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三首其二

短褐谋卒岁，北风雨流离。

舟舟穷令节，四序苦易驰。

窒户共熏鼠，鸡栖同伏雌。

虽扪吾舌存，不敢更鸣悲。

买马千黄金，买士五羊皮。

雪霁风亦止，千里横江烟。

江风出海门，一碧低远天。

布帆曝日影，蓬脚立长年。

亭午天无风，客子呼下船。

皎皎两岸山，万叠素屏连。

远势来天目，南龙白蜿蜒。

沙碛人点点，鸦鹭下枯田。

千家所鳞次，匹练络井□。

击汰叹奇绝，披裘还叩舷。

虽觉毛骨寒，犹赖浊酒贤。

舣舟问旅食，僮仆正流涎。

泛舟下清川，澄江带长薄。

高致缅岩阿，幽姿媚丘壑。

长林自箫散，啸歌殊不作。

孤琴传逸韵，五言寄寥廓。

虚闻济胜资，山水留寂寞。

逸轨追颍阳，玄诠掩向郭。

流连岩泽游，俯仰同今昨。

拾级步山□，□雨寒萧爽。

危亭息高屐，石壁投轻杖。

重来岩景异，阴霁殊今曩。

稍离城市目，便入青霞想。

砌甓象天街，苔文成地网。

伊人亦羁旅，客馆同菰蒋。

岁宴感雨雪，相寻失来往。

负此萝薜悰，孤我金石党。

枯梅傲岩扉，鸟雀罗书幌。

惆怅望南鸿，夕烟横宿莽。

昔我梦禹陵，玄夷授芝简。

青狐导我前，赤豹吠于犬。

赐我禹馀粮，益以文虬脔。

蛙饱永不饥，朱颜华婉娈。

下山再拜去，黑龙烛流燹。

三年幽寤醒，半叶孤蓬展。

真游水圣宫，投杖叩苍藓。

古碑形摹奇，青苍□迹辨。

将挈庚辰锁，一访无馀墠。

荒榛隐山文，乱石堆灵畎。

冥冥猿狖鸣，虎避归途善。

鸷鸟必待秋，毛骨非不厉。

伧父赋言工，亦既穷年岁。

丘中不材木，乃甘老弃置。

弃置何足悲，苦瓜抱壶坠。

富贵吾自有，聊以安憔悴。

帚敝不扫门，漫灭怀中刺。

往者遇清夷，草间无聚啸。

群公坐阎阖，垂缨陟清要。

世事诚乱麻，昊天其不吊。

变起三十年，火焚遂成燎。

新亭陆沉叹，灾或及原庙。

名城为丘墟，狐社鬼并啸。

白骨矗马胫，千里有横烧。

近更苦驿骚，勤王困征调。

所过绝鸡犬，村落苦攻剽。

圣人洵至仁，屡下哀痛诏。

侧闻台阁论，似未耻纷噭。

言官所击排，旦贤夕不肖。

卿相握大权，辅弼拟周召。

世所欲用人，俱已布当道。

四郊尚多垒，其敢大夫诮。

病后三见雪，两得金陵书。

金陵俸钱薄，官署类侨居。

月俸所入钱，仅足市江鱼。

童仆七八指，口不厌壶蔬。

春明断尺字，积薪每晏如。

故园好梅柳，所叹滞归欤。

我梦怀白下，落月摇庭除。

田园课丁力，岁俭赋菽芧。

未忍三径荒，刈草常荷锄。

清画听啼鴂，闲行步流渠。

忽睹南飞鸟，愁心九折纡。

江湘贼寇满，?濮人民虚。

乱离忧戚属，谋生羡樵渔。

谅无智者谋，天步谁为舒。

短衣耻疾耕，壮士羞田庐。

硕言俟清燕，饱黍隐东畬。

游行步城郭，返眺见台雉。

蒙蒙垣上蒿，颓侧剥馀趾。

荒濠草盈尺，滥渊绝潜洧。

凭高瞰烟火，楼榭何齿齿。

东南无战争，嬉游狎妇子。

暄妍美纨素，轻薄醉?市。

荒邑有窌藏，高衢无停轨。

有闉豚可穿，有戈薪不毁。

篝火而丛嗥，寇盗须时耳。

畴昔海波恶，艅艎若沉纸。

长淮惊戎马，吴会已增垒。

咄彼处梁雀，徒为杞人耻。

使者从东来，按部蒐前纪。

厨传烦井庐，酒肉供填委。

池隍任燕没，所录在金矢。

幸无泰山哭，啖我者胥史。

独坐忽不怡，消摇步林幽。

禾黍来好风，平绿遍田畴。

步屧阡术穷，远望坟与丘。

道遇散发者，操瓢形则鸠。

白发卷菜色，鬼伯之所留。

哀哀向我哭，泪落双绠流。

本是良农子，有田绕屋头。

娶妇子有孙，牧豕兼买牛。

去岁蝗不仁，遗穗饱螣牟。

昔旱今苦潦，三年无一收。

既负县官租，三男毙累囚。

豪家严收责，鬻田半券酬。

妻死子孙尽，遗骸委道周。

含涕指墓田，饥鬼如啾啾。

道傍美田禾，昔所手锄耰。

听言长太息，反步怅归休。

入市过屠门，少年轰拍浮。

曳丝饱大嚼，骂坐醉盱讴。

却笑负耒蚩，朝夕寡良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