

”九月,丁丑夜,帝宿于庙,帅群臣哭已,帝易服缟冠、革带、黑屦,侍臣易服黑介帻、白绢单衣、革带、乌履,遂哭尽乙夜。

戊子晦,帝易祭服,缟冠素纰、白布深衣、麻绳履,侍臣去帻易臽。

既祭,出庙,帝立哭。

久之,乃还。

冬,十月,魏明堂、太庙成。

庚寅,魏主谒永固陵,毁瘠犹甚。

司空穆亮谏曰:“陛下祥练已阕,号慕如始。

王者为天地所子,为万民父母,未有子过哀而父母不戚,父母忧而子独悦豫者也。

今和气不应,风旱为灾,愿陛下袭轻服,御常膳,銮舆时动,咸秩百神,庶使天人交庆。

”诏曰:“孝悌之至,无所不通。

今飘风、旱气,皆诚慕未浓,幽显无感也。

所言过哀之咎,谅为未衷。

”十一月,己未朔,魏主禫于太和庙,兗冕以祭。

既而服黑介帻,素纱深衣,拜陵而还。

癸亥,冬至,魏主祀圜丘,遂祀明堂,还,至太和庙,乃入。

甲子,临太华殿,服通天冠,绛纱袍,以飨群臣。

乐县而不作。

丁卯,服兗冕,辞太和庙,帅百官奉神主迁于新庙。

乙亥,魏大定官品。

戊戌,考诸牧守。

魏假通直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魏旧制,群臣季冬朝贺,服袴褶行事,谓之小岁。

丙戌,诏罢之。

十二月,壬辰,魏迁社于内城之西。

魏以安定王休为太傅,刘郡王简为太保。

高丽王琏卒,寿百馀岁。

魏主为之制素委貌,布深衣,举哀于东郊。

遣谒者仆射李安上策赠太傅,谥曰康。

孙云嗣立。

乙酉,魏主始迎春于东郊。

自是四时迎气皆亲之。

初,魏世祖克统万及姑臧,获雅乐器服工人,并存之。

其后累朝无留意者,乐工浸尽,音制多亡。

高祖始命有司访民间晓音律者,议定雅乐,当时无能知者。

然金、石、羽旄之饰,稍壮丽于往时矣。

辛亥,诏简置乐官,使修其职,又命中书监高闾参定。

初,晋张斐、杜预共注《律》三十卷,自泰始以来用之。

《律》文简约,或一章之中,两家所处,生杀顿异,临时斟酌,吏得为奸。

上留心法令,诏狱官详正旧注。

七年,尚书删定郎王植集定二注,表奏之。

诏公卿、八座参议考正,竟陵王子良总其事。

众议异同不能壹者,制旨平决。

是岁,书成。

廷尉山阴孔稚珪上表,以为:“《律》文虽定,苟用失其平,则法书徒明于帙里,冤魂犹结于狱中。

窃寻古之名流,多有法学。

今之士子,莫肯为业。

纵有习者,世议所轻,将恐此书永沦走吏之手矣。

今若置《律》助教,依《五经》例,国子生有欲读者,策试高第,即加擢用,以补内外之官,庶几士流有所劝慕。

”诏从其请,事竟不行。

初,林邑王范阳迈,世相承袭,夷人范当根纯攻夺其国,遣使献金簟等物。

诏以当根纯为都督缘海诸军事、林邑王。

魏冀州刺史咸阳王禧入朝。

有司奏:“冀州民三千人称禧清明有惠政,请世胙冀州。

”魏主诏曰:“利建虽古,未必今宜。

经野由君,理非下情。

”以禧为司州牧、都督司、豫等六州诸军事。

初,魏文明太后宠任宦者略阳苻承祖,官至侍中,知都曹事,赐以不死之诏。

太后殂,承祖坐赃应死,魏主原之,削职禁锢于家,仍除悖义将军,封佞浊子,月馀而卒。

承祖方用事,亲姻争趋附以求利。

其从母杨氏为姚氏妇独否,常谓承祖之母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

”姊与之衣服,多不受。

强与之,则曰:“我夫家世贫,美衣服使人不安。

”不得已,或受而埋之。

与之奴婢,则曰:“我家无食,不能饲也。

”常著弊衣,自执劳苦。

承祖遣车迎之,不肯起。

强使人抱置车上,则大哭曰:“尔欲杀我!

”由是苻氏内外号为“痴姨”。

及承祖败,有司执其二姨至殿廷。

其一姨伏法。

帝见姚氏姨贫弊,特赦之。

李惠之诛也,思皇后之昆弟皆死。

惠从弟凤为安乐王长乐主簿,长乐坐不轨,诛,凤亦坐死。

凤子安祖等四人逃匿获免,遇赦乃出。

既而魏主访舅氏存者,得安祖等,皆封候,加将军。

既而引见,谓曰:“卿之先世,再获罪于时。

王者设官以待贤才,由外戚而举者,季世之法也。

卿等既无异能,且可还家。

自今外戚无能者视此。

”后又例降爵为伯,去其军号。

时人皆以为帝待冯氏太厚,待顾氏太薄。

太常高闾尝以为言,帝不听。

及世宗尊宠外家,乃以安祖弟兴祖为中山太守,追赠李惠开府仪同三司、中山公,谥曰庄。

世祖武皇帝中永明十年(壬申,公元四九二年)春,正月,戊午朔,魏主朝飨群臣于太华殿,悬而不乐。

己未,魏主宗祀显祖于明堂以配上帝,遂登灵台以观云物,降居青阳左个,布政事。

自是每朔依以为常。

散骑常侍庾荜等聘于魏,魏主使侍郎成淹引荜等于馆南,瞻望行礼。

辛酉,魏始以太祖配南郊。

魏主命群臣议行次。

中书监高闾议,以为:“帝王莫不以中原为正统,不以世数为与夺,善恶为是非。

故桀、纣至虐,不废夏、商之历。

厉、惠至昏,无害周、晋之录。

晋承魏为金,赵承晋为水,燕承赵为木,秦承燕为火。

秦之既亡,魏乃称制玄朔。

且魏之得姓,出于轩辕。

臣愚以为宜为土德。

”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等议,以为:“神元与晋武往来通好,至于桓、穆,志辅晋室,是则司马祚终于郏鄏,而拓跋受命于云代。

昔秦并天下,汉犹比之共工,卒继周为火德。

况刘、石、苻氏,地褊世促,魏承其弊,岂可舍晋而为土邪?

”司空穆亮等皆请从彪等议。

壬戌,诏承晋为水德,神申、腊辰。

甲子,魏罢租课。

魏宗室及功臣子孙封王者众,乙丑,诏:“自非烈祖之胄,馀王皆降为公,公降为候,而品如旧。

”蛮王桓诞亦降为公。

唯上党王长孙观,以其祖有大功,特不降。

丹阳王刘昶封齐郡公,加号宋王。

魏旧制,四晨祭庙皆用中节,丙子,始诏用孟月,择日而祭。

以竟陵王子良领尚书令。

魏主毁太华殿,为太极殿。

二月,戊子,徙居永乐宫。

以尚书李冲领将作大匠,与司空穆亮共营之。

辛卯,魏罢寒食乡飨。

甲午,魏主始朝日于东郊。

自是朝日、夕月皆亲之。

丁酉,诏祀尧于平阳,舜于广宁,禹于安邑,周公于洛阳,皆令牧守执事。

其宣尼之庙,祀于中书省。

丁未,改谥宣尼曰文圣尼父,帝亲行拜祭。

魏旧制,气岁祀天于西郊,魏主与公卿从二千馀骑,戎服绕坛,谓之蹹坛。

明日,复戎服登坛致祀,已又绕坛,谓之绕天。

三月,癸酉,诏尽省之。

辛巳,魏以高丽五云为督辽海渚军事、辽松公、高句丽王,诏云遣其世子入朝。

云辞以疾,遣其从叔升于随使者诣平城。

夏,四月,丁亥朔,魏班新律令,大赦。

辛丑,豫章文献王嶷卒,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丧礼皆如汉东平献王故事。

嶷性仁谨廉俭,不以财贿为事。

斋库失火,烧荆州还资,评直三千馀万,主局各杖数十而已。

疾笃,遗令诸子曰:“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贫富,此自然之理,无足以相陵侮也。

”上哀痛特甚,久之,语及嶷,犹歔欷流涕。

嶷卒之日,第库无见钱,上敕月给嶷第钱百万。

终上之世乃省。

五月,己巳,以竟陵王子良为扬州刺史。

魏文明太后之丧,使人告于吐谷浑。

吐谷浑王伏连筹拜命不恭,群臣请讨之,魏主不许。

又请还其贡物,帝曰:“贡物乃人臣之礼。

今而不受,是弃绝之,彼虽欲自新,其路无由矣。

”因命归洮阳、泥和之俘。

秋,七月,庚申,吐谷浑遣其世子贺虏头入朝于魏。

诏以伏连筹为都督西垂诸军事、西海公、吐谷浑王,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张礼使于吐谷浑。

伏连筹谓礼曰:“曩者宕昌常自称名而见谓为大王,今忽称仆,又拘执使人。

欲使偏师往问,何如?

”礼曰:“君与宕昌皆为魏籓,比辄兴兵攻之,殊违臣节。

离京师之日,宰辅有言,以为君能自知其过,则籓业可保。

若其不悛,祸难将至矣。

”伏连筹默然。

甲戌,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广平宋弁等来聘。

及还,魏主问弁:“江南何如?

”弁曰:“萧氏父子无大功于天下,既以逆取,不能顺守。

政令苛碎,赋役繁重。

朝无股肱之臣,野有愁怨之民。

其得没身幸矣,非贻厥孙谋之道也。

”八月,乙未,魏以怀朔镇将阳平王颐、镇北大将军陆睿皆为都督,督十二将,步骑十万,分为三道以击柔然:中道出黑山,东道趣士卢河,西道趣侯延河。

军过大碛,大破柔然而还。

初,柔然伏名敦可汗与其叔父那盖,分道击高车阿伏至罗,伏名敦屡败,那盖屡胜。

国人以那盖为得天助,乃杀伏名敦而立那盖,号候其伏代库者可汗,改元大安。

魏司徒尉元、大鸿胪卿游明根累表请老,魏主许之。

引见,赐元玄冠、素衣,明根委貌、青纱单衣,及被服杂物等而遣之。

魏主亲养三老、五更于明堂。

己酉,诏以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

帝再拜三老,亲袒割牲,执爵而馈。

肃拜五更。

且乞言焉,元、明根劝以孝友化民。

又养国老、庶老于阶下。

礼毕,各赐元、明根以步挽车及衣服,禄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

九月,甲寅,魏主序昭穆于明堂,祀文明太后于玄室,辛未,魏主以文明太后再期,哭于永固陵左,终日不辍声,凡二日不食。

甲戌,辞陵,还永乐宫。

武兴氐王杨集始寇汉中,至白马。

梁州刺史阴智伯遣军主桓卢奴、阴冲昌等击破之,俘斩数千人。

集始走还武兴,请降于魏。

辛巳,入朝于魏。

魏以集始为南秦州刺史、汉中郡侯、武兴王。

冬,十月,甲午,上殷祭太庙。

庚戌,魏以安定王休为大司马,特进冯诞为司徒。

诞,熙之子也。

魏太极殿成。

十二月,司徒参军萧琛、范云聘于魏。

魏主甚重齐人,亲与谈论。

顾谓群臣曰:“江南多好臣。

”侍臣李元凯对曰:“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

江北无好臣,百年一易主。

”魏主甚惭。

上使太子家令沈约撰《宋书》,疑立《袁粲传》,审之于上。

上曰:“袁粲自是宋室忠臣。

”约又多载宋世祖、太宗诸鄙渎事。

上曰:“孝武事迹,不容顿尔。

我昔经事明帝,卿可思讳恶之义。

”于是多所删除。

是岁,林邑王范阳迈之孙诸农,帅种人攻范当根纯,复得其国。

诏以诸农为都督缘海诸军事、林邑王。

魏南阳公郑羲与李冲婚姻,冲引为中书令。

出为西兗州刺史,在州贪鄙。

文明太后为魏主纳其女为嫔,征为秘书监。

及卒,尚书奏谥曰宣。

诏曰:“盖棺定谥,激扬清浊。

故何曾虽孝,良史载其缪丑。

贾充有劳,直士谓之荒公。

羲虽宿有文业,而治阙廉清。

尚书何乃情遗至公,愆违明典!

依《谥法》:‘博闻多见曰文,不勤成名曰灵。

’可赠以本官,加谥文灵。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八·齐纪四

〔司马光〕 〔宋〕

昭阳作噩,一年。

世祖武皇帝下永明十一年(癸酉,公元四九三年)春,正月,以骠骑大将军王敬则为司空,镇军大将军陈显达为江州刺史。

显达自以门寒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戒其子勿以富贵陵人。

而诸子多事豪侈,显达闻之,不悦。

子休尚为郢府主簿,过九江。

显达曰:“麈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

”即取于前烧之。

初,上于石头造露车三千乘,欲步道取彭城。

魏人知之,刘昶数泣诉于魏主,乞处边戍,招集遗民,以雪私耻。

魏主大会公卿于经武殿,以议南伐,于淮、泗间大积马刍。

上闻之,以右卫将军崔慧景为豫州刺史以备之。

魏遣员外散骑侍郎邢峦等来聘。

峦,颖之孙也。

丙子,文惠太子长懋卒。

太子风韵甚和,上晚年好游宴,尚书曹事分送太子省之,由是威加内外。

太子性奢靡,治堂殿、园囿过于上宫,费以千万计,恐上望见之,乃傍门列修竹。

凡诸服玩,率多僭侈。

启于东田起小苑,使东宫将吏更番筑役,营城包巷,弥亘华远。

上性虽严,多布耳目,太子所为,人莫敢以闻。

上尝过太子东田,见其壮丽,大怒,收监作主帅。

太子皆藏之,由是大被诮责。

又使嬖人徐文景造辇及乘舆御物。

上尝幸东宫,匆匆不暇藏辇,文景乃以佛像内辇中,故上不疑。

文景父陶仁谓文景曰:“我正当扫墓待丧耳!

”仍移家避之。

后文景竟赐死,陶仁遂不哭。

及太子卒,上履行东宫,见其服玩,大怒,敕有司随事毁除。

以竟陵王子良与太子善,而不启闻,并责之。

太子素恶西昌侯鸾,尝谓子良曰:“我意中殊不喜此人,不解其故,当由其福薄故也。

”子良为之救解。

及鸾得政,太子子孙无遗焉。

二月,魏主始耕藉田于平城南。

雍州刺史王奂恶宁蛮长史刘兴祖,收系狱,诬其构扇山蛮,欲为乱,敕送兴祖下建康。

奂于狱中杀之,诈云自经。

上大怒,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将斋仗五百人收奂,敕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步道会襄阳。

奂子彪,素凶险,奂不能制。

长史殷睿,奂之婿也。

谓奂曰:“曹、吕来,既不见真敕,恐为奸变,正宜录取,驰启闻耳。

”奂纳之。

彪辄发州兵千馀人,开库配甲仗,出南堂,陈兵,闭门拒守。

奂门生郑羽叩头启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贼,欲先遣启自申。

正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

”彪遂出,与虎军战,兵败,走归。

三月,乙亥,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河东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斩之,执彪及弟爽、弼、殷睿,皆伏诛。

彪兄融、琛死于建康,琛弟秘书丞肃独得脱,奔魏。

夏,四月,甲午,立南郡王昭业为皇太孙,东宫文武悉改为太孙官属,以太子妃琅邪王氏为皇太孙太妃,南郡王妃何氏为皇太孙妃。

妃戢,之女也。

魏太尉丕等请建中宫,戊戌,立皇后冯氏。

后,熙之女也。

魏主以《白虎通》云:“王者不臣妻之父母”,下诏令太师上书不称臣,入朝不拜。

熙固辞。

光城蛮帅征虏将军田益宗帅部落四千馀户叛,降于魏。

五月,壬戌,魏主宴四庙子孙于宣文堂,亲与之齿,用家人礼。

甲子,魏主临朝堂,引公卿以下决疑政,录囚徒。

帝谓司空穆亮曰:“自今朝廷政事,日中以前,卿等先自论议。

日中以后,朕与卿等共决之。

”丙子,以宜都王铿为南豫州刺史。

先是庐陵王子卿为南豫州刺史,之镇,道中戏部伍为水军。

上闻之,大怒,杀其典签,以铿代之。

子卿还第,上终身不与相见。

襄阳蛮首雷婆思等帅户千馀求内徙于魏,魏人处之沔北。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阳。

恐群臣不从,乃议大举伐齐,欲以胁众。

斋于明堂左个,使太常卿王谌筮之,遇“革”,帝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吉孰大焉!

”群臣莫敢言。

尚书任城王澄曰:“陛下弈叶重光,帝有中土。

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未为全吉也。

”帝厉声曰:“繇云:‘大人虎变’,何言不吉!

”澄曰:“陛下龙兴已久,何得今乃虎变!

”帝作色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众邪!

”澄曰:“社稷虽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

”帝久之乃解,曰:“各言其志,夫亦何伤!

”既还宫,召澄入见,逆谓之曰:“向者《革卦》,今当更与卿论之。

明堂之忿,恐人人竞言,沮我大计,故以声色怖文武耳。

想识朕意。

”因屏人,谓澄曰:“今日之举,诚为不易。

但国家兴自朔土,徙居平城。

此乃用武之地,非可文治。

今将移风易俗,其道诚难,朕欲因此迁宅中原,卿以为何如?

”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经略四海,此周、汉之所以兴隆也。

”帝曰:“北人习常恋故,必将惊扰,奈何?

”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

陛下断自圣心,彼亦何所能为!

”帝曰。

“任城,吾之子房也!

”六月,丙戌,命作河桥,欲以济师。

秘书监卢渊上表,以为:“前世承平之主,未尝亲御六军,决胜行陈之间。

岂非胜之不足为武,不胜有亏威望乎!

昔魏武以弊卒一万破袁绍,谢玄以步兵三千摧苻秦,胜负之变,决于须臾,不在众寡也。

”诏报曰:“承平之主,所以不亲戎事者,或以同轨无敌,或以懦劣偷安。

今谓之同轨则未然,比之懦劣则可耻,必若王者不当亲戎,则先王制革辂,何所施也?

魏武之胜,盖由仗顺,苻氏之败,亦由失政。

岂寡必能胜众,弱必能制强邪!

”丁未,魏主讲武,命尚书李冲典武选。

建康僧法智与徐州民周盘龙等作乱,夜,攻徐州城,入之。

刺史王玄邈讨诛之。

秋,七月,癸丑,魏立皇子恂为太子。

戊午,魏中外戒严,发露布及移书,称当南伐。

诏发扬、徐州民丁,广设召募以备之。

中书郎王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

尝夜直省中,抚案叹曰:“为尔寂寂,邓禹笑人!

”行逢硃雀桁开,喧湫不得进,捶车壁叹曰:“车前无八驺,何得称丈夫!

”竟陵王子良爱其文学,特亲厚之。

融见上有北伐之志,数上书奖劝,因大习骑射。

及魏将入寇,子良于东府募兵,版融宁朔将军,使典其事。

融倾意招纳,得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

会上不豫,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

子良以萧衍、范云等皆为帐内军主。

戊辰,遣江州刺史陈显达镇樊城。

上虑朝野忧遑,力疾召木府奏正声伎。

子良日夜在内,太孙间日参承。

戊寅,上疾亟,暂绝。

太孙未入,内外惶惧,百僚皆已变服。

王融欲矫诏立子良,诏草已立。

萧衍谓范云曰:“道路籍籍,皆云将有非常之举。

王元长非济世才,视其败也。

”云曰:“忧国家者,唯有王中书耳。

”衍曰:“忧国,欲为周、召,欲为竖刁邪?

”云不敢答。

及太孙来,王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阁口断东宫仗不得进。

顷之,上复苏,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以朝事委尚书左仆射西昌侯鸾。

俄而上殂,融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

鸾闻之,急驰至云龙门,不得进,鸾曰:“有敕召我!

”排之而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

指麾部署,音响如钟,殿中无不从命。

融知不遂,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

”由是郁林王深怨之。

遗诏曰:“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

子良善相毘辅,思弘治道,内外众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共下意!

