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第九回·除暴凶吕布助司徒犯长安李傕听贾诩

却说那撞倒董卓的人,正是李儒。

当下李儒扶起董卓,至书院中坐定,卓曰:“汝为何来此?

”儒曰:“儒适至府门,知太师怒入后园,寻问吕布。

因急走来,正遇吕布奔走,云:‘太师杀我!

’儒慌赶入园中劝解,不意误撞恩相。

死罪!

死罪!

”卓曰:“叵耐逆贼!

戏吾爱姬,誓必杀之!

”儒曰:“恩相差矣。

昔楚庄王绝缨之会,不究戏爱姬之蒋雄,后为秦兵所困,得其死力相救。

今貂蝉不过一女子,而吕布乃太师心腹猛将也。

太师若就此机会,以蝉赐布,布感大恩,必以死报太师。

太师请自三思。

”卓沉吟良久曰:“汝言亦是,我当思之。

”儒谢而去。

卓入后堂,唤貂蝉问曰:“汝何与吕布私通耶?

”蝉泣曰:“妾在后园看花,吕布突至。

妾方惊避,布曰:‘我乃太师之子,何必相避?

’提戟赶妾至凤仪亭。

妾见其心不良,恐为所逼,欲投荷池自尽,却被这厮抱住。

正在生死之间,得太师来,救了性命。

”董卓曰:“我今将汝赐与吕布,何如?

”貂蝉大惊,哭曰:“妾身已事贵人,今忽欲下赐家奴,妾宁死不辱!

”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

卓慌夺剑拥抱曰:“吾戏汝!

”貂蝉倒于卓怀,掩面大哭曰:“此必李儒之计也!

儒与布交厚,故设此计。

故不顾惜太师体面与贱妾性命。

妾当生噬其肉!

”卓曰:“吾安忍舍汝耶?

”蝉曰:“虽蒙太师怜爱,但恐此处不宜久居,必被吕布所害。

”卓曰:“吾明日和你归郿坞去,同受快乐,慎勿忧疑。

”蝉方收泪拜谢。

次日,李儒入见曰:“今日良辰,可将貂蝉送与吕布。

”卓曰:“布与我有父子之分,不便赐与。

我只不究其罪。

汝传我意,以好言慰之可也。

”儒曰:“太师不可为妇人所惑。

”卓变色曰:“汝之妻肯与吕布否?

貂蝉之事,再勿多言。

言则必斩!

”李儒出,仰天叹曰:“吾等皆死于妇人之手矣!

”后人读书至此。

有诗叹之曰:“司徒妙算托红裙。

不用干戈不用兵。

三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

” 董卓即日下令还郿坞,百官俱拜送。

貂蝉在车上,遥见吕布于稠人之内,眼望车中。

貂蝉虚掩其面,如痛哭之状。

车已去远,布缓辔于土冈之上,眼望车尘,叹惜痛恨。

忽闻背后一人问曰:“温侯何不从太师去,乃在此遥望而发叹?

”布视之,乃司徒王允也。

相见毕,允曰:“老夫日来因染微恙,闭门不出,故久未得与将军一见。

今日太师驾归郿坞,只得扶病出送,却喜得晤将军。

请问将军,为何在此长叹?

”布曰:“正为公女耳。

”允佯惊曰:“许多时尚未与将军耶?

”布曰:“老贼自宠幸久矣!

”允佯大惊曰:“不信有此事!

”布将前事一一告允。

允仰面跌足,半晌不语。

良久,乃言曰:“不意太师作此禽兽之行!

”因挽布手曰:“且到寒舍商议。

”布随允归。

允延入密室,置酒款待。

布又将凤仪亭相遇之事,细述一遍。

允曰:“太师淫吾之女,夺将军之妻,诚为天下耻笑。

非笑太师,笑允与将军耳!

然允老迈无能之辈,不足为道。

可惜将军盖世英雄,亦受此污辱也!

”布怒气冲天,拍案大叫。

允急曰:“老夫失语,将军息怒。

”布曰:“誓当杀此老贼,以雪吾耻!

”允急掩其口曰:“将军勿言,恐累及老夫。

”布曰:“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允曰:“以将军之才,诚非董太师所可限制。

”布曰:“吾欲杀此老贼,奈是父子之情,恐惹后人议论。

”允微笑曰:“将军自姓吕,太师自姓董。

掷戟之时,岂有父子情耶?

”布奋然曰:“非司徒言,布几自误!

”允见其意已决,便说之曰:“将军若扶汉室,乃忠臣也,青史传名,流芳百世。

将军若助董卓,乃反臣也,载之史笔,遗臭万年。

”布避席下拜曰:“布意已决,司徒勿疑。

”允曰:“但恐事或不成,反招大祸。

”布拔带刀,刺臂出血为誓。

允跪谢曰:“汉祀不斩,皆出将军之赐也。

切勿泄漏!

临期有计,自当相报。

”布慨诺而去。

允即请仆射士孙瑞、司隶校尉黄琬商议。

瑞曰:“方今主上有疾新愈,可遣一能言之人,往郿坞请卓议事。

一面以天子密诏付吕布,使伏甲兵于朝门之内,引卓入诛之:此上策也。

”琬曰:“何人敢去?

”瑞曰:“吕布同郡骑都尉李肃,以董卓不迁其官,甚是怀怨。

若令此人去,卓必不疑。

”允曰:“善。

”请吕布共议。

布曰:“昔日劝吾杀丁建阳,亦此人也。

今若不去,吾先斩之。

”使人密请肃至。

布曰:“昔日公说布使杀丁建阳而投董卓。

今卓上欺天子,下虐生灵,罪恶贯盈,人神共愤。

公可传天子诏往郿坞,宣卓入朝,伏兵诛之,力扶汉室,共作忠臣。

尊意若何?

”肃曰:“我亦欲除此贼久矣,恨无同心者耳。

今将军若此,是天赐也,肃岂敢有二心!

”遂折箭为誓。

允曰:“公若能干此事,何患不得显官。

” 次日,李肃引十数骑,前到郿坞。

人报天子有诏,卓教唤入。

李肃入拜。

卓曰:“天子有何诏?

