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九十四回·关胜义降三将李逵莽陷众人

话说宋江在盖州分定两队兵马人数,写成阄子,与卢俊义焚香祷告。

宋江拈起一个阄子看时,却是东路。

卢俊义阄得西路,是不必说。

只等雪净起程。

留下花荣、董平、施恩、杜兴,拨兵二万,镇守盖州。

到初六日吉期,宋江、卢俊义,准备起兵。

忽报盖州属县阳城、沁水两处军民,累被田虎残虐,不得已投顺。

今知天兵到来,军民擒缚阳城守将寇孚、沁水守将陈凯,解赴军前。

两县耆老,率领百姓,牵羊担酒,献纳城池。

宋先锋大喜,大加赏劳两处军民,给榜抚慰,复为良民。

宋先锋以寇孚、陈凯知天兵到此,不速来归顺,着即斩首祭旗,以儆贼人。

是日,两路大兵俱出北门。

花荣等置酒饯送。

宋江执杯对花荣道:“贤弟威镇贼军,堪为此城之保障。

今此城惟北面受敌,倘有贼兵,当设奇击之,以丧贼胆,则贼人不敢南窥矣。

”花荣等唯唯受命。

宋江又执杯对卢俊义道:“今日出兵,却得阳城、沁水献俘之喜。

二处既平,贤弟可以长驱直抵晋宁,早建大功,生擒贼首田虎,报效朝廷,同享富贵。

”卢俊义道:“赖兄长之威,两处不战而服。

既奉严令,敢不尽心殚力。

”宋江教萧让取前日照依许贯忠图画另写成的一轴,付与卢俊义收置备阅。

当下正先锋宋江,传令拨兵三队:林冲、索超、徐宁、张清领兵一万为前队:孙立、朱仝、燕顺、马麟、单廷珪、魏定国、汤隆、李云领兵一万为后队。

宋江与吴用统领其余将佐,领兵三万为中军。

三队共军兵五万,望东北进发。

副先锋卢俊义辞了宋江、花荣等,管领四下员将佐,军兵五万,望西北进征。

花荣、董平、施恩、杜兴,饯别宋江、卢俊义入城。

花荣传令地城北五里外,扎两个营寨。

施恩、杜兴各领兵五千,设强弓硬弩,并诸般火器,屯扎以当敌锋。

又于东西两路,设奇兵埋伏,不题,其高平自有史进、穆弘,陵川自有李应、柴进,卫州自有公孙一清、关胜、呼延灼,各各守御。

看官牢记话头。

且说宋先锋三队人马,离盖州行三十余里。

宋江在马上遥见前面有座山岭,多样时,方到山前。

却在马首之右。

宋江观看那山形势,比他山又是不同。

但见: 万叠流岚鳞密次,数峰连峙雁成行。

岭颠崖石如城郭,插天云木绕苍苍。

宋江正在观看山景,忽见李逵上前用手指道:“哥哥,此山光景,与前日梦中无异。

”宋江即唤降将耿恭问道:“你在此久,必知此山来历。

若依许贯忠图上,此山在州城东,当叫做天池岭。

”李逵道:“梦中那秀士正是说天池岭,我却忘了。

”耿恭道:“此山果是天池岭。

其颠石崖如城郭一般,昔人避兵之处。

近来土人说,此岭有灵异,夜间石崖中往往有红光照耀。

又有樵者到崖畔,有异香扑鼻。

”宋江听罢,便道:“如此却符合李逵的梦。

”是日,兵行六十里安营。

于路无话。

不则一日,来到壶关之南。

离关五里下寨。

那个壶关,原在山之东麓。

山形似壶,汉时始置关于此。

因此叫做壶关。

山东有抱犊山,与壶关山麓相连。

壶关正在两山之中。

离昭德城南八十余里,乃昭德之险隘。

上有田虎手下猛将八员,精兵三万镇守。

那八员猛将是谁?

山士奇,陆辉,史定,吴成,仲良,云宗武,伍肃,竺敬。

却说山士奇原是沁州富户子弟,膂力过人,好使枪。

因杀人惧罪,遂投田虎部下。

拒敌有功,伪受兵马都监之职。

惯使一条四十斤重浑铁棍,武艺精熟。

田虎闻朝廷差宋江等兵马前来,特差他到昭德,挑选精兵一万,协同陆辉等镇守壶关。

彼处一应调遣,俱得便宜行事,不必奏闻。

山士奇到壶关,知盖州失守,料宋兵必来取关,日日励兵秣马,准备迎敌。

忽报宋兵已到关南五里外扎营。

士奇整点马军一万,同史定、竺敬、仲良,随即披挂上马,领兵出关迎敌,与宋兵对阵。

两边列成阵势,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

两阵里花腔鼍鼓擂,杂采绣旗摇。

北阵门旗开处,一将立马当先。

看他怎生结束?

凤翅明盔稳戴,鱼鳞铠甲重披。

锦红袍上织花枝,狮蛮带琼瑶密砌。

纯钢铁棍紧挺,青毛鬃马频嘶。

壶关新到大将军,山都监士奇便是。

山士奇高叫:“水洼草寇,敢来侵犯我边疆!

”那边豹子头林冲,骤马出阵,喝道:“助虐匹夫!

天兵到来,兀是抗拒!

”拈矛纵马,直抢士奇。

二将抢到垓心,两军呐喊,二骑相攻,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

斗经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林冲暗暗喝采。

竺敬见士奇不能取胜,拍马飞刀助战。

那边没羽箭张清,飞马接住。

四骑马在阵前两对儿厮杀。

张清与竺敬斗至二十余合,张清力怯,拍马便走。

竺敬骤马赶来。

张清带住花枪,向锦袋内取一石子,扭过身躯,觑定竺敬面门,一石子飞去,喝声道:“着!

”正中竺敬鼻凹,翻身落马,鲜血迸流。

张清回马拈枪来刺。

北阵里史定、仲良双出,死救得脱。

关上见打翻一将,恐士奇有失,遂鸣金收兵。

宋江亦令鸣金,收兵回寨。

与吴用商议道:“今日打翻一员贼将,少挫锐气。

我见山势险峻,关形壮固。

用何良策,可破此关?

”林冲道:“来日扣关搦战,一定要杀却那个贼将。

众兄弟迸力冲杀上去。

”吴用道:“将军不可造次。

孙武子云:'不可胜者,守也。

可胜者,攻也。

'谓敌未可胜,则我当自守。

待敌可胜,则攻之尔。

”宋江道:“军师之言甚善。

” 次日,林冲、张清来禀宋先锋,要领兵搦战。

宋江分付道:“纵使战胜,亦不得轻易上关。

”再令徐宁、索超,领兵接应。

当下林冲、张清,领五千军马,在关下摇旗擂鼓,辱骂搦战。

从辰至午,关上不见动静。

林冲与张清却待要回寨,猛听的关内一声炮响,关门开处,山士奇同伍肃、史定、吴成、仲良,领兵二万,冲杀下来。

林冲对张清道:“贼人乘我之疲,我等努力向前。

”后队索超、徐宁领兵一齐上前。

两边列阵,更不打话,寻对厮杀。

林冲斗伍肃。

士奇出马,张清拈梨花枪接住。

吴成、史定双出,索超挥斧跃马,力敌二将。

当下两军迭声呐喊。

七骑马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灯影般捉对儿厮杀。

正斗到酣闹处,豹子头林冲大喝一声,只一矛将伍肃戳下马来。

吴成、史定两个战索超,兀是力怯,见那边伍肃落马,史定急卖个破绽,拍马望本阵奔去。

吴成见史定败阵,隔开斧要走,被索超挥斧砍为两段。

山士奇见折了二将,拨马回阵。

张清赶上,手起一石子,打着脑后头盔,铿然有声。

惊的士奇伏鞍而走。

仲良急领兵进关。

被林冲等驱兵冲杀过来,北军大败。

山士奇领兵乱撺入关,闭门不迭。

林冲等直杀至关下,被关上矢石打射下来,因此不能得人。

林冲左臂早中一矢。

收兵回寨。

宋江令安道全疗治林冲箭疮,幸的甲厚,不致伤重,不在话下。

且说山士奇进关,计点军士,折去二千余名,又折了二将。

对众商议。

一面差人往威胜晋王处说:“宋江等兵强将猛,难以抵敌,乞添差良将镇守,庶保无虞。

”一面密约抱犊山守将唐斌、文仲容、崔埜,领精兵悄地出抱犊之东,抄宋兵之后。

约定日期,放炮为号。

”我这里领兵出关,冲杀下来。

两路夹功,必获全胜。

”当下计议已定,坚守关隘,只等唐斌处消息不题。

再说宋先锋见壶关险阻,急切不能破。

相拒半月有余,正在帐中纳闷,忽报卫州关将军差人驰书到来,内有机密事情。

宋江与吴用连忙拆开观看。

书中说“抱犊山寨主唐斌,原是蒲东军官。

为人勇敢刚直,素与关某结义。

被势豪陷害。

唐斌忿怒,杀死仇家,官府追捕紧急。

那时自蒲东南下,欲投梁山,路经此山被劫。

当下唐斌与本山头目文仲容、崔埜争斗,文、崔二人都不能赢他。

因此请唐斌上山,让他为寨主。

旧年因田虎侵夺壶关,要他降顺。

唐斌本意不肯。

后见势孤,勉强降顺。

却只在本山住扎,为壶关掎角,以备南兵。

近闻关某镇守卫州,新岁元旦,唐斌单骑潜至卫州,诉说向来衷曲。

他久慕兄长忠义,今欲归顺天朝,投降兄长麾下,建功赎罪。

关某单骑同唐斌到抱犊山。

见文仲容、崔埜二人爽亮,毫无猥琐之态。

二人亦欲归顺,密约相机献关,以为进身之资。

”宋江详悉来书,与吴用计议,按兵不动,只看关内动静,然后策应。

却说山士奇差人密约唐斌,悄地出兵。

军人回报,目今月明如昼,待月晦进兵,务使敌人不觉为妙。

士奇道:“也见是是。

”一连过了十余日,宋军也不来攻打。

忽报唐斌领数骑从抱犊山侧驰至关内。

须臾,唐斌到关,参见山士奇。

唐斌道:“今夜三更,文仲容、崔埜领兵一万,潜出抱犊山之东。

人披软战,马摘銮铃,黎明必到宋兵寨后。

这里可速准备出关接应。

”士奇喜道:“两路夹击,宋兵必败。

”士奇置酒管待。

至暮,唐斌上关探望道:“奇怪!

星光下,却像关外有人哨探的。

”一头说,便向亲随军士箭壶中,取两枝箭,望关外射去。

也是此关合破,关外真个有几个军卒,奉宋先锋将令,在黑影里潜探关中消息。

唐斌那枝箭,可可地射着一个军卒右股。

但射的股肉疼痛,却似无箭镞的。

军士怪异。

取箭细看,原来有许多绢帛紧紧缠缚着箭镞。

军卒知有别情,飞奔至寨中报知宋先锋。

宋江在灯烛之下,拆开看时,内有蝇头细字几行,却是唐斌密约:“次日黎明献关。

有文仲容、崔埜领兵潜至先锋寨后。

只等炮响,关内杀出接应。

好时唐斌在彼,乘机夺关。

宋先锋乞速准备进关。

”宋江看罢,与吴用密议准备。

吴用道:“关将军料无差误。

然敌兵出我之后,不可不做准备。

当令孙立、朱仝、单廷珪、魏定国、燕顺领兵一万,卷旗息鼓,潜出寨后。

如遇文、崔二将兵到,勿令彼遽逼营寨。

直待我兵已得此关,听放轰天子母号炮,方可容他近前。

再令徐宁、索超,领兵五千,潜往寨东埋伏。

林冲、张清,领兵五千,潜往寨西埋伏。

只听寨内炮响,两路齐出接应,合兵冲杀上关。

万一我兵中彼奸计,即来救应。

”宋江道:“军师筹画甚善。

”当下依议传令,众将遵守,准备去了。

再说山士奇在关内得唐斌消息,专听宋兵寨后炮声。

候至天明,忽听得关南连珠炮响。

唐斌同士奇上关眺望,见宋军寨后尘起,旌旗错乱。

唐斌道:“此必文、崔二将兵到,可速出关接应。

”山士奇同史定领精兵一万先出关冲杀,令唐斌、陆辉领兵一万,随后策应。

却令竺敬、仲良住扎关上。

当下宋兵见关上冲出兵来,望后急退。

山士奇当先驱兵卷杀过来,猛听的一声炮响,宋兵左右撞出两彪军马,杀奔前来。

唐斌见宋兵两队杀出,急回马领兵,抢上关来,横矛立马于门外。

山士奇、史定正在分头厮杀,宋寨中又一声炮声,李逵、鲍旭、项充、李衮,领标枪牌手,滚杀过来。

士奇知有准备,急招兵回马上关。

关前一将立马,大叫道:“唐斌在此!