尚书中事,职务根本,悉委右仆射王晏、吏部尚书徐孝嗣。

军旅之略,委王敬则、陈显达、王广之、王玄邈、沈文季、张瑰、薛渊等。

”世祖留心政事,务总大体,严明有断,郡县久于其职,长吏犯法,封刃行诛。

故永明之世,百姓丰乐,贼盗屏息。

然颇好游宴,华靡之事,常言恨之,未能顿遣。

郁林王之未立也,众皆疑立子良,口语喧腾。

武陵王晔于众中大言曰:“若立民,则应在我。

立嫡,则应在太孙。

”由是帝深凭赖之。

直阁周奉叔、曹道刚素为帝心膂,并使监殿中直卫。

少日,复以道刚为黄门郎。

初,西昌侯鸾为太祖所爱,鸾性俭素,车服仪从,同于素士,所居官名为严能,故世祖亦重之。

世祖遗诏,使竟陵王子良辅政,鸾知尚书事。

子良素仁厚,不乐世务,乃更推鸾,故遗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子良之志也。

帝少养于子良妃袁氏,慈爱甚著。

及王融有谋,遂深忌子良。

大行出太极殿,子良居中书省,帝使虎贲中郎将潘敞领二百人仗屯太极西阶以防之。

既成服,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许。

壬午,称遗诏,以武陵王晔为卫将军,与征南大将军陈显达并开府仪同三司。

尚书左仆射、西昌侯鸾为尚书令。

太孙詹事沈文季为护军。

癸未,以竟陵王子良为太傅。

蠲除三调及众逋,省御府及无用池田、邸治。

减关市征税。

先是,蠲原之诏,多无事实,督责如故。

是时西昌侯鸾知政,恩信两行,众皆悦之。

魏山阳景桓公尉元卒。

魏主使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持节安抚六镇,发其突骑。

丁亥,魏主辞永固陵。

己丑,发平城,南伐,步骑三十馀万。

使太尉丕与广陵王羽留守平城,并加使持节。

羽曰:“太尉宜专节度,臣正可为副。

”魏主曰:“老者之智,少者之决,汝无辞也。

”以河南王干为车骑大将军、都督关右诸军事,又以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皆为干副,众合七万出子午谷。

胤,辩之曾孙也。

郁林王性辩慧,美容止,善应对,哀乐过人。

世祖由是爱之。

而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群小共衣食,同卧起。

始为南郡王,从竟陵王子良在西州,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节其用度。

王密就富人求钱,无敢不与。

别作钥钩,夜开西州后阁,与左右至诸营署中淫宴。

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相谓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

若于营署为异人所殴及犬物所伤,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

年各七十,馀生岂足吝邪!

”数日间,二人相继自杀,二宫不知也。

所爱左右,皆逆加官爵,疏于黄纸,使囊盛带之,许南面之日,依此施行。

侍太子疾及居丧,忧容号毁,见者呜咽。

裁还私室,即欢笑酣饮。

常令女巫杨氏祷祀,速求天位。

及太子卒,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倍。

既为太孙,世祖有疾,又令杨氏祷祀。

时何妃犹在西州,世祖疾稍危,太孙与何妃书,纸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绕之。

侍世祖疾,言发泪下。

世祖以为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措意。

五年外勿复委人。

若自作无成,无所多恨。

”临终,执其手曰:“若忆翁,当好作!

”遂殂。

大敛始毕,悉呼世祖诸伎,备奏众乐。

即位十馀日,即收王融下廷尉,使中丞孔稚珪奏融险躁轻狡,招纳不逞,诽谤朝政。

融求援于竟陵王子良,子良忧惧,不敢救。

遂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

初,融欲与东海徐勉相识,每托人召之。

勉谓人曰:“王君名高望促,难可轻{敝衣}衣裾。

”俄而融及祸。

勉由是知名。

太学生会稽魏准,以才学为融所赏。

融欲立子良,准鼓成其事。

太学生虞羲、丘国宾窃相谓曰:“竟陵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

”及融诛,召准入舍人省诘问,惶惧而死,举体皆青,时人以为胆破。

壬寅,魏主至肆州,见道路民有跛、眇者,停驾慰劳,给衣食终身。

大司马安定王休执军士为盗者三人,以徇于军,将斩之。

魏主行军遇之,命赦之,休不可,曰:“陛下亲御六师,将远清江表,今始行至此,而小人已为攘盗,不斩之,何以禁奸!

”帝曰:“诚如卿言。

然王者之体,时有非常之泽。

三人罪虽应死,而因缘遇朕,虽违军法,可特赦之。

”既而谓司徒冯诞曰:“大司马执法严,诸君不可不慎。

”于是军中肃然。

臣光曰:“人主之于其国,譬犹一身,视远如视迩,在境如在庭。

举贤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则封域之内无不得其所矣。

是以先王黈纩塞耳,前旒蔽明,欲其废耳目之近用,推聪明于四远也。

彼废疾者宜养,当命有司均之于境内,今独施于道路之所遇,则所遗者多矣。

其为仁也,不亦微乎!

况赦罪人以桡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体也。

惜也!

孝文,魏之贤君,而犹有是乎!

戊申,魏主至并州。

并州刺史王袭,治有声迹,境内安静,帝嘉之。

袭教民多立铭置道侧,虚称其美。

帝闻而问之,袭对不以实。

帝怒,降袭号二等。

九月,壬子,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勃海高聪等来聘。

丁巳,魏主诏车驾所经,伤民秋稼者,亩给谷五斛。

辛酉,追尊文惠太子为文皇帝,庙号世宗。

世祖梓宫下渚,帝于端门内奉辞,辒辌车未出端门,亟称疾还内。

裁入阁,即于内奏胡伎,鞞鐸之声,响震内外。

丙寅,葬武皇帝于景安陵,庙号世祖。

戊辰,魏主济河。

庚午,至洛阳。

壬申,诣故太学观《石经》。

乙亥,邓至王像舒彭遣其子旧朝于魏,且请传位于旧。

魏主许之。

魏主自发平城至洛阳,霖雨不止。

丙子,诏诸军前发。

丁丑,帝戎服,执鞭乘马而出。

群臣稽颡于马前。

帝曰:“庙算已定,大军将进,诸公更欲何云?

”尚书李冲等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

臣不知陛下独行,竟何之也!

臣等有其意而无其辞,敢以死请!

”帝大怒曰:“吾方经营天下,期于混壹,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

斧钺有常,卿勿复言!

”策马将出,于是安定王休等并殷勤泣谏。

帝乃谕群臣曰:“今者兴发不小,动而无成,何以示后!

朕世居幽朔,欲南迁中土。

苟不南伐,当迁都于此,王公以为何如?

欲迁者左,不欲者右。

”安定王休等相帅如右。

南安王桢进曰:“‘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今陛下苟辍南伐之谋,迁都洛邑,此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

”群臣皆呼万岁。

时旧人虽不愿内徙,而惮于南伐,无敢言者。

遂定迁都之计。

李冲言于上曰:“陛下将定鼎洛邑,宗庙宫室,非可马上行游以待之。

愿陛下暂还代都,俟群臣经营毕功,然后备文物、鸣和鸾而临之。

”帝曰:“朕将巡省州郡,至鄴小停,春首即还,未宜归北。

”乃遣任城王澄还平城,谕留司百官以迁都之事,曰:“今日真所谓革也。

王其勉之!

”帝以群臣意多异同,谓卫尉卿、镇南将军于烈曰:“卿意如何?

”烈曰:“陛下圣略渊远,非愚浅所测。

若隐心而言,乐迁之与恋旧,适中半耳。

”帝曰:“卿既不唱异,即是肯同,深感不言之益。

”使还镇平城,曰:“留台庶政,一以相委。

”烈,栗磾之孙也。

先是,北地民支酉聚众数千,起兵于长安城北石山,遣使告梁州刺史阴智伯,秦州民王广亦起兵应之,攻执魏刺史刘藻,秦、雍间七州民皆响震,众至十万,各守堡壁以待齐救。

魏河南王干引兵击之,干兵大败。

支酉进至咸阳北浊谷,穆亮与战,又败。

阴智伯遣军主席德仁等将兵数千与相应接。

酉等进向长安,卢渊、薛胤等拒击,大破之,降者数万口。

渊唯诛首恶,馀悉不问,获酉、广,并斩之。

冬,十月,戊寅朔,魏主如金墉城,征穆亮,使与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尔经营洛都。

己卯,如河南城。

乙酉,如豫州。

癸巳,舍于石济。

乙未,魏解严,设坛于滑台城东,告行庙以迁都之意。

大赦。

起滑台宫。

任城王澄至平城,众始闻迁都,莫不惊骇。

澄援引古今,徐以晓之,众乃开伏。

澄还报于滑台,魏主喜曰:“非任城,朕事不成。

”壬寅,尊皇太孙太妃为皇太后。

立妃为皇后。

癸卯,魏主如鄴城。

王肃见魏主于鄴,陈伐齐之策。

魏主与之言,不觉促席移晷。

自是器遇日隆,亲旧贵臣莫能间也。

魏主或屏左右与肃语,至夜分不罢,自谓君臣相得之晚。

寻除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

时魏主方议兴礼乐,变华风,凡威仪文物,多肃所定。

乙巳,魏主遣安定王休帅从官迎家于平城。

辛亥,封皇弟昭文为新安王,昭秀为临海王,昭粲为永嘉王。

魏主筑宫于鄴西,十一月,癸亥,徙居之。

御史中丞江淹劾奏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赃货巨万,皆抵罪。

初,悛罢广、司二州,倾赀以献世祖,家无留储。

在益州,作金浴盆,馀物称是。

及郁林王即位,悛所献减少。

帝怒,收悛付廷尉,欲杀之。

西昌侯鸾救之,得免,犹禁锢终身。

悛,勔之子也。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九·齐纪五

〔司马光〕 〔宋〕

阏逢阉茂,一年。

高宗明皇帝上建武元年(甲戌,公元四九四年)春,正月,丁未,改元隆昌。

大赦。

雍州刺史晋安王子懋,以主幼时艰,密为自全之计,令作部造仗。

征南大将军陈显达屯襄阳,子懋欲胁取以为将。

显达密启西昌侯鸾,鸾征显达为车骑大将军。

徙子懋为江州刺史,仍令留部曲助镇襄阳,单将白直、侠毂自随。

显达过襄阳,子懋谓曰:“朝廷令身单身而返,身是天王,岂可过尔轻率!

今犹欲将二三千人自随,公意何如?

”显达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乃是大违敕旨,其事不轻。

且此间人亦难可收用。

”子懋默然。

显达因辞出,即发去。

子懋计未立,乃之寻阳。

西昌侯鸾将谋废立,引前镇西咨议参军萧衍与同谋。

荆州刺史随王子隆,性温和,有文才。

鸾欲征之,恐其不从。

衍曰:“随王虽有美名,其实庸劣。

既无智谋之士,爪牙唯仗司马垣历生、武陵太守卞白龙耳。

二人唯利是从,若啖以显职,无有不来。

随王止须折简耳。

”鸾从之。

征历生为太子左卫率,白龙为游击将军。

二人并至。

续召子隆为侍中、抚军将军。

豫州刺史崔慧景,高、武旧将,鸾疑之,以萧衍为宁朔将军,戍寿阳。

慧景惧,白服出迎。

衍抚安之。

辛亥,郁林王祀南郊。

戊午,拜崇安陵。

癸亥,魏主南巡。

戊辰,过比干墓,祭以太牢,魏主自为祝文曰:“乌呼介士,胡不我臣!

”帝宠幸中书舍人綦毌珍之、硃隆之、直阁将军曹道刚、周奉叔、宦者徐龙驹等。

珍之所论荐,事无不允。

内外要职,皆先论价,旬月之间,家累千金。

擅取官物及役作,不俟诏旨。

有司至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人命。

”帝以龙驹为后阁舍人,常居含章蓼,着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

左右侍直,与帝不异。

帝自山陵之后,即与左右微服游走市里,好于世宗崇安陵隧中掷涂、赌跳,作诸鄙戏,极意赏赐左右,动至百数十万。

每见钱,曰:“我昔思汝一枚不得,今日得用汝未?

”世祖聚钱上库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不可胜计。

郁林王即位未期岁,所用垂尽。

入主衣库,令何后及宠姬以诸宝器相投击破碎之,用为笑乐。

蒸于世祖幸姬霍氏,更其姓曰徐。

朝事大小,皆决于西昌侯鸾。

鸾数谏争,帝多不从。

心忌鸾,欲除之。

以尚书右仆射鄱阳王锵为世祖所厚,私谓锵曰:“公闻鸾于法身如何?

”锵素和谨,对曰:“臣鸾于宗戚最长,且受寄先帝。

臣等皆年少,朝廷所损,唯鸾一人,愿陛下无以为虑。

”帝退,谓徐龙驹曰:“我欲与公共计取鸾,公既不同,我不能独办,且复小听。

”卫尉萧谌,世祖之族子也,自世祖在郢州,谌已为腹心。

及即位,常典宿卫,机密之事,无不预闻。

征南咨议萧坦之,谌之族人也,尝为东宫直阁,为世宗所知。

帝以二人祖父旧人,甚亲信之。

谌每请急出宿,帝通夕不寐,谌还乃安。

坦之得出入后宫。

帝亵狎宴游,坦之皆在侧。

帝醉后,常裸袒,坦之辄扶持谏谕。

西昌侯鸾欲有所谏,帝在后宫不出,唯遣谌、坦之径进,乃得闻达。

何后亦淫逸,私於帝左右杨珉,与同寝处如伉俪。

又与帝相爱狎,故帝恣之。

迎后亲戚入宫,以耀灵殿处之。

斋阁通夜洞开,外内淆杂,无复分别。

西昌侯鸾遣坦之入奏诛珉,何后流涕覆面曰:“杨郎好年少,无罪,何可枉杀!

”坦之附耳语帝曰:“外间并云杨珉与皇后有情,事彰遐迩,不可不诛。

”帝不得已许之。

俄敕原之,已行刑矣。

鸾又启诛徐龙驹,帝亦不能违,而心忌鸾益甚。

萧谌、萧坦之见帝狂纵日甚,无复悛改,恐祸及己,乃更回意附鸾,劝其废立,阴为鸾耳目,帝不之觉也。

周奉叔恃勇挟势,陵轹公卿。

常翼单刀二十口自随,出入禁闼,门卫不敢诃。

每语人曰:“周郎刀不识君!

”鸾忌之,使萧谌、萧坦之说帝出奉叔为外援。

己巳,以奉叔为青州刺史,曹道刚为中军司马。

奉叔就帝求千户侯。

许之。

鸾以为不可,封曲江县男,食三百户。

奉叔大怒,于众中攘刀厉色。

鸾说谕之,乃受。

奉叔辞毕,将之镇,部伍已出。

鸾与萧谌称敕,召奉叔于省中,殴杀之,启云:“奉叔慢朝廷。

”帝不获已,可其奏。

溧阳令钱唐杜文谦,尝为南郡王侍读,前此说綦毋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尽粉灭,匪朝伊夕。

不早为计,吾徒无类矣。

”珍之曰:“计将安出?

”文谦曰:“先帝旧人,多见摈斥,今召而使之,谁不慷慨!

近闻王洪范与宿卫将万灵会等共语,皆攘袂捶床。

君其密报周奉叔,使万灵会等杀萧谌,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

即勒兵入尚书,斩萧令,两都伯力耳。

今举大事亦死,不举事亦死。

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

若迟疑不断,复少日,录君称敕赐死,父母为殉,在眼中矣。

”珍之不能用。

及鸾杀奉叔,并收珍之、文谦,杀之。

乙亥,魏主如洛阳西宫。

中书侍郎韩显宗上书陈四事:其一以为:“窃闻舆驾今夏不巡三齐,当幸中山。

往冬舆驾停鄴,当农隙之时,犹比屋供奉,不胜劳费。

况今蚕麦方急,将何以堪命!

且六军涉暑,恐生疠疫。

臣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张之苦,成洛都营缮之役。

”其二以为:“洛阳宫殿故基,皆魏明帝所造,前世已讥其奢。

今兹营缮,宜加裁损。

又,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舍相尚。

宜因迁徙,为之制度。

及端广衢路,通利沟渠。

”其三以为:“陛下之还洛阳,轻将从骑。

王者于闱闼之内施警跸,况涉履山河而不加三思乎!

”其四以为:“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虞万机,景昃而食,夜分而寝。

加以孝思之至,随进而深。

文章之业,日成篇卷。

虽睿时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保无疆之祚也。

伏愿陛下垂拱司契而天下治矣。

”帝颇纳之。

显宗,麒麟之子也。

显宗又上言,以为:“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

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

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

夫门望者,乃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

益于时者,贤才而已。

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圣王不耻以为臣。

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坠于皁隶矣。

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

岂可以世无周、邵,遂废宰相邪!

但当校其寸长铢重者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刑罚之要,在于明当,不在于重。

苟不失有罪,虽捶挞之薄,人莫敢犯。

若容可侥幸,虽参夷之严,不足惩禁。

今内外之官,欲邀当时之名,争以深酷为无私,迭相敦厉,遂成风俗。

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

百司分万务之任,遇下如亿雠。

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

和气不至,盖由于此。

谓宜敕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昔周居洛邑,犹存宗周。

汉迁东都,京兆置尹。

案《春秋》之义,有宗庙曰都,无曰邑。

况代京,宗庙山陵所托,王业所基,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

谓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光示万叶。

“又,古者四民异居,欲其业专志定也。

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工伎屠沽,各有攸处。

但不设科禁,久而混殽。

今闻洛邑居民之制,专以官位相从,不分族类。

夫官位无常,朝荣夕悴,则是衣冠、皁隶不日同处矣。

借使一里之内,或调习歌舞,或讲肄诗书,纵群儿随其所之,则必不弃歌舞而从诗书矣。

然则使工伎之家习士人风礼,百年难成。

士人之子效工伎容态,一朝而就。

是以仲尼称里仁之美,孟母勤三徙之训。

此乃风俗之原,不可不察。

朝廷每选人士,校其一婚一宦以为升降,何其密也!

至于度地居民,则清浊连甍,何其略也!

今因迁徙之初,皆是公地,分别工伎,在于一言,有何可疑,而阙盛美!

“又,南人昔有淮北之地,自比中华,侨置郡县。

自归附圣化,仍而不改,名实交错,文书难辨。

宜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民口既多,亦可复旧。

“又,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可有所私。

仓库之储,以供军国之用,自非有功德者不当加赐。

在朝诸贵,受禄不轻。

比来颁赉,动以千计。

若分以赐鳏寡孤独之民,所济实多。

今直以与亲近之臣,殆非‘周急不断富’之谓也。

”帝览奏,甚善之。

二月,乙丑,魏主如河阴,规方泽。

辛卯,帝祀明堂。

司徒参军刘斅等聘于魏。

丙申,魏徙河南王干为赵郡王,颍川王雍为高阳王。

壬寅,魏主北巡。

癸卯,济河。

三月,壬申,至平城。

使群臣更论迁都利害,各言其志。

燕州刺史穆罴曰:“今四方未定,未宜迁都。

且征伐无马,将何以克?

”帝曰:“厩牧在代,何患无马!

今代在恒山之北,九州之外,非帝王之都也。

”尚书于果曰:“臣非以代地为胜伊、洛之美也。

但自先帝以来,久居于此,百姓安之。

一旦南迁,众情不乐。

”平阳公丕曰:“迁都大事,当迅之卜筮。

”帝曰:“昔周、邵圣贤,乃能卜宅。

今无其人,卜之何益!

且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黄帝卜而龟焦,天老曰‘吉’,黄帝从之。

然则至人之知未然,审于龟矣。

王者以四海为家,或南或北,何常之有!

朕之远祖,世居北荒,平文皇帝始都东木根山,昭成皇帝更营盛乐,道武皇帝迁于平城。

朕幸属胜残之运,何为独不得迁乎!

”群臣不敢复言。

罴,寿之孙。

果,烈之弟也。

癸酉,魏主临朝堂,部分迁留。

夏,四月,庚辰,魏罢西郊祭天。

辛巳,武陵昭王晔卒。

戊子,竟陵文宣王子良以忧卒。

帝常忧子良为变,闻其卒,甚喜。

臣光曰:孔子称“鄙夫不可与事君,未得之,患得之。

既得之,患失之。

苟患失之,无所不至。

”王融乘危徼幸,谋易嗣君。

子良当时贤王,虽素以忠慎自居,不免忧死。

迹其所以然,正由融速求富贵而已。

轻躁之士,乌可近哉!