”肃曰:“天子病体新痊,欲会文武于未央殿,议将禅位于太师,故有此诏。

”卓曰:“王允之意若何?

”肃曰:“王司徒已命人筑受禅台,只等主公到来。

”卓大喜曰:“吾夜梦一龙罩身,今日果得此喜信。

时哉不可失!

”便命心腹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人领飞熊军三千守郿坞,自己即日排驾回京。

顾谓李肃曰:“吾为帝,汝当为执金吾。

”肃拜谢称臣。

卓入辞其母。

母时年九十余矣,问曰:“吾儿何往?

”卓曰:“儿将往受汉禅,母亲早晚为太后也!

”母曰:“吾近日肉颤心惊,恐非吉兆。

”卓曰:“将为国母,岂不预有惊报!

”遂辞母而行。

临行,谓貂蝉曰:“吾为天子,当立汝为贵妃。

”貂蝉已明知就里,假作欢喜拜谢。

卓出坞上车,前遮后拥,望长安来。

行不到三十里,所乘之车,忽折一轮,卓下车乘马。

又行不到十里,那马咆哮嘶喊,掣断辔头。

卓问肃曰:“车折轮,马断辔,其兆若何?

”肃曰:“乃太师应绍汉禅,弃旧换新,将乘玉辇金鞍之兆也。

”卓喜而信其言。

次日,正行间,忽然狂风骤起,昏雾蔽天。

卓问肃曰:“此何祥也?

”肃曰:“主公登龙位,必有红光紫雾,以壮天威耳。

”卓又喜而不疑。

既至城外,百官俱出迎接。

只有李儒抱病在家,不能出迎。

卓进至相府,吕布入贺。

卓曰:“吾登九五,汝当总督天下兵马。

”布拜谢,就帐前歇宿。

是夜有十数小儿于郊外作歌,风吹歌声入帐。

歌曰:“千里草,何青青!

十日卜,不得生!

”歌声悲切。

卓问李肃曰:“童谣主何吉凶?

”肃曰:“亦只是言刘氏灭、董氏兴之意。

” 次日侵晨,董卓摆列仪从入朝,忽见一道人,青袍白巾,手执长竿,上缚布一丈,两头各书一“口”字。

卓问肃曰:“此道人何意?

”肃曰:“乃心恙之人也。

”呼将士驱去。

卓进朝,群臣各具朝服,迎谒于道。

李肃手执宝剑扶车而行。

到北掖门,军兵尽挡在门外,独有御车二十余人同入。

董卓遥见王允等各执宝剑立于殿门,惊问肃曰:“持剑是何意?

”肃不应,推车直入。

王允大呼曰:“反贼至此,武士何在?

”两旁转出百余人,持戟挺槊刺之。

卓衷甲不入,伤臂坠车,大呼曰:“吾儿奉先何在?

”吕布从车后厉声出曰:“有诏讨贼!

”一戟直刺咽喉,李肃早割头在手。

吕布左手持戟,右手怀中取诏,大呼曰:“奉诏讨贼臣董卓,其余不问!

”将吏皆呼万岁。

后人有诗叹董卓曰:“霸业成时为帝王,不成且作富家郎。

谁知天意无私曲,郿坞方成已灭亡。

” 却说当下吕布大呼曰:“助卓为虐者,皆李儒也!

谁可擒之?

”李肃应声愿往。

忽听朝门外发喊,人报李儒家奴已将李儒绑缚来献。

王允命缚赴市曹斩之。

又将董卓尸首,号令通衢。

卓尸肥胖,看尸军士以火置其脐中为灯,膏流满地。

百姓过者,莫不手掷其头,足践其尸。

王允又命吕布同皇甫嵩、李肃领兵五万,至郿坞抄籍董卓家产、人口。

却说李傕、郭汜、张济、樊稠闻董卓已死,吕布将至,便引了飞熊军连夜奔凉州去了。

吕布至郿坞,先取了貂蝉。

皇甫嵩命将坞中所藏良家子女,尽行释放。

但系董卓亲属,不分老幼,悉皆诛戮。

卓母亦被杀。

卓弟董旻、侄董璜皆斩首号令。

收籍坞中所蓄,黄金数十万,白金数百万,绮罗、珠宝、器皿、粮食,不计其数。

回报王允。

允乃大犒军士,设宴于都堂,召集众官,酌酒称庆。

正饮宴间,忽人报曰:“董卓暴尸于市,忽有一人伏其尸而大哭。

”允怒曰:“董卓伏诛,士民莫不称贺。

此何人,独敢哭耶!

”遂唤武士:“与吾擒来!

”须臾擒至。

众官见之,无不惊骇:原来那人不是别人,乃侍中蔡邕也,允叱曰:“董卓逆贼,今日伏诛,国之大幸。

汝为汉臣,乃不为国庆,反为贼哭,何也?

”邕伏罪曰:“邕虽不才,亦知大义,岂肯背国而向卓?

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自知罪大。

愿公见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续成汉史,以赎其辜,邕之幸也。

”众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

太傅马日磾亦密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若使续成汉史,诚为盛事。

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杀之,恐失人望。

”允曰:“昔孝武不杀司马迁,后使作史,遂致谤书流于后世。

方今国运衰微,朝政错乱,不可令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讪议也。

”日磾无言而退,私谓众官曰:“王允其无后乎!

善人,国之纪也。

制作,国之典也。

灭纪废典,岂能久乎?

”当下王允不听马日磾之言,命将蔡邕下狱中缢死。

一时士大夫闻者,尽为流涕。

后人论蔡邕之哭董卓,固自不是。

允之杀之,亦为已甚。

有诗叹曰:“董卓专权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

当时诸葛隆中卧,安肯轻身事乱臣。

”且说李傕、郭汜、张济、樊稠逃居陕西,使人至长安上表求赦。

王允曰:“卓之跋扈,皆此四人助之。

今虽大赦天下,独不赦此四人。

”使者回报李傕。

傕曰:“求赦不得,各自逃生可也。

”谋士贾诩曰:“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缚君矣。

不若诱集陕人,并本部军马,杀入长安,与董卓报仇。

事济,奉朝廷以正天下。

若其不胜,走亦未迟。

”傕等然其说,遂流言于西凉州曰:“王允将欲洗荡此方之人矣!