壶关已属宋朝。

山士奇可速下马投降。

”手起一矛,早把竺敬戳死。

山士奇大惊,罔知所措。

领数十骑,望西抵死冲突去了。

林冲、张清要夺关隘,也不来追赶,领兵杀上关来。

那时,李逵等步兵轻捷,已抢上关。

即放号炮,同唐斌赶杀把关军士,夺了壶关。

仲良被乱兵所杀。

关外史定,被徐宁搠翻。

北兵四散逃窜,弃下盔甲马匹无数,杀死二千余人,生擒五百余名。

降者甚众。

须臾,宋先锋等大兵,次第入关。

唐斌下马,拜见宋江道:“唐某犯罪,闻先锋仁义,那时欲奔投大寨。

只因无个门路,不获拜识尊颜。

今天假其便,使唐某得随鞭钉,实满平生之愿。

”说罢,又拜。

宋江答礼不迭,慌忙扶起道:“将军归顺朝廷,同宋某荡平叛逆。

宋某回朝保奏天子,自当优叙。

”次后孙立等众将,与同文仲容、崔埜领两路兵马,屯扎关外听令。

宋江传令,文、崔二将入关相见。

孙立等统领兵马,且屯扎关外。

文仲容、崔埜进关参拜宋先锋道:“文某、崔某有缘,得侍麾下,愿效犬马。

”宋江大喜道:“将军等同赚此关,功勋不小。

宋某于功续薄上,一一标记明白。

”即令设宴与唐斌等三人庆贺。

一面计点关内外军士,新降兵二万余人,获战马一千余匹。

众将都来献功。

宋先锋赏劳将佐军兵已毕,宋江问唐斌昭德城中兵将多寡。

唐斌道:“城内原有三万兵马。

山士奇选出一万守关。

今城中兵马,尚有二万,正偏将佐共十员,那十员乃是: 孙琪,叶声,金鼎,黄钺,冷宁,戴美,翁奎,杨春,牛庚,蔡泽。

” 唐斌又道:“田虎恃壶关为昭德屏障。

壶关已破,田虎失一臂矣。

唐某不才,愿为前部,去打昭德。

”当下陵川降将耿恭,愿同唐斌为前部。

宋江依允。

少顷,宋江对文仲容、崔埜道:“两位素居抱犊山,知彼情形,威风久著。

宋某欲令二位管令本部人马,仍往抱犊屯扎,以当一面。

待宋某打破昭德,那时请将军相会。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文仲容、崔埜同声答道:“先锋之令,安敢不遵。

”当下酒罢,文、崔辞别宋先锋,往抱犊去了。

次日,宋先锋升帐,令戴宗往晋宁卢先锋处探听军情,速来回报。

戴宗遵令起程不题。

宋江与吴用计议,分拨军马,攻打昭德。

唐斌、耿恭领兵一万,攻打东门,索超、张清领兵一万,攻打南门。

却空着西门,防威胜救兵至,恐内外冲突不便。

又令李逵、鲍旭、项充、李衮,领步兵五百为游兵,往来接应。

令孙立、朱仝、燕顺,领兵进关,同樊瑞、马麟,管领兵马,镇守壶关。

分拨已定,宋先锋与吴学究统领其余将佐,拔寨起行。

离昭德城南十里下寨,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威胜伪省院官接得壶关守将山士奇及晋宁田彪告急申文,奏知田虎,说:“宋兵势大,壶关、晋宁两处危急。

”田虎升殿,与众人计议发兵救援。

只见班部中闪出一个人,首戴黄冠,身披鹤氅,上前奏道:“臣启大王,臣愿往壶关退敌。

”那人姓乔,单名个冽字。

其原先是陕西泾原人。

其母怀孕,梦豺入室,后化为鹿。

梦觉,产冽。

那乔冽入骨好使枪弄棒。

偶游崆峒山,遇异人传授幻术,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

也曾往九宫县二仙山访道。

罗真人不肯接见。

令道童传命对乔冽说:“你攻于外道,不悟玄微。

待你遇德魔降,然后见我。

”乔冽艴然而返。

自恃有术,游浪不羁。

因他多幻术,人都称他做幻魔君。

后来到安定州。

本州亢阳,五个月雨无涓滴。

州官出榜:“如有祈至雨泽者,给信赏钱三千贯。

”乔冽揭榜上坛,甘霖大澍。

州官见雨足,把这信赏钱不在意了。

也是乔冽合当有事,本处有个歪学究,姓何名才,与本州库吏最密,当下探知此事,他便撺掇库吏,把信赏钱大半孝顺州官,其余侵来入己。

何才与库吏借贷,也拈得些儿油水。

库吏却将三贯钱把与乔冽道:“你有恁般高术,要这钱也没用头。

我这里正项钱量,兀自起解不足,东那西撮。

你这项信赏钱,依着我,权且存置库内,日后要用,却来陆续支取。

”乔冽听了,大怒道:“信赏钱原是本州富户协助的,你如何恣意侵克?

库藏粮饷,都是民脂民膏,你只顾侵来肥己,买笑追欢,败坏了国家许多大事!

打死你这污滥腌臜,也与库藏除了一蠹!

”提起拳头,劈脸便打。

那库吏是酒色淘虚的人,更兼身体肥胖,未动手先是气喘,那里架隔得住。

当下被乔冽拳头脚踢,痛打一顿,狼狈而归。

卧床四五日,鸣呼哀哉,伤重而死。

库吏妻孥在本州投了状词。

州官也七分猜着,是因信赏钱弄出这事来。

押纸公文,差人勾捉凶身乔冽对问。

乔冽探知此事,连夜逃回泾原。

收拾同母离家,逃奔到威胜,更名改姓,扮做全真。

把冽字改做清字,起个法号,叫做道清。

未几,田虎作乱,知道清有术,勾引入夥,捏造妖言,逞弄幻术,煽惑愚民,助田虎侵夺州县。

田虎每事靠道清做主,伪封他做护国灵感真人、军师左丞相之职。

那时方才出姓。

因此都称他做国师乔道清。

当下乔道清启奏田虎,愿部领军马,往壶关拒敌。

田虎道:“国师恁般替寡人分忧!

”说还未毕,又见殿帅孙安,上前启奏:“臣愿领军马去援晋宁。

”田虎加封乔道清、孙安为征南大元帅,各拨兵马二万前去。

乔道清又奏道:“壶关危急,臣选轻骑,星驰往救。

”田虎大喜,令枢密院分拨兵将,随从乔道清、孙安进征。

枢密院得令,选将拨兵,交付二人。

乔道清、孙安即日整点军马起程。

那个孙安与乔道清同乡,他也是泾原人。

生的身长九尺,腰大八围,颇知韬略,膂力过人。

学得一身出色的好武艺,惯使两口镔铁剑。

后来为报父仇,杀死二人。

因官府追捕紧急,弃家逃走。

他素与乔道清交厚。

闻知乔道清在田虎手下,遂到威胜投诉乔道清。

道清荐与田虎,拒敌有功,伪受殿帅之职。

今日统领十员偏将,军马二万往救晋宁。

那十员偏将是谁?

乃是: 梅玉,秦英,金祯,陆清,毕胜,潘迅,杨芳,冯升,胡迈,陆芳。

那十员偏将,都伪授统制之职。

当下孙安辞别乔道清,统领军马,望晋宁进发,不题。

再说乔道清将二万军马,着团练聂新、冯玘统领,随后自己同四员偏将先行。

那四员?

雷震,倪麟,费珍,薛灿。

那四员偏将,都伪授总管之职。

随着乔道清,管领精兵二千,星夜望昭德进发。

不则一日,来到昭德城北十里外。

前骑探马来报:“昨日被宋兵打破壶关,目今分兵三路,攻打昭德城池。

”乔道清闻报,大怒道:“这厮们恁般无礼!

教他认俺的手段!

”领兵飞奔前来。

正遇唐斌、耿恭领兵攻打北门。

忽报西北上有二千余骑到来。

唐斌、耿恭列阵迎敌。

乔道清兵马已到。

两阵相对,旗鼓相望。

南北尚离一箭之地。

唐斌、耿恭看见北阵前四员将佐,簇拥着一个先生,立马于红罗宝盖下。

那先生怎生模样?

但见: 头戴紫金嵌宝鱼尾道冠,身穿皂沿边烈火锦鹤氅,腰系杂色采丝绦,足穿云头方赤舄。

仗一口锟铻铁古剑,坐一匹雪花银鬃马。

八字眉碧眼落腮胡。

四方口声与钟相似。

那先生马前皂旗上,金写两行十九个大字,乃是:“护国灵感真人军师左丞相征南在元帅乔。

”耿恭看罢,惊骇道:“这个人利害!

”两军未及交锋,恰遇李逵等五百游兵突至。

李逵便欲上前。

耿恭道:“此人是晋王手下第一个了得的,会行妖术,最是利害。

”李逵道:“俺抢上去砍了那撮鸟,却使什么鸟术!

”唐斌也说:“将军不可轻敌!

”李逵那里肯听,挥板斧冲杀上去。

鲍旭、项充、李衮恐李逵有失,领五百团牌标枪手,一齐滚杀过去。

那先生呵呵大笑,喝道:“这厮不得狂逞!

”不慌不忙,把那口宝剑望空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

”好好地白日青天,霎时黑雾漫漫,狂风飒飒,飞土扬尘。

更有一团黑气,把李逵等五百余人罩住,却似摄入黑漆皮袋内一般。

眼前并无一隙亮光,一毫也动掸不得。

耳畔但听的风雨之声,却不知身在何处。

任你英雄好汉,不能插翅飞腾。

你便火首金刚,怎逃地网天罗。

八臂那吒,难脱龙潭虎窟。

毕竟李逵等众人危困,生死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水浒传·第九十五回·宋公明忠感后土乔道清术败宋兵

〔施耐庵〕 〔明〕

话说黑旋风李逵不听唐斌、耿恭说话,领众将杀过阵去,被乔道清使妖术困住。

五百余人都被生擒活捉,不曾走脱半个。

耿恭见头势不好,拨马望东,连打两鞭,预先走了。

唐斌见李逵等被陷,军兵慌乱,又见耿恭先走,心下寻思道:“乔道清法术利害,倘走不脱时,落得被人耻笑。

我闻勇士不怯死而灭名。

到此地位,怎顾得性命!

”唐斌舍命,拈矛纵马,冲杀过来。

乔道清见他来得凶猛,连忙捏诀念咒,喝声道:“疾!

”就本阵内卷起一阵黄沙,望唐斌扑面飞来。

唐斌被沙迷眼目,举手无措,早被军士赶上,把左腿刺了一枪,颠下马来,也被活捉去了。

原来北军有例,凡解生擒将佐到来,赏赐倍加。

所以众将不曾被害。

那时唐斌部下一万人马,都被黄砂迷漫,杀的人亡马倒,星落云散,军士折其大半。

且说林冲、徐宁在东门,听的城南喊杀连天,急领兵来接应。

那城中守将孙琪等,见是乔道清旗号,连忙开门接应。

李逵等已被他捉入城中去了。

只见那耿恭同几个败残军卒,跑的气喘急促,鞍歪辔侧,头盔也倒在一边。

见了林冲、徐宁,方才把马勒住。

林冲、徐宁忙问何处军马。

耿恭七颠八倒的说了两句。

林冲、徐宁急同耿恭投大寨来。

恰遇王英、扈三娘领三百骑哨到。

得了这个消息,一同来报知宋先锋。

耿恭把李逵等被乔道清擒捉的事,备细说了。

宋江闻报大惊,哭道:“李逵等性命休矣!

”吴用劝道:“兄长且休烦闷,快理正事。

贼人既有妖术,当速往壶关取樊瑞抵敌。

”宋江道:“一面去取樊瑞,一面进兵问那贼道讨李逵等众人。

”吴用苦谏不听。

当下宋先锋令吴用统领众将守寨,宋江亲自统领林冲、徐宁、鲁智深、武松、刘唐、汤隆、李云、郁保四八员将佐,军马二万,即刻望昭德城南杀去。

索超、张清接着,合兵一处,摇旗擂鼓,呐喊筛锣,杀奔城下来。

却说乔道清进城,升帅府。

孙琪等十将参见毕。

孙琪等正欲设宴款待,探马忽报宋兵又到。

乔道清怒道:“这厮无礼!