己亥,魏罢五月五日、七月七日飨祖考。

魏录尚书事广陵王羽奏:“令文:每岁终,州镇列属官治状,及再考,则行黜陟。

去十五年京官尽经考为三等,今已三载。

臣辄准外考,以定京官治行。

”魏主曰:“考绩事重,应关朕听,不可轻发。

且俟至秋。

”闰月,丁卯,镇军将军鸾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戊辰,以新安王昭文为扬州刺史。

五月,申戌朔,日有食之。

六月,己巳,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卢昶、兼员外散骑侍郎王清石为聘。

昶,度世之子也。

清石世仕江南,魏主谓清石曰:“卿勿以南人自嫌。

彼有知识,欲见则见,欲言则言。

凡使人以和为贵,勿迭相矜夸,见于辞色,失将命之体也。

”秋,七月,乙亥,魏以宋王刘昶为使持节、都督吴、越、楚诸军事、大将军,镇彭城。

魏主亲饯之。

以王肃为昶府长史。

昶至镇,不能抚接义故,卒无成功。

壬午,魏安定靖王休卒。

自卒至殡,魏主三临其第。

葬之如尉元之礼,送之出郊,恸哭而返。

壬戌,魏主北巡。

西昌侯鸾既诛徐龙驹、周奉叔,而尼媪外入者,颇传异语。

中书令何胤,以后之从叔,为帝所亲,使直殿省。

帝与胤谋诛鸾,令胤受事。

胤不敢当,依违谏说,帝意复止。

乃谋出鸾于西州,中敕用事,不复关咨于鸾。

是时,萧谌、萧坦之握兵权,左仆射王晏总尚书事。

谌密召诸王典签,约语之,不许诸王外接人物。

谌亲要日久,众皆惮而从之。

鸾以其谋告王晏,晏闻之,响应。

又告丹阳尹徐孝嗣,孝嗣亦从之。

骠骑录事南阳乐豫谓孝嗣曰:“外传籍籍,似有伊、周之事。

君蒙武帝殊常之恩,荷托附之重,恐不得同人此举。

人笑褚公,至今齿冷。

”孝嗣心然之,而不能从。

帝谓萧坦之曰:“人言镇军与王晏、萧谌欲共废我,似非虚传。

卿所闻云何?

”坦之曰:“天下宁当有此,谁乐无事废天子邪!

朝贵不容造此论,当是诸尼姥言耳,岂有信邪!

官若无事除此二人,谁敢自保!

”直阁将军曹道刚疑外间有异,密有处分,谋未能发。

时始兴内史萧季敞、南阳太守萧颖基皆内迁,谌欲待二人至,藉其势力以举事。

鸾虑事变,以告坦之,坦之驰谓谌曰:“废天子,古来大事。

比闻曹道刚、硃隆之等转已猜疑,卫尉明日若不就事,无所复及。

弟有百岁母,岂能坐听祸败,正应作馀计耳!

”谌惶遽从之。

壬辰,鸾使萧谌先入宫,遇曹道刚及中书舍人硃隆之,皆杀之。

直后徐僧亮盛怒,大言于众曰:“吾等荷恩,今日应死报!

”又杀之。

鸾引兵自尚书入云龙门,戎服加硃衣于上,比入门,三失履。

王晏、徐孝嗣、萧坦之、陈显达、王广之、沈文季皆随其后。

帝在寿昌殿。

闻外有变,犹密为手敕呼萧谌,又使闭内殿诸房阁。

俄而谌引兵入寿昌阁,帝走趋徐姬房,拔剑自刺,不入,以帛缠颈,舆接出延德殿。

谌初入殿,宿卫将士皆操弓楯欲拒战。

谌谓之曰:“所取自有人,卿等不须动!

”宿卫素隶服于谌,皆信之,及见帝出,各欲自奋,帝竟无一言。

行至西弄,弑之。

舆尸出殡徐龙驹宅,葬以王礼。

徐姬及诸嬖幸皆伏诛。

鸾既执帝,欲作太后令。

徐孝嗣于袖中出而进之,鸾大悦。

癸巳,以太后令追废帝为郁林王,又废何后为王妃,迎立新安王昭文。

吏部尚书谢瀹方与客围棋,左右闻有变,惊走报瀹。

瀹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

大匠卿虞悰窃叹曰:“王、徐遂缚袴废天子,天下岂有此理邪!

”悰,啸父之孙也。

朝臣被召入宫。

国子祭酒江斅至云龙门,托药发,吐车中而去。

西昌侯鸾欲引中散大夫孙谦为腹心,使兼卫尉给甲仗百人。

谦不欲与之同,辄散甲士。

鸾亦不之罪也。

丁酉,新安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五。

以西昌侯鸾为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宣城郡公。

大赦,改元延兴。

辛丑,魏主至朔州。

八月,甲辰,以司空王敬则为太尉。

鄱阳王锵为司徒,车骑大将军陈显达为司空,尚书左仆射王晏为尚书令。

魏主至阴山。

以始安王遥光为南郡太守,不之官。

遥光,鸾之兄子也。

鸾有异志,遥光赞成之,凡大诛赏,无不预谋。

戊申,以中书郎萧遥欣为兗州刺史。

遥欣,遥光之弟也。

鸾欲树置亲党,故用之。

癸丑,魏主如怀朔镇。

己未,如武川镇。

辛酉,如抚宜镇。

甲子,如柔玄镇。

乙丑,南还。

辛未,至平城。

九月,壬申朔,魏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

可黜者不足为迟,可进者大成赊缓。

朕今三载一考,即行黜陟,欲令愚滞无妨于贤者,才能不拥于下位。

各令当曹考其优劣为三等,其上下二等仍分为三。

六品已下,尚书重问。

五品已上,朕将亲与公卿论其善恶,上上者迁之,下下者黜之,中者守其本任。

”魏主之北巡也。

留任城王澄铨简旧臣。

自公侯已下,有官者以万数,澄品其优劣能否为三等,人无怨者。

壬午,魏主临朝堂,黜陟百官,谓诸尚书曰:“尚书,枢机之任,非徒总虚务,行文书而已。

朕之得失,尽在于此。

卿等居官,年垂再期,未尝献可替否,进一贤退一不肖,此最罪之大者。

”又谓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曰:“汝为朕弟,居机衡之右,无勤恪之声,有阿党之迹。

今黜汝录尚书、廷尉,但为特进、太子太保。

”又谡尚书令陆睿曰:“叔翻到省之初,甚有善称。

比来偏颇懈怠,由卿不能相导以义。

虽无大责,宜有小罚,今夺卿禄一期。

”又谓左仆射拓跋赞曰:“叔翻受黜,卿应大辟。

但以咎归一人,不复重责。

今解卿少师,削禄一期。

”又谓左丞公孙良、右丞乞伏义受曰:“卿亦应大辟。

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禄恤尽从削夺。

若三年有成,还复本任。

无成,永归南亩。

”又谓尚书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骄傲,可解少保。

”又谓长兼尚书于果曰:“卿不勤职事,数辞以疾。

可解长兼,削禄一期。

”其馀守尚书尉羽、卢渊等,并以不职,或解任,或黜官,或夺禄,皆面数其过而行之。

渊,昶之兄也。

帝又谓陆睿曰:“北人每言‘北俗质鲁,何由知书!

’朕闻之,深用怃然!

今知书者甚众,岂皆圣人!

顾学与不学耳。

朕修百官,兴礼乐,其志固欲移风易俗。

朕为天子,何必居中原!

正欲卿等子孙渐染美俗,闻见广博。

若永居恒北,复值不好文之主,不免面墙耳。

”对曰:“诚如圣言。

金日磾不入仕汉朝,何能七世知名!

”帝甚悦。

郁林王之废也,鄱阳王锵初不知谋。

及宣城公鸾权势益重,中外皆知其蓄不臣之志。

锵每诣鸾,鸾常屣履至车后迎之。

语及家国,言泪俱发,锵以此信之。

宫台之内皆属意于锵,劝锵入宫发兵辅政。

制局监谢粲说锵及随王子隆曰:“二王但乘油壁车入宫,出天子置朝堂,夹辅号令。

粲等闭城门、上仗,谁敢不同!

东城人正共缚送萧令耳。

”子隆欲定计。

锵以上台兵力既悉度东府,且虑事不捷,意甚犹豫。

马队主刘巨,世祖时旧人,诣锵,请间,叩头劝锵立事。

锵命驾将入,复还内,与母陆太妃别,日暮不成行。

典签知其谋,告之。

癸酉,鸾遣兵二千人围锵第,杀锵,遂杀子隆及谢粲等。

于时太祖诸子,子隆最壮大,有才能,故鸾尤忌之。

江州刺史晋安王子懋闻鄱阳、随王死,欲起兵,谓防阁吴郡陆超之曰:“事成则宗庙获安,不成犹为义鬼。

”防阁丹阳董僧慧曰:“此州虽小,宋孝武尝用之。

若举兵向阙以请郁林之罪,谁能御之!

”子懋母阮氏在建康,密遣书迎之,阮氏报其同母兄于瑶之为计。

瑶之驰告宣城公鸾。

乙亥,假鸾黄钺,内外纂严,遣中护军王玄邈讨子懋,又遣军主裴叔业与于瑶之先袭寻阳,声云为郢府司马。

子懋知之,遣三百人守湓城。

叔业溯流直上,至夜,回袭湓城。

城局参军乐贲开门纳入。

子懋闻之,帅府州兵力据城自守。

子懋部曲多雍州人,皆勇跃愿奋。

叔业畏之,遣于瑶之说子懋曰:“今还都必无过忧,正当作散官,不失富贵也。

”子懋既不出兵攻叔业,众情稍沮。

中兵参军于琳之,瑶之兄也,说子懋重赂叔业,可以免祸。

子懋使琳之往,琳之因说叔业取子懋。

叔业遣军主徐玄庆将四百人随琳之入州城,僚佐皆奔散。

琳之从二百人,拔白刃入斋,子懋骂曰:“小人!

何忍行此!

”琳之以袖障面,使人杀之。

王玄邈执董僧慧,将杀之,僧慧曰:“晋安举义兵,仆实预其谋。

得为主人死,不恨矣!

愿至大敛毕,退就鼎镬。

”玄邈义之,具以白鸾。

免死配东冶。

子懋子昭基,九岁,以方二寸绢为书,参其消息,并遗钱五百,行金得达,僧慧视之曰:“郎君书也!

”悲恸而卒。

于琳之劝陆超之逃亡,超之曰:“人皆有死,此不足惧!

吾若逃亡,非唯孤晋安之眷,亦恐田横客笑人!

”玄邈等欲囚以还都,超之端坐俟命。

超之门生谓杀超之当得赏,密自后斩之,头坠而身不僵。

玄邈厚加殡敛。

门生亦助举棺,棺坠,压其首,折颈而死。

鸾遣平西将军王广之袭南兗州刺史安陆王子敬。

广之至欧阳,遣部将济阴陈伯之先驱。

伯之因城开独入,斩子敬。

鸾又遣徐玄庆西上害诸王。

临海王昭秀为荆州刺史,西中郎长史何昌寓行州事。

玄庆至江陵,欲以便宜从事。

昌寓曰:“仆受朝廷意寄,翼辅外籓。

殿下未有愆失,君以一介之使来,何容即以相付邪!

若朝廷必须殿下,当自启闻,更听后旨。

”昭秀由是得还建康。

昌寓,尚之之弟子也。

鸾以吴兴太宗孔琇之行郢州事,欲使之杀晋熙王銶。

琇之辞不许,遂不食而死。

琇之,靖之孙也。

裴叔业自寻阳仍进向湘州,欲杀湘州刺史南平王锐,防阁周伯玉大言于众曰:“此非天子意。

今斩叔业,举兵匡社稷,谁敢不从!

”锐典签叱左右斩之。

乙酉,杀锐。

又杀郢州刺史晋熙王銶、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铿。

丁亥,庐陵王子卿为司徒,杜阳王铄为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丁酉,解严。

以宣城公鸾为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都督中外诸军事,加殊礼,进爵为王。

宣城王谋继大统,多引朝廷名士与参筹策。

侍中谢朏心不愿,乃求出为吴兴太守。

至郡,致酒数斛遗其弟吏部尚书瀹,为书曰:“可力饮此,勿豫人事!

”臣光曰:臣闻“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二谢兄弟,比肩贵近,安享荣禄,危不预知。

为臣如此,可谓忠乎!

宣城王虽专国政,人情犹未服。

王胛上有赤志,骠骑咨议参军考城江祐劝王出以示人。

王以示晋寿太守王洪范,曰:“人言此是日月相,卿幸勿泄!

”洪范曰:“公日月在躯,如何可隐,当转言之!

”王母,祏之姑也。

戊戈,杀桂阳王铄、衡阳王钧、江夏王锋、建安王子真、巴陵王子伦。

铄与鄱阳王锵齐名。

锵好文章,铄好名理,时人称为鄱、桂。

锵死,铄不自安,至东府见宣城王,还,谓左右曰:“向录公见接殷勤,流连不能已,而面有惭色,此必欲杀我。

”是夕,遇害。

宣城王每杀诸王,常夜遣兵围其第,斩关逾垣,呼噪而入,家赀皆封籍之。

江夏王锋,有才行,宣城王尝与之言“遥光才力可委”。

锋曰:“遥光之于殿下,犹殿下之于高皇。

卫宗庙,安社稷,实有攸寄。

”宣城王失色。

及杀诸王,锋遗宣城王书,诮责之。

宣城王深惮之,不敢于第收锋,使兼祠官于太庙,夜,遣兵庙中收之。

锋出,登车,兵人欲上车,锋有力,手击数人皆仆地,然后死。

宣城王遣典签柯令孙杀建安王子真,子真走入床下,令孙手牵出之。

叩头乞为奴,不许而死。

又遣中书舍人茹法亮杀巴陵王子伦。

子伦性英果,时为南兰陵太守,镇琅邪,城有守兵。

宣城王恐不肯就死,以问典签华伯茂。

伯茂曰:“公若以兵取之,恐不可即办。

若委伯茂,一夫力耳。

”乃手自执鸩逼之。

子伦正衣冠,出受诏,谓法亮曰:“先朝昔灭刘氏,今日之事,理数固然。

君是身家旧人,今衔此使,当由事不获已。

此酒非劝酬之爵。

”因仰之而死,时年十六。

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初,诸王出镇,皆置典签,主帅一方之事,悉以委之。

时入奏事,一岁数返,时主辄与之间语,访以州事,刺史美恶专系其口。

自刺史以下莫不折节奉之,恒虑弗及。

于是威行州部,大为奸利。

武陵王晔为江州,性烈直,不可干。

典签赵渥之谓人曰:“今出都易刺史!

”及见世祖,盛毁之。

晔遂免还。

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暂游东堂,典签姜秀不许。

子罕还,泣谓母曰:“儿欲移五步亦不得,与囚何异!

”邵陵王子贞尝求熊白,厨人答典签不在,不敢与。

永明中,巴东王子响杀刘寅等,世祖闻之,谓群臣曰:“子响遂反!

”戴僧静大言曰:“诸王都自应反,岂唯巴东!

”上问其故,对曰:“天生无罪,而一时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浆,皆咨签帅。

签帅不在,则竟日忍渴。

诸州唯闻有签帅,不闻有刺史。

何得不反!

”竟陵王子良尝问众曰:“士大夫何意诣签帅?

”参军范云曰:“诣长史以下皆无益,诣签帅立有倍本之价。

不诣谓何!

”子良有愧色。

及宣城王诛诸王,皆令典签杀之,竟无一人能抗拒者。

孔珪闻之,流涕曰:“齐之衡阳、江夏最有意,而复害之。

若不立签帅,故当不至于此。

”宣城王亦深知典签之弊,乃诏:“自今诸州有急事,当密以奏闻,勿复遣典签入都。

”自是典签之任浸轻矣。

萧子显论曰:帝王之子,生长富厚,期出闺阃,暮司方岳,防骄剪逸,积代常典。

故辅以上佐,简自帝心。

劳旧左右,用为主帅,饮食游居,动应闻启。

处地虽重,行己莫由。

威不在身,恩未下及,一朝艰难总至,望其释位扶危,何可得矣!

斯宋氏之馀风,至齐室而尤弊也。

癸卯,以宁朔将军萧遥欣为豫州刺史,黄门郎萧遥昌为郢州刺史,辅国将军萧诞为司州刺史。

遥昌,遥欣之弟。

诞,谌之兄也。

甲辰,魏以太尉东阳王丕为太傅、录尚书事,留守平城。

戊申,魏主亲告太庙,使高阳王雍、于列奉迁神主于洛阳。

辛亥,发平城。

海陵王在位,起居饮食,皆咨宣城王而后行。

尝思食蒸鱼菜,太官令答无录公命,竟不与。

辛亥,皇太后令曰:“嗣主冲幼,庶政多昧。

且早婴尪疾,弗克负荷。

太傅宣城王,胤体宣皇,钟慈太祖,宜入承宝命。

帝可降封海陵王,吾当归老别馆。

”且以宣城王为太祖第三子。

癸亥,高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

以太尉王敬则为大司马,司空陈显达为太尉,尚书令王晏加骠骑大将军,左仆射徐孝嗣加中军大将军,中领军萧谌为领军将军。

度支尚书虞悰称疾不陪位。

帝以悰旧人,欲引参佐命,使王晏赍废立事示悰。

悰曰:“主上圣明,公卿戮力,宁假朽老以赞惟新乎!

不敢闻命!

”因恸哭。

朝议欲纠之,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遗直。

”乃止。

帝与群臣宴会,诏功臣上酒。

王晏等兴席,谢瀹独不起,曰:“陛下受命,应天顺人。

王晏妄叨天功以为己力!

”帝大笑,解之。

座罢,晏呼瀹共载还令省,欲相抚悦。

瀹正色曰:“君巢窟在何处!

”晏甚惮之。

丁卯,诏:“籓牧守宰,或有荐献,事非任土,悉加禁断。

”己巳,魏主如信都。

庚午,曰:“比闻缘边之蛮,多窃掠南土,使父子乖离,室家分绝。

联方荡壹区宇,子育万姓,若苟如此,南人岂知朝德哉!

可诏荆、郢、东荆三州,禁勒蛮民,勿有侵暴。

”十一月,癸酉,以始安王遥光为扬州刺史。

丁丑,魏主如鄴。

庚辰,立皇子宝义为晋安王,宝玄为江夏王,宝源为庐陵王,宝寅为建安王,宝融为随郡王,宝攸为南平王。

甲申,诏曰:“邑宰禄薄,虽任土恒贡,自今悉断。

”乙酉,追尊始安贞王为景皇,妃为懿后。

丙戌,以闻喜公遥欣为荆州刺史,丰城公遥昌为豫州刺史。

时上长子晋安王宝义有废疾,诸子皆弱小,故以遥光居中,遥欣镇抚上流。

戊子,立皇子宝卷为太子。

魏主至洛阳,欲澄清流品,以尚书崔亮兼吏部郎。

亮,道固之兄孙也。

魏主敕后军将军宁文福行牧地。

福表石济以西,河内以东,距河凡十里。

魏主自代徙杂畜置其地,使福掌之。

畜无耗失,以为司马监。

初,世祖平统万及秦、凉,以河西水草丰美,用为牧地,畜甚蕃息,马至二百馀万匹,橐驼半之,牛羊无数。

及高祖置牧场于河阳,常畜戌马十万匹,每岁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复南徙,欲其渐习水土,不至死伤,而河西之牧愈更蕃滋。

及正光以后,皆为寇盗所掠,无孑遗矣。

永明中,御史中丞沉渊表,百官年七十,皆令致仕,并穷困私门。

庚子,诏依旧铨叙。

上辅政所诛诸王,皆复属籍,封其子为侯。

上诈称海陵恭王有疾,数遣御师瞻视,因而殒之,葬礼并依汉东海恭王故事。

魏郢州刺史韦珍,在州有声绩,魏主赐以骏马、谷帛。

珍集境内孤贫者,悉散与之,谓之曰:“天子以我能绥抚卿等,故赐以谷帛,吾何敢独有之!

”魏主以上废海陵王自立,谋大举入寇。

会边将言,雍州刺史下邳曹虎遣使请降于魏,十一月,辛丑朔,魏遣行征南将军薛真度督四将向襄阳,大将军刘昶、平南将军王肃向义阳,徐州刺史拓跋衍向钟离,平南将军广平刘藻向南郑。

真度,安都从祖弟也。

以尚书卢渊为安南将军,督襄阳前锋诸军。

渊辞以不习军旅,不许。

渊曰:“但恐曹虎为周鲂耳。

”魏主欲变易旧风,壬寅,诏禁士民胡服。

国人多不悦。

通直散骑常侍刘芳,缵之族弟也,与给事黄门侍郎太原郭祚,皆以文学为帝所亲礼,多引与讲论及密议政事。

大臣贵戚皆以为疏己,怏怏有不平之色。

帝使给事黄门侍郎陆觊私谕之曰:“至尊但欲广知古事,询访前世法式耳,终不亲彼而相疏也。

”众意乃稍解。

觊,馛之子也。

魏主欲自将入寇。

癸卯,中外戒严。

戊申,诏代民迁洛者复租赋三年。

相州刺史高闾上表称:“洛阳草创,曹虎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无宜轻举。

”魏主不从。

久之,虎使竟不再来,魏主引公卿议行留之计,公卿或以为宜止,或以为宜行。

帝曰:“众人纷纭,莫知所从。

必欲尽行留之势,宜有客主,共相起发。

任城、镇南为留议,朕为行论,诸公坐听得矣,长者从之。

”众皆曰:“诺。

”镇南将军李冲曰:“臣等正以迁都草创,人思少安。

为内应者未得审谛,不宜轻动。

”帝曰:“彼降款虚实,诚未可知。

若其虚也,朕巡抚淮甸,访民疾苦,使彼知君德之所在,有北向之心。

若其实也,今不以时应接,则失乘时之机,孤归义之诚,败朕大略矣。

”任城王洽曰:“虎无质任,又使不再来,其诈可知也。

今代都新迁之民,皆有恋本之心。

扶老携幼,始就洛邑,居无一椽之室,食无甔石之储。

又冬月垂尽,东作将起,乃‘百堵皆兴’、‘俶载南亩’之时,而驱之使擐甲执兵,泣当白刃,殆非歌舞之师也。

且诸军已进,非无应接。

若降款有实,待既平樊、沔,然后銮舆顺动,亦可晚之有!