”众皆惊惶。

乃复扬言曰:“徒死无益,能从我反乎?

”众皆愿从。

于是聚众十余万,分作四路,杀奔长安来。

路逢董卓女婿中郎将牛辅,引军五千人,欲去与丈人报仇,李傕便与合兵,使为前驱。

四人陆续进发。

王允听知西凉兵来,与吕布商议。

布曰:“司徒放心。

量此鼠辈,何足数也!

”遂引李肃将兵出敌。

肃当先迎战,正与牛辅相遇,大杀一阵。

牛辅抵敌不过,败阵而去。

不想是夜二更,牛辅乘肃不备,竟来劫寨。

肃军乱窜,败走三十余里,折军大半,来见吕布,布大怒曰:“汝何挫吾锐气!

”遂斩李肃,悬头军门。

次日,吕布进兵与牛辅对敌。

量牛辅如何敌得吕布,仍复大败而走。

是夜牛辅唤心腹人胡赤儿商议曰:“吕布骁勇,万不能敌。

不如瞒了李傕等四人,暗藏金珠,与亲随三五人弃军而去。

”胡赤儿应允。

是夜收拾金珠,弃营而走,随行者三四人。

将渡一河,赤儿欲谋取金珠,竟杀死牛辅,将头来献吕布。

布问起情由,从人出首:“胡赤儿谋杀牛辅,夺其金宝。

”布怒,即将赤儿诛杀。

领军前进,正迎着李傕军马。

吕布不等他列阵,便挺戟跃马,麾军直冲过来。

傕军不能抵当,退走五十余里,依山下寨,请郭汜、张济、樊稠共议,曰:“吕布虽勇,然而无谋,不足为虑。

我引军守住谷口,每日诱他厮杀,郭将军可领军抄击其后,效彭越挠楚之法,鸣金进兵,擂鼓收兵。

张、樊二公,却分兵两路,径取长安。

彼首尾不能救应,必然大败。

”众用其计。

却说吕布勒兵到山下,李傕引军搦战。

布忿怒冲杀过去,傕退走上山。

山上矢石如雨,布军不能进。

忽报郭汜在阵后杀来,布急回战。

只闻鼓声大震,汜军已退。

布方欲收军,锣声响处,傕军又来。

未及对敌,背后郭汜又领军杀到。

及至吕布来时,却又擂鼓收军去了。

激得吕布怒气填胸。

一连如此几日,欲战不得,欲止不得。

正在恼怒,忽然飞马报来,说张济、樊稠两路军马,竟犯长安,京城危急。

布急领军回,背后李傕、郭汜杀来。

布无心恋战,只顾奔走,折了好些人马。

以及到长安城下。

贼兵云屯雨集,围定城池,布军与战不利。

军士畏吕布暴厉,多有降贼者,布心甚忧。

数日之后,董卓余党李蒙、王方在城中为贼内应,偷开城门,四路贼军一齐拥入。

吕布左冲右突,拦挡不住,引数百骑往青琐门外,呼王允曰:“势急矣!

请司徒上马,同出关去,别图良策。

”允曰:“若蒙社稷之灵,得安国家,吾之愿也。

若不获已,则允奉身以死。

临难苟免,吾不为也。

为我谢关东诸公,努力以国家为念!

”吕布再三相劝,王允只是不肯去。

不一时,各门火焰竟天,吕布只得弃却家小,引百余骑飞奔出关,投袁术去了。

李傕、郭汜纵兵大掠。

太常卿种拂、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皆死于国难。

贼兵围绕内庭至急,侍臣请天子上宣平门止乱。

李傕等望见黄盖,约住军士,口呼“万岁”。

献帝倚楼问曰:“卿不候奏请,辄入长安,意欲何为?

”李傕、郭汜仰面奏曰:“董太师乃陛下社稷之臣,无端被王允谋杀,臣等特来报仇,非敢造反。

但见王允,臣便退兵。

”王允时在帝侧,闻知此言,奏曰:“臣本为社稷计。

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误国家。

臣请下见二贼。

”帝徘徊不忍。

允自宣平门楼上跳下楼去,大呼曰:“王允在此!

”李傕、郭汜拔剑叱曰:“董太师何罪而见杀?

”允曰:“董贼之罪,弥天亘地,不可胜言!

受诛之日。

长安士民,皆相庆贺,汝独不闻乎?

”傕、汜曰:“太师有罪。

我等何罪,不肯相赦?

”王允大骂:“逆贼何必多言!

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

”二贼手起,把王允杀于楼下。

史官有诗赞曰:“王允运机筹,奸臣董卓休。

心怀家国恨,眉锁庙堂忧。

英气连霄汉,忠诚贯斗牛。

至今魂与魄,犹绕凤凰楼。

” 众贼杀了王允,一面又差人将王允宗族老幼,尽行杀害。

士民无不下泪。

当下李傕、郭汜寻思曰:“既到这里,不杀天子谋大事,更待何时?

”便持剑大呼,杀入内来。

正是:巨魁伏罪灾方息,从贼纵横祸又来。

未知献帝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演义·第十回·勤王室马腾举义报父仇曹操兴师

〔罗贯中〕 〔明〕

却说李、郭二贼欲弑献帝。

张济、樊稠谏曰:“不可。

今日若便杀之,恐众人不服,不如仍旧奉之为主,赚诸侯入关,先去其羽翼,然后杀之,天下可图也。

”李、郭二人从其言,按住兵器。

帝在楼上宣谕曰:“王允既诛,军马何故不退?

”李傕、郭汜曰:“臣等有功王室,未蒙赐爵,故不敢退军。

”帝曰:“卿欲封何爵?