”对孙琪道:“待我捉了宋江便来。

”即上马统领四员偏将,三千军马,出城迎敌。

宋兵正在列阵搦战,只见城门开处,放下吊桥,门内拥出一彪军来,当先一骑,上面坐着一个先生,正是幻魔君乔道清。

仗着宝剑,领军过吊桥。

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

两阵中吹动画角,战鼓齐鸣。

宋阵里门旗开处,宋先锋出马。

郁保四捧着帅字旗,立于马前。

左有林冲、徐宁、鲁智深、刘唐,右有索超、张清、武松、汤隆,八员将佐拥护。

宋先锋怒气填胸,指着乔道清骂道:“助逆贼道!

快放还我几个兄弟及五百余人!

略有迟延,拿住你碎尸万段!

”道清喝道:“宋江不得无礼!

俺便不放还你,看你怎地拿我!

”宋江大怒,把鞭梢一指,林冲、徐宁、索超、张清、鲁智深、武松、刘唐,一齐冲杀过来。

乔道清叩齿作法,捏诀念咒,把剑望西一指,喝声道:“疾!

”霎时有无数兵将,从西飞杀过来,早把宋兵冲动。

乔道清又把剑望北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须臾天昏地暗,日色无光,飞砂走石,撼地摇天。

林冲等众将,正杀上前,只见前面都是黄砂黑气,那里见一个敌军。

宋军不战自乱,惊得坐下马乱窜咆哮。

林冲等急回马拥护宋江,望北奔走。

乔道清招兵掩杀,赶得宋江等军马星落云散,七断八续,呼兄唤弟,觅子寻爷。

宋江等忙乱奔走,未及半里之地,前面恁般奇怪!

适才兵马来时,好好的平原旷野,却怎么弥弥漫漫,一望都是白浪滔天,无涯无际,却似个东洋大海。

就是肋生两翅,也飞不过。

后面兵马赶来,眼见得都是个死。

鲁智深、武松、刘唐齐声大叫:“难道束手就缚!

”三个奋力回身,向北杀来。

猛可地一声霹雳,半空中现出二十余尊金甲神人,把兵器乱打下来。

早把鲁智深、武松、刘唐打翻。

北军赶上,也被活捉去了。

又听的大喊道:“宋江下马受缚,免汝一死。

”宋江仰天叹道:“宋江死不足惜,只是君恩未报,双亲年老,无人奉养。

李逵等这几人兄弟,不曾救得。

事到如此,只拼一死,免得被擒受辱。

”林冲、徐宁、索超、张清、汤隆、李云、郁保四七个头领,拥着宋江,团聚一块,都道:“我等愿随兄长为厉鬼杀贼!

”郁保四到如此窘迫慌乱的地位,身上又中了两矢,那面帅字旗,兀是挺挺地捧着,紧紧跟随宋先锋,不离尺寸。

北军见帅字旗未倒,不敢胡乱上前。

宋江等已掣剑在手,都欲自刎。

猛见一个人走向前来,止住众人道:“休要如此”众人勿忧,我位尊戊己,见汝等忠义,特来克那妖水,救汝等归寨。

”众将看那人时,生得奇异,头长两块肉角,遍体青黑色,赤发裸形,下体穿条黄裈,左手报一个铃铎。

那人就地撮把土,望着那前面海大般白浪滔天的水,只一撒,转眼间就现出原来平地。

对众人道:“汝等应有数日灾厄。

今妖水已灭,可速归营。

差人到卫州,方可解救。

汝等勉力报国。

”言讫,化阵旋风,寂然不见。

众人惊讶不已,保护宋江,投奔南来。

行过五六里,忽见尘头起处,又有一彪兵马自南而来。

却是吴用同王英、扈三娘、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领兵一万,前来接应。

宋江对吴用道:“不听贤弟之言,险些儿不得相见。

”吴用道:“且到寨中再说。

”众人次第入到寨里,把那兵败被困遇神的事备述。

吴用以手加额道:“位尊戊己,土神也。

兄长忠义,感动后土之神。

土能克水。

”宋江等方才省悟,望空拜谢。

此时天色将暮,有败残军士逃回说:“混乱之中,又被昭德城中孙琪、叶声、金鼎、黄钺等,开南门领兵掩杀,死者甚众。

其余四散逃窜。

”宋江计点军士,损折万余。

吴用对宋江道:“贼人会使妖术,连胜两阵。

可速用计准备,堤防劫寨。

况我兵惊恐,凡杯蛇鬼车,风兵草甲,无往非撼志之物。

当空着此寨,只将羊蹄点鼓。

我等大兵,退十里另扎营寨。

”当下宋江传令,大兵退十里。

吴学究又教宋先锋传令,须分扎营寨。

大寨包小寨,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如李药师六花阵之法。

众将遵令。

扎寨方毕,忽报樊瑞奉令从壶关驰到。

入寨参见了宋先锋,问知乔道清备细。

樊瑞道:“兄长放心,无非是妖术。

待樊某明日作法擒他。

”吴用道:“他若不来搦战,我这里只按兵不动。

待公孙一清到来,再作计较。

”宋江便令张清、王英、解珍、解宝领轻骑五百,星夜出关,驰往卫州,接取公孙胜到此破敌解救。

张清等掂扎马匹,辞别宋江去了。

当下宋兵深栽鹿角,牢竖栅寨,弓上弦,刀出鞘,带甲枕戈,提铃喝号。

宋江等秉烛待旦,不题。

再说乔道清用术困住宋江,正待上前擒捉,忽见前面水无涓滴,宋江等已遁去,惊疑不已,道:“我这法非同小可!

他如何便晓得解破?

想军中必有异人。

”当下收兵,同孙琪等入城,升坐帅府。

孙琪等一面设宴庆贺。

军士将鲁智深、武松、刘唐及先捉的李逵、鲍旭、项充、李衮、唐斌绑缚,解到帐前。

孙琪立在乔道清左侧。

看见唐斌,便骂道:“反贼!

晋王不曾负你!

”唐斌喝道:“你每的死期也到了。

”乔道清叫众人都说姓名上来。

李逵睁圆怪眼,倒竖虎须,挺胸大骂道:“贼道听着!

我是黑爷爷,黑旋风李逵!

”鲁智深、武松等,都繇他问,气愤愤的只不开口。

乔道清教拿那厮们的军卒上来。

无移时,刀斧手将军卒解到。

乔道清一一问过,知道他每都是宋兵中勇将,便对众人道:“你们若肯归降,待我奏过晋王,都大大的封你们官爵。

”李逵大叫如雷道:“你看老爷辈是什么样人!

你却放那鸟屁!

你要砍黑爷爷,恁你拿去砍上几百刀!

若是黑爷爷皱眉,就不算好汉!

”鲁智深、武松、刘唐等齐声骂道:“妖道!

你休要做梦!

我这几个兄弟的头可断,这几条铁腿屈不转的!

”乔道清大怒,喝教都推出去斩讫来报。

鲁智深呵呵大笑道:“洒家视死如归。

今日死得正路!

”刀斧手簇拥着众人下去。

乔道清心中思想:“我从来不曾见恁船的硬汉!

且留着他每,却再理会。

”当下乔道清疾忙传令,教军士且把这夥人放转,监禁听候。

武松骂道:“腌臜反贼!

早早把俺砍了干净!

”乔道清低头不语。

众军卒把李逵等一行人监禁去了。

乔道清见三昧神水的法不灵,心中已有几分疑虑。

只在城中屯扎,探听宋兵的动静。

因此两家都按兵不动。

一连的过了五六日。

聂新、冯玘领大兵已到,入城参见乔道清,尽将兵马收入城中扎住。

乔道清见宋兵紧守营寨,不来厮杀,料无别谋。

整点军兵,统领将佐,同孙琪、戴美、聂新、冯玘等,领兵二万,五鼓出城,扎寨城南五龙山,平明进兵。

乔道清对孙琪道:“今日必要擒捉宋江,恢复壶关。

”孙琪道:“全赖国师相会法力。

”当下乔道清统领军马一万,望宋江大寨杀来。

小军探听的实,飞报宋先锋。

宋江令樊瑞、单廷珪、魏定国,整点军兵,拴缚马匹,准备迎敌。

乔道清在高阜处观看宋兵营寨,但见: 四面八向之有准,前后左右之相救。

门户开辟之有法,吸呼联络之有度。

乔道清暗暗喝采。

只听的宋寨中一声炮响,寨门开处,拥出一彪军来。

两阵里彩旗招动,鼍鼓振天。

乔道清下高阜出到阵前,雷震、倪麟、费珍、薛灿拥护左右。

宋阵里门旗开处,一将纵马出阵,正是混世魔王樊瑞,手仗宝剑,指着乔道清大骂:“贼道怎敢逞凶!

”乔道清心中思忖道:“此人一定会些法术。

我且试他一试。

”便对樊瑞喝道:“无知败将,敢出秽言!

你敢与我比武艺么?

”樊瑞道:“你要比武艺,上前来吃我一剑。

”两军呐喊擂鼓。

樊瑞拍马挺剑,直取乔道清。

道清跃马挥剑相迎。

二刃并举,两魔相斗。

起先兀是两骑马绞做一团厮杀,次后各运神通。

只见两股黑气,在阵前左旋右转,一往一来的乱滚。

两边军士,都看的呆了。

樊瑞战到酣处,觑个破绽,望乔道清一剑砍去,只砍个空,险些儿颠下马来。

原来乔道清故意卖个破绽,哄樊瑞砍来,自己却使个乌龙脱骨之法,早已归到阵前,呵呵大笑。

樊瑞惶恐归阵。

宋阵左右门旗开处,左边飞出圣水将军单廷珪,领五百步兵,尽是黑旗黑甲,手执团牌标枪,钢叉利刃。

右边飞出神火将军魏定国,领五百火军,身穿绛衣,手执火器,前后拥出五十辆火军,车上都装芦苇引火之物,军人背上各拴铁葫芦一个,内藏硫黄焰硝,五色烟药,一齐点着。

那两路军兵,左边的乌云卷地,右边的烈火飞腾,一哄冲杀过来。

北军惊惧欲退。

乔道清喝道:“退后者斩!

”右手仗着宝剑,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乌云盖地,风雷大作,降下一阵大块冰雹,望圣水神火军中乱打下来。

霹雳交加,火焰灭绝。

众军被冰雹打得星落云散,抱头鼠窜。

单廷珪、魏定国吓得魂就附体,举手无措,抵死逃回本阵。

圣水神火将军,到此番成画饼。

须臾雹散云收,仍是青天白日,地上兀是有如鸡卵似拳头的无数冰块。

乔道清看宋军时,打得头损额破,眼瞎算歪,踏着冰块,便滑一跌。

乔道清扬威耀武,高叫道:“宋兵中再有手段高强,神通广大的么?

”樊瑞羞忿交集,披发仗剑,立于马上,使尽平生法力,口中念动咒语。

只见狂风四起,飞砂走石,天愁地暗,日色无光。

樊瑞招动人马,冲杀过来。

乔道清笑道:“量你这乌术干得什事!

”便也仗剑作法,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风尽随着宋军乱滚,半空中又是一声霹雳,无数神兵天将,杀将下来。

宋阵中马嘶人喊,乱撺起来。

乔道清同四个偏将,纵军掩杀。

樊瑞法术不灵,抵当不住,回马便走。

北军追赶上来。

正在万分危急,猛见宋寨中一道金光射来,把风砂冲散。

那些天兵神将,都乱纷纷堕落阵前。

众人看时,却是五彩纸剪就的。

乔道清见破了神兵法,大展神通,披发仗剑,捏诀念咒,喝声道:“疾!

”又使出三昧神水的法来。

须臾,有千万道黑气,从壬癸方滚来。

只见宋阵中一个先生,骤马出阵,仗口松纹古定剑,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

”猛见半空里有许多黄袍神将,飞向北去,把那黑气冲灭。

乔道清吃了一惊,手足无措。

宋军见这个先生破了妖术,齐声大骂:“乔道清妖贼,如今有手段高强的来了!

”乔道清听了这句,羞的彻耳通红,望本阵便退。

乔道清生平逞弄神通,今日垂首丧气。

正是:总教掬尽三江水,难洗今朝一面羞。

毕竟宋阵里破妖术的先生是谁?