今率然轻举,上下疲劳。

若空行空返,恐挫损天威,更成贼气,非策之得者也。

”司空穆亮以为宜行,公卿皆同之。

澄谓亮曰:“公辈在外之时,见张旗授甲,皆有忧色,平居论议,不愿南征,何得对上即为此语!

面背不同,事涉欺佞,岂大臣之义、国士之体乎!

万一倾危,皆公辈所为也。

”冲曰:“任城王可谓忠于社稷。

”帝曰:“任城以从朕者为佞,不从朕者岂必皆忠!

夫小忠者,大忠之贼,无乃似诸!

”澄曰:“臣愚暗,虽涉小忠,要是竭诚谋国。

不知大忠者竟何所据!

”帝不从。

辛亥,发洛阳,以北海王详为尚书仆射,统留台事。

李冲兼仆射,同守洛阳。

给事黄门侍郎崔休为左丞,赵郡王幹都督中外诸军事,始平王勰将军宗子军宿卫左右。

休,逞之玄孙也。

戊辰,魏主至悬瓠。

己巳,诏寿阳、钟离、马头之师所获男女皆放还南。

曹虎果不降。

魏主命卢渊攻南阳。

渊以军中乏粮,请先攻赭阳以取叶仓,魏主许之。

乃与征南大将军城阳王鸾、安南将军李佐、荆州刺史韦珍共攻赭阳。

鸾,长寿之子。

佐,宝之子也。

北襄城太守成公期闭城拒守。

薛真度军于沙堨,南阳太守房伯玉、新野太守刘思忌拒之。

先是,魏主遣中书监高闾治古乐。

会闾出为相州刺史,是岁,表荐著作郎韩显宗、太乐祭酒公孙崇参知钟律,帝从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齐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渊献,尽柔兆困敦,凡二年。

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二年(乙亥,公元四九五年)春,正月,壬申,遣镇南将军王广之督司州、右卫将军萧坦之督徐州、尚书右仆射沈文季督豫州诸军以拒魏。

癸酉,魏诏:“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论。

”乙未,拓跋衍攻钟离,徐州刺史萧惠休乘城拒守,间出袭击魏兵,破之。

惠休,惠明之弟也。

刘昶、王肃攻义阳,司州刺史萧诞拒之。

肃屡破诞兵,招降万馀人。

魏以肃为豫州刺史。

刘昶性褊躁,御军严暴,人莫敢言。

法曹行参军北平阳固苦谏。

昶怒,欲斩之,使当攻道。

固志意闲雅,临敌勇决,昶始奇之。

丁酉,中外纂严。

以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都督西北诸军事,往来新亭、白下以张声势。

己亥,魏主济淮。

二月,至寿阳,众号三十万,铁骑弥望。

甲辰,魏主登八公山,赋诗。

道遇甚雨,命去盖。

见军士病者,亲抚慰之。

魏主遣使呼城中人,丰城公遥昌使参军崔庆远出应之。

庆远问师故,魏主曰:“固当有故!

卿欲我斥言之乎,欲我含垢依违乎?

”庆远曰:“未承来命,无所含垢。

”魏主曰:“齐主何故废立?

”庆远曰:“废昏立明,古今非一,未审何疑?

”魏主曰:“武帝子孙,今皆安在?

”庆远曰:“七王同恶,已伏管、蔡之诛。

其馀二十馀王,或内列清要,或外典方牧。

”魏主曰:“卿主若不忘忠义,何以不立近亲,如周公之辅成王,而自取之乎?

”庆远曰:“成王有亚圣之德,故周公得而相之。

今近亲皆非成王之比,故不可立。

且霍光亦舍武帝近亲而立宣帝,唯其贤也。

”魏主曰:“霍光何以不自立?

”庆远曰:“非其类也。

主上正可比宣帝,安得比霍光!

若尔,武王伐纣,不立微子而辅之,亦为苟贪天下乎?

”魏主大笑曰:“朕来问罪。

如卿之言,便可释然。

”庆远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圣人之师也。

”魏主曰:“卿欲吾和亲,为不欲乎?

”庆远曰:“和亲则二国交欢,生民蒙福。

否则二国交恶,生民涂炭。

和亲与否,裁自圣衷。

”魏主赐庆远酒殽、衣服而遣之。

戊申,魏主循淮而东,民皆安堵,租运属路。

丙辰,至钟离。

上遣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救钟离。

刘昶、王肃众号二十万,堑栅三重,并力攻义阳,城中负楯而立。

王广之引兵救义阳,去城百馀里,畏魏强,不敢进。

城中益急,黄门侍郎萧衍请先进,广之分麾下精兵配之。

衍间道夜发,与太子率萧诔等径上贤首山,去魏军数里。

魏人出不意,未测多少,不敢逼。

黎明,城中望见援军至,萧诞遣长史王伯瑜出攻魏栅,因风纵火,衍等众军自外击之,魏不能支,解围去。

己未,诞等追击,破之。

诔,谌之弟也。

先是,上以义阳危急,诏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出军攻魏以分其兵势。

冲遣军主桑系祖攻魏建陵、驿马、厚丘三城,又遣军主僧护攻魏虎阬、冯时、即丘三城,皆拔之。

青、冀二州刺史王洪范遣军主崔延袭魏纪城,据之。

魏主欲南临江水,辛酉,发钟离。

司徒长乐元懿公冯诞病,不能从,魏主与之泣诀,行五十里,闻诞卒。

时崔慧景等军去魏主营不过百里,魏主轻将数千人夜还钟离,拊尸而哭,达旦,声泪不绝。

壬戌,敕诸军罢临江之行,葬诞依晋齐献王故事。

诞与帝同年,幼同砚席,尚帝妹乐安长公主。

虽无学术,而资性淳笃,故特有宠。

丁卯,魏主遣使临江,数上罪恶。

魏久攻钟离不克,士卒多死。

三月,戊寅,魏主如邵阳,筑城于洲上,栅断水路,夹筑二城。

萧坦之遣军主裴叔业攻二城,拔之。

魏主欲筑城置戍于淮南,以抚新附之民。

赐相州刺史高闾玺书,具论其状。

闾上表,以为:“《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何者国家止为受隆之计,发兵不多,东西辽阔,难以成功。

今又欲置戍淮南,招抚新附。

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步骑数十万,南临瓜步。

诸郡尽降,而盱眙小城,攻之不克。

班师之日,兵不戍一城,土不辟一廛。

夫岂无人?

以为大镇未平,不可守小故也。

夫壅水者先塞其原,伐木者先断其本。

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终无益也。

寿阳、盱眙、淮阴,淮南之本原也。

三镇不克其一,而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

敌之大镇逼其外,长淮隔其内。

少置兵则不足以自固,多置兵则粮运难通。

大军既还,士心孤怯。

夏水盛涨,救援甚难。

以新击旧,以劳御逸,若果如此,必为敌擒,虽忠勇奋发,终何益哉!

且安土恋本,人之常情。

昔彭城之役,既克大镇,城戍已定,而不服思叛者犹逾数万。

角城蕞尔,处在淮北,去淮阳十八里。

五固之役,攻围历时,卒不能克。

以今准昔,事兼数倍。

天时尚热,雨水方降,愿陛下踵世祖之成规,旋辕返旆,经营洛邑,蓄力观衅,布德行化,中国既和,远人自服矣。

”尚书令陆睿上表,以为:“长江浩荡,彼之巨防。

又南土昏备,暑气郁蒸。

师人经夏,必多疾病。

而迁鼎草创,庶事甫尔。

台省无论政之馆,府寺靡听治之所。

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沉雨炎阳,自成疠疫。

且兵徭并举,圣王所难。

今介胄之士,外攻寇仇,羸弱之夫,内勤土木,运给之费,日损千金。

驱罢弊之兵,讨坚城之虏,将何以取胜乎!

陛下去冬之举,正欲曜武江、汉耳。

今自春几夏,理宜释甲。

愿早还洛邑,使根本深固,圣怀无内顾之忧,兆民休斤板之役,然后命将出师,何忧不服!

”魏主纳其言。

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阳,患之。

张欣泰曰:“彼有去志,所以筑城者,外自夸大,惧我蹑其后耳。

今若说之以两愿罢兵,彼无不听矣。

”慧景从之,使欣泰诣城下语魏人,魏主乃还。

济淮,馀五将未济,齐人据渚邀断津路。

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以为直阁将军,军主代人奚康生应募,缚筏积柴,因风纵火,烧齐船舰,依烟直进,飞刀乱斫,中渚兵遂溃。

魏主假康生直阁将军。

魏主使前将军杨播将步卒三千、骑五百为殿。

时春水方长,齐兵大至,战舰塞川。

播结陈于南岸以御之,诸军尽济。

齐兵四集围播,播为圆阵以御之,身自搏战,所杀甚众。

相拒再宿,军中食尽,围兵愈急。

魏主在北岸望之,以水盛不能救,既而水稍减,播引精骑三百历齐舰大呼曰:“我今欲渡,能战者来!

”遂拥众而济。

播,椿之兄也。

魏军既退,邵阳洲上馀兵万人,求输马五百匹,假道以归。

崔慧景欲断路攻之,张欣泰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兵在死地,不可轻也。

今胜之不足为武,不胜徒丧前功。

不如许之。

”慧景从之。

萧坦之还,言于上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慧景、欣泰纵而不取。

”由是皆不加赏。

甲申,解严。

初,上闻魏主欲饮马于江,惧,敕广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萧颖胄移居民入城。

民惊恐,欲席卷南渡。

颖胄以魏寇尚远,不即施行。

魏兵竟不至。

颖胄,太祖之从子也。

上遣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助丰城公遥昌守奉阳。

文季入城,止游兵不听出,洞开城门,严加守备。

魏兵寻退。

魏之入寇也,卢昶等犹在建康,齐人恨之,饲以蒸豆。

昶怖惧,食之,泪汗交横。

谒者张思宁辞气不屈,死于馆下。

及还,魏主让昶曰:“人谁不死,何至自同牛马,屈身辱国!

纵不远惭苏武,独不近愧思宁乎!

”乃黜为民。

戊子,魏太师京兆武公冯熙卒于平城。

乙未,魏主如下邳。

夏,四月,庚子,如彭城。

辛丑,为冯熙举哀。

太傅、录尚书事平阳公丕不乐南迁,与陆睿表请魏主还临熙葬。

帝曰:“开辟以来,安有天子远奔舅丧者乎!

今经始洛邑,岂宜妾相诱引,陷君不义!

令、仆以下,可付法官贬之。

”仍诏迎熙及博陵长公主之柩,南葬洛阳,礼如晋安平献王故事。

魏主之在钟离也,仇池镇都大将、梁州刺史拓跋英请以州兵会刘藻击汉中,魏主许之。

梁州刺史萧懿遣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将兵二万,据险,立五栅以拒之。

英曰:“彼帅贱,莫相统壹。

我选精卒并攻一营,彼必不相救。

若克一营,四营皆走矣。

”乃引兵急攻一营,拔之,四营俱溃,生擒梁季群,斩三千馀级,俘七百馀人,乘胜长驱,进逼南郑。

懿又遣其将姜修击英,英掩击,尽获之。

将还,懿别军继至。

将士皆已疲,不意其至,大惧,欲走。

英故缓辔徐行,神色自若,登高望敌,东西指麾,状若处分,然后整列而前。

懿军疑有伏兵,迁延引退,英追击,破之,遂围南郑。

禁将士毋得侵暴,远近悦附,争供租运。

懿婴城自守,军主范絜先将三千馀人在外,还救南郑。

英掩击,尽获之。

围城数十日,城中恟惧。

录事参军新野庾域封题空仓数十,指示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

”众心乃安。

会魏主召英还,英使老弱先行,自将精兵为后拒,遣使与懿告别。

懿以为诈,英去一日,犹不开门。

二月,乃遣将追之。

英与士卒下马交战,懿兵不敢逼,行四日四夜,懿兵乃返。

英入斜谷,会天大雨,士卒截竹贮米,执炬火于马上炊之。

先是,懿遣人诱说仇池诸氐,使起兵断英运道及归路。

英勒兵奋击,且战且前,矢中英颊,卒全军还仇池,讨叛氐,平之。

英,桢之子。

懿,衍之兄也。

英之攻南郑也,魏主诏雍、泾、岐三州发兵六千人戍南郑,俟克城则遣之。

侍中兼左仆射李冲表谏曰:“秦川险厄,地接羌、夷。

自西师出后,饷援连续,加氐、胡叛逆,所在奔命,运粮擐甲,迄兹未已。

今复豫差戍卒,悬拟山外,虽加优复,恐犹惊骇。

脱终攻不克,徒动民情,连胡结夷,事或难测。

辄依旨密下刺史,待军克郑城,然后差遣。

如臣愚见,犹谓未足。

何者?

西道险厄,单径千里,今欲深戍绝界之外,孤据群贼之中,敌攻不可猝援,食尽不可运粮。

古人有言,‘虽鞭之长,不及马腹。

’南郑于国,实为马腹也。

且魏境所掩,九州过八。

民人所臣,十分而九。

所未民者,唯漠北之与江外耳。

羁之在近,岂汲汲于今日也!

宜待疆宇既广,粮食既足,然后置邦树将,为吞并之举。

今钟离、寿阳,密迩未拔。

赭城、新野,跬步弗降。

东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籓宁可以远兵固!

若果欲置者,臣恐终以资敌也。

又,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须大将死士,平荡江会,若轻遣单寡,弃令陷没,恐后举之日,众以留守致惧,求其死效,未易可获。

推此而论,不戍为上。

”魏主从之。

癸丑,魏主如小沛。

己未,如瑕丘。

庚申,如鲁城,亲祠孔子。

辛酉,拜孔氏四人、颜氏二人官,作选诸孔宗子一人封崇圣侯,奉孔子祀,命兗州修孔子墓,更建碑铭。

戊辰,魏主如碻磝,命谒者仆射成淹具舟楫,欲自泗入河,溯流还洛。

淹谏,以为“河流悍猛,非万乘所宜乘。

”帝曰:“我以平城无漕运之路,故京邑民贫。

今迁都洛阳,欲通四方之运,而民犹惮河流之险。

故朕有此行,所以开百姓之心也。

”魏城阳王鸾等攻赭阳,诸将不相统壹,围守百馀日,诸将欲案甲不战以疲之。

李佐独昼夜攻击,士卒死者甚众,帝遣太子右卫率垣历生救之。

诸将以众寡不敌,欲退,佐独帅骑二千逆战而败。

卢渊等引去,历生追击,大破之。

历生,荣祖之从弟也。

南阳太守房伯玉等又败薛真度于沙堨。

鸾等见魏主于瑕丘。

魏主责之曰:“卿等沮辱威灵,罪当大辟。

朕以新迁洛邑,特从宽典。

”五月,己巳,降封鸾为定襄县王,削户五百。

卢渊、李佐、韦珍皆削官爵为民,佐仍徙瀛州。

以薛真度与其从兄安都有开徐方之功,听存其爵及荆州刺史,馀皆削夺,曰:“进足明功,退足彰罪矣。

”魏广川刚王谐卒。

谐,略之子也。

魏主曰:“古者,大臣之丧有三临之礼。

魏、晋以来,王公之丧,哭于东堂。

自今诸王之丧,期亲三临。

大功再临。

小功、缌麻一临。

罢东堂之哭。

广川王于朕,大功也。

”将大敛,素服、深衣往哭之。

甲戌,魏主如滑台。

丙子,舍于石济。

庚辰,太子出迎于平桃城。

赵郡王幹在洛阳,贪淫不法,御史中尉李彪私戒之,且曰:“殿下不悛,不敢不以闻。

”幹悠然不以为意。

彪表弹之。

魏主诏幹与北海王详俱从太子诣行在。

既至,见详而不见幹,阴使左右察其意色,知无忧悔,乃亲数其罪,杖之一百,免官还第。

癸未,魏主还洛阳,告于太庙。

甲申,减冗官之禄以助军国之用。

乙酉,行饮至之礼。

班赏有差。

甲午,魏太子冠于庙。

魏主欲变北俗,引见群臣,谓曰:“卿等欲朕远追商、周,为欲不及汉、晋邪?

”咸阳王禧对曰:“群臣愿陛下度越前王耳。

”帝曰:“然则当变风易俗,当因循守故邪?

”对曰:“愿圣政日新。

”帝曰:“为止于一身,为欲传之子孙邪?

”对曰:“愿传之百世!

”帝曰:“然则必当改作,卿等不得违也。

”对曰:“上令下从,其谁敢违!

”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顺,则礼乐不可兴。

’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

其年三十已上,习性已久,容不可猝革。

三十已下,见在朝廷之人,语音不听仍旧。

若有故为,当加降黜。

各宜深戒!

王公卿士以为然不?

”对曰:“实如圣旨。

”帝曰:“朕尝与李冲论此,冲曰:“四方之语,竟知谁是。

帝者言之,即为正矣。

’冲之此言,其罪当死!

”因顾冲曰。

’卿负社稷,当令御史牵下!

”冲免冠顿首谢。

又责留守之官曰:“昨望见女犹服夹领小袖,卿等何为不遵前诏!

”皆谢罪。

帝曰:“朕言非是,卿等当庭争。

如何入则顺旨,退则不从乎!

”六月,己亥,下诏:“不得为北俗之语于朝廷。

违者免所居官!

”癸卯,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师熙之丧。

癸丑,魏诏求遗书,秘阁所无,有益时用者,加以优赏。

魏有司奏:“广川王妃葬于代都,未审以新尊从旧卑,以旧卑就新尊?

”魏主曰:“代人迁洛者,宜悉葬邙山。

其先有夫死于代者,听妻还葬。

夫死于洛者,不得还代就妻。

其馀州之人,自听从便。

”丙辰,诏:“迁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还北。

”于是代人南迁者悉为河南洛阳人。

戊午,魏改用长尺、大斗,其法依《汉志》为之。

上之废郁林王也,许萧谌以扬州。

既而除领军将军、南徐州刺史。

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

”谌恃功,颇干预朝政,所欲选用,辄命尚书使为申论。

上闻而忌之,以萧诞、萧诔方将兵拒魏,隐忍不发。

壬戌,上游华林园,与谌及尚书令王晏等数人宴,尽欢。

坐罢,留谌晚出,至华林阁,仗身执还入省。

上遣左右莫智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

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止可极此。

卿恆怀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

今赐卿死!

”遂杀之,并其弟诔。

以黄门郎萧衍为司州别驾,往执诞,杀之。

谌好术数,吴兴沈文猷常语之曰:“君相不减高帝。

”谌死,文猷亦伏诛。

谌死之日,上又杀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贞。

乙丑,以右卫将军萧坦之为领军将军。

魏高闾上言:“鄴城密皇后庙颓圮,请更葺治。

若谓已配飨太庙,即宜罢毁。

”诏罢之。

魏拓跋英之寇汉中也,沮水氐杨馥之为齐击武兴氐杨集始,破之。

秋,七月,辛卯,以馥之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八月,乙巳,魏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人为羽林、虎贲以充宿卫。

魏金墉宫成,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

魏高祖游华林园,观故景阳山,黄门侍郎郭祚曰:“山水者,仁智之所乐,宜复修之。

”帝曰:“魏明帝以奢失之于前,朕岂可袭之于后乎!

”帝好读书,手不释卷,在舆、据鞍,不忘讲道。

善属文,多于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

自太和十年以后,诏策皆自为之。

好贤乐善,情如饥渴,所与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李冲、李彪、高闾、王萧、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之徒,皆以文雅见亲,贵显用事。

制礼作乐,郁然可观,有太平之风焉。

治书侍御史薛聪,辨之曾孙也,弹劾不避强御,帝或欲宽贷者,聪辄争之。

帝每曰:“朕见薛聪,不能不惮,何况诸人也!