”李、郭、张、樊四人各自写职衔献上,勒要如此官品,帝只得从之。

封李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钺,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同秉朝政。

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领兵屯弘农。

其余李蒙、王方等,各为校尉。

然后谢恩,领兵出城。

又下令追寻董卓尸首,获得些零碎皮骨,以香木雕成形体,安凑停当,大设祭祀,用王者衣冠棺椁,选择吉日,迁葬郿坞。

临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数尺,霹雳震开其棺,尸首提出棺外。

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复如是。

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为雷火消灭。

天之怒卓。

可谓甚矣!

且说李傕、郭汜既掌大权,残虐百姓。

密遣心腹侍帝左右,观其动静。

献帝此时举动荆棘。

朝廷官员,并由二贼升降。

因采人望,特宣朱俊入朝封为太仆,同领朝政。

一日,人报西凉太守马腾。

并州刺史韩遂二将引军十余万,杀奔长安来,声言讨贼。

原来二将先曾使人入长安,结连侍中马宇、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三人为内应,共谋贼党。

三人密奏献帝,封马腾为征西将军、韩遂为镇西将军,各受密诏,并力讨贼。

当下李傕、郭汜、张济、樊稠闻二军将至,一同商议御敌之策。

谋士贾诩曰:“二军远来,只宜深沟高垒,坚守以拒之。

不过百日,彼兵粮尽,必将自退,然后引兵追之,二将可擒矣。

”李蒙、王方出曰:“此非好计。

愿借精兵万人,立斩马腾、韩遂之头,献于麾下。

”贾诩曰:“今若即战,必当败绩。

”李蒙、王方齐声曰:“若吾二人败,情愿斩首。

吾若战胜,公亦当输首级与我。

”诩谓李傕、郭汜曰:“长安西二百里周至山,其路险峻,可使张、樊两将军屯兵于此,坚壁守之。

待李蒙、王方自引兵迎敌,可也。

”李傕、郭汜从其言,点一万五千人马与李蒙、王方。

二人欣喜而去,离长安二百八十里下寨。

西凉兵到,两个引军迎去。

西凉军马拦路摆开阵势。

马腾、韩遂联辔而出,指李蒙、王方骂曰:“反国之贼!

谁去擒之?

”言未绝,只见一位少年将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

手执长枪,坐骑骏马,从阵中飞出。

原来那将即马腾之子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岁,英勇无敌。

王方欺他年幼,跃马迎战。

战不到数合,早被马超一枪刺于马下。

马超勒马便回。

李蒙见王方刺死,一骑马从马超背后赶来。

超只做不知。

马腾在阵门下大叫:“背后有人追赶!

”声犹未绝,只见马超已将李蒙擒在马上。

原来马超明知李蒙追赶,却故意俄延。

等他马近举枪刺来,超将身一闪,李蒙搠个空,两马相并,被马超轻舒猿臂,生擒过去。

军士无主,望风奔逃。

马腾、韩遂乘势追杀,大获胜捷,直逼隘口下寨,把李蒙斩首号令。

李傕、郭汜听知李蒙、王方皆被马超杀了,方信贾诩有先见之明,重用其计,只理会紧守关防,由他搦战,并不出迎。

果然西凉军未及两月,粮草俱乏,商议回军。

恰好长安城中马宇家僮出首家主与刘范、种邵,外连马腾、韩遂,欲为内应等情。

李傕、郭汜大怒,尽收三家老少良贱斩于市,把三颗首级,直来门前号令。

马腾、韩遂见军粮已尽,内应又泄,只得拔寨退军。

李傕、郭汜令张济引军赶马腾,樊稠引军赶韩遂,西凉军大败。

马超在后死战,杀退张济。

樊稠去赶韩遂,看看赶上,相近陈仓,韩遂勒马向樊稠曰:“吾与公乃同乡之人,今日何太无情?

”樊稠也勒住马答道:“上命不可违!

”韩遂曰:“吾此来亦为国家耳,公何相逼之甚也?

”樊稠听罢,拨转马头,收兵回寨,让韩遂去了。

不提防李傕之侄李别,见樊稠放走韩遂,回报其叔。

李傕大怒,便欲兴兵讨樊稠。

贾翊曰:“目今人心未宁,频动干戈,深为不便。

不若设一宴,请张济、樊稠庆功,就席间擒稠斩之,毫不费力。

”李傕大喜,便设宴请张济、樊稠。

二将欣然赴宴。

酒半阑,李傕忽然变色曰:“樊稠何故交通韩遂,欲谋造反?

”稠大惊,未及回言。

只见刀斧手拥出,早把樊稠斩首于案下。

吓得张济俯伏于地。

李傕扶起曰:“樊稠谋反,故尔诛之。

公乃吾之心腹,何须惊惧?

”将樊稠军拨与张济管领。

张济自回弘农去了。

李傕、郭汜自战败西凉兵,诸侯莫敢谁何。

贾诩屡劝抚安百姓,结纳贤豪。

自是朝廷微有生意。

不想青州黄巾又起,聚众数十万,头目不等,劫掠良民。

太仆朱俊保举一人,可破群贼。

李傕、郭汜问是何人。

朱俊曰:“要破山东群贼,非曹孟德不可。

”李傕曰:“孟德今在何处?

”俊曰:“现为东郡太守,广有军兵。

若命此人讨贼,贼可克日而破也。

”李傕大喜,星夜草诏,差人赍往东郡,命曹操与济北相鲍信一同破贼。

操领了圣旨,会同鲍信,一同兴兵,击贼于寿阳。

鲍信杀入重地,为贼所害。

操追赶贼兵,直到济北,降者数万。

操即用贼为前驱,兵马到处,无不降顺。

不过百余日,招安到降兵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

操择精锐者,号为“青州兵”,其余尽令归农。

操自此威名日重。

捷书报到长安,朝廷加曹操为镇东将军。

操在兖州,招贤纳士。

有叔侄二人来投操:乃颍川颍阴人,姓荀,名彧单,字文若,荀绲之子也。

旧事袁绍,今弃绍投操。

操与语大悦,曰:“此吾之子房也!