且听下回分解。

水浒传·第九十六回·幻魔君术窘五龙山入云龙兵围百谷岭

〔施耐庵〕 〔明〕

话说宋阵里破乔道清妖术的那个先生,正是入云龙公孙胜。

他在卫州接了宋先锋将令,即同王英、张清、解珍、解宝,星夜赶到军前。

入寨参见了宋先锋,恰遇乔道清逞弄妖法,战败樊瑞。

那日是二月初八日,干支是戊午,戊属土。

当下公孙胜就请天干神将,克破那壬癸水,扫荡妖氛,现出青天白日。

宋江、公孙胜两骑马同到阵前,看见乔道清羞惭满面,领军马望南便走。

公孙胜对宋江道:“乔道清法败奔走。

若放他进城,便深根固蒂。

兄长疾忙传令,教徐宁、索超领兵五千,从东路抄至南门,绝住去路。

王英、孙新领兵五千,驰往西门截住。

如遇乔道清兵败到来,只截住他进城的路不必与他厮杀。

”宋江依计传令,分拨众将,遵令去了。

此时兀是巳牌时分,宋江同公孙胜统领林冲、张清、汤隆、李云、扈三娘、顾大嫂七个头领,军马二万,赶杀前来。

北将雷震等保护乔道清,且战且走。

前面又有军马到来,却是孙琪、聂新领兵接应。

合兵一处,刚到五龙山寨,听得后面宋兵,鸣锣擂鼓,喊杀连天,飞赶上来。

孙琪道:“国师入寨住扎,待孙某等与他决一死战。

”乔道清在众将面前夸了口,况且自来行法,不曾遇着对手,今被宋兵追迫,十分羞怒,便对孙琪道:“你们且退后,待我上前拒敌。

”即便勒兵列阵,一马当先。

雷震等将簇拥左右。

乔道清高叫:“水洼草寇,焉得这般欺负人!

俺再与你决个胜败!

”原来乔道清生长泾原,是极西北地地面,与山东道路遥远,不知宋江等众兄弟详细。

当下宋阵里把旗左招右展,一起一伏,列成阵势。

两阵相对,吹动画角,战鼓齐鸣。

南阵里黄旗磨动,门旗开处,两骑马出阵。

中间马上坐着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宋公明。

左手马上坐的是入云龙公孙一清,手中仗剑,指着乔道清说道:“你那学术都是外道,不闻正法。

快下马归顺。

”乔道清仔细看时,正是那破法的先生。

但见: 星冠攒玉,鹤憋缕金。

九宫衣服灿云霞,六甲风雷藏宝诀。

腰系杂色彩丝绦,手仗松纹古定剑。

穿一双云缝赤朝鞋,骑一谱灼鬃昂首马。

八字神眉杏子眼,一部掩口落腮须。

当下乔道清对公孙胜道:“今日偶尔行法不灵,我如何便降服你?

”公孙胜道:“你还敢逞弄那鸟术么?

”乔道清喝道:“你也小觑俺!

再看俺的法。

”乔道清抖擞精神,口中念念有词,把手望费珍一招。

只见费珍手中执的那条点钢枪,却似被人劈手一夺的,忽地离了手,如腾蛇般飞起,望公孙胜刺来。

公孙胜把剑望秦明一指,那条狼牙棍,早离了手,迎着钢枪,一往一来,捽风般在空中相斗。

两军迭声喝采。

猛可的一声响,两军发喊,空中狼牙棍把枪打落下来,冬的一声,倒插在北军战鼓上,把战鼓搠破。

那司战鼓的军士,吓得面如土色。

那条狼牙棍依然复在秦明手中,恰似不曾离手一般。

宋军笑得眼花没缝。

公孙胜喝道:“你在大匠面前弄斧!

” 乔道清又捏诀念咒,把手望北一招,喝声道:“疾!

”只见北军寨后五龙山凹里,忽的一片黑云飞起,云中现出一条黑龙,张鳞鼓鬣,飞向前来。

公孙胜呵呵大笑,把手也望五龙山一招,只见五龙山凹里,如飞电般掣出一条黄龙,半云半雾,迎住黑龙,空中相斗。

乔道清又叫:“青龙快来!

”只见山顶上才飞出一条青龙,随后又有白龙飞出,赶上前迎住。

两军看得目瞪口呆。

乔道清仗剑大叫:“赤龙快出帮助!

”须臾,山凹里又腾出一条赤龙,飞舞前来。

五条龙向空中乱舞,正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互生互克,搅做一团,狂风大起。

两阵里捧旗的军士,被风卷动,一连颠翻了数十个。

公孙胜左手仗剑,右手把麈尾望空一掷,那麈尾在空中打个滚,化成鸿雁般一只鸟飞起去。

须臾,渐高渐大,扶摇而上,直到九霄空里,化成个大鹏,翼若垂天之云,望着那五条龙扑击下来。

只听得刮刺刺地响,却似青天里打个霹雳,把那五条龙扑打得鳞散甲飘。

原来五龙山有段灵异。

山中常有五色云现。

龙神托梦居民,因此起建庙宇,中间供个龙王牌位。

又按五方塑成青、黄、赤、黑、白五条龙,按方向蟠旋于柱,都是泥塑金装彩画就的。

当下被二人用法遣来相斗,被公孙胜用麈尾化成大鹏,将五条泥龙搏击的粉碎,望北军头上乱纷纷打将下来。

北军发喊,躲避不迭,被那年久乾硬的泥块,打得脸破额穿,鲜血迸流,登时打伤二百余人,军中乱撺。

乔道清束手无术,不能解救。

半空里落下个黄泥龙尾,把乔道清劈头一下,险些儿将头打破,把个道冠打鳖。

公孙胜把手一招,大鹏寂然不见,麈尾仍归手中。

乔道清再要使妖术时,被公孙胜运动五雷正法的神通,头上现出一尊金甲神人,大喝:“乔冽下马受缚!

”乔道清口中喃喃呐呐的念咒,并无一毫儿灵验。

慌得乔道清举手无措,拍马望本阵便走。

林冲纵马拈矛赶来。

大喝:“妖道休走!

”北阵里倪麟,提刀跃马接住。

雷震骤马挺戟助战,这里汤隆飞马使铁瓜锤架住。

两军迭声呐喊,四员将,两对儿,在阵前厮杀。

倪麟与林冲斗过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林冲觑个破绽,一矛搠中马腿,那马便倒,把倪麟颠翻下来。

被林冲向心窝胳察的一枪搠死。

雷震正与汤隆战到酣处,见倪麟落马,卖个破绽,拨马便走。

被汤隆赶上,把铁瓜锤照顶门一下,连盔带头打碎,死于马下。

宋江将鞭稍一指,张清、李云、扈三娘、顾大嫂一齐冲杀过来。

北军大乱,四散乱撺逃生,杀死者甚众。

孙琪、聂新、费珍、薛灿,保护乔道清,弃了五龙山寨,领兵欲进昭德。

转过山坡,离城尚有六七里,只听得前面战鼓喧天,喊声大振。

东首小路撞出一彪兵来。

当先二将,乃是金枪手徐宁、急先锋索超。

两军未及交锋,昭德城内见城外厮杀,守将戴美、翁奎领兵五千,开南门出城接应。

徐宁、索超分头拒敌。

索超分兵二千,向北抵敌。

戴美当先,与索超斗十余合,被索超运金蘸斧砍为两段。

翁奎急领兵入城。

索超赶杀上去,杀死北军一百余人,直赶至南门城下,翁奎兵马已是进城去了。

急拽起吊桥,紧闭城门。

城上擂木炮石如雨般打将下来,索超只得回兵。

再说徐宁领兵三千,拦住北军去路。

北军虽是折了一阵,此时尚有二万余人。

孙琪、聂新二将敌住徐宁兵马。

费珍、薛灿,无心恋战,领五千兵马,保护乔道清,投西奔走。

这里徐宁力敌孙琪、聂新二将,被北军围裹上来,正是寡不敌众,看看围在垓心。

却得索超、宋江南北两路兵都到,孙琪、聂新当不得三面攻击。

聂新被徐宁一金枪刺中左臂,坠于马下,被人马践踏如泥。

孙琪夺路要走,被张清赶上,手起一枪,搠中后心,撞下马来。

北兵大败亏输,三万军马,杀死大半。

杀得尸横遍野,流血成河。

弃下金鼓旗幡,盔甲马匹无数。

其余兵马,四散逃走去了。

宋江、公孙胜、林冲、张清、汤隆、李云、扈三娘、顾大嫂与徐宁、索超合兵一处,共是二万五千。

闻乔道清同费珍、薛灿领五千兵马,望西逃遁,欲上前追赶。

此时已是申牌时分,兵马鏖战一日,饥饿困罢,宋先锋正欲收兵回寨食息,忽报军师吴用知宋先锋等兵马鏖战多时,特令樊瑞、单廷珪、魏定国整点兵马一万,准备火把火炬,前来接应。

宋先锋大喜。

公孙胜道:“既有这枝军马,兄长同众头领回寨食息,小弟同樊、单、魏三位头领,领兵追赶乔道清,务要降服那厮。

”宋江道:“赖贤弟神功,解救灾厄。

贤弟远来劳顿,同回大寨歇息了,明日却再理会。

乔道清这厮,法破计穷,料无他虞。

” 公孙胜道:“兄长有所不知。

本师罗真人常对小弟说:'泾原有个乔冽,他有道骨,曾来访道,我暂且拒他,因他魔心正重,亦是下土生灵造恶,杀运未终。

他后来魔心渐退,机缘到来,遇德而服。

恰有机缘遇汝,汝可点化他,后来亦得了悟玄微,日后亦有用着他处。

'小弟在卫州遵令前来,于路问妖人来历。

张将军说:'降将耿恭知他备细,道是乔道清即泾县乔冽。

'适才见他的法,与小弟比肩相似,小弟却得本师罗真人传授五雷正法,所以破得他的法。

此城叫做昭德,合了本师'遇德魔降'的法语。

若放他逃遁,倘此人堕陷魔障,有违本师法旨。

此机会不可挫过。

小弟即刻就领兵追赶,相机降服他。

”只一席话,说得宋江心胸豁然,称谢不已。

当下同众将统领军马,回营食息。

公孙胜同樊瑞、单廷珪、魏定国,统领一万军马,追赶乔道清不题。

再说乔道清同费珍、薛灿领败残兵马五千,奔窜到昭德城西,欲从西门进城。

猛听得鼓角齐鸣,前面密林后飞出一彪军来。

当先二将,乃是矮脚虎王英、小尉迟孙新,领五千兵,排开阵势,截住去路。

费珍、薛灿抵死冲突。

孙新、王英奉公孙一清的令,只不容他进城,却不来赶杀,让他望北去了。

城中知乔道清术窘,大败丐输,宋兵势大,惟恐城池有失,紧紧的闭了城门,那里敢出来接应。

无移时,孙新、王英见公孙胜同樊瑞、单廷珪、魏定国领兵飞赶上来。

公孙胜道:“两位头领且到大寨食息,待贫道自去赶他。

”孙新、王英依令回寨。

此时已是酉牌时分。

却说乔道清同费珍、薛灿领败残兵,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似漏网之鱼,望北奔驰。

公孙胜同樊瑞、单廷珪、魏定国领兵一万,随后紧紧追赶。

公孙胜高叫道:“乔道清快下马降顺,休得执迷!

”乔道清在前面马上,高声答道:“人各为其主。

你何故逼我太甚?

”此时天色已暮,宋兵燃点火炬、火把,火光照耀,如白昼一般。

乔道清回顾左右,止有费珍、薛灿及三十余骑。

其余人马,已四散逃窜去了。

乔道清欲拔剑自刎。

费珍慌忙夺住道:“国师不必如此。

”用手向前面一座山指道:“此岭可以藏匿。

”乔道清计穷力竭,遂同二将驰入山岭。

原来昭德城东北有座百谷岭,相传神农尝百谷处。

山中有座神农庙。

乔道清同费、薛二将,屯扎神农庙中。

手下止有十五六骑。

只因公孙胜要降服他,所以容他遁入岭中。

不然,宋兵赶上,就是一万个乔道清也杀了。

话不絮繁。

却说公孙胜知乔道清遁入百谷岭,即将兵马分四路扎立营寨,将百谷岭四面围住。

至二更时分,忽见东西两路火光大起,却是宋先锋回寨,复令林冲、张清各领兵五千,连夜哨探到来。

与公孙胜合兵一处,共是二万人马,分头扎寨,围困乔道清不题。

且说宋江次日,探知乔道清被公孙胜等,将兵马围困于百谷岭,即与吴学究计议攻城。

传令大兵拔寨起营,到昭德城下。

宋江分拨将佐到昭德,围的水泄不通。

城中守将叶声等,坚守城池。

宋兵一连攻打二日,城尚不破。

宋江在城南寨中,见攻城不下,十分忧闷。

李逵等被陷,不知性命如何。

不觉潸然泪下。

军师吴用劝道:“兄长不必烦闷。

只消用几张纸,此城唾手可得。

”宋江忙问道:“军师有何良策?

”当下吴学究不慌不忙,叠着两个指头,说出这条计来。

有分教:兵不血刃孤城破,将士投戈百姓安。

毕竟吴学究说出什么来?