”自是贵戚敛手。

累迁直阁将军,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帝外以德器遇之,内心以膂为寄,亲卫禁兵,悉聪管领,故终太和之世,恒带直阁将军。

群臣罢朝之后,聪桓陪侍帷幄,言兼昼夜,时政得失,动辄匡谏,事多听允。

而重厚沉密,外莫窥其际。

帝欲进以名位,辄苦让不受。

帝亦雅相体悉,谓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能荣也。

”九月,庚午,魏六宫、文武悉还于洛阳。

丙戌,魏主如鄴,屡至相州刺史高闾之馆,美其治效,赏赐甚厚。

闾数请本州,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

可降号平北将军。

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两修,恩法并举。

”以高阳王雍为相州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难:‘其身正,不令而行。

所以易。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所以难。

”己丑,徙南平王宝攸为郡陵王,蜀郡王子文为西阳王,广汉王子峻为衡阳王,临海王昭季为巴陵王,永嘉王昭粲为桂阳王。

乙未,魏主自鄴还。

冬,十月,丙辰,至洛阳。

壬戌,魏诏:“诸州牧精品属官,考其得失为三等以闻。

”又诏:“徐、兗、光、南青、荆、洛六州,严纂戎备,应须赴集。

”十一月,丁卯,诏罢世宗东田,毁兴光楼。

己卯,纳太子妃褚氏,大赦。

妃,澄之女也。

庚午,魏主如委粟山,定圜丘。

己卯,帝引诸儒议圜丘礼。

秘书令李彪建言:“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泮宫。

请前一日告庙。

”从之。

甲申,魏主祀圜丘。

丙戌,大赦。

十二月,乙未朔,魏主见群臣于光极堂,宣下品令,为大选之始。

光禄勋于烈子登引例求迁官,烈上表曰:“方今圣明之理,朝应廉让,而臣子登引人求进。

是臣素无教训,乞行黜落!

”魏主曰:“此乃有识之言,不谓烈能办此!

”乃引见登,谓曰:“朕将流化天下,以卿父有谦逊之美、直士之风,故进卿为太子翊军校尉。

”又加烈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

魏主谓群臣曰:“国家从来有一事可叹: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

夫人君患不能纳谏,人臣患不能尽忠。

自今朕举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直言其失。

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识,卿等亦当举之。

如是,得人者有赏,不言者有罪,卿等当知之。

”丁酉,诏修晋帝诸陵,增置守卫。

甲子,魏主引见群臣于光极堂,颁赐冠服。

先是,魏人未尝用钱,魏主始命铸太和五铢。

是岁,鼓铸粗备,诏公私用之。

魏以光城蛮帅田益光为南司州刺史,所统守宰,听其铨置。

后更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光为刺史。

氐王杨炅卒。

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三年(丙子,公元四九六年)春,正月,丁卯,以杨炅子崇祖为沙州刺史,封阴平王。

魏主下诏,以为:“北人谓土为拓,后为跋。

魏之先出于黄帝,以土德王,故为拓跋氏。

夫土者,黄中之色,万物之元也。

宜改姓元氏。

诸功臣旧族自代来者,姓或重复,皆改之。

”于是始改拔拔氏为长孙氏,达奚氏为奚氏,乙旃氏为叔孙氏,丘穆陵氏为穆氏,步六孤氏为陆氏,贺赖氏为贺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勿忸于氏为于氏,尉迟氏为尉氏。

其馀所改,不可胜纪。

魏主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

陇西李冲以才识见任,当朝贵重,所结姻姻,莫非清望。

帝亦以其女为夫人。

诏黄门郎、司徒左长史宋弁定诸州士族,多所升降。

又诏以“代人先无姓族,虽功贤之胤,无异寒贱。

故宦达者位极公卿,其功、衰亲仍居猥任。

其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自太祖已降,勋著当世,位尽王公,灼然可知者,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宫,一同四姓。

自此以外,应班士流者,寻续别敕。

其旧为部落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给事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为姓。

若本非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尚书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亦为姓。

其大人之后而官不显亦为族。

若本非大人而官显者说为族。

凡此姓族,皆应审核,勿容伪冒。

令司空穆亮、尚书陆琇等详定,务令平允。

”琇,馛之子也。

魏旧制:王国舍人皆应娶八族及清修之门。

威阳王禧娶隶户为之,帝深责之,因下诏为六弟聘室:“前都所纳,可为妾媵。

咸阳王禧,可聘故颍川太守陇西李辅女。

河南王幹,可聘故中散大夫代郡穆明乐女。

广陵王羽,可聘骠骑咨议参军荥阳郑平城女。

颍川王雍,可聘故中书博士范阳卢神宝女。

始平王勰,可聘廷尉卿陇西李冲女。

北海王详,可聘吏部郎中荥阳郑懿女。

”懿,羲之子也。

时赵郡诸李,人物尤多,各盛家风,故世之言高华者,以五姓为首。

众议以薛氏为河东茂族。

帝曰:“薛氏,蜀也,岂可入郡姓!

”直阁薛宗起执戟在殿下,出次对曰:“臣之先人,汉末仕蜀,二世复归河东,今六世相袭,非蜀人也。

伏以陛下黄帝之胤,受封北土,岂可亦谓之胡邪!

今不预郡姓,何以生为!

”乃碎戟于地。

帝徐曰:“然则朕甲、卿乙乎?

”乃入郡姓,仍曰:“卿非‘宗起’,乃‘起宗’也!

”帝与群臣论选调曰:“近世高卑出身,各有常分。

此果如何?

”李冲对曰:“未审上古已来,张官列位,为膏梁子弟乎,为致治乎?

”帝曰:“欲为治耳。

”冲曰:“然则陛下今日何为专取门品,不拔才能乎?

”帝曰:“苟有过人之才,不患不知。

然君子之门,借使无当世之用,要自德行纯笃,朕故用之。

”冲曰:“傅说、吕望,岂可以门地得之!

”帝曰:“非常之人,旷世乃有一二耳。

”秘书令李彪曰:“陛下若专取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

”著作佐郎韩显宗曰:“陛下岂可以贵袭贵,以贱袭贱!

”帝曰:“必有高明卓然、出类拔萃者,朕亦不拘此制。

”顷之,刘昶入朝,帝谓昶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

朕以为不尔。

何者?

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此殊为不可。

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

若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

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也。

”臣光曰:“选举之法,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历代相因,莫之能改也。

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

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

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蔽。

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

壬辰,魏徒始平王勰为彭城王,复定襄县王鸾为城阳王。

二月,壬寅,魏诏:“君臣自非金革,听终三年丧。

”丙午,魏诏:“畿内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师行养老之礼。

”三月,丙寅,宴群臣及国老、庶老于华林园。

”诏:“国老,黄耇已上,假中散大夫、郡守。

耆年已上,假给事中、县令。

庶老,直假郡、县,各赐鸠杖、衣裳。

”丁丑,魏诏:“诸州中正各举其乡民望,年五十已上守素衡门者,授以令、长。

”壬午,诏:“乘舆有金银饰校者,皆剔除之。

”上志慕节俭。

太官尝进裹蒸,上曰:“我食此不尽,可四破之,馀充晚食。

”又尝用皁荚,以馀泺授左右曰:“此可更用。

”太官元日上寿,有银酒鎗,上欲坏之。

王晏等咸称盛德,卫尉萧颖胄曰:“朝廷盛礼,莫若三元。

此一器既是旧物,不足为侈。

”上不悦。

后预曲宴,银器满席。

颖胄曰:“陛下前欲坏酒钅仓,恐宜移在此器。

”上甚惭。

上躬亲细务,纲目亦密,于是郡县及六署、九府常行职事,莫不启闻,取决诏敕。

文武勋旧,皆不归选部,亲近凭势,户相通进,人群之务过繁密。

南康王侍郎颍川钟嵘上书言:“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务,天子唯恭己南面而已。

”书奏,上不怿,谓太中大夫顾暠曰:“钟嵘何人,欲断朕机务!

卿识之不?

”对曰:“嵘虽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

且繁碎职事,各有司存。

今人主总而亲之,是人主愈劳而人臣愈逸,所谓‘代疱人宰而为大匠斫’也。

”上不顾而言他。

夏,四月,甲辰,魏广州刺史薛法护来降。

魏寇司州,栎城戍主魏僧珉拒破之。

五月,丙戌,魏营方泽于河阴。

又诏汉、魏、晋诸帝陵,百步内禁樵苏。

丁亥,魏主有事于方泽。

秋,七月,魏废皇后冯氏。

初,文明太后欲其家贵重,简冯熙二女入掖庭,其一早卒,其一得幸于魏主,未几,有疾,还家为尼。

及太后殂,帝立熙少女为皇后。

既而其姊疾愈,帝思之,复迎入宫,拜左昭仪。

后宠浸衰。

昭仪自以年长,且先入宫,不率妾礼。

后颇愧恨,归仪因谮而废之。

后素有德操,遂居瑶光寺为练行尼。

魏主以久旱,自癸未不食至于乙酉,群臣皆诣中书省请见。

帝在崇虎楼,遣舍人辞焉,且问来故。

豫州刺史王肃对曰:“今四效雨已沾洽,独京城微少。

庶民未乏一餐而陛下辍膳三日,臣下惶惶,无复情地。

”帝使舍人应之曰:“朕不食数日,犹无所感。

比来中外贵贱,皆言四郊有雨,朕疑其欲相宽勉,未必有实。

方将遣使视之,果如所言,即当进膳。

如其不然,朕何以生为!

当以身为万民塞咎耳!

”是夕,大雨。

魏太子恂不好学,体素肥大,苦河南地热,常思北归。

魏主赐之衣冠,徇常私著胡服。

中庶子辽东高道悦数切谏,恂恶之。

八月,戊戌,帝如嵩高,恂与左右密谋,召牧马轻骑奔平城,手刃道悦于禁中。

领军无俨勒门防遏,入夜乃定。

诘旦,尚书陆琇驰以启帝,帝大骇,秘其事,仍至汴口而还。

甲寅,入宫,引见恂,数其罪,亲与咸阳王禧等更代杖之百馀下,扶曳出外,囚于城西。

月馀乃能起。

丁巳,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桢卒。

九月,戊辰,魏主讲武于小平津。

癸酉,还宫。

冬,十月,戊戌,魏诏:“军士自代来者,皆以为羽林、虎贲。

司州民十二夫调一,吏以供公私力役。

魏吐京胡反,诏朔州刺史元彬行汾州事,帅并、肆之众以讨之。

彬,桢之子也。

彬遣统军奚康生击叛胡,破之,追至车突谷,又破之,俘杂畜以万数。

诏以彬为汾州刺史。

胡去居等六百馀人保险不服,彬请兵二万以讨之,有司奏许之,魏主大怒曰:“小寇何有发兵之理!

可随宜讨治。

若不能克,必须大兵者,则先斩刺史,然后发兵!

”彬大惧,督帅州兵,身先将士,讨去居,平之。

魏主引见群臣于清徽堂,议废太子恂。

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冲免冠顿首谢。

帝曰:“卿所谢者私也,我所议者国也!

‘大义灭亲’,古人所贵。

今恂欲违父逃叛,跨据恒、朔,天下之恶孰大焉!

若不去之,乃社稷之忧也。

”闰月,丙寅,废恂为庶人,置于河阳无鼻城,以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饥寒而已。

戊辰,魏置常平仓。

戊寅,太子宝卷冠。

初,魏文明太后欲废魏主,穆泰切谏而止,由是有宠。

及帝南迁洛阳,所亲任者多中州儒士,宗室及代人往往不乐。

泰自尚书右仆射出为定州刺史,自陈久病,土温则甚,乞为恒州。

帝为之徙恒州刺史陆睿为定州,以泰代之。

泰至,睿未发,遂相与谋作乱,阴结镇北大将军乐陵王思誉、安乐侯隆、抚冥镇将鲁郡侯业、骁骑将军超等,共推朔州刺史阳平王熙为主。

思誉,天赐之子。

业,丕之弟。

隆、超,皆丕之子也。

睿以为洛阳休明,劝泰缓之,泰由是未发。

颐伪许泰等以安其意,而密以状闻。

行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疾,帝召见于凝闲堂,谓之曰:“穆泰谋为不轨,扇诱宗室。

脱或必然,今迁都甫尔,北人恋旧,南北纷扰,朕洛阳不立也。

此国家大事,非卿不能办。

卿虽疾,强为我北行,审观其势。

傥其微弱,直往擒之。

若已强盛可承制发并、肆兵击之。

”对曰:“秦等愚惑,正由恋旧,为此计耳,非有深谋远虑。

臣虽驽怯,足以制之,愿陛下勿忧。

虽有犬马之疾,何敢辞也!

”帝笑曰:“任城肯行,朕复何忧!

”遂授澄节、铅虎、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恒州事。

行至雁门,雁门太守夜告云:“泰已引兵西就阳平。

”澄遽令进发。

右丞孟斌曰:“事未可量,宜依敕召并、肆兵,然后徐进。

”澄曰:“泰既谋乱,应据坚城。

而更迎阳平,度其所为,当似势弱。

泰既不相拒,无故发兵,非宜也。

但速往镇之,民心自定。

”遂倍道兼行。

先遣治书侍御史李焕单骑入代,出其不意,晓谕泰党,示以祸福,皆莫为之用。

泰计无所出,帅麾下数百人攻焕,不克,走出城西。

追擒之。

澄亦寻至,穷治党与,收陆睿等百馀人,皆系狱,民间贴然。

澄具状表闻,帝喜,召公卿,以表示之曰:“任城可谓社稷臣也。

观其狱辞,正复皋陶何以过之!

”顾谓咸阳王禧等曰:“汝曹当此,不能办也。

”魏主谋入寇,引见公卿于清徽堂,曰:“朕卜宅土中,纲条粗举。

唯南冠未平,安能效近世天子下惟于深宫之中乎!

朕今南征决矣,但未知早晚之期。

比来术者皆云,今往必克。

此国之大事,宜君臣各尽所见,勿以朕先言而依违于前,同异于后也。

”李冲对曰:“凡用兵之法,宜先论人事,后察天道。

今卜筮虽吉而人事未备,迁都尚新,秋谷不稔,未可以兴师旅。

如臣所见,宜俟来秋。

”帝曰:“去十七年,朕拥兵二十万,此人事之盛也,而天时不利。

今天时既从,复去人事未备,如仆射之言,是终无征伐之期也。

寇戎咫尺,异日将为社稷之忧,朕何敢自安!

若秋行不捷,诸君当尽付司寇,不可不尽怀也。

”魏主以有罪徙边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阖门充役。

光州刺史博陵崔挺上书谏曰:“天下善人少,恶人多。

若一人有罪,延及阖门,则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柳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

”帝善之,遂除其制。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六·齐纪二

〔司马光〕 〔宋〕

起阏逢困敦,尽屠维大荒落,凡六年。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二年(甲子,公元四八四年)春,正月,乙亥,以后将军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

竟陵王子良为护军将军兼司徒,领兵置佐,镇西州。

子良少有清尚,倾意宾客,才俊之士,皆游集其门。

开西邸,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

记室参军范云、萧琛、乐安任昉、法曹参军王融、卫军东阁祭酒萧衍、镇西功曹谢朓、步兵校尉沈约、扬州秀才吴郡陆倕,并以文学,尤见亲待,号曰八友。

法曹参军柳恽、太学博士王僧孺、南徐州秀才济阳江革、尚书殿中郎范缜、会稽孔休源亦预焉。

琛,惠开之从子。

恽,元景之从孙。

融,僧达之孙。

衍,顺之之子。

朓,述之孙。

约,璞之子。

僧孺,雅之曾孙。

缜,云之从兄也。

子良笃好释氏,招致名僧,讲论佛法。

道俗之盛,江左未有。

或亲为众僧赋食、行水,世颇以为失宰相体。

范缜盛称无佛。

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贵、贫贱?

”缜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坠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溷之中。

坠茵席者,殿下是也。

落粪溷者,下官是也。

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

”子良无以难。

缜又著《神灭论》,以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也。

神之于形,犹利之于刀。

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哉!

”此论出,朝野喧哗,难之,终不能屈。

太原王琰著论讥缜曰:“呜呼范子!

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

”欲以杜缜后对。

缜对曰:“呜呼王子!

知其先祖神灵所在,而不能杀身以从之!

”子良使王融谓之曰:“以卿才美,何患不至中书郎。

而故乖剌为此论,甚可惜也!

宜急毁弃之。

”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

”萧衍好筹略,有文武才干,王俭深器异之,曰:“萧郎出三十,贵不可言。

”壬寅,以柳世隆为尚书左仆射,丹阳尹李安民为右仆射,王俭领丹阳尹。

夏,四月,甲寅,魏主如方山。

戊午,还宫。

庚申,如鸿池。

丁卯,还宫。

五月,甲申,魏遣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六月,壬寅朔,中书舍人吴兴茹法亮封望蔡男。

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谓之“四户”,以法亮及临海吕文显等为之。

既总重权,势倾朝廷,守宰数迁换去来,四方饷遗,岁数百万。

法亮尝于众中语人曰:“何须求外禄!

此一户中,年办百万。

”盖约言之也。

后因天文有变,王俭极言“文显等专权徇私,上天见异,祸由四户”。

上手诏酬答,而不能改也。

魏旧制:户调帛二匹,絮二斤,丝一斤,谷二十斛。

又入帛一匹二丈,委之州库,以供调外之费。

所调各随土之所出。

丁卯,诏曰:“置官班禄,行之尚矣。

自中原丧乱,兹制中绝。

朕宪章旧典,始班俸禄。

户增调帛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

增调外帛二匹。

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

变法改度,宜为更始,其大赦天下。

”秋,七月,甲申,立皇子子伦为巴陵王。

乙未,魏主如武州山石窟寺。

九月,魏诏,班禄以十月为始,季别受之。

旧律,枉法十匹,义赃二十匹,罪死。

至是,义赃一匹,枉法无多少,皆死。

仍分命使者,纠按守宰之贪者。

秦、益二州刺史恒农李洪之以外戚贵显,为治贪暴,班禄之后,洪之首以赃败。

魏主命锁赴平城,集百官亲临数之。

犹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

自馀守宰坐赃死者四十馀人。

受禄者无不跼蹐,赇赂殆绝。

然吏民犯它罪者,魏主率宽之,疑罪奏谳多减死徙边,岁以千计。

都下决大辟,岁不过五六人,州镇亦简。

久之,淮南王佗奏请依旧断禄,文明太后召群臣议之。

中书监高闾以为:“饥寒切身,慈母不能保其子。

今给禄,则廉者足以无滥,贪者足以劝慕。

不给,则贪者得肆其奸,廉者不能自保。

淮南之议,不亦谬乎!

”诏从闾议。

闾又上表,以为:“北狄悍愚,同于禽兽。

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

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深入。

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家业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不赍资粮而饮食自足,是以历代能为边患。

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

请依秦、汉故事,于六镇之北筑长城,择要害之地,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置兵扞守。

狄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必惩艾。

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城三步之地,强弱相兼,不过用十万人,一月可就。

虽有暂劳,可以永逸。

凡长城有五利:罢游防之苦,一也。

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二也。

登城观敌,以逸待劳,三也。

息无时之备,四也。

岁常游运,永得不匮,五也。

”魏主优诏答之。

冬,十月,丁巳,以南徐州刺史长沙王晃为中书监。

初,太祖临终,以晃属帝,使处于辇下或近籓,勿令远出。

且曰:“宋氏若非骨肉相残,它族岂得乘其弊!

汝深诫之!

”旧制:诸王在都,唯得置捉刀左右四十人。

晃好武饰,及罢南徐州,私载数百人仗还建康,为禁司所觉,投之江水。

帝闻之,大怒,将纠以法,豫章王嶷叩头流涕曰:“晃罪诚不足宥。

陛下当忆先朝念晃。

”帝亦垂泣,由是终无异意,然亦不被亲宠。

论者谓帝优于魏文,减于汉明。

武陵王晔多才艺而疏忄幸,亦无宠于帝。

尝侍宴,醉伏地,貂抄肉拌。

帝笑曰:“肉污貂。

”对曰:“陛下爱羽毛而疏骨肉。

”帝不悦。

晔轻财好施,故无畜积。

名后堂山曰“首阳”,盖怨贫薄也。

高丽王琏遣使入贡于魏,亦入贡于齐。

时高丽方强,魏置诸国使邸,齐使第一,高丽次之。

益州大度獠恃险骄恣,前后刺史不能制。

及陈显达为刺史,遣使责其租赕。

獠帅曰:“两眼刺史尚不敢调我,况一眼乎!