”遂以为行军司马。

其侄荀攸,字公达,海内名士,曾拜黄门侍郎,后弃官归乡,今与其叔同投曹操,操以为行军教授。

荀彧曰:“某闻兖州有一贤士,今此人不知何在。

”操问是谁,彧曰:“乃东郡东阿人,姓程,名昱,字仲德。

”操曰:“吾亦闻名久矣。

”遂遣人于乡中寻问。

访得他在山中读书,操拜请之。

程昱来见,曹操大喜。

昱谓荀彧曰:“某孤陋寡闻,不足当公之荐。

公之乡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当今贤士,何不罗而致之?

”彧猛省曰:“吾几忘却!

”遂启操征聘郭嘉到兖州,共论天下之事。

郭嘉荐光武嫡派子孙,淮南成德人,姓刘,名晔,字子阳。

操即聘晔至。

晔又荐二人:一个是山阳昌邑人,姓满,名宠,字伯宁。

一个是武城人,姓吕,名虔,字子恪。

曹操亦素知这两个名誉,就聘为军中从事。

满宠、吕虔共荐一人,乃陈留平邱人,姓毛,名玠,字孝先。

曹操亦聘为从事。

又有一将引军数百人,来投曹操:乃泰山巨平人,姓于,名禁,字文则。

操见其人弓马熟娴,武艺出众,命为点军司马。

一日,夏侯惇引一大汉来见,操问何人,惇曰:“此乃陈留人,姓典,名韦,勇力过人。

旧跟张邈,与帐下人不和,手杀数十人,逃窜山中。

惇出射猎,见韦逐虎过涧,因收于军中。

今特荐之于公。

”操曰:“吾观此人容貌魁梧,必有勇力。

”惇曰:“他曾为友报仇杀人,提头直出闹市,数百人不敢近。

只今所使两枝铁戟,重八十斤,挟之上马,运使如飞。

”操即令韦试之。

韦挟戟骤马,往来驰骋。

忽见帐下大旗为风所吹,岌岌欲倒,众军士挟持不定。

韦下马,喝退众军,一手执定旗杆,立于风中,巍然不动。

操曰:“此古之恶来也!

”遂命为帐前都尉,解身上棉袄,及骏马雕鞍赐之。

自是曹操部下文有谋臣,武有猛将,威镇山东。

乃遣泰山太守应劭,往琅琊郡取父曹嵩。

嵩自陈留避难,隐居琅琊。

当日接了书信,便与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余人,带从者百余人,车百余辆,径望兖州而来。

道经徐州,太守陶谦,字恭祖,为人温厚纯笃,向欲结纳曹操,正无其由。

知操父经过,遂出境迎接,再拜致敬,大设筵宴,款待两日。

曹嵩要行,陶谦亲送出郭,特差都尉张闿,将部兵五百护送。

曹嵩率家小行到华、费间,时夏末秋初,大雨骤至,只得投一古寺歇宿。

寺僧接入。

嵩安顿家小,命张闿将军马屯于两廊。

众军衣装,都被雨打湿,同声嗟怨。

张闿唤手下头目于静处商议曰:“我们本是黄巾余党,勉强降顺陶谦,未有好处。

如今曹家辎重车辆无数,你们欲得富贵不难,只就今夜三更,大家砍将入去,把曹嵩一家杀了,取了财物,同往山中落草。

此计何如?

”众皆应允。

是夜风雨未息,曹嵩正坐,忽闻四壁喊声大举。

曹德提剑出看,就被搠死。

曹嵩忙引一妾奔入方丈后,欲越墙而走。

妾肥胖不能出,嵩慌急,与妾躲于厕中,被乱军所杀。

应劭死命逃脱,投袁绍去了。

张闿杀尽曹嵩全家,取了财物,放火烧寺,与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

后人有诗曰:“曹操奸雄世所夸,曾将吕氏杀全家。

如今阖户逢人杀,天理循环报不差。

”当下应劭部下有逃命的军士,报与曹操。

操闻之,哭倒于地。

众人救起。

操切齿曰:“陶谦纵兵杀吾父,此仇不共戴天!

吾今悉起大军,洗荡徐州,方雪吾恨!

”遂留荀彧、程昱领军三万守鄄城、范县、东阿三县,其余尽杀奔徐州来。

夏侯惇、于禁、典韦为先锋。

操令:但得城池,将城中百姓,尽行屠戮,以雪父仇。

当有九江太守边让,与陶谦交厚,闻知徐州有难,自引兵五千来救。

操闻之大怒,使夏侯惇于路截杀之。

时陈宫为东郡从事,亦与陶谦交厚。

闻曹操起兵报仇,欲尽杀百姓,星夜前来见操。

操知是为陶谦作说客,欲待不见,又灭不过旧恩,只得请入帐中相见。

宫曰:“今闻明公以大兵临徐州,报尊父之仇,所到欲尽杀百姓,某因此特来进言。

陶谦乃仁人君子,非好利忘义之辈。

尊父遇害,乃张闿之恶,非谦罪也。

且州县之民,与明公何仇?

杀之不祥。

望三思而行。

”操怒曰:“公昔弃我而去,今有何面目复来相见?

陶谦杀吾一家,誓当摘胆剜心,以雪吾恨!

公虽为陶谦游说,其如吾不听何!

”陈宫辞出,叹曰:“吾亦无面目见陶谦也!

”遂驰马投陈留太守张邈去了。

且说操大军所到之处,杀戮人民,发掘坟墓。

陶谦在徐州,闻曹操起军报仇,杀戮百姓,仰天恸哭曰:“我获罪于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难!

”急聚众官商议。

曹豹曰:“曹兵既至,岂可束手待死!

某愿助使君破之。

”陶谦只得引兵出迎,远望操军如铺霜涌雪,中军竖起白旗二面,大书报仇雪恨四字。

军马列成阵势,曹操纵马出阵,身穿缟素,扬鞭大骂。

陶谦亦出马于门旗下,欠身施礼曰:“谦本欲结好明公,故托张闿护送。

不想贼心不改,致有此事。

实不干陶谦之故。

望明公察之。

”操大骂曰:“老匹夫!

杀吾父,尚敢乱言!