且听下回分解。

水浒传·第九十七回·陈瓘谏官升安抚琼英处女做先锋

〔施耐庵〕 〔明〕

话说当下吴用对宋江道:“城中军马单弱。

前日恃乔道清妖术。

今知乔道清败困,外援不至,如何不惊恐。

小弟今晨上云梯观望,见守城军士都有惊惧之色。

今当乘其惊惧,开以自新之路,明其利害之机。

城中必缚将出降。

兵不血刃,此城唾手可得。

”宋江大喜道:“军师之谋什善。

”当下计议,写成数十道晓谕的兵檄。

其词云: "大宋征北正先锋宋示谕昭德州守城将士军民人等知悉:田虎叛逆,法在必诛。

其余胁从,情有可原。

守城将士能反邪归正,改过自新,率领军民开门降纳,定行保奏朝廷,赦罪录用。

如将士怙终不悛。

尔等军民,俱系宋朝赤子,速当兴举大义,擒缚将士,归顺天朝。

为首的定行重赏,奏请优叙。

如执迷逡巡,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孑遗靡有。

特谕。

” 宋江令军士将晓谕拴缚箭矢,四面射入城中。

传令各门稍缓攻击,看城中动静。

次日平明,只听得城中呐喊振天,四门竖起降旗。

守城偏将金鼎、黄钺,聚集军民,杀死副将叶声、牛庚、冷宁,将三个首级,悬挂竿首,挑示宋军。

牢中放出李逵、鲁智深、武松、刘唐、鲍旭、项充、李兖、唐斌,俱用轿扛抬,大开城门,拥送出城。

军民香花灯烛,迎接宋兵入城。

宋先锋大喜。

传谕各门将佐,统领军马,次第入城,兵不血刃。

百姓秋毫无犯,欢声雷动。

宋江到帅府升坐。

鲁智深等八人,前来参拜道:“哥哥,万分不得相见了!

今赖兄长威力,复得聚首,恍如梦中!

”宋江等众人,俱感泣泪下。

次后金鼎、黄钺率领翁奎、蔡泽、杨春上前参拜。

宋江连忙答拜,扶起道:“将军等兴举大义,保全生灵,此不世之勋也。

”黄钺等道:“某等不能速来归顺,罪不可逭。

反蒙先锋厚礼,真是铭心刻骨,誓死图报。

”黄钺等又将鲁智深、李逵等骂贼不屈的事情,备细陈说。

宋江感泣称赞。

李逵道:“俺听得说那贼鸟道在百谷岭,待俺去砍那撮鸟一百斧,出那口鸟气!

”宋江道:“乔道清被一清兄弟围困百谷岭,欲降伏他。

罗真人已有法旨,兄弟不可造次。

”鲁智深对李逵道:“兄长之命,安敢不遵。

”李逵方才肯住。

当下宋先锋出榜安抚百姓,赏劳三军将佐,标写公孙胜、金鼎、黄钺功次。

正在料理军务,忽报神行太保戴宗自晋宁回。

戴宗入府参见。

宋行锋忙问晋宁消息。

戴宗道:“小弟蒙兄长差遣到晋宁,卢先锋正在攻打城池。

他道:'待卢某克了城池,却好到兄长处报捷。

’因此留小弟在彼,一连住了三四日。

晋宁急切攻打不下。

到今月初六日,是夜重雾,咫尺不辨。

卢先锋令军士悄地囊土填积城下。

至三更时分,城东北守御稍懈。

我兵潜上土囊,攀援登城,杀死守城将士一十三员。

田彪开北门冲突,舍命逃遁。

其余牙将俱降。

获战马五千余匹,投降军士二万余人,杀死者甚众。

当下卢先锋克了晋宁。

天明雾霁,正在安抚料理,忽报威胜田虎,差殿帅孙安,统领将佐十员,军马二万,前来救援,离城十里下寨。

卢先锋即令秦明、杨志、欧鹏、邓飞,领兵出城迎敌。

卢先锋亲自领兵接应。

当下秦明与孙安战到五六十合,不分胜负。

卢先锋兵到,见孙安勇猛,卢先锋令鸣金收兵。

孙安亦自收兵。

各立营寨。

卢先锋回寨,说孙安勇猛,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次日,分拨军马埋伏。

卢先锋亲自出阵,与孙安战到五十余合。

孙安战马忽然前失,把孙安颠下马来。

卢先锋喝道:'此非汝战败之罪,快换马来战。

'孙安换马,又与卢先锋斗过五十余合。

卢先锋佯败奔走,诱孙安赶到林子边。

一声炮响,两边伏兵齐出。

孙安措手不及,被两边抛出绊马索,将孙安绊倒。

众军赶上,连人和马,生擒活捉。

北阵里秦英、陆清、姚约三将,齐出救夺孙安。

那边杨志、欧鹏、邓飞齐出接住。

六骑马捉对儿厮杀,到间深处,只见杨志大喝一声,只一枪将秦英搠下马来。

陆清与欧鹏正斗,被欧鹏卖个破绽,赚陆清一刀砍来,欧鹏把身一闪,陆清砍个空,收刀不迭,被欧鹏照后心一枪刺死。

姚约见二人落马,拨马望本阵便走。

被邓飞赶上,举铁链当头一下,把姚约连盔透顶,打个粉碎。

卢先锋驱兵掩杀,北兵大败,杀死四五千人。

北军退十里下寨。

我兵得胜进城。

众军卒把孙安绑缚解来。

卢俊义亲释其缚,待以厚礼。

劝孙安归顺天朝。

孙安见卢先锋如此意气,情愿降顺。

孙安对卢先锋说道:'城外尚有七员将佐,军马一万五千。

容孙某出城招他来降。

'卢先锋坦然无疑,放孙安出城。

孙安单骑到北寨,说降七将,都来参见卢先锋。

卢先锋大喜,置酒管待。

孙安说:'某与乔道清同领兵离威胜,乔道清往救壶关。

此人素有妖术,恐宋先锋处罹其荼毒。

乔道清与孙某同乡。

孙某感将军厚恩,愿往壶关探听消息,说乔道清归顺。

'卢先锋依允。

遂令小弟领孙安同来报捷。

卢先锋令宣赞、郝思文、吕方、郭盛管领兵马二万,镇守晋宁。

卢先锋统领其余将佐,兵马二万,望汾阳进征。

戴某昨日于晋宁起程,替孙安也作起神行法。

今日于路,已闻得兄长兵围昭德,乔道清被困。

比及到城外,又知兄长大兵进城。

特来参见哥哥。

孙安见在府门外伺候。

” 宋江大喜,令戴宗引孙安进见。

戴宗遵令,领孙安入府,上前参见。

宋江看孙安轩昂魁伟,一表非俗,下阶迎接。

孙安纳头便拜道:“孙某抗拒大兵,罪该万死。

”宋江答拜不迭,道:“将军反邪归正,与宋某同灭田虎。

回朝报奏朝廷,自当录用。

”孙安拜谢起立。

宋先锋命坐,置酒管待。

孙安道:“乔道清妖术利害,今幸公孙先生解破。

”宋江道:“公孙一清欲降服他,授以正法。

今围困三四日,尚未有降意。

”孙安道:“此人与孙某最厚,当说他来降。

”当下宋先锋令戴宗同孙安出北门,到公孙胜寨中。

相见已毕,戴宗、孙安将来意备细对公孙胜说了。

一清大喜,即令孙安入岭寻觅乔道清。

孙安领命,单骑上岭。

却说乔道清与费珍、薛灿,与十五六个军士,藏匿在神农庙里,与本庙道人,借索些粗粝充饥。

这庙里止有三个道人,被乔道清等将他累月募化积下的饭来都吃尽了。

又见他人众,只得忍气吞声。

是日乔道清听得城中呐喊,便出庙登高崖了望。

见城外兵已解围,门内有人马出入。

知宋兵已是入城。

正在嗟叹,忽见崖畔树林中,走出一个樵者,腰插柯斧,将扁担做个拐杖,一步步捉脚儿走上崖来,口中念着个歌儿道: “上山如挽舟,下山如顺流。

挽舟常自戒,顺流常自繇。

我今上山者,预为下山谋。

” 乔道清听了这六句樵歌,心中颇觉恍然,便问道:“你知城中消息私?

”樵叟道:“金鼎、黄钺杀了副将叶声,已将城池归顺宋朝。

宋江兵不血刃,得了昭德。

”乔道清道:“原来如此。

”那樵者说罢,转过石崖,望山坡后去了。

乔道清又见一人一骑,寻路上岭,渐近庙前。

乔道清下崖观看,吃了一惊。

原来是殿帅孙安。

”他为何便到此处?

”孙安下马,上前叙礼毕。

乔道清忙问:“殿帅领兵往晋宁,为何独自到此?

岭下有许多军马,如何不拦当?

”孙安道:“好教兄长得知。

”乔道清见孙安不称国师,已有三分疑虑。

孙安道:“且到庙中,细细备述。

”二人进庙。

费珍、薛灿都来相见毕。

孙安方把在晋宁被获投降的事说了一遍。

乔道淆默然无语。

孙安道:“兄长休要狐疑。

宋先锋等十分义气。

我等投在麾下,归顺天朝,后来亦得个结果。

孙某此来,特为兄长。

兄长往时,曾访罗真人否?

”乔道清忙问:“你如何知道?

”孙安道:“罗真人不接见兄长,令童子传命,说你后来'遇德魔降'。

这句话有么?

”乔道清连忙答道:“有,有。

”孙安道:“破兄长法的这个人,你认得么?

”乔道清道:“他是我对头。

只知他是宋军中人,却不知道他的来历。

”孙安道:“则他便是罗真人徒弟,叫做公孙胜,宋先锋的副军师。

这句法语,也是他对小弟说的。

此城叫做昭德。

兄长法破,可不是合了'遇德魔降'的说话?

公孙胜专为真人法旨,要点化你同归正道,所以将兵马围困,不上山来擒捉。

他既法可以胜你,他若要害你,此又何难。

兄长不可执迷。

”乔道清言下大悟。

遂同孙安带领费珍、薛灿下岭,到公孙胜军前。

孙安先入营报知。

公孙胜出寨迎接。

乔道清入寨,拜伏请罪道:“蒙法师仁爱,为乔某一人,致劳大军,乔某之罪益深。

”公孙胜大喜,答拜不迭,以宾礼相待。

乔道清见公孙胜如此意气,便道:“乔某有眼不识好人。

今日得侍法师左右,平生有幸。

”公孙胜传令解围。

樊瑞等众将,四面拔寨都起。

公孙胜率领乔道清、费珍、薛灿入城,参见宋先锋。

宋江以礼相待,用好言抚慰。

乔道清见宋江谦和,愈加钦服。

少顷,樊瑞、单廷珪、魏定国、林冲、张清都到。

宋江传令,将军马尽数收入城中屯住。

当下宋江置酒庆贺。

席间公孙胜对乔道清说:“足下这法,上等不比诸佛菩萨累劫修来,证入虚空三昧,自在神通。

中等不比蓬莱三十六洞真仙,准几十年抽添水火,换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戏造化。

你不过凭着符咒,袭取一时,盗窃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运用。

在佛家谓之金刚禅邪法,在仙家谓之幻术。

若认此法便可超凡入圣,岂非毫厘千里之谬!

”乔道清听罢,似梦方觉。

当下拜公孙胜为师。

宋江等听公孙胜说的明白玄妙,都称赞公孙胜的神功道德。

当日酒散,一宿无话。

次日,宋江令萧让写表申奏朝廷,得了晋宁、昭德二府。

写书申呈宿太尉报捷。

其卫州、晋宁、昭德、盖州、陵川、高平六府州县缺的官,乞太尉择贤能堪任的,奏请速补,更替将领征进。

当下萧让书写停当。

宋江令戴宗赍捧,即日起程。

戴宗遵令,拴缚行囊包裹,赍捧表文书札,选个轻捷军士跟随。

辞别宋先锋,作起神行法,镒日便到东京。

先往宿太尉府中,呈递书札。

恰遇宿太尉在府。

戴宗在府前寻得个本府杨虞候,先送了些人事银两,然后把书札相烦转达太尉。

杨虞候接书入府。

少顷,杨虞候出来唤道:“太尉有钧旨,呼唤头领。

”戴宗跟随虞候进府。

只见太尉正在厅上坐地,拆书观看。

戴宗上前参见。

太尉道:“正在紧要的时节,来的恁般凑巧!