”遂杀其使。

显达分部将吏,声言出猎,夜往袭之,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晋氏以来,益州刺史皆以名将为之。

十一月,丁亥,帝始以始兴王鉴为督益、宁诸军事、益州刺史,征显达为中护军。

先是,劫帅韩武方聚党千馀人断流为暴,郡县不能禁。

鉴行至上明,武方出降,长史虞悰等咸请杀之。

鉴曰:“杀之失信,且无以劝善。

”乃启台而宥之,于是巴西蛮夷为寇暴者皆望风降附。

鉴时年十四,行至新城,道路籍籍,云“陈显达大选士马,不肯就征。

”乃停新城,遣典签张昙皙往观形势。

俄而显达遣使诣鉴,咸劝鉴执之。

鉴曰:“显达立节本朝,必自无此。

”居二日,昙皙还,具言“显达已迁家出城,日夕望殿下至。

”于是乃前。

鉴喜文学,器服如素士,蜀人悦之。

乙未,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是岁,诏增豫章王嶷封邑为四千户。

宋元嘉之世,诸王入斋阁,得白服、裙帽见人主。

唯出太极四庙,乃备朝服。

自后此制遂绝。

上于嶷友爱,宫中曲宴,听依元嘉故事。

嶷固辞不敢,唯车驾至其第,乃白服、乌纱帽以侍宴。

至于衣服、器服制度,动皆陈启,事无专制,务从减省。

上并不许。

嶷常虑盛满,求解扬州,以授竟陵王子良。

上终不许,曰:“毕汝一世,无所多言。

”嶷长七尺八寸,善修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瞻望者无不肃然。

交州刺史李叔献既受命,而断割外国贡献。

上欲讨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三年(乙丑,公元四八五年)春,正月,丙辰,以大司农刘楷为交州刺史,发南康、庐陵、始兴兵以讨叔献。

叔献耳之,遣使乞更申数年,献十二队纯银兜鍪及孔雀毦。

上不许。

叔献惧为楷所袭,间道自湘川还朝。

戊寅,魏诏曰:“图谶之兴,出于三季,既非经国之典,徒为妖邪所凭。

自今图谶、秘纬,一皆焚之,留者以大辟论!

”又严禁诸巫觋及委巷卜筮非经典所载者。

魏冯太后作《皇诰》十八篇,癸未,大飨群臣于太华殿,班《皇诰》。

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诏复立国学。

释奠先师用上公礼。

二月,己亥,魏制皇子皇孙有封爵者,岁禄各有差。

辛丑,上祭北郊。

三月,丙申,魏封皇弟禧为咸阳王,干为河南王,羽为广陵王,雍为颍川王,勰为始平王,详为北海王。

文明太后令置学馆,选师傅以教诸王。

勰于兄弟最贤,敏而好学,善属文,魏主尤奇爱之。

夏,四月,癸丑,魏主如方山。

甲寅,还宫。

初,宋太宗置总明观以集学士,亦谓之东观。

上以国学既立,五月,乙未,省总明观。

时王俭领国子祭酒,诏于俭宅开学士馆,以总明四部书充之。

又诏俭以家为府。

自宋世祖好文章,士大夫悉以文章相尚,无以专经为业者。

俭少好《礼》学及《春秋》,言论造次必于儒者,由是衣冠翕然,更尚儒术。

俭撰次朝仪、国典,自晋、宋以来故事,无不谙忆,故当朝理事,断决如流。

每博议引证,八坐、丞、郎无能异者。

令史咨事常数十人,宾客满席,俭应接辨析,傍无留滞,发言下笔,皆有音彩。

十日一还学监试诸生,巾卷在庭,剑卫、令史,仪容甚盛。

作解散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与仿效。

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

”意以自比也。

上深委仗之,士流选用,奏无不可。

六月,庚戌,魏进河南王度易侯为车骑将军,遣给事中吴兴丘冠先使河南,并送柔然使。

辛亥,魏主如方山。

丁巳,还宫。

秋,七月,癸未,魏遣使拜宕昌王梁弥机兄子弥承为宕昌王。

初,弥机死,子弥博立,为吐谷浑所逼,奔仇池。

仇池镇将穆亮以弥机事魏素厚,矜其灭亡。

弥博凶悖,所部恶之。

弥承为众所附,表请纳之。

诏许之。

亮帅骑三万军于龙鹄,击走吐谷浑,立弥承而还。

亮,崇之曾孙也。

戊子,魏主如鱼池,登青原冈。

甲午,还宫。

八月,己亥,如弥泽。

甲寅,登牛头山。

甲子,还宫。

魏初,民多廕附。

廕附者皆无官役,而豪强征敛倍于公赋。

给事中李安世上言:“岁饥民流,田业多为豪右所占夺。

虽桑井难复,宜更均量,使力业相称。

又,所争之田,宜限年断,事久难明,悉归今主,以绝诈妄。

”魏主善之,由是始议均田。

冬,十月,丁未,诏遣使者循行州郡,与牧守均给天下之田: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奴婢依良丁。

牛一头,受田三十亩,限止四牛。

所授之田,率倍之。

三易之田,再倍之,以供耕作及还受之盈缩。

人年及课则受田,老免及身没则还田。

奴婢、牛随有无以还受。

初受田者,男夫给二十亩,课种桑五十株。

桑田皆为世业,身终不还。

恒计见口,有盈者无受无还,不足者受种如法,盈者得卖其盈。

诸宰民之官,各随近给公田有差,更代相付。

卖者坐如律。

辛酉,魏魏郡王陈建卒。

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十二月,乙卯,魏以侍中淮南王佗为司徒。

柔然犯魏塞,魏任城王澄帅众拒之,柔然遁去。

澄,云之子也。

氐、羌反,诏以澄为都督梁、益、荆三州诸军事、梁州刺史。

澄至州,讨叛柔服,氐、羌皆平。

初,太祖命黄门郎虞玩之等检定黄籍。

上即位,别立校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数巧。

既连年不已,民愁怨不安。

外监会稽吕文度启上,籍被却者悉充远戍,民多逃亡避罪。

富阳民唐之因以妖术惑众作乱,攻陷富阳,三吴却籍者奔之,众至三万。

文度与茹法亮、吕文显皆以奸谄有宠于上。

文度为外监,专制兵权,领军守虚位而已。

法亮为中书通事舍人,权势尤盛。

王俭常曰:“我虽有大位,权寄岂及茹公邪!

”是岁,柔然部真可汗卒,子豆仑立,号伏名敦可汗,改元太平。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四年(丙寅,公元四八六年)春,正月,癸亥朔,魏高祖朝会,始服衮冕。

壬午,柔然寇魏边。

唐之攻陷钱唐,吴郡诸县令多弃城走。

之称帝于钱唐,立太子,置百官。

遣其将高道度等攻陷东阳,杀东阳太守萧崇之。

崇之,太祖族弟也。

又遣其将孙泓寇山阴,至浦阳江,浃口戍主汤休武击破之。

上发禁兵数千人,马数百匹,东击之。

台军至钱唐,之众乌合,畏骑兵,一战而溃,擒斩之,进平诸郡县。

台军乘胜,颇纵抄掠。

军还,上闻之,丁酉,收军主前军将军陈天福弃市。

左军将军刘明彻免官、削爵,付东冶。

天福,上宠将也,既伏诛,内外莫不震肃。

使通事舍人丹阳刘系宗随军慰劳,遍至遭贼郡县,百姓被驱逼者悉无所问。

闰月,癸巳,立皇子子贞为邵陵王,皇孙昭文为临汝公。

氐王杨后起卒。

丁未,诏以白水太守杨集始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集始,文弘之子也。

后起弟后明为白水太守。

魏亦以集始为武都王。

集始入朝于魏,魏以为南秦州刺史。

辛亥,上耕籍田。

二月,己未,立皇弟钅求为晋熙王,铉为河东王。

魏无乡党之法,唯立宗主督护。

民多隐冒,三五十家始为一户。

内秘书令李冲上言:“宜准古法:五家立邻长,五邻立里长,五里立党长,取乡人强谨者为之。

邻长复一夫,里长二夫,党长三夫。

三载无过,则升一等。

其民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二石。

大率十匹为公调,二匹为调外费,三匹为百官俸。

此外复有杂调。

民年八十已上,听一子不从役。

孤独、癃老、笃疾、贫穷不能自存者,三长内迭养食之。

”书奏,诏百官通议。

中书令郑羲等皆以为不可。

太尉丕曰:“臣谓此法若行,于公私有益。

但方有事之月,校比户口,民必劳怨。

请过今秋,至冬乃遣使者,于事为宜。

”冲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若不因调时,民徒知立长校户之勤,未见均徭省赋之益,心必生怨。

宜及课调之月,令知赋税之均,既识其事,又得其利,行之差易。

”群臣多言:“九品差调,为日已久,一旦改法,恐成扰乱。

”文明太后曰:“立三长则课调有常准,苞廕之户可出,侥幸之人可止,何为不可!

”甲戌,初立党、里、邻三长,定民户籍。

民始皆愁苦,豪强者尤不愿。

既而课调省费十馀倍,上下安之。

三月,丙申,柔然遣使者牟提如魏。

时敕勒叛柔然,柔然伏名敦可汗自将讨之,追奔至西漠。

魏左仆射穆亮等请乘虚击之,中书监高闾曰:“秦、汉之世,海内一统,故可远征匈奴。

今南有吴寇,何可舍之深入虏庭!

”魏主曰:“‘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先帝屡出征伐者,以有未宾之虏故也。

今朕承太平之业,奈何无故动兵革乎!

”厚礼其使者而归之。

夏,四月,辛酉朔,魏始制五等公服。

甲子,初以法服、御辇祀西郊。

癸酉,魏主如灵泉池。

戊寅,还宫。

湘州蛮反,刺史吕安国有疾不能讨。

丁亥,以尚书左仆射柳世隆为湘州刺史,讨平之。

六月,辛酉,魏主如方山。

己卯,魏文明太后赐皇子恂名,大赦。

秋,七月,戊戌,魏主如方山。

八月,乙亥,魏给尚书五等爵已上硃衣、玉佩、大小组绶。

九月,辛卯,魏作明堂、辟雍。

冬,十一月,魏议定民官依户给俸。

十二月,柔然寇魏边。

是岁,魏改中书学曰国子学。

分置州郡,凡三十八州,二十五在河南,十三在河北。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五年(丁卯,公元四八七年)春,正月,丁亥朔,魏主诏定乐章,非雅者除之。

戊子,以豫章王嶷为大司马,章陵王子良为司徒,临川王映、卫将军王俭、中军将军王敬则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子良启记室范云为郡,上曰:“闻其常相卖弄,朕不复穷法,当宥之以远。

”子良曰:“不然。

云动相规诲,谏书具存。

”遂取以奏,凡百馀纸,辞皆切直。

上叹息,谓子良曰:“不谓云能尔。

方使弼汝,何宜出守!

”文惠太子尝出东田观获,顾谓众宾曰:“刈此亦殊可观。

”众皆唯唯,云独曰:“三时之务,实为长勤。

伏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

”荒人桓天生自称桓玄宗族,与雍、司二州蛮相扇动,据南阳故城,请兵于魏,将入寇。

丁酉,诏假丹阳尹萧景先节,总帅步骑,直指义阳,司州诸军皆受节度。

又假护军将军陈显达节,帅征虏将军戴僧静等水军向宛、叶,雍、司众军皆受显达节度,以讨之。

魏光禄大夫咸阳文公高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馀年,未尝有谴。

冯太后及魏主甚重之,常命中黄门苏兴寿扶侍。

允仁恕简静,虽处贵重,情同寒素。

执书吟览,昼夜不去手,诲人以善,恂恂不倦。

笃亲念故,无所遗弃。

显祖平青、徐,悉徙其望族于代,其人多允之婚媾,流离饥寒。

允倾家赈施,咸得其所,又随其才行,荐之于朝。

议者多以初附间之,允曰:“任贤使能,何有新旧!

必若有用,岂可以此抑之!

”允体素无疾,至是微有不适,犹起居如常,数日而卒,年九十八。

赠侍中、司空,赙襚甚厚。

魏初以来,存亡蒙赉,皆莫及也。

桓天生引魏兵万馀人至沘阳,陈显达遣戴僧静等与战于深桥,大破之,杀获万计。

天生退保沘阳,僧静围之,不克而还。

荒人胡丘生起兵悬瓠以应齐,魏人击破之,丘生来奔。

天生又引魏兵寇舞阴,舞阴戍主殷公愍拒击破之,杀其副张麒麟,天生被创退走。

三月,丁未,以陈显达为雍州刺史。

显达进据舞阳城。

夏,五月,壬辰,魏主如灵泉池。

癸巳,魏南平王浑卒。

甲午,魏主还平城。

诏复七庙子孙及外戚缌麻服已上,赋役无所与。

魏南部尚书公孙邃、上谷公张儵帅众与桓天生复寇舞阴,殷公愍击破之。

天生还窜荒中。

邃,表之孙也。

魏春夏大旱,代地尤甚。

加以牛疫,民馁死者多。

六月,癸未,诏内外之臣极言无隐。

齐州刺史韩麒麟上表曰:“古先哲王,储积九稔。

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

今京师民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叁分居二。

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遂成侈俗。

贵富之家,童妾袨服,工商之族,仆隶玉食,而农夫阙糟糠,蚕妇乏短褐。

故耕者日少,田有荒芜。

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

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

饥寒之本,实在于斯。

愚谓凡珍异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

劝课农桑,严加赏罚。

数年之中,必有盈赡。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

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民为利,而不可长久。

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

可减绢布,增益谷租。

年丰多积,岁俭出赈。

所谓私民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民无荒年矣。

”秋,七月,己丑,诏有司开仓赈贷,听民出关就食。

遣使者造籍,分遣去留,所过给粮廪,所至三长赡养之。

柔然伏名敦可汗残暴,其臣侯医垔石洛候数谏止之,且劝其与魏和亲。

伏名敦怒,族诛之,由是部众离心。

八月,柔然寇魏边,魏以尚书陆睿为都督,击柔然,大破之。

睿,丽之子也。

初,高车阿伏至罗有部落十馀万,役属柔然。

伏名敦之侵魏也,阿伏至罗谏,不听。

阿伏至罗怒,与从弟穷奇帅部落西走,至前部西北,自立为王。

国人号曰“候娄匐勒”,夏言天子也。

号穷奇曰“候倍”,夏言太子也。

二人甚亲睦,分部而立,阿伏至罗居北,穷奇居南。

伏名敦追击之,屡为阿伏至罗所败,乃引众东徙。

九月,辛未,魏诏罢起部无益之作,出宫人不执机杼者。

冬,十月,丁未,又诏罢尚方锦绣、绫罗之工。

四民欲造,任之无禁。

是时,魏久无事,府藏盈积。

诏尽出御府衣服珍宝、太官杂器、太仆乘具、内库弓矢刀钤十分之八,外府衣物、缯布、丝纩非供国用者,以其太半班赉百司,下至工、商、皁隶,逮于六镇边戍,畿内鳏、寡、孤、独、贫、癃,皆有差。

魏秘书令高祐、丞李彪奏请改《国书》编年为纪、传、表、志,魏主从之。

祐,允之从祖弟也。

十二月,诏彪与著作朗崔光改修《国书》。

光,道固之从孙也。

魏主问高祐曰:“何以止盗?

”对曰:“昔宋均立德,猛虎渡河。

卓茂行化,蝗不入境。

况盗贼,人也,苟守宰得人,治化有方,止之易矣。

”祐又上疏言:“今之选举,不采识治之优劣,专简年劳之多少,斯非尽才之谓。

宜停此薄艺,弃彼朽劳,唯才是举,则官方斯穆。

又勋旧之臣,虽年勤可录而才非抚民者,可加之以爵赏,不宜委之以方任,所谓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

”帝善之。

祐出为西兗州刺史,镇滑台。

以郡国虽有学,县、党亦宜有之,乃命县立讲学,党立小学。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六年(戊辰,公元四八八年)春,正月,乙未,魏诏:“犯死刑者,父母、祖父母年老,更无成人子孙,旁无期亲者,具状以闻。

”初,皇子右卫将军子响出继豫章王嶷。

嶷后有子,表留为世子。

子响每入朝,以车服异于诸王,每拳击车壁。

上闻之,诏车服与皇子同。

于是有司奏子响宜还本。

三月,己亥,立子响为巴东王。

角城戍将张蒲,因大雾乘船入清中采樵,潜纳魏兵。

戍主皇甫仲贤觉之,帅众拒战于门中,仅能却之。

魏步骑三千馀人已至堑外,淮阴军主王僧庆等引兵救之,魏人乃退。

夏,四月,桓天生复引魏兵出据隔城,诏游击将军下邳曹虎督诸军讨之。

辅国将军硃公恩将兵蹹伏,遇天生游军,与战,破之,遂进围隔城。

天生引魏兵步骑万馀人来战,虎奋击,大破之,俘斩二千馀人。

明日,攻拔隔城,斩其襄城太守帛乌祝,复俘斩二千馀人。

天生弃平氏城走。

陈显达侵魏。

甲寅,魏遣豫州刺史拓跋斤将兵拒之。

甲子,魏大赦。

乙丑,魏主如灵泉池。

丁卯,如方山。

己巳,还宫。

魏筑城于醴阳,陈显达攻拔之,进攻沘阳。

城中将士皆欲出战,镇将韦珍曰:“彼初至气锐,未可与争,且共坚守,待其力攻疲弊,然后击之。

”乃凭城拒战,旬有二日,珍夜开门掩击,显达还。

五月,甲午,以宕昌王梁弥承为河、凉二州刺史。

秋,七月,己丑,魏主如灵泉池,遂如方山。

己亥,还宫。

九月,壬寅,上如琅邪城讲武。

癸卯,魏淮南靖王佗卒。

魏主方享宗庙,始荐,闻之,为废祭,临视哀恸。

冬,十月,庚申,立冬,初临太极殿读时令。

闰月,辛酉,以尚书仆射王奂为领军将军。

辛未,魏主如灵泉池。

癸酉,还宫。

十二月,柔然伊吾戍主高羔子帅众三千以城附魏。

上以中外谷帛至贱,用尚书右丞江夏李珪之议,出上库钱五千万及出诸州钱,皆令籴买。

西陵戍主杜元懿建言:“吴兴无秋,会稽丰登,商旅往来,倍多常岁。

西陵牛埭税,官格日三千五百。

如臣所见,日可增倍。

并浦阳南北津、柳浦四埭,乞为官领摄一年,格外可长四百许万。

西陵戍前检税,无妨戍事。

馀三埭自举腹心。

”上以其事下会稽,会稽行事吴郡顾宪之议以为:“始立牛埭之意,非苟逼蹴以取税也,乃以风涛迅险,济急利物耳。

后之监领者不达其本,各务己功,或禁遏佗道,或空税江行,案吴兴频岁失稔,今兹尤甚,去之从丰,良田饥棘。

埭司责税,依格弗降,旧格新减,尚未议登,格外加倍,将以何术!

皇慈恤隐,振廪蠲调。

而元懿幸灾榷利,重增困瘼,人而不仁,古今共疾!

若事不副言,惧贻谴诘,必百方侵苦,为公贾怨。

元懿禀性苛刻,已彰往效。

任以物土,譬以狼将羊,其所欲举腹心,亦当虎而冠耳。

书云:‘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此言盗公为损盖微,敛民所害乃大也。

愚又以便宜者,盖谓便于公,宜于民也。

窃见顷之言便宜者,非能于民力之外,用天分地。

率皆即日不宜于民,方来不便于公。

名与实反,有乖政体。

凡如此等,诚宜深察。

”上纳之而止。

魏主访群臣以安民之术。

秘书丞李彪上封事,以为:“豪贵之家,奢僭过度,第宅车服,宜为之等制。

“又,国之兴亡,在冢嗣之善恶。

冢嗣之善恶,在教谕之得失。

高宗文成皇帝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

既临万机,不遑温习。

今日思之。

岂唯予咎,抑亦师傅之不勤。

’尚书李讠斤免冠谢。

此近事之可鉴者也。

臣谓宜准古立师傅之官,以训导太子。

“又,汉置常平仓以救匮乏。

去岁京师不稔,移民就丰,既废营生,困而后达,又于国体,实有虚损。

曷若豫储仓粟,安而给之,岂不愈于驱督老弱餬口千里之外哉!

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师度支岁用之馀,各立官司,年丰籴粟积之于仓,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

如此,民必力田以取官绢,积财以取官粟。

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

数年之中,谷积而人足,虽灾不为害矣。

“又,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

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一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又,父子兄弟,异体同气。

罪不相及,乃君上之厚恩。

至于忧惧相连,固自然之恒理也。

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

子弟逃刑,父兄无愧恧之色。

宴安荣位,游从自若,车马衣冠,不变华饰。

骨肉之恩,岂当然也!