谁可生擒老贼?

”夏侯惇应声而出。

陶谦慌走入阵。

夏侯惇赶来,曹豹挺枪跃马,前来迎敌。

两马相交,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两军皆乱,各自收兵。

陶谦入城,与众计议曰:“曹兵势大难敌,吾当自缚往操营,任其剖割,以救徐州一郡百姓之命。

”言未绝,一人进前言曰:“府君久镇徐州,人民感恩。

今曹兵虽众,未能即破我城。

府君与百姓坚守勿出。

某虽不才,愿施小策,教曹操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大惊,便问计将安出。

正是:本为纳交反成怨,那知绝处又逢生。

毕竟此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十一回·刘皇叔北海救孔融吕温侯濮阳破曹操

〔罗贯中〕 〔明〕

却说献计之人,乃东海朐县人,姓糜,名竺,字子仲。

此人家世富豪,尝往洛阳买卖,乘车而回,路遇一美妇人,来求同载,竺乃下车步行,让车与妇人坐。

妇人请竺同载。

竺上车端坐,目不邪视。

行及数里,妇人辞去。

临别对竺曰:“我乃南方火德星君也,奉上帝敕,往烧汝家。

感君相待以礼,故明告君。

君可速归,搬出财物。

吾当夜来。

”言讫不见。

竺大惊,飞奔到家,将家中所有,疾忙搬出。

是晚果然厨中火起,尽烧其屋。

竺因此广舍家财,济贫拔苦。

后陶谦聘为别驾从事。

当日献计曰:“某愿亲往北海郡,求孔融起兵救援。

更得一人往青州田楷处求救:若二处军马齐来,操必退兵矣。

”谦从之,遂写书二封,问帐下谁人敢去青州求救。

一人应声愿往。

众视之,乃广陵人,姓陈,名登,字元龙。

陶谦先打发陈元龙往青州去讫,然后命糜竺赍书赴北海,自己率众守城,以备攻击。

却说北海孔融,字文举,鲁国曲阜人也,孔子二十世孙,泰山都尉孔宙之子。

自小聪明,年十岁时,往谒河南尹李膺,阍人难之,融曰:“我系李相通家。

”及入见,膺问曰:“汝祖与吾祖何亲?

”融曰:“昔孔子曾问礼于老子,融与君岂非累世通家?

”膺大奇之。

少顷,太中大夫陈炜至。

膺指融曰:“此奇童也。

”炜曰:“小时聪明,大时未必聪明。

”融即应声曰:“如君所言,幼时必聪明者。

”炜等皆笑曰:“此子长成,必当代之伟器也。

”自此得名。

后为中郎将,累迁北海太守。

极好宾客,常曰:“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之愿也。

”在北海六年,甚得民心。

当日正与客坐,人报徐州糜竺至。

融请入见,问其来意,竺出陶谦书,言:“曹操攻围甚急,望明公垂救。

”融曰:“吾与陶恭祖交厚,子仲又亲到此,如何不去?

只是曹孟德与我无仇,当先遣人送书解和。

如其不从,然后起兵。

”竺曰:“曹操倚仗兵威,决不肯和。

”融教一面点兵,一面差人送书。

正商议间,忽报黄巾贼党管亥部领群寇数万杀奔前来。

孔融大惊,急点本部人马,出城与贼迎战。

管亥出马曰:“吾知北海粮广,可借一万石,即便退兵。

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

”孔融叱曰:“吾乃大汉之臣,守大汉之地,岂有粮米与贼耶!

”管亥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孔融,融将宗宝挺枪出马。

战不数合,被管亥一刀,砍宗宝于马下。

孔融兵大乱,奔入城中。

管亥分兵四面围城,孔融心中郁闷。

糜竺怀愁,更不可言。

次日,孔融登城遥望,贼势浩大,倍添忧恼。

忽见城外一人挺枪跃马杀入贼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城下,大叫“开门”。

孔融不识其人,不敢开门。

贼众赶到壕边,那人回身连搠十数人下马,贼众倒退,融急命开门引入。

其人下马弃枪,径到城上,拜见孔融。

融问其姓名,对曰:“某东莱黄县人也,覆姓太史,名慈,字子义。

老母重蒙恩顾。

某昨自辽东回家省亲,知贼寇城。

老母说:‘屡受府君深恩,汝当往救。

’某故单马而来。

”孔融大喜。

原来孔融与太史慈虽未识面,却晓得他是个英雄。

因他远出,有老母住在离城二十里之外,融常使人遗以粟帛。

母感融德,故特使慈来救。

当下孔融重待太史慈,赠与衣甲鞍马。

慈曰:“某愿借精兵一千,出城杀贼。

”融曰:“君虽英勇,然贼势甚盛,不可轻出。

”慈曰:“老母感君厚德,特遣慈来。

如不能解围,慈亦无颜见母矣。

愿决一死战!

”融曰:“吾闻刘玄德乃当世英雄,若请得他来相救,此围自解。

只无人可使耳。

”慈曰:“府君修书,某当急往。

”融喜,修书付慈,慈擐甲上马,腰带弓矢,手持铁枪,饱食严装,城门开处,一骑飞出。

近壕,贼将率众来战。

慈连搠死数人,透围而出。

管亥知有人出城,料必是请救兵的,便自引数百骑赶来,八面围定。

慈倚住枪,拈弓搭箭,八面射之,无不应弦落马。

贼众不敢来追。

太史慈得脱,星夜投平原来见刘玄德。

施礼罢,具言孔北海被围求救之事,呈上书札。

玄德看毕,问慈曰:“足下何人?