前日正被蔡京、童贯、高俅在天子面前,劾奏你的哥哥宋先锋,覆军杀将,丧师辱国,大肆诽谤。

欲皇上加罪。

天子犹豫不决。

却被右正言陈瓘,上疏劾蔡京、童贯、高俅诬陷忠良,排挤善类,说汝等兵马已渡壶关险隘,乞治蔡京等欺妄之罪。

以此忤了蔡太师,寻他罪过。

昨日奏过天子说:'陈瓘撰尊尧录,他尊神宗为尧,即寓讪陛下之意。

乞治陈瓘讪上之罪。

'幸的天子不即加罪。

今日得汝报捷,不但陈瓘有颜,连我也放下许多忧闷。

明日早朝,我将汝奏捷表文上达。

”戴宗再拜称谢,出府觅个寓所,安歇听候,不在话下。

且说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内。

道君皇帝在文德殿朝见文武。

宿太尉拜舞山呼毕,将宋江捷表奏闻,说:“宋江等征讨田虎,前后共克复六府州县。

今差人赍捧捷表上闻。

”天子龙颜欣悦。

宿元景又奏道:“正言陈瓘撰尊尧录,以先帝神宗为尧,陛下为舜。

尊尧何得为罪?

陈瓘素刚正不屈,遇事敢言,素有胆略。

乞陛下加封陈瓘官爵。

敕陈瓘到河北监督兵马,必成大功。

”天子准奏。

随即降旨:陈瓘于原官上加升枢密院同知,着他为安抚,统领御营军马二万,前往宋江军胶督战,并赍赏赐银两,犒劳将佐军卒。

当下朝散,宿太尉回到私第,唤戴宗打发回书。

戴宗已知有了圣旨,拜辞宿太尉,离了东京。

作起神行法,次日已到昭德城中。

往返东京,刚刚四日。

宋江正在整点兵马,商议进征,见戴宗回来,忙问奏闻消息。

戴宗将宿太尉回书呈上。

宋江拆开看罢,将书中备细,一一对众头领说知。

众人都道:“难得陈安抚恁般肝胆!

我们也不枉在这里出力。

”宋江传令,待接了敕旨,然后进征。

众针遵令,在城屯住,不在话下。

却说昭德城北潞城县,是本府属县。

城中守将池方,探知乔道清围困时,便星夜差人到威胜田虎处申报告急。

田虎手下伪省院官,接了潞城池方告急申文,正欲奏知田虎,忽报晋宁已失,御弟三大王田彪,止逃得性命到此。

说还未毕,恰好田彪已到。

田彪同省院官入内拜见田虎。

田彪放声大哭,说:“宋兵势大,被他打破晋宁城池,杀了儿子田实。

臣止逃得性命至此。

失地丧师,臣该万死!

”说罢又哭。

那边省院官又启奏道:“臣适才接得潞城守将池方申文,说乔国师已被宋兵围困,昭德危在旦夕。

” 田虎闻奏大惊。

会集文武众官,右丞相太师卞祥,枢密官范权,统军大将马灵等,当廷商议。

”即日宋江侵夺边界,占了我两座大郡,杀死众多兵将。

乔道清已被他围困。

汝等如何处置?

”当有国舅邬梨奏道:“主上勿忧。

臣受国恩,愿部领军马,克日兴师,前往昭德。

务要擒获宋江等众,恢复原夺城池。

”那邬梨国舅,原是威胜富户。

邬梨入骨好使枪棒,两臂有千斤力气,开的好硬弓,惯使一柄五十斤重泼风大刀。

田虎知他幼妹大有姿色,便娶来为妻。

遂将邬梨封为枢密,称做国舅。

当下邬梨国舅又奏道:“臣幼女琼英,近梦神人教授武艺。

觉来便是膂力过人。

不但武艺精熟,更有一件神异的手段。

手飞石子,打击禽乌,百发百中。

近来人都称他做'琼矢镞'。

臣保奏幼女为先锋,必获成功。

”田虎随即降旨,封琼英为郡主。

邬梨谢恩方毕,又有统军大将马灵奏道:“臣愿部领军马,往汾阳退敌。

”田虎大喜,都赐金印虎牌,赏赐明珠珍宝。

邬梨、马灵各拨兵三万,速便起兵前去。

不说马灵统领偏牙将佐军马,望汾阳进发,且说邬梨国舅领了王旨兵符,下教场挑选兵马三万,整顿刀枪弓箭,一应器械,归第领了女将琼英,为前部先锋,入内辞别田虎,摆布起身。

琼英女领父命,统领军马,径奔昭德来。

只因这女将出征,有分教:贞烈女报不共戴天之仇,英雄将成琴琴伉俪之好。

毕竟不知女将军怎生搦战?

且听下回分解。

水浒传·第九十三回·李逵梦闹天池宋江兵分两路

〔施耐庵〕 〔明〕

话说钮文忠见盖州已失,只得奔走出城,与同于玉麟、郭信、盛本、桑英保护而行,正撞着李逵、鲁智深,领步兵截住去路。

李逵高叫道:“俺奉宋先锋将令,等候你这夥败撮乌多时了!

”轮双斧杀来。

手起斧落,早把郭信、桑英砍翻。

钮文忠吓得魂不附体,措手不及,被鲁智深一禅杖,连盔带头,打得粉碎,撞下马去。

二百余人,杀个尽绝。

只被于玉麟、盛本,望刺斜里死命撞出去了。

鲁智深道:“留下那两个驴头罢!

等他去报信。

”仍割下三颗首级,夺得鞍马盔甲,一径进城献纳。

且说宋江大队人马入盖州城,便传下将令,先教救灭火焰,不许伤害居民。

众将都来献功。

宋先锋教军士将首级号令各门。

天明,出榜安抚百姓。

将三军人马,尽数收入盖州屯住。

赏劳三军诸将。

功绩簿上,标写石秀、时迁、解珍、解宝功次。

一面写表申奏朝廷,得了盖州。

尽将府库财帛金宝,解赴京师。

写书申呈宿太尉。

此时腊月将终。

宋江料理军务,不觉过了三四日,忽报张清病可,同安道全来参见听用。

宋江喜道:“甚好!

明日是宣和五年的元旦,却得聚首。

” 次日黎明,众将穿公服幞头,宋江率领众兄弟,望阙朝贺,行五拜三叩头礼已毕,卸下幞头公服,各穿红锦战袍。

九十二个头领,及新降将耿恭,齐齐整整,都来贺节,参拜宋江。

宋先锋大排筵席,庆贺宴赏。

众兄弟轮次与宋江称觞献寿。

酒至数巡,宋江对众将道:“赖众兄弟之力,国家复了三个城池。

又值元旦,相聚欢乐,实为罕有。

独是公孙胜、呼延灼、关胜,水军头领李俊等八员,及守陵川柴进、李应,守高平史进、穆弘,这十五兄弟,不在面前,甚是悒怏。

”当下便唤军中头目,领二百余名军役,各各另外赏劳。

教即日担送羊酒,分头去送到卫州、陵川、高平三处守城头领交纳,兼报捷音。

分付兀是未了,忽报三处守城头领,差人到此候贺。

都奉先锋将令,戎事在身,不能亲来拜贺。

宋江大喜道:“得此信息,就如见面一般。

”赏劳来人,陪众兄弟开怀畅饮,尽醉方休。

次日,宋先锋准备出东郊迎春。

因明日子时正四刻,又逢立春节候。

是夜刮起东北风,浓云密布,纷纷洋洋,降下一天大雪。

明日,众头领起来看时,但见: 纷纷柳絮,片片鹅毛。

空中白鹭群飞,江上素鸥翻覆。

飞来庭院,转旋作态因风。

映彻戈矛,灿烂增辉荷日。

千山玉砌,能令樵子怅迷踪。

万户银装,多少幽人成佳句。

正是:“尽道丰年好,丰年瑞若何?

边关多荷戟,宜瑞不宜多。

” 当下地文星萧让,对众头领说道:“这雪有数般名色:一片的是蜂儿,二片的是鹅毛,三片的是攒三,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唤做梅花,六片唤做六出。

这雪本是阴气凝结,所以六出应着阴数。

到立春以后,都是梅花杂片,更无六出了。

今日虽已立春,尚在冬春之交,那雪片却是或五或六。

”乐和听了这几句议论,便走向檐前,把皂衣袖儿,承受那落下来的雪片看时,真个雪花六出,内一出尚未全去,还有些圭角,内中也有五出的了。

乐和连声叫道:“果然,果然!

”众人都拥上来看,却被李逵鼻中冲出一阵热气,把那雪花儿冲灭了。

众人都大笑。

却惊动了宋先锋,走出来问道:“众兄弟笑什么?

”众人说:“正看雪花,被黑旋风鼻气冲灭了。

”宋江也笑道:“我已分付置酒在宜春圃,与众兄弟赏玩则个。

” 原来这州治东,有个宜春圃,圃中有一座雨香亭,亭前颇有几株桧柏松梅。

当晚众头领在雨香亭,语笑喧哗,觥筹交错,不觉日暮,点上灯烛。

宋江酒酣,闲话中追论起昔日被难时,多亏了众兄弟。

”我本郓城小吏,身犯大罪,蒙众兄弟于千枪万刃之中,九死一生之内,屡次舍着性命,救出我来。

当江州与戴宗兄弟押赴市曹时,万分是个鬼。

到今日却得为国家臣子,与国家出力。

回思往日之事,真如梦中!

”宋江说到此处,不觉潸然泪下。

戴宗、花荣及同难的几个弟兄,听了这段话,也都吊下泪来。

李逵这时,多饮了几杯酒,酣醉上来。

一头与众人说着话,眼皮儿却渐渐合拢来,便用双臂衬着脸,已是睡去。

忽转念道:“外面雪兀是未止。

”心里想着,身体未常动掸,却像已走出亭子外的一般。

看外面时,又是奇怪:“原来无雪,只管在里面兀坐,待我到那厢去走一回。

”离了宜春圃,须臾,出了州城。

猛可想起:“阿也!

忘带了板斧。

”把手向腰间摸时,“原来插在这里。

”向前不分南北,莽莽撞撞的,不知行了多少路。

却见前面一座高山。

无移时,行到山前。

只见山凹里走出一个人来,头带折角头巾,身穿淡黄道袍,迎上前来笑道:“将军要闲步时,转过此山,是有得意处。

”李逵道:“大哥,这个山名,叫做什么?

”那秀士道:“此山唤做天池岭。

将军闲玩回来,仍到此处相会。

”李逵依着他,真个转过那山,忽见路傍有一所庄院。

只听的庄里大闹。

李逵闯将进去,却是十数个人,都执棍棒器械,在那里打桌击凳,把家火什物,打的粉碎。

内中一个大汉骂道:“老牛子!

快把女儿好好地送与我做浑家,万事干休!

若说半个不字,教你们都是个死!

”李逵从外人来,听了这几句说话,心如火炽,口似烟生,喝道:“你这夥乌汉,如何强要人家女儿!

”那夥人嚷道:“我们是要人女儿,干你屁事!

”李逵大怒,拔出板斧砍去。

好生作怪,却是不禁砍,只一斧,砍翻了两三个。

那几个要走,李逵赶上,一连六七斧,砍的七颠八倒,尸横满地。

单只走了一个,望外跑去了。

李逵抢到里面,只见两扇门儿紧紧地闭着。

李逵一脚踢开,见里面有个白须老儿,和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啼哭。

见李逵抢入来,叫道:“不好了,打进来了!

”李逵大叫道:“我是路见不平的。

前面那夥乌汉,被我都杀了。

你随我来看。

”那老儿战战兢兢的跟出来看了,反扯住李逵道:“虽是除了凶人,须连累我吃官司。

”李逵笑道:“你那老儿,也不晓得黑爷爷!

我是梁山泊黑旋风李逵,见今同宋公明哥哥奉诏征讨田虎。

他每见在城中吃酒。

我不耐烦,出来闲走。

莫说那几个乌汉,就是杀了几千,也打什么乌不紧!

”那老儿方才揩泪道:“恁般却是好也!

请将军到里面坐地。

”李逵走进去。

那边已摆上一桌子酒馔。

老儿扶李逵上面坐了,满满地筛一碗酒,双手捧过来道:“蒙将军救了女儿,满饮此盏。

”李逵接过来便吃。

老头儿又来劝。

一连吃了四五碗。

只见先前啼哭的老婆子,领了一个年少女子,上前叉手,双双地道了个万福。

婆子便道:“将军在宋先锋部下,又恁般奢遮,如不弃丑陋,情愿把小女配与将军。

”李逵听了这句话,跳将起来道:“这样腌臜歪货!

却才可是我要谋你的女儿,杀了这几个撮鸟。

快夹了鸟嘴,不要放那鸟屁!

”只一脚,把桌子踢翻,跑出门来。

只见那边一个彪形大汉,仗着一条朴刀,大踏步赶上来,大喝一声道:“兀那黑贼不要走!

却才这几个兄弟如何都把来杀了?