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

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

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

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所耻矣。

“又,朝臣遭亲丧者,假满赴职。

衣锦乘轩,从郊庙之祀。

鸣玉垂纟委,同庆赐之燕。

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

愚谓凡遭大父母、父母丧者,皆听终服。

若无其人,职业有旷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

其军旅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

”魏主皆从之。

由是公私丰赡,虽时有水旱,而民不困穷。

魏遣兵击百济,为百济所败。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七年(己巳,公元四八九年)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魏主祀南郊,始备大驾。

壬戌,临川献王映卒。

初,上为镇西长史,主簿王晏以倾谄为上所亲,自是常在上府。

上为太子,晏为中庶子。

上之得罪于太祖也,晏称疾自疏。

及即位,为丹阳尹,意任如旧,朝夕进见,议论朝事。

自豫章王嶷及王俭皆降意接之。

二月,壬寅,出为江州刺史。

晏不愿外出,复留为吏部尚书。

三月,甲寅,立皇子子岳为临贺王,子峻为广汉王,子琳为宣城王,子珉为义安王。

夏,四月,丁丑,魏主诏曰:“升楼散物以赍百姓,至使人马腾践,多有伤毁。

今可断之,以本所费之物,赐老疾贫独者。

”丁亥,魏主如灵泉池,遂如方山。

己丑,还宫。

上优礼南昌文宪公王俭,诏三日一还朝,尚书令史出外谘事。

上犹以往来烦数,复诏俭还尚书下省,月听十日出外。

俭固求解选。

诏改中书监,参掌选事。

五月,乙巳,俭卒。

王晏既领选,权行台阁,与俭颇不平。

礼官欲依王导,谥俭为文献。

晏启上曰:“导乃得此谥。

但宋氏以来,不加异姓。

”出,谓亲人曰:“‘平头宪’事已行矣。

”徐湛之之死也,其孙孝嗣在孕得免。

八岁,袭爵枝江县公,尚宋康乐公主。

及上即位,孝嗣为御史中丞,风仪端简。

王俭谓人曰:“徐孝嗣将来必为宰相。

”上尝问俭:“谁可继卿者?

”俭曰:“臣东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

”俭卒,孝嗣时为吴兴太守,征为五兵尚书。

庚戌,魏主祭方泽。

上欲用领军王奂为尚书令,以问王晏。

晏与奂不相能,对曰:“柳世隆有勋望,恐不宜在奂后。

”甲子,以尚书左仆射柳世隆为尚书令,王奂为左仆射。

六月,丁亥,上如琅邪城。

魏怀朔镇将汝阴灵王天赐,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南安惠王桢,皆坐脏当死。

冯太后及魏主临皇信堂,引见王公,太后令曰:“卿等以为当存亲以毁令邪?

当灭亲以明法邪?

”群臣皆言:“二王,景穆皇帝之子,宜蒙矜恕。

”太后不应。

魏主乃下诏,称:“二王所犯难恕,而太皇太后追惟高宗孔怀之恩。

且南安王事母孝谨,闻于中外,并特免死,削夺官爵,禁锢终身。

”初,魏朝闻桢贪暴,遣中散闾文祖诣长安察之,文祖受桢赂,为之隐。

事觉,文祖亦抵罪。

冯太后谓群臣曰:“文祖前自谓廉,今竟犯法。

以此言之,人心信不可知!

”魏主曰:“古有待放之臣。

卿等自审不胜贪心者,听辞位归第。

”宰官、中散慕容契进曰:“小人之心无常,而帝王之法有常。

以无常之心奉有常之法,非所克堪,乞从退黜。

”魏主曰:“契知心不可常,则知贪之可恶矣,何必求退!

”迁宰官令。

契,白曜之弟子也。

秋,七月,丙寅,魏主如灵泉池。

魏主使群臣议,“久与齐绝,今欲通使,何如?

”尚书游明根曰:“朝廷不遣使者,又筑醴阳深入彼境,皆直在萧赜。

不复追使,不亦可乎!

”魏主从之。

八月,乙亥,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来聘。

九月,魏出宫人以赐北镇人贫无妻者。

冬,十一月,己未,魏安丰匡王猛卒。

十二月,丙子,魏河东王苟颓卒。

平南参军颜幼明等聘于魏。

魏以尚书令尉元为司徒,左仆射穆亮为司空。

豫章王嶷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是岁,启求还第。

上令其世子子廉代镇东府。

太子詹事张绪领扬州中正,长沙王晃属用吴兴闻人邕为州议曹,绪不许。

晃使书佐固请,绪正色曰:“此是身家州乡,殿下何得见逼!

”侍中江斅为都官尚书。

中书舍人纪僧真得幸于上,容表有士风,请于上曰:“臣出自本县武吏,邀逢圣时,阶荣至此。

为儿昏得荀昭光女,即时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

”上曰:“此由江斅、谢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诣之。

”僧真承旨诣斅,登榻坐定,斅顾命左右曰:“移吾床远客!

”僧真丧气而退,告上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

”斅,湛之孙。

瀹,朏之弟也。

柔然别帅叱吕勤帅众降魏。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五·齐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协洽,尽昭阳大渊献,凡五年。

太祖高皇帝建元元年(己未,公元四七九年)春,正月,甲辰,以江州刺史萧嶷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尚书左仆射王延之为江州刺史,安南长史萧子良为督会稽等五郡诸军事、会稽太守。

初,沈攸之欲聚众,开民相告,士民坐执役者甚众,嶷至镇,一日罢遣三千馀人。

府州仪物,务存俭约,轻刑薄敛,所部大悦。

辛亥,以竟陵世子赜为尚书仆射,进号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太傅道成以谢朏有重名,必欲引参佐命,以为左长史。

尝置酒与论魏、晋故事,因曰:“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文恸哭,方之冯异,非知机也。

”朏曰:“晋文世事魏宝,必将身终北面。

借使魏依康、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

”道成不悦。

甲寅,以朏为侍中,更以王俭为左长史。

丙辰,以给事黄门侍郎萧长懋为雍州刺史。

二月,丙子,邵陵殇王友卒。

辛巳,魏太皇太后及魏主如代郡温泉。

甲午,诏申前命,命太傅赞拜不名。

己亥,魏太皇太后及魏主如西宫。

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甲辰,以太傅为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加九锡。

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

乙巳,诏齐国官爵礼仪,并仿天朝。

丙午,以世子赜领南豫州刺史。

杨运长去宜城郡还家,齐公遣人杀之。

凌源令潘智与运长厚善。

临川王绰,义庆之孙也。

绰遣腹心陈讠赞说智曰:“君先帝旧人,身是宗室近属,如此形势,岂得久全!

若招合内外,计多有从者。

台城内人常有此心,正苦无人建意耳!

”智即以告齐公。

庚戌,诛绰兄弟及共党与。

甲寅,齐公受策命,赦其境内,以石头为世子宫,一如东宫。

褚渊引何曾自魏司徒为晋丞相故事,求为齐官,齐公不许。

以王俭为齐尚书右仆射,领吏部。

俭时年二十八。

甲戌,武陵王赞卒,非疾也。

丙戌,加齐王殊礼,进世子为太子。

辛卯,宋顺帝下诏禅位于齐。

壬辰,帝当临轩,不肯出,逃于佛盖之下,王敬则勒兵殿庭,以板舆入迎帝。

太后惧,自帅阉人索得之,敬则启譬令出,引令升车。

帝收泪谓敬则曰:“欲见杀乎?

”敬则曰:“出居别宫耳。

官先取司马家亦如此。

”帝泣而弹指曰:“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

”宫中皆哭。

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是日,百僚陪位。

侍中谢朏在直,当解玺绶,阳为不知,曰:“有何公事?

”传诏云:“解玺绶授齐王。

”朏曰:“齐自应有侍中。

”乃引枕卧。

传诏惧,使朏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无疾,何所道!

”遂朝服步出东掖门,仍登车还宅。

乃以王俭为侍中,解玺绶。

礼毕,帝乘画轮车,出东掖门就东邸,问:“今日何不奏鼓吹?

”左右莫有应者。

右光禄大夫王琨,华之从父弟也,在晋世已为郎中,至是,攀车獭尾恸哭曰:“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

既不能先驱蝼蚁,乃复频见此事!

”呜咽不自胜,百官雨泣。

司空兼太保褚渊等奉玺绶,帅百官诣齐宫劝进。

王辞让未受。

渊从弟前安成太守炤谓渊子贲曰:“司空今日何在?

”贲曰:“奉玺绶在齐大司马门。

”召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

”甲午,王即皇帝位于南郊。

还宫,大赦,改元。

奉宋顺帝为汝阴王,优崇之礼,皆仿宋初。

筑宫丹杨,置兵守卫之。

宋神主迁汝阴庙,诸王皆降为公。

自非宣力齐室,馀皆除国,独置南康、华容、萍乡三国,以奉刘穆之、王弘、何无忌之后,除国者凡百二十人。

二台官僚,依任摄职,名号不同、员限盈长者,别更详议。

以褚渊为司徒。

宾客贺者满座,褚炤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

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

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为一名士邪!

名德不昌,用复有期颐之寿!

”渊固辞不拜。

奉朝请河东裴觊上表,数帝过恶,挂冠径去。

帝怒,杀之。

太子赜请杀谢朏,帝曰:“杀之遂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耳。

”久之,因事废于家。

帝问为政于前抚军行参军沛国刘献,对曰:“政在《孝经》。

凡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者,皆是也。

陛下若戒前车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

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矣!

”帝叹曰:“儒者之言,可宝万世!

”丙申,魏主如崞山。

丁酉,以太子詹事张绪为中书令,齐国左卫将军陈显达为中护军,右卫将军李安民为中领军。

绪,岱之兄子也。

戊戌,以荆州刺史嶷为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

帝命群臣各言得失。

淮南、宣城二郡太守刘善明,请除宋氏大明、泰始以来诸苛政细制,以崇简易。

又以为:“交州险远,宋末政苛,遂至怨叛。

今大化创始,宜怀以恩德。

且彼土所出,唯有珠宝,实非圣朝所须之急。

讨伐之事,谓宜且停。

”给事黄门郎清河崔祖思亦上言,以为:“人不学则不知道,此悖逆祸乱所由生也。

今无员之官,空受禄秩,凋耗民财。

宜开文武二学,课台、府、州、国限外之人各从所乐,依方习业,若有废惰者,遣还故郡。

经艺优殊者,待以不次。

又,今陛下虽履节俭,而群下犹安习侈靡。

宜褒进朝士之约素清修者,贬退其骄奢荒淫者,则风俗可移矣。

”宋元嘉之世,凡事皆责成郡县。

世祖征求急速,以郡县迟缓,始遣台使督之。

自是使者所在旁午,竞作威福,营私纳赂,公私劳扰。

会稽太守闻喜公子良上表极陈其弊,以为:“台有求须,但明下诏敕,为之期会,则人思自竭。

若有稽迟,自依纠坐之科。

今虽台使盈凑,会取正属所办,徒相疑愤,反更淹懈,宜悉停台使。

”员外散骑郎刘思效上言:“宋自大明以来,渐见凋弊,征赋有加而天府尤贫。

小民嗷嗷,殆无生意。

而贵族富室,以侈丽相高,乃至山泽之民,不敢采食其水草。

陛下宜一新王度,革正其失。

”上皆加褒赏,或以表付外,使有司详择所宜,奏行之。

己亥,诏:“二宫诸王,悉不得营立屯邸,封略山湖。

”魏主还平城。

魏秦州刺史尉洛侯、雍州刺史宜都王目辰、长安镇将陈提等皆坐贪残不法,洛侯、目辰伏诛,提徙边。

又诏以“候官千数,重罪受赇不列,轻罪吹毛发举,宜悉罢之。

”更置谨直者数百人,使防逻街衢,执喧斗而已。

自是吏民始得安业。

自泰始以来,内外多虞,将帅各募部曲,屯聚建康。

李安民上表,以为:“自非淮北常备外,馀军悉皆输遣。

若亲近宜立随身者,听限人数。

”上从之。

五月,辛亥,诏断众募。

壬子,上赏佐命之功,褚渊、王俭等进增爵、户各有差。

处士何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渊既世族,俭亦国华。

不赖舅氏,遑恤国家!

’”点,尚之之孙也。

渊母宋始安公主,继母吴郡公主。

又尚巴西公主。

俭母武康公主。

又尚阳羡公主。

故点云然。

己未,或走马过汝阴王之门,卫士恐有为乱者奔入杀王,而以疾闻,上不罪而赏之。

辛酉,杀宋宗室阴安公燮等,无少长皆死。

前豫州刺史刘澄之,遵考之子也,与褚渊善,渊为之固请曰:“澄之兄弟不武,且于刘宗又疏。

”故遵考之族独得免。

丙寅,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陈氏曰孝皇后。

丁卯,封皇子钧为衡阳王。

上谓兗州刺史垣崇祖曰:“吾新得天下,索虏必以纳刘昶为辞,侵犯边鄙。

寿阳当虏之冲,非卿无以制此虏也。

”乃徙崇祖为豫州刺史。

六月,丙子,诛游击将军姚道和,以其贰于沈攸之也。

甲子,立太子赜为皇太子。

皇子嶷为豫章王,映为临川王,暠为安成王,锵为鄱阳王,铄为桂阳王,鉴为广陵王。

皇孙长懋为南郡王。

乙酉,葬宋顺帝于遂宁陵。

帝以建康居民舛杂,多奸盗,欲立符伍以相检括,右仆射王俭谏曰:“京师之地,四方辐凑,必也持符,于事既烦,理成不旷。

谢安所谓‘不尔何以为京师’也。

”乃止。

初,交州刺史李长仁卒,从弟叔献代领州事,以号令未行,遣使求刺史于宋。

宋以南海太守沈焕为交州刺史,以叔献为焕宁远司马、武平、新昌二郡太守。

叔献既得朝命,人情服从,遂发兵守险,不纳焕。

焕停郁林,病卒。

秋,七月,丁未,诏曰:“交趾、比景独隔书朔,斯乃前运方季,因迷遂往。

宜曲赦交州,即以叔献为刺史,抚安南土。

”魏葭芦镇主杨广香请降,丙辰,以广香为沙州刺史。

八月,乙亥,魏主如方山。

丁丑,还宫。

上闻魏将入寇,九月,乙巳,复以豫章王嶷为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如故。

以临川王映为扬州刺史。

丙午,以司空褚渊领尚书令。

壬子,魏以侍中、司徒、东阳王丕为太尉,侍中、尚书右仆射陈建为司徒,侍中、尚书代人苟颓为司空。

己未,魏安乐厉王长乐谋反,赐死。

庚申,魏陇西宣王源贺卒。

冬,十月,己巳朔,魏大赦。

癸未,汝阴太妃王氏卒,谥曰宋恭皇后。

初,晋寿民李乌奴与白水氐杨成等寇梁州,梁州刺史范柏年说降乌奴,击杨成等,破之。

及沈攸之事起,柏年遣兵出魏兴,声云入援,实候望形势。

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

诏柏年与乌奴俱下,乌奴劝柏年不受代。

柏年计未决,玄邈已至。

柏年乃留乌奴于汉中,还至魏兴,盘桓不进。

左卫率豫章胡谐之尝就柏年求马,柏年曰:“马非狗也,安能应无已之求!

”待使者甚薄。

使者还,语谐之曰:“柏年云:‘胡谐之何物狗!

所求无厌!

’”谐之恨之,谮于上曰:“柏年恃险聚众,欲专据一州。

”上使雍州刺史南郡王长懋诱柏年,启为府长史。

柏年至襄阳,上欲不问,谐之曰:“见虎格得,而纵上山乎?

”甲午,赐柏年死。

李乌奴叛入氐,依杨文弘,引氐兵千馀人寇梁州,陷白马戍。

王玄邈使人诈降诱乌奴,乌奴轻兵袭州城,玄邈伏兵邀击,大破之,乌奴挺身复走入氐。

初,玄邈为青州刺史,上在淮阴,为宋太宗所疑,欲北附魏,遣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清河房叔安曰:“将军居方州之重,无故举忠孝而弃之,三齐之土,宁蹈东海而死耳,不敢随将军也!

”玄邈乃不答上书。

及罢州还,至淮阴,严军直过。

至建康,启太宗,称上有异志。

及上为骠骑,引为司马,玄邈甚惧,而上待之如初。

及破乌奴,上曰:“玄邈果不负吾意遇也。

”叔安为宁蜀太守,上赏其忠正,欲用为梁州,会病卒。

十一月,辛亥,立皇太子妃斐氏。

癸丑,魏遣假梁郡王嘉督二将出淮阴,陇西公琛督三将出广陵,河东公薛虎子督三将出寿阳,奉丹杨王刘昶入寇。

许昶以克复旧业,世胙江南,称籓于魏。

蛮酋桓诞请为前驱,以诞为南征西道大都督。

义阳民谢天盖自称司州刺史,欲以州附魏,魏乐陵镇将韦珍引兵渡淮应接。

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萧惠朗将二千人,助司州刺史萧景先讨天盖,韦珍略七千馀户而去。

景先,上之从子也。

南兗州刺史王敬则闻魏将济淮,委镇还建康,士民惊散,既而魏竟不至。

上以其功臣,不问。

上之辅宋也,遣骁骑将军王洪范使柔然,约与共攻魏。

洪范自蜀出吐谷浑,历西域,乃得达。

至是,柔然十馀万骑寇魏,至塞上而还。

是岁,魏诏中书监高允议定律令。

允虽笃老,而志识不衰。

诏以允家贫养薄,令乐部丝竹十人五日一诣允以娱其志,朝晡给膳,朔望致牛酒,月给衣服绵绢。

入见则备几杖,问以政治。

契丹莫贺弗勿干帅部落万馀口入附于魏,居白狼水东。

太祖高皇帝建元二年(庚申,公元四八零年)春,正月,戊戌朔,大赦。

以司空褚渊为司徒,尚书右仆射王俭为左仆射。

渊不受。

辛丑,上祀南郊。

魏陇西公琛等攻拔马头戍,杀太守刘从。

乙卯,诏内外纂严,发兵拒魏,征南郡王长懋为中军将军,镇石头。

魏广川王略卒。

魏师攻钟离,徐州刺史崔文仲击破之。

文仲遣军主崔孝伯渡淮,攻魏茌眉戍主龙得侯等,杀之。

文仲,祖思之族人也。

群蛮依阻山谷,连带荆、湘、雍、郢、司五州之境,闻魏师入寇,官尽发民丁,南襄城蛮秦远乘虚寇潼阳,杀县令。

司州蛮引魏兵寇平昌,平昌戍主苟元宾击破之。

北上黄蛮文勉德寇汶阳,汶阳太守戴元宾弃城奔江陵,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刘伾绪将千人讨之,至当阳,勉德请降,秦远遁去。

魏将薛道标引兵趣寿阳,上使齐郡太守刘怀慰作冠军将军薛渊书以招道标。

魏人闻之,召道标还,使梁郡王嘉代之。

怀慰,乘民之子也。

二月,丁卯朔,嘉与刘昶寇寿阳。

将战,昶四向拜将士,流涕纵横,曰:“愿同戮力,以雪仇耻!

”魏步骑号二十万,豫州刺史垣崇祖集文武议之,欲治外城,堰肥水以自固。

皆曰:“昔佛狸入寇,南平王士卒完盛,数倍于今,犹以郭大难守,退保内城。

且自有肥水,未尝堰也,恐劳而无益。

”崇祖曰:“若弃外城,虏必据之,外修楼橹,内筑长围,则坐成擒矣。

守郭筑堰,是吾不谏之策也。

”乃于城西北堰肥水,堰北筑小城,周为深堑,使数千人守之,曰:“虏见城小,以为一举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谋破堰。

吾纵水冲之,皆为流尸矣。

”魏人果蚁附攻小城,崇祖著白纱帽,肩舆上城,晡时,决堰下水。

魏攻城之众漂坠堑中,人马溺死以千数。

魏师退走。

谢天盖部曲杀天盖以降。

宋自孝建以来,政纲弛紊,簿籍讹谬,上诏黄门郎会稽虞玩之等更加检定,曰:“黄籍,民之大纪,国之治端。

自顷巧伪日甚,何以厘革?