”慈曰:“某太史慈,东海之鄙人也。

与孔融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气谊相投,有分忧共患之意。

今管亥暴乱,北海被围,孤穷无告,危在旦夕。

闻君仁义素著,能救人危急,故特令某冒锋突围,前来求救。

”玄德敛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

”乃同云长、翼德点精兵三千,往北海郡进发。

管亥望见救军来到,亲自引兵迎敌。

因见玄德兵少,不以为意。

玄德与关、张、太史慈立马阵前,管亥忿怒直出。

太史慈却待向前,云长早出,直取管亥。

两马相交,众军大喊。

量管亥怎敌得云长,数十合之间,青龙刀起,劈管亥于马下。

太史慈、张飞两骑齐出,双枪并举,杀入贼阵。

玄德驱兵掩杀。

城上孔融望见太史慈与关、张赶杀贼众,如虎入羊群,纵横莫当,便驱兵出城。

两下夹攻,大败群贼,降者无数,余党溃散。

孔融迎接玄德入城,叙礼毕,大设筵宴庆贺。

又引糜竺来见玄德,具言张闿杀曹嵩之事:“今曹操纵兵大掠,围住徐州,特来求救。

”玄德曰:“陶恭祖乃仁人君子,不意受此无辜之冤。

”孔融曰:“公乃汉室宗亲。

今曹操残害百姓,倚强欺弱,何不与融同往救之?

”玄德曰:“备非敢推辞,奈兵微将寡,恐难轻动。

“孔融曰:“融之欲救陶恭祖,虽因旧谊,亦为大义。

公岂独无仗义之心耶?

”玄德曰:“既如此,请文举先行,容备去公孙瓚处,借三五千人马,随后便来。

”融曰。

“公切勿失信。

”玄德曰:“公以备为何如人也?

圣人云: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

刘备借得军、或借不得军,必然亲至。

”孔融应允,教糜竺先回徐州去报,融便收拾起程。

太史慈拜谢曰:“慈奉母命前来相助,今幸无虞。

有扬州刺史刘繇,与慈同郡,有书来唤,不敢不去。

容图再见。

”融以金帛相酬,慈不肯受而归。

其母见之,喜曰:“我喜汝有以报北海也!

”遂遣慈往扬州去了。

不说孔融起兵。

且说玄德离北海来见公孙瓚,具说欲救徐州之事。

瓚曰:“曹操与君无仇,何苦替人出力?

”玄德曰:“备已许人,不敢失信。

”瓚曰:“我借与君马步军二千。

”玄德曰:“更望借赵子龙一行。

”瓚许之。

玄德遂与关、张引本部三千人为前部,子龙引二千人随后,往徐州来。

却说糜竺回报陶谦,言北海又请得刘玄德来助。

陈元龙也回报青州田楷欣然领兵来救。

陶谦心安。

原来孔融、田楷两路军马,惧怕曹兵势猛,远远依山下寨,未敢轻进。

曹操见两路军到,亦分了军势,不敢向前攻城。

却说刘玄德军到,见孔融。

融曰:“曹兵势大,操又善于用兵,未可轻战。

且观其动静,然后进兵。

”玄德曰:“但恐城中无粮,难以久持。

备令云长、子龙领军四千,在公部下相助。

备与张飞杀奔曹营,径投徐州去见陶使君商议。

”融大喜,会合田楷,为掎角之势。

云长、子龙领兵两边接应。

是日玄德、张飞引一千人马杀入曹兵寨边。

正行之间,寨内一声鼓响,马军步军,如潮似浪,拥将出来。

当头一员大将,乃是于禁,勒马大叫:“何处狂徒!

往那里去!

”张飞见了,更不打话,直取于禁。

两马相交,战到数合,玄德掣双股剑麾兵大进,于禁败走。

张飞当前追杀,直到徐州城下。

城上望见红旗白字,大书“平原刘玄德”,陶谦急令开门。

玄德入城,陶谦接着,共到府衙。

礼毕,设宴相待,一壁劳军。

陶谦见玄德仪表轩昂,语言豁达,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让与玄德。

玄德愕然曰:“公何意也?

”谦曰:“今天下扰乱,王纲不振。

公乃汉室宗亲,正宜力扶社稷。

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徐州相让。

公勿推辞。

谦当自写表文,申奏朝廷。

”玄德离席再拜曰:“刘备虽汉朝苗裔,功微德薄,为平原相犹恐不称职。

今为大义,故来相助。

公出此言,莫非疑刘备有吞并之心耶?

若举此念,皇天不佑!

”谦曰:“此老夫之实情也。

”再三相让,玄德那里肯受。

糜竺进曰:“今兵临城下,且当商议退敌之策。

待事平之日,再当相让可也。

”玄德曰:“备生遗书于曹操,劝令解和。

操若不从,厮杀未迟。

”于是传檄三寨,且按兵不动。

遣人赍书以达曹操。

却说曹操正在军中,与诸将议事,人报徐州有战书到。

操拆而观之,乃刘备书也。

书略曰:“备自关外得拜君颜,嗣后天各一方,不及趋侍。

向者,尊父曹侯,实因张闿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

目今黄巾遗孽,扰乱于外。

董卓余党,盘踞于内。

愿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后私仇。

撤徐州之兵,以救国难:则徐州幸甚,天下幸甚!

”曹操看书,大骂:“刘备何人,敢以书来劝我!

且中间有讥讽之意!

”命斩来使,一面竭力攻城。

郭嘉谏曰:“刘备远来救援,先礼后兵,主公当用好言答之,以慢备心。

然后进兵攻城,城可破也。

”操从其言,款留来使,候发回书。

正商议间,忽流星马飞报祸事。

操问其故,报说吕布已袭破兖州,进据濮阳。

原来吕布自遭李、郭之乱,逃出武关,去投袁术。

术怪吕布反覆不定,拒而不纳。

投袁绍,绍纳之,与布共破张燕于常山。

布自以为得志,傲慢袁绍手下将士。

绍欲杀之。

布乃去投张杨,杨纳之。

时庞舒在长安城中,私藏吕布妻小,送还吕布。

李傕、郭汜知之,遂斩庞舒,写书与张杨,教杀吕布。

布因弃张杨去投张邈。

恰好张邈弟张超引陈宫来见张邈。

宫说邈曰:“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

君以千里之众,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

今曹操征东,兖州空虚。

而吕布乃当世勇士,若与之共取兖州,霸业可图也。

”张邈大喜,便令吕布袭破兖州,随据濮阳。

止有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被荀彧、程昱设计死守得全,其余俱破。

曹仁屡战,皆不能胜,特此告急。

操闻报大惊曰:“兖州有失,使吾无家可归矣,不可不亟图之!