我们是要他家女儿,干你甚事!

”挺朴刀直抢上来。

李逵大怒,轮斧来迎,与那汉斗了二十余合。

那汉斗不过,隔开板斧,拖着朴刀,飞也似跑去。

李逵紧紧追赶。

赶过一个林子,猛见许多宫殿。

那汉奔至殿前,撇了朴刀,在人丛一混,不见了那汉。

只听得殿上喝道:“李逵不得无礼!

着他来见朝。

”李逵猛省道:“这是文德殿。

前日随宋哥哥在此见朝。

这是皇帝的所在。

”又听得殿上说道:“李逵快俯伏。

”李逵藏了板斧,上前观看。

只见皇帝远远的坐在殿上,许多官员排列殿前。

了逵端端正正朝上拜了三拜,心中想道:“阿也!

少了一拜!

”天子问道:“适才你为何杀了许多人?

”李逵跪着说道:“这厮门强要占人女儿,臣一时气忿,所以杀了。

”天子道:“李逵路见不平,剿除奸党,义勇可嘉,赦汝无罪。

敕汝做了值殿将军。

”李逵心中喜欢道:“原来皇帝恁般明白。

”一因磕了十数个头,便起身立于殿下。

无移时,只见蔡京、童贯、杨戩、高俅四个,一班儿跪下,俯伏奏道:“今有宋江统领兵马,征讨田虎,逗遛不进,终日饮洒。

伏乞皇上治罪。

”李逵听了这句话,那把无明火高举三千丈,按纳不住,掿两斧抢上前,一斧一个,劈下头来。

大叫道:“皇帝!

你不要听那贼臣的说话!

我宋哥哥连破了三个城池,见今屯兵盖州,就要出兵,如何恁般欺诳!

”众文武见杀了四个大臣,都要来捉李逵。

李逵掿两斧叫道:“敢来捉我,把那四个做样!

”众人因此不敢动手。

李逵大笑道:“快当!

快当!

那四个贼臣,今日才得了当!

我去报与宋哥哥知道。

”大踏步离了宫殿。

猛可的又见一座山。

看那山时,却是适才遇见秀士的所在。

那秀士兀是立在山坡前,又迎将上来,笑道:“将军此游得意否?

”李逵道:“好教大哥得知,适才被俺杀了四个贼臣。

”那秀士笑道:“原来如此。

我原在汾、沁之间,近日偶游于此,知将军等心存忠义。

我还有紧要说话与将军说。

目今宋先锋征讨田虎,我有十字要诀,可擒田虎。

将军须牢牢记着,传与宋先锋知道。

”便对了逵念道:“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

”一连念了五六遍。

李逵听他说得有理,便依着他温念这十个字。

那秀士又向树林中指道:“那边有一个年老的婆婆在林中坐地。

”李逵才转身看时,已不见了那个秀士。

李逵道:“他恁地去得快!

我且到林子里去看是什么人。

”抢入林子来,果然有个婆子坐着。

李逵近前看时,却原来是铁牛的老娘,呆呆地闭着眼,坐在青石上。

李逵向前抱住道:“娘呀!

你一向在那里吃苦?

铁牛只道被虎吃了,今日却在这里!

”娘道:“吾儿,我原不曾被虎吃。

”李逵哭着说道:“铁牛今日受了招安,真个做了官。

宋哥哥大兵见屯扎城中。

铁牛背娘到城中去。

”正在那里说,猛可的一声响亮,林子里跳出一个斑斓猛虎,吼了一声,把尾一剪,向前直扑下来。

慌的李逵掿板斧,望虎砍去,用力太猛了,双斧劈个空,一交扑去,却扑在宜春圃雨香亭酒桌上。

宋江与众兄弟追论往日之事,正说到浓深处。

初时见李逵伏在桌上打盹,也不在意。

猛可听的一声响,却是李逵睡中双手把桌子一拍,碗碟掀翻,溅了两袖羹汁,口里兀是嚷道:“娘,大虫走了!

”睁开两眼看时,灯烛辉煌,众兄弟团团坐着,还在那里吃酒。

李逵道:“啐!

原来是梦,却也快当!

”众人都笑道:“什么梦?

”恁般得意!

”李逵先说:“梦见我的老娘,原不曾死。

正好说话,却被大虫打断。

”众人都叹息。

李逵再说到杀却奸徒踢翻桌子,那边鲁智深、武松、石秀听了,都拍手道:“快当!

”李逵笑道:“还有快当的哩。

”又说到杀了蔡京、童贯、杨戩、高俅四个贼臣。

众人拍着手,齐声大叫道:“快当,快当!

如此也不枉了做梦!

”宋江道:“众兄弟禁声!

这是梦中说话,什么要紧!

”李逵正说到兴浓处,揎拳裸袖的说道:“打什么乌不紧!

真个一生不曾做恁般快畅的事!

还有一椿奇异:梦一个秀士,对我说什么:'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

'他说这十个字,乃是破田虎的要诀,教我牢牢记着,传与宋先锋。

”宋江、吴用都详解不出。

当有安道全听的“琼矢镞”三字,正欲启齿说话,张清以目视之。

安道全微笑,遂不开口。

吴用道:“此梦颇异,雪霁便可进兵。

”当下酒散歇息,一宿无话。

次日雪霁,宋江升帐,与卢俊义、吴学究计议,兵分两路,东西进征。

东一路渡壶关,取昭德,繇潞城、榆社,直抵贼巢之后,却从大谷到临县,会兵合剿。

西一路取晋宁,出霍山,取汾阳,繇介休、平遥、祁县,直抵威胜之西北,合兵临县,取威胜,擒田虎。

当下分拨两路将佐。

正先锋宋江,管领正偏将佐四十七员:军师吴用,林冲,索超,徐宁,孙立,张清,戴宗,朱仝,樊瑞,李逵,鲁智深,武松,鲍旭,项充,李衮,单廷珪,魏定国,马麟,燕顺,解珍,解宝,宋清,王英,扈三娘,孙新,顾大嫂,凌振,汤隆,李云,刘唐,燕青,孟康,王定六,蔡福,蔡庆,朱贵,裴宣,萧让,蒋敬,乐和,金大坚,安道全,郁保四,皇甫端,侯健,段景住,时迁,河北降将耿恭。

副先锋卢俊义,带领正偏将佐四十员:军师朱武,秦明,杨志,黄信,欧鹏邓飞,雷横,吕方,郭盛,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穆春,焦挺,郑天寿,杨雄,石秀邹渊,邹润,张清,孙二娘,李立,陈达,杨春,李忠,孔明,孔亮,杨林,周通,石勇,杜迁,宋万,丁得孙,龚旺,陶宗旺,曹正,薛永,朱富,白胜。

宋江分派已定,再与卢俊义商议道:“今从此处分兵,东西征剿,不知贤弟兵取何处?

”卢俊义道:“主兵遣将,听从哥哥严令,安敢拣择?

”宋江道:“虽然如此,试看天命。

两队分定人数,写成阄子,各拈一处。

”当下裴宣写成东西两处阄子。

宋江、卢俊义,焚香祷告。

宋江拈起一阄。

只因宋江拈起这个阄来,直教:三军队里,再添几个英雄猛将。

五龙山前,显出一段奇闻异术。

毕竟宋先锋拈着那一处?

且听下回分解。

水浒传·第九十二回·振军威小李广神箭打盖郡智多星密筹

〔施耐庵〕 〔明〕

话说宋江统领军兵人马,分五队进发,来打盖州。

盖州哨探军人,探听的实,飞报人城来。

城中守将钮文忠,原是绿林中出身,江湖上打劫的金银财物,尽行资助田虎,同谋造反,占据宋朝州郡,因此官封枢密使之职。

惯使一把三尖两刃刀,武艺出众。

部下管领着猛将四员,名号四威将,协同镇守盖州。

那四员?

猊威将方琼,貔威将安士荣,彪威将褚亨,态威将于玉麟。

这四威将手下,各有偏将四员,共偏将一十六员。

乃是: 杨端,郭信,苏吉,张翔,方顺,沈安,卢元,王吉,石敬,秦升,莫真,盛本,赫仁,曹洪,石逊,桑英。

钮文忠同正偏将佐,统领着三万北兵,据守盖州。

近闻陵川、高平失守,一面准备迎敌官军,一面甲文去威胜、晋宁两处,告急求救。

当下闻报,即遣正将方琼,偏将杨端、郭信、苏吉、张翔,领兵五千,出城迎敌。

临行,钮文忠道:“将军在意!

我随后领兵接应。

”方琼道:“不消枢密分付。

那两处城池,非缘力不能敌,都中了他诡计。

方某今日不杀他几个,誓不回城!

” 当下各各披挂上马,领兵出东门,杀奔前来。

宋兵前队迎着,摆开阵势,战鼓喧天。

北阵里门旗开处,方琼出马当先,四员偏将簇拥在左右。

那方琼头戴卷云冠,披挂龙鳞甲,身穿绿锦袍,腰系狮蛮带,足穿抹绿靴,左挂弓,右悬箭,跨一匹黄鬃马,燃一条浑铁枪,高叫道:“水洼草寇,怎敢用诡计赚我城池!

”宋阵中孙立喝道:“助逆反贼!

今天兵到来,尚不知死!

”拍马直抢方琼。

二将在征尘影里,杀气业中,斗过三十余合,方琼渐渐力怯。

北军阵中张翔,见方琼斗不过防立,他便拈起弓,搭上箭,把马挨出阵前,向孙立飕的一箭。

孙立早已看见,把马头一提,正射中马眼。

那马直立起来。

孙立跳在一边,拈着枪便来步斗。

那马负痛,望北跑了十数步便倒。

张翔见射不倒孙立,飞马提刀,又来助战。

却得秦明接住厮杀。

孙立欲归阵换马,被方琼一条枪不离左右的绞住,不能脱身。

那边恼犯了神臂将花荣,骂道:“贼将怎敢放暗箭!

教他认我一箭。

”口里说着,手里的弓已开得满满地,觑定方琼较亲,飕的只一箭,正中方琼面门,翻身落马。

孙立赶上,一枪结果。

急回本阵,换马去了。

张翔与秦明厮杀,秦明那条棍不离张翔的顶门上下。

张翔只办得架隔遮拦。

又见方琼落马,心中惧怯,渐渐输将下来。

北阵里郭信,拍马拈枪,来助张翔。

秦明力敌二将,全无惧怯。

三匹马丁字儿摆开在阵前厮杀。

花荣再取第二枝箭,搭上弦,望张翔后心,觑得亲切,弓开满月,箭发流星,飕的又一箭,喝声道:“认箭!

”正中张翔后心,射个透明,那枝箭直透前胸而出。

头盔倒挂,两脚蹬空,扑通的撞下马来。

郭信见张翔中箭,卖个破绽,拨马望本阵便走。

秦明紧紧赶去。

此时孙立已换马出阵,同花荣、索超,招兵卷杀过来。

北兵大乱。

那边杨端、郭信、苏吉,抵当不住,望后急退。

猛听的北兵后面,喊声大振。

却是钮文忠恐方琼有失,令安士荣、于玉麟,各领五千军马,分两路合杀拢来。

这里花荣等四将,急分兵抵敌。

却被那杨端、郭信、苏吉,勒转兵马,回身杀来。

当不得三面夹攻,花荣等四将夺力冲突,看看围在垓心。

又听的东边喊杀连天,北军大乱。

左是董平等七将,右是黄信等七将,两翼兵马,一齐冲杀过来。

北兵大败,杀死者甚多。

安士荣、于玉麟等,领兵急拥进城,闭了城门。

宋兵追至城下。

城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

宋兵方退。

须臾,宋先锋等大兵都到,离城五里屯扎。

宋江升帐,教萧让标写花荣头功。

忽然起一阵怪风,飞土扬尘,从西过东,把旗帜都摇撼的歪邪。

吴用道:“这阵风,今夜必主贼兵劫寨。

可速准备。

”宋江道:“这阵风真个不比寻常。

”便令欧鹏、邓飞、燕顺、马麟,领三行兵,于寨左埋伏。

王英、陈达、杨春、李忠,领三千兵,于寨右埋伏。

鲁智深、武松、李逵、鲍旭、项充、李衮,领步兵五百,于寨中埋伏。

炮响为号,一齐杀出。

分拨已了,宋江与吴用秉烛谈兵。

且说钮文忠见折了二将,计点军士,折去二千余名。

正在帐中纳闷,当有貔威将安士荣献计道:“恩相放心!