”玩之上表,以为:“元嘉中,故光禄大夫傅隆年出七十,犹手自书籍,躬加隐校。

今欲求治取正,必在勤明令长。

愚谓宜以元嘉二十七年籍为正,更立明科,一听首悔。

迷而不返,依制必戮。

若有虚昧,州县同科。

”上从之。

上以群蛮数为叛乱,分荆、益置巴州以镇之。

壬申,以三巴校尉明慧昭为巴州刺史,领巴东太守。

是时,齐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九十,县千四百八十五。

乙酉,崔文仲遣军主陈靖拔魏竹邑,杀戍主白仲都。

崔叔延破魏睢陵,杀淮阳太守梁恶。

三月,丁酉朔,以侍中西昌侯鸾为郢州刺史。

鸾,帝兄始安贞王道生之子也,早孤,为帝所养,恩过诸子。

魏刘昶以雨水方降,表请还师,魏人许之。

丙午,遣车骑大将军冯熙将兵迎之。

夏,四月,辛巳,魏主如白登山。

五月,丙申朔,如火山。

壬寅,还平城。

自晋以来,建康宫之外城唯设竹篱,而有六门。

会有发白虎樽者,言“白门三重关,竹篱穿不完”。

上感其言,命改立都墙。

李乌奴数乘间出寇梁州,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王图南,将益州兵从剑阁掩击之。

梁、南秦二州刺史崔慧景发梁州兵屯白马,与图南覆背击乌奴,大破之,乌奴走保武兴。

慧景,祖思之族人也。

秋,七月,辛亥,魏主如火山。

戊午,皇太子穆妃裴氏卒。

诏南郡王长懋移镇西州。

角城戍主举城降魏。

秋,八月,丁酉,魏遣徐州刺史梁郡王嘉迎之。

又遣平南将军郎大檀等三将出朐城,将军白吐头等二将出海西,将军元泰等二将出连口,将军封延等三将出角城,镇南将军贺罗出下蔡,同入寇。

甲辰,魏主如方山。

戊申,游武州山石窟寺。

庚戌,还平城。

崔慧景遣长史裴叔保攻李乌奴于武兴,为氐王杨文弘所败。

九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丙午,柔然遣使来聘。

汝南太守常元真、龙骧将军胡青苟降于魏。

闰月,辛巳,遣领军李安民循行清、泗诸戍以备魏。

魏梁郡王嘉帅众十万围朐山,朐山戍主玄元度婴城固守,青、冀二州刺史范阳卢绍之遣子奂将兵助之。

庚寅,元度大破魏师。

台遣军主崔灵建等将万馀人自淮入海,夜至,各举两炬。

魏师望见,遁去。

冬,十月,王俭固请解选职,许之。

加俭侍中,以太子詹事何戢领选。

上以戢资重,欲加常待,褚渊曰:“圣旨每以蝉冕不宜过多。

臣与王俭既已左珥,若复加戢,则八座遂有三貂。

若帖以骁、游,亦为不少。

”乃以戢为吏部尚书,加骁骑将军。

甲辰,以沙州刺史杨广香为西秦州刺史,又以其子炅为武都太守。

丁未,魏以昌黎王冯熙为西道都督,与征南将军桓诞出义阳,镇南将军贺罗出钟离,同入寇。

淮北四州民不乐属魏,常思归江南,上多遣间谍诱之。

于是,徐州民桓标之、兗州民徐猛子等所在蜂起为寇盗,聚众保伍固,推司马朗之为主。

魏遣淮阳王尉元、平南将军薛虎子等讨之。

十一月,戊寅,丹阳尹王僧虔上言:“郡县狱相承有上汤杀囚,名为救疾,实行冤暴。

岂有死生大命,而潜制下邑!

愚谓囚病必先刺郡,求职司与医对共诊验,远县家人省视,然后处治。

”上从之。

戊子,以杨难当之孙后起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镇武兴。

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渊为司徒。

渊入朝,以腰扇障日,征虏功曹刘祥从侧过,曰:“作如上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

”渊曰:“寒士不逊!

”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祥,穆之之孙也。

祥好文学,而性韵刚疏,撰《宋书》,讥斥禅代。

王俭密以闻,坐徙广州而卒。

太子宴朝臣于玄圃,右卫率沈文季与褚渊语相失,文季怒曰:“渊自谓忠臣,不知死之日何面目见宋明帝!

”太子笑曰:“沈率醉矣”壬子,以豫章王嶷为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以临川王映为都督荆、雍等九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是岁,魏尚书令王睿进爵中山王,加镇东大将军。

置王官二十二人,以中书侍郎郑羲为傅,郎中令以下皆当时名士。

又拜睿妻丁氏为妃。

太祖高皇帝建元三年(辛酉,公元四八一年)春,正月,封皇子锋为江夏王。

魏人寇淮阳,围军主成买于甬城,上遣领军将军李安民为都督,与军主周盘龙等救之。

魏人缘淮大掠,江北民皆惊走,渡江,成买力战而死。

盘龙之子奉叔以二百人陷陈深入,魏以万馀骑张左右翼围之。

或告盘龙云“奉叔已没”,盘龙驰马奋槊,直突魏陈,所向披靡。

奉叔已出,复入求盘龙。

父子两骑萦扰,魏数万之众莫敢当者。

魏师遂败,杀伤万计。

魏师退,李安民等引兵追之,战于孙溪渚,又破之。

己卯,魏主南巡,司空苟颓留守。

丁亥,魏主至中山。

二月,辛卯朔,魏大赦。

丁酉,游击将军桓康复败魏师于淮阳,进攻樊谐城,拔之。

魏主自中山如信都。

癸卯,复如中山。

庚戌,还,至肆州。

沙门法秀以妖术惑众,谋作乱于平城。

苟颓帅禁兵收掩,悉擒之。

魏主还平城,有司囚法秀,加以笼头,铁锁无故自解。

魏人穿其颈骨,祝之曰:“若果有神,当令穿肉不入。

”遂穿以徇,三日乃死。

议者或欲尽杀道人,冯太后不可,乃止。

垣崇祖之败魏师也,恐魏复寇淮北,乃徙下蔡戍于淮东。

既而魏师果至,欲攻下蔡。

闻其内徙,欲夷其故城。

己酉,崇祖引兵渡淮击魏,大破之,杀获千计。

晋、宋之际,荆州刺史多不领南蛮校尉,别以重人居之。

豫章王嶷为荆、湘二州刺史,领南蛮。

嶷罢,更以侍中王奂为之,奂固辞,曰:“西土戎烬之后,痍毁难复。

今复割撤太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助强,语实交能相弊。

且资力既分,职司增广,众劳务倍,文案滋烦,窃以为国计非允。

”癸丑,罢南蛮校尉官。

三月,辛酉朔,魏主如肆州。

己巳,还平城。

魏法秀之乱,事连兰台御史张求等百馀人,皆以反,法当族。

尚书令王睿请诛首恶,宥其馀党。

乃诏:“应诛五族者,降为三族。

三族者,门诛。

门诛,止其身。

”所免千馀人。

夏,四月,己亥,魏主如方山。

冯太后乐其山川,曰:“它日必葬我于是,不必祔山陵也。

”乃为太后作寿陵,又建永固石室于山上,欲以为庙。

桓标之等有众数万,寨险求援。

庚子,诏李安民督诸将往迎之,又使兗州刺史周山图自淮入清,倍道应接。

淮北民桓磊磈破魏师于抱犊固。

李安民赴救迟留,标之等皆为魏所灭,馀众得南归者尚数千家。

魏人亦掠三万馀口归平城。

魏任城康王云卒。

五月,壬戌,邓至王像舒遣使入贡于魏。

邓至者,羌之别种,国于宕昌之南。

六月,壬子,大赦。

甲辰,魏中山宣王王睿卒。

睿疾病,太皇太后、魏主累至其家视疾。

及卒,赠太宰,立庙于平城南。

文士为睿作哀诗及讠耒者百馀人,及葬,自称亲姻、义旧,缞绖哭送者千馀人。

魏主以睿子中散大夫袭代睿为尚书令,领吏部曹。

戊午,魏封皇叔简为齐郡王,猛为安丰王。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上使后军参军车僧朗使于魏。

甲子,僧朗至平城,魏主问曰:“齐辅宋日浅,何故遽登大位?

”对曰:“虞、夏登庸,身陟元后,魏、晋匡辅,贻厥子孙,时宜各异耳。

”辛酉,柔然别帅他稽帅众降魏。

杨文弘遣使请降,诏复以为北秦州刺史。

先是,杨广香卒,其众半奔文弘,半奔梁州。

文弘遣杨后起据白水。

上虽授以官爵,而阴敕晋寿太守杨公则使伺便图之。

宋升明中,遣使者殷灵诞、苟昭先如魏,闻上受禅,灵诞谓魏典客曰:“宋、魏通好,忧患是同。

宋今灭亡,魏不相救,何用和亲!

”及刘昶入寇,灵诞请为昶司马,不许。

九月,庚午,魏阅武于南郊,因宴群臣,置车僧朗于灵诞下,僧朗不肯就席,曰:“灵诞昔为宋使,今为齐民。

乞魏主以礼见处。

”灵诞遂与相忿詈。

刘昶赂宋降人解奉君于会刺杀僧朗,魏人收奉君,诛之。

厚送僧朗之丧,放灵诞等南归。

及世祖即位,昭先具以灵诞之语启闻,灵诞坐下狱死。

辛未,柔然主遣使来聘,与上书,谓上为“足下”,自称曰“吾”,遣上师子皮袴褶,约共伐魏。

魏尉元、薛虎子克五固,斩司马朗之,东南诸州皆平。

尉元入为侍中、都曹尚书,薛虎子为彭城镇将,迁徐州刺史。

时州镇戍兵,资绢自随,不入公库。

虎子上表,以为:“国家欲取江东,先须积谷彭城。

切惟在镇之兵,不减数万,资粮之绢,人十二匹。

用度无准,未及代下,不免饥寒,公私损费。

今徐州良田十万馀顷,水陆肥沃,清、汴通流,足以溉灌。

若以兵绢市牛,可得万头,兴置屯田,一岁之中,且给官食。

半兵芸殖,馀兵屯戍,且耕且守,不妨捍边。

一年之收,过于十倍之绢。

暂时之耕,足充数载之食。

于后兵资皆贮公库,五稔之后,谷帛俱溢,非直戍卒丰饱,亦有吞敌之势。

”魏人从之。

虎子为政有惠爱,兵民怀之。

会沛郡太守邵安、下邳太守张攀以赃污为虎子所案,各遣子上书,告虎子与江南通,魏主曰:“虎子必不然。

”推按,果虚,诏安、攀皆赐死,二子各鞭一百。

吐谷浑王拾寅卒,世子度易侯立。

冬,十月,戊子朔,以度易侯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魏中书令高闾等更定新律成,凡八百三十二章。

门房之诛十有六,大辟二百三十五,杂刑三百七十七。

初,高昌王阚伯周卒,子义成立。

是岁,其从兄首归杀义成自立。

高车王可至罗杀首归兄弟,以敦煌张明为高昌王。

国人杀明,立马儒为王。

太祖高皇帝建元四年(壬戌,公元四八二年)春,正月,壬戌,诏置学生二百人,以中书令张绪为国子祭酒。

甲戌,魏大赦。

三月,庚申,上召司徒褚渊、尚书左仆射王俭受遗诏辅太子。

壬戌,殂于临光殿。

太子即位,大赦。

高帝沉深有大量,博学能文。

性清俭,主衣中有玉导,上敕中书曰:“留此正是兴长病源!

”即命击碎。

仍案检有何异物,皆随此例。

每曰:“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

”乙丑,以褚渊录尚书事,王俭为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张敬儿开府仪同三司。

丁卯,以前将军王奂为尚书左仆射。

庚午,以豫章王嶷为太尉。

庚辰,魏主临虎圈,诏曰:“虎狼猛暴,取捕之日,每多伤害。

既无所益,损费良多,从今勿复捕贡。

”夏,四月,庚寅,上大行谥曰高皇帝,庙号太祖。

丙午,葬泰安陵。

辛卯,追尊穆妃为皇后。

六月,甲申朔,立南郡王长懋为皇太子。

丙申,立太子妃王氏。

妃,琅邪人也。

封皇子闻喜公子良为竟陵王,临汝公子卿为庐陵王,应城公子敬为安陆王,江陵公子懋为晋安王,枝江公子隆为随郡王,子真为建安王,皇孙昭业为南郡王。

司徒褚渊寝疾,自表逊位,世祖不许,渊固请恳切,癸卯,以渊为司空,领骠骑将军。

侍中、录尚书如故。

秋,七月,魏发州郡五万人治灵丘道。

吏部尚书济阳江谧,性谄躁,太祖殂,谧恨不豫顾命。

上即位,谧又不迁官。

以此怨望、诽谤。

会上不豫,谧诣豫章王嶷请问,曰:“至尊非起疾东宫又非才,公今欲作何计?

”上知云,使御史中丞沈冲奏谧前后罪恶,庚寅,赐谧死。

癸卯,南康文简公褚渊卒,世子侍中贲耻其父失节,服除,遂不仕,以爵让其弟蓁,屏居墓下终身。

九月,丁巳,以国哀罢国子学。

氐王杨文弘卒。

诸子皆幼,乃以兄子后起为嗣。

九月,辛酉,魏以后起为武都王,文弘子集始为白水太守。

既而集始自立为王,后起击破之。

魏以荆州巴、氐扰乱,以镇西大将军李崇为荆州刺史。

崇,显祖之舅子也。

将之镇,敕发陕、秦二州兵送之,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

今奉诏代之,自然安靖。

但须一诏而已,不烦发兵自防,使之怀惧也。

”魏朝从之。

崇遂轻将数十骑驰至上洛,宣诏慰渝,民夷贴然。

崇命边戍掠得齐人者悉还之,由是齐人亦还其生口二百许人,二境交和,无复烽燧之警。

久之,徙兗州刺史。

兗土旧多劫盗,崇命村置一楼,楼皆悬鼓,盗发之处,乱击之。

旁村始闻者,以一击为节,次二,次三,俄顷之间,声布百里。

皆发人守险要。

由是盗发无不擒获。

其后诸州皆效之,自崇始也。

辛未,以征南将军王僧虔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右仆射王奂为湘州刺史。

宋故建平王景素主簿何昌、记室王摛及所举秀才刘璡,前后上书陈景素德美,为之讼冤。

冬,十月,辛丑,诏听以士礼还葬旧茔。

璡,献之弟也。

十一月,魏高祖将亲祀七庙,命有司具仪法,依古制备牲牢、器服及乐章。

自是四时常祀皆举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太祖高皇帝永明元年(癸亥,公元四八三年)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大赦,改元。

诏以边境宁晏,治民之官,普复田秩。

以太尉豫章王嶷领太子太傅。

嶷不参朝务,而常密献谋画,上多从之。

壬戌,立皇弟锐为南平王,铿为宜都王,皇子子明为武昌王,子罕为南海王。

二月,辛巳,以征虏将军杨炅为沙州刺史、阴平王。

辛丑,以宕昌王梁弥机为河、凉二州刺史,邓至王像舒为西凉州刺史。

宋末,以治民之官六年过久,乃以三年为断,谓之小满。

而迁换去来,又不能依三年之制。

三月,癸丑,诏:“自今一以小满为限。

”有司以天文失度,请禳之。

上曰:“应天以实不以文。

我克己求治,思隆惠政。

若灾眚在我,禳之何益!

”夏,四月,壬午,昭:“袁粲、刘秉、沈攸之,虽末节不终,而始诚可灵。

”皆命以礼改葬。

上之为太子也,自以年长,与太祖同创大业,朝事大小,率皆专断,多违制度。

信任左右张景真,景真骄侈,被服什物,僭拟乘舆。

内外畏之,莫敢言者。

司空咨议荀伯玉,素为太祖所亲厚,叹曰:“太子所为,官终不知,岂得畏死,蔽官耳目!

我不启闻,谁当启者!

”因太子拜陵,密以启太祖。

太祖怒,命检校东宫。

太子拜陵还,至方山,晚,将泊舟,豫章王嶷自东府乘飞燕东迎太子,告以上怒之意。

太子夜归,入宫,太祖亦停门籥待之。

明日,太祖使南郡王长懋、闻喜公子良宣敕诘责,并示以景真罪状,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杀之。

太子忧惧,称疾。

月馀,太祖怒不解,昼卧太阳殿,王敬则直入,叩头启太祖曰:“官有天下日浅,太子无事被责,人情恐惧。

愿官往东宫解释之。

”太祖无言。

敬则因大声宣旨,装束往东宫,又敕太官设馔,呼左右索舆,太祖了无动意。

敬则索衣被太祖,乃牵强登舆。

太祖不得已至东宫,召诸王宴于玄圃。

长沙王晃捉华盖,临川王映执雉尾扇,闻喜公子良持酒鎗,南郡王长懋行酒,太子及豫章王嶷、王敬则自捧酒馔,至暮,尽醉乃还。

太祖嘉伯玉忠荩,愈见亲信,军国密事,多委使之,权动朝右。

遭母忧,去宅二里许,冠盖已塞路。

左率萧景先、侍中王晏共吊之,自旦至暮,始得前。

比出,饥乏,气息惙然,愤悒形于声貌。

明日,言于太祖曰:“臣等所见二宫门庭,比荀伯玉宅可张雀罗矣。

”晏,敬弘之从子也。

骁骑将军陈胤叔,先亦白景真及太子得失,而语太子皆云“伯玉以闻”。

太子由是深怨伯玉。

太祖阴有以豫章王嶷代太子之意,而嶷事太子愈谨,故太子友爱不衰。

豫州刺史垣崇祖不亲附太子,会崇祖破魏兵,太祖召还朝,与之密谋。

太子疑之,曲加礼待,谓曰:“世间流言,我已豁怀。

自今以富贵相付。

”崇祖拜谢。

会太祖复遣荀伯玉,敕以边事,受旨夜发,不得辞东宫。

太子以为不尽诚,益衔之。

太祖临终,指伯玉以属太子。

上即位,崇祖累迁五兵尚书,伯玉累迁散骑常侍。

伯玉内怀忧惧,上以伯玉与崇祖善,恐其为变,加意抚之。

丁亥,下诏诬崇祖招结江北荒人,欲与伯玉作乱,皆收杀之。

庚子,魏主如崞山。

壬寅,还宫。

闰月,癸丑,魏主后宫平凉林氏生子恂,大赦。

文明太后以恂当为太子,赐林氏死,自抚养恂。

五月,戊寅朔,魏主如武州山石窟佛寺。

车骑将军张敬儿好信梦。

初为南阳太守,其妻尚氏梦一手热如火。

及为雍州,梦一胛热。

为开府,梦半身热。

敬儿意欲无限,当谓所亲曰:“吾妻复梦举体热矣。

”又自言梦旧村社树高至天,上闻而恶之。

垣崇祖死,敬儿内自疑,会有人告敬儿遣人至蛮中货易,上疑其有异志。

会上于华林园设八关斋,朝臣皆预,于坐收敬儿。

敬儿脱冠貂投地曰:“此物误我!

”丁酉,杀敬儿,并其四子。

敬儿弟恭儿,常虑为兄祸所及,居于冠军,未常出襄阳,村落深阻,墙垣重复。

敬儿每遣信,辄上马属鞬,然后见之。

敬儿败问至,席卷入蛮。

后自出,上恕之。

敬儿女为征北咨议参军谢超宗子妇,超宗谓丹阳尹李安民曰:“‘往年杀韩信,今年杀彭越。

’尹欲何计!

”安民具启之。

上素恶超宗轻慢,使兼御史中丞袁彖奏弹超宗,丁巳,收付廷尉,徙越巂,于道赐死。

以彖语不刻切,又使左丞王逡之奏弹彖轻文略奏,挠法容非,彖坐免官,禁锢十年。

超宗,灵运之孙。

彖,顗之弟子也。

秋,七月,丁丑,魏主及太后如神渊池。

甲申,如方山。

魏使假员外散骑常侍顿丘李彪来聘。

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王僧虔固辞开府,谓兄子俭曰:“汝任重于朝,行登三事。

我若复有此授,乃是一门有二台司,吾实惧焉。

”累年不拜,上乃许之,戊戌,加僧虔特进。

俭作长梁斋,制度小过,僧虔视之,不悦,竟不入户。

俭即日毁之。

初,王弘与兄弟集会,任子孙戏适。

僧达跳下地作虎子。

僧绰正坐,采蜡烛珠为凤皇,僧达夺取打坏,亦复不惜。

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坠落,亦不重作。

弘叹曰:“僧达俊爽,当不减人,然恐终危吾家。

僧绰当以名义见美。

僧虔必为长者,位至公台。

”已而皆如其言。

八月,庚申,骁骑将军王洪范自柔然还,经涂三万馀里。

冬,十月,丙寅,遭骁骑将军刘缵聘于魏,魏主客令李安世主之。

魏人出内藏之宝,使贾人鬻之于市。

缵曰:“魏金玉大贱,当由山川所出。

”安世曰:“圣朝不贵金玉,故贱同瓦砾。

”缵初欲多市,闻其言,内惭而止。

缵屡奉使至魏,冯太后遂私幸之。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癸丑,魏始禁同姓为婚。

王俭进号卫将军,参掌选事。

是岁,省巴州。

魏秦州刺史于洛侯,性残酷,刑人或断腕,拔舌,分悬四体。

合州惊骇,州民王元寿等一时俱反。

有司劾奏之,魏主遣使至州,於洛侯常刑人处宣告吏民,然后斩之。

齐州刺史韩麒麟,为政尚宽,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公杖节方夏,而无所诛斩,何以示威!

”麒麟曰:“刑罚所以止恶,仁者不得已而用之。

今民不犯法,又何诛乎?

若必断斩然后可以立威,当以卿应之!

”普庆惭惧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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