宋江这夥,连赢了几阵,已是志骄气满,必无准备。

今夜安某领一支兵去劫寨,可获全胜,以报今日之仇。

”钮枢密道:“将军若去,我当亲自领兵接应。

却令于、褚二将军坚守城池。

”安士荣大喜道:“若得恩相亲征,必擒宋江。

”计议已定,至二更时分,士荣同偏将沈安、卢元、玉吉、石敬,统领五千军马,人披软战,马摘鸾铃,出的城来,衔枚疾走。

直至宋兵寨前,发声喊,一拥杀入寨来。

只见寨门大开,寨中灯烛辉煌。

安士荣情知中计,急退不迭。

宋寨中一声炮响,左有燕顺等四将,右有王英等四将,一齐奔杀拢来。

寨内李逵等六将,领蛮牌步兵,滚杀出寨来。

北军大败,四散逃命。

沈安被武松一戒刀砍死。

王吉被王英杀死。

宋兵把安士荣、卢元、石敬人马,围在垓心。

看看危急。

却得钮文忠同偏将曹洪、石逊领兵救应。

混杀一场,各自收兵。

次日,钮文忠计点军士,折去千余。

又折了沈安、王吉二将。

石逊身带重伤,命在呼吸。

正忧闷间,忽报威胜有使命,擎赍令旨到来。

钮文忠连忙上马出北门迎接。

使臣进城,宣读令旨,说:“近来司天监夜观天象,有罡星入犯晋地分野。

务宜坚守城池,不得有误。

”钮文忠诉说:“宋朝差宋江等兵马,前来厮杀。

连破两个城池。

宋兵已到这里。

昨日厮杀,又折了正偏将佐五员。

若得救兵早到,方保无虞。

”使臣道:“在下离威胜时,尚未有这个消息。

行至中路,始听的传说,宋朝遣兵到俺这里。

”钮文忠设宴管待,馈送礼物。

一面准备擂木炮石,强弓硬弩,火箭火器,坚守城池,以待救兵,不在话下。

再说燕顺、王英等众将,杀散劫寨贼兵,得胜回寨。

次日,宋江传令,修治轒輼器械,准备攻城。

令林冲、索超、宣赞、郝思文领兵一万,攻打东门。

徐宁、秦明、韩滔、彭玘领兵一万,攻打南门。

董平、杨志、单廷珪、魏定国领兵一万,攻打西门。

却空着北门。

恐有救兵到来,城内冲突,两路受敌。

却令史进、朱仝、穆弘、马麟领兵五千,于城东北高冈下埋伏。

黄信、孙立、欧鹏、邓飞领兵五千,于城西北密林里埋伏。

倘贼人调遣救兵至,两路夹击。

令花荣、王英、张青、孙新、李立,领马兵一千为游骑,往来四门探听。

李逵、鲍旭、项充、李衮、刘唐、雷横,领步兵三百,与花荣等互相策应。

分拨已定,众将遵令去了。

宋江与卢俊议、吴用等正偏将佐,移扎营寨城东一里外。

令李云、汤隆,督修云梯飞楼,推赴各营驾用。

却说林冲等四将,在东城建竖云梯飞楼,逼近城垣。

令轻捷军士上飞楼,攀援欲上。

下面呐喊助威。

怎禁的城内火箭,如飞蝗般射出来。

军士躲避不迭。

无移时,那飞楼已被烧毁吻剌喇倾折下来。

军士跌死了五六名,重伤者十数名。

西南二处攻打,亦被火箭火炮伤损军士。

为是一连六七日,攻打不下。

宋江见攻城不克,同卢俊义、吴用亲到南门城下,催督攻城。

只见花荣等五将,领游骑从西哨探过东来。

城楼上于玉麟同偏将杨端、郭信,监督军士守御。

杨端望见花荣渐近城楼,便道:“前日被他一连伤了二将,今日与他报仇则个。

”急拈起弓,搭上箭,望着花荣前心飕的一箭射来。

花荣听的弓弦响,把身望后一倒,那枝箭却好射到,顺手只一绰,绰了那枝箭,咬在口里。

起身把枪带在了事环上,左手拈弓,右手就取那枝箭,搭上弦,觑定杨端较亲,只一箭正中杨端咽喉,扑通的望后便倒。

花荣大叫:“鼠辈怎敢放冷箭!

教你一个个都死!

”把右手去取箭,却待要再射时,只听的城楼上发声喊,那几个军士一齐都滚下楼去。

于玉麟、郭信吓的面如土色,躲避不迭。

花荣冷笑道:“今日认的神箭将军了!

”宋江、卢俊义喝采不已。

吴用道:“兄长,我等却好同花将军去看视城垣形势。

”花荣等拥护着宋江、卢俊义、吴用,绕城周匝,看了一遍。

宋江、卢俊议、吴用回到寨中。

吴用唤临川降将耿恭,问盖州城中路径。

孙恭道:“钮文忠将旧州治做帅府,当城之中。

城北有几个庙宇。

空处却都是草场。

”吴用听罢,对宋江计议。

便唤时迁、石秀近前,密语道:“如此依计,往花荣军前,密传将令,相机行事。

”再唤凌振、解珍、解宝,领二百名军士,携带轰天子母大小号炮,如此前去。

教鲁智深、武松带领金鼓手三百名,刘唐、杨雄、郁保四、段景住,每人带领二百名军士,各备火把,往东南西北,依计而行。

又令戴宗往东西南三营,密传号令。

只看城中火起,迸力攻城。

分拨已定,众头领遵令去了。

且说钮文忠日夜指望救兵,毫无消耗,十分忧闷。

添拨军士,搬运木石,上城坚守。

至夜黄昏时分,猛听的北门外喊声振天,鼓角齐鸣。

钮文忠驰往北门,上城眺望时,喊声金鼓都息了,却不知何处兵马。

正疑虑间,城南喊声又起,金鼓振天。

钮文忠令于玉麟紧守北门,自己急驰至南城看时,喊声已息,金鼓也不鸣了。

钮文忠眺望多时,唯听的宋军南营里隐隐更鼓之声,静悄悄地火光儿也没半点。

徐徐下城,欲到帅府前点视,猛听的东门外连珠炮响,城西呐喊,擂鼓喧天价起。

钮文忠东奔西逐,直闹到天明。

宋兵又来攻城。

至夜方退。

是夜,二鼓时分,又听的鼓角喊声。

钮文忠道:“这厮是疑兵之计,不要采他。

俺这里只坚守城池,看他怎地!

”忽报东门火光烛天,火把不计其数飞楼云梯,逼近城来。

钮文忠闻报,驰往东城,同褚亨、石敬、秦升,督军士用火箭炮石,正在打射。

猛可的一声火炮,响振山谷,把城楼也振动。

城内军民,十分惊恐。

如是的蒿恼了两夜。

天明,又来攻城。

军士时刻不得合眼。

钮文忠也时刻在城巡视。

忽望见西北上旌旗蔽日遮天,望东南而来。

宋兵中十数骑哨马,飞也似投大寨去了。

钮文忠料是救兵,遣于玉麟准备出城接应。

却说西北上那支军马,乃是晋宁守将田虎的兄弟三大王田彪,接了盖州救救文书,便遣部下猛将凤翔王远,领兵二万,前来救援。

已过阳城,望盖州进发,离城尚有十余里,猛听的一声炮响,东西高冈下密林中,飞出两彪军来,却是史进、朱仝、穆弘、马麟、黄信、孙立、欧鹏、邓飞八员猛将,一万雄兵,卷杀过来。

晋宁兵虽是二万,远来劳困,怎当得这里埋伏了十余日,养成精锐,两路夹攻。

晋宁军大败,弃下金鼓旗枪,盔甲马匹无数。

军士杀死大半。

凤翔王远,脱逃性命,领了败残头目士卒,仍回晋宁去了。

不题。

再说钮文忠见两军截住厮杀,急遣于玉麟领兵开北门杀出接应。

那北门却是无兵攻打。

于玉麟领兵出城,才过吊桥,正遇着花荣游骑,从西而来。

北军大叫:“神箭将军来了!

”慌的急退不迭,一拥乱抢进城去。

于玉麟已是在南城吓破了胆,那里敢来交战,也跑进城去。

花荣等冲过来,杀死二十余人,不去赶杀,让他进城。

城中急急闭门。

那时石秀、时迁,穿了北军号衣,已浑入城。

时迁、石秀,进的城门,趁闹哄里,溜进小巷。

转过那条巷,却有一个神祠,版额上写道:“当境土地神祠。

”时迁、石秀踅进祠来,见一个道人在东壁下向火。

那道人看见两个军土进祠来,便道:“长官,外面消息如何?

”军人道:“适才俺每被于将军点去厮杀,却撞着了那神箭将军,于将军也不敢与他交锋。

俺每乱抢进城,却被俺趁闹,闪到这里。

”便向身边,取出两块散碎银,递与道人,说:“你有藏下的酒,胡乱把两碗我每吃。

其实寒冷。

”那人笑将起来,道:“长官,你也不知!

这几日军情紧急,神道的香火也一些没有,那讨半滴酒来!

”便把银递还时迁。

石秀推住他的手道:“这点儿你且收着,却再理会。

我每连日守城辛苦,时刻不得合眼,今夜权在这里睡了,明早便去。

”那道人摇着手道:“二位长官莫怪!

钮将军军令严紧,少顷便来查看。

我若留二位在此,都不能个干净。

”时迁道:“恁般说,且再处。

”石秀便挨在道人身边,也去向火。

时迁张望前后无人,对石秀丢个眼色。

石秀暗地取出佩刀。

那道人只顾向火,被石秀从背后槅察的一刀,割下头来,便把祠门拴了。

此时已是酉牌时分,时迁转过神厨,后壁却有门户。

户外小小一个天井,屋檐下堆积两堆儿乱草。

时迁、石秀,搬将出来,遮盖了道人尸首。

开了祠门,从后面天井中,爬上屋去。

两个伏在脊下,仰看天边,明朗朗地现出数十个星来。

时迁、石秀挨了一回,再溜下屋来,到祠外探看,并无一个人来往。

两个再踅几步,左右张望。

邻近虽有几家居民,都静悄悄地闭着门,隐隐有哭泣之声。

时迁再踅向南去,转过一带土墙,却是偌大一块空地,上面有数十堆柴草。

时迁暗想道:“这是草料场,如何无军人看守?

”原来城中将士,只顾城上御敌,却无暇到此处点视。

那看守军人听的宋军杀散救兵,料城中已不济事,各顾性命,预先藏匿去了。

时迁、石秀复身到神祠里,取了火种,把道人尸首上乱草点着。

却溜到草场内,两个分投去,一连上六七处。

少顷,草场内烘烘火起,烈焰冲天。

那神祠内也烧将起来。

草场西侧一个居民,听的火起,打着火把出来探听。

时迁抢过来,劈手夺了火把。

石秀道:“待我每去报钮元帅。

”居民见两个是军士,那敢与他别拗。

时迁执着火把,同石秀一径望南跑去,口里嚷着报元帅。

见居民房屋下得手的所在,又上两把火。

却丢下火把,踅过一边。

两个脱下北军号衣,躲在僻静处。

城中见四五路火起,一时鼎沸起来。

钮文忠见草场火起,急领军士驰往救火。

城外见城内火起,知是时迁、石秀内应,迸力攻打。

宋江同吴用带领解珍、解宝,驰至城南。

吴用道:“我前日见那边城垣稍低。

”便令秦明等把飞楼逼近城垣。

吴用对解珍、解宝道:“贼人丧胆,军士已罢。

兄弟努力上城。

”解珍带朴刀,上飞楼,攀女墙,一跃而上。

随后解宝也奋跃上去。

两个发声喊,抢下女墙,挥刀乱砍。

城上军士,本是困顿惊恐,又见解珍、解宝十分凶猛,都乱窜滚下城去。

褚亨见二人上城,挺枪来斗了十数合,被解宝一朴刀搠翻。

解珍赶上,剁下头来。

此时宋兵从飞楼攀援上城,已有百十余人。

解珍、解宝当先,一齐抢杀下城,大叫道:“上前的剁做肉泥。

”众人杀死石敬、秦升,砍翻把门军士,夺了城门,放下吊桥。

徐宁等众将,领兵拥入。

徐宁同韩滔领兵杀奔东门。

安士荣抵敌不住,被徐宁戳死。

夺门放林冲等众将入城。

秦明同彭玘领兵抢夺西门,放董平等入城。

莫真、赫仁、曹洪,被乱兵所杀。

杀的尸横市井,血满街衢。

钮文忠见城门已都被夺了,只得上马,弃了城池,同于玉麟领二百余人,出北门便走。

未及一里,黑暗里突出黑旋风李逵,花和尚鲁智深,一个猛将军,一个莽和尚,拦住去路。

正是:天罗密布难移步,地网高张怎脱身!

毕竟钮文忠、于玉麟性命如何?

再听下回分解。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