”郭嘉曰:“主公正好卖个人情与刘备,退军去复兖州。

”操然之,即时答书与刘备,拔寨退兵。

且说来使回徐州,入城见陶谦,呈上书札,言曹兵已退。

谦大喜,差人请孔融、田楷、云长、子龙等赴城大会。

饮宴既毕,谦延玄德于上座,拱手对众曰:“老夫年迈,二子不才,不堪国家重任。

刘公乃帝室之胄,德广才高,可领徐州。

老夫情愿乞闲养病。

”玄德曰:“孔文举令备来救徐州,为义也。

今无端据而有之,天下将以备为无义人矣。

”糜竺曰:“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树功立业,正在此时。

徐州殷富,户口百万,刘使君领此,不可辞也。

”玄德曰:“此事决不敢应命。

”陈登曰:“陶府君多病,不能视事,明公勿辞。

”玄德曰:“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内所归,近在寿春,何不以州让之?

”孔融曰:“袁公路冢中枯骨,何足挂齿!

今日之事,天与不取,悔不可追。

”玄德坚执不肯。

陶谦泣下曰:“君若舍我而去,我死不瞑目矣!

”云长曰:“既承陶公相让,兄且权领州事。

”张飞曰:“又不是我强要他的州郡。

他好意相让,何必苦苦推辞!

”玄德曰:“汝等欲陷我于不义耶?

”陶谦推让再三,玄德只是不受。

陶谦曰:“如玄德必不肯从,此间近邑,名曰小沛,足可屯军,请玄德暂驻军此邑,以保徐州。

何如?

”众皆劝玄德留小沛,玄德从之。

陶谦劳军已毕,赵云辞去,玄德执手挥泪而别。

孔融、田楷亦各相别,引军自回。

玄德与关、张引本部军来至小沛,修葺城垣,抚谕居民。

却说曹操回军,曹仁接着,言吕布势大,更有陈宫为辅,兖州、濮阳已失,其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赖荀彧、程昱二人设计相连,死守城郭。

操曰:“吾料吕布有勇无谋,不足虑也。

”教且安营下寨,再作商议。

吕布知曹操回兵,已过腾县,召副将薛兰、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

汝可引军一万,坚守兖州。

吾亲自率兵,前去破曹。

”二人应诺。

陈宫急入见曰:“将军弃兖州,欲何往乎?

”布曰:“吾欲屯兵濮阳,以成鼎足之势。

”宫曰:“差分。

薛兰必守兖州不住。

——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险,可伏精兵万人在彼。

曹兵闻失兖州,必然倍道而进,待其过半,一击可擒也。

”布曰:“吾屯濮阳,别有良谋,汝岂知之!

”遂不用陈宫之言,而用薛兰守兖州而行。

曹操兵行至泰山险路,郭嘉曰:“且不可进,恐此处有伏兵。

”曹操笑曰:“吕布无谋之辈,故教薛兰守兖州,自往濮阳,安得此处有埋伏耶?

教曹仁领一军围兖州,吾进兵濮阳,速攻吕布。

”陈宫闻曹兵至近,乃献计曰:“今曹兵远来疲困,利在速战,不可养成气力。

”布曰:“吾匹马纵横天下,何愁曹操!

待其下寨,吾自擒之。

” 却说曹操兵近濮阳,下住寨脚。

次日,引众将出,陈兵于野。

操立马于门旗下,遥望吕布兵到。

阵圆处,吕布当先出马,两边排开八员健将:第一个雁门马邑人,姓张,名辽,字文远。

第二个泰山华阴人,姓臧,名霸,字宣高。

两将又各引三员健将: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

布军五万,鼓声大震。

操指吕布而言曰:“吾与汝自来无仇,何得夺吾州郡?

”布曰:“汉家城池,诸人有分,偏尔合得?

”便叫臧霸出马扌朔战。

曹军内乐进出迎。

两马相交,双枪齐举。

战到三十余合,胜负不分。

夏侯惇拍马便出助战,吕布阵上张辽截住厮杀。

恼得吕布性起,挺戟骤马,冲出阵来。

夏侯惇、乐进皆走,吕布掩杀,曹军大败,退三四十里。

布自收军。

曹操输了一阵,回寨与诸将商议。

于禁曰:“某今日上山观望,濮阳之西,吕布有一寨,约无多军。

今夜彼将谓我军败走,必不准备,可引兵击之。

若得寨,布军必惧:此为上策。

”操从其言,带曹洪、李典、毛玠、吕虔、于禁、典韦六将,选马步二万人,连夜从小路进发。

却说吕布于寨中劳军。

陈宫曰:“西寨是个要紧去处,倘或曹操袭之,奈何?

”布曰:“他今日输了一阵,如何敢来!

”宫曰:“曹操是极能用兵之人,须防他攻我不备。

”布乃拨高顺并魏续、侯成引兵往守西寨。

却说曹操于黄昏时分,引军至西寨,四面突入。

寨兵不能抵挡,四散奔走,曹操夺了寨。

将及四更,高顺方引军到,杀将入来。

曹操自引军马来迎,正逢高顺,三军混战、将及天明,正西鼓声大震,人报吕布自引救军来了。

操弃寨而走。

背后高顺、魏续、侯成赶来。

当头吕布亲自引军来到。

于禁、乐进双战吕布不住。

操望北而行。

山后一彪军出:左有张辽,右有臧霸。

操使吕虔、曹洪战之,不利。

操望西而走。

忽又喊声大震,一彪军至:郝萌、曹性、成廉、宋宪四将拦住走路。

众将死战,操当先冲阵。

梆子响处,箭如骤雨射将来。

操不能前进,无计可脱,大叫:“谁人救我!

”马军队里,一将踊出,乃典韦也,手挺双铁戟,大叫:“主公勿忧!

”飞身下马,插住双戟,取短戟十数枝,挟在手中,顾从人曰:“贼来十步乃呼我!

”遂放开脚步,冒箭前行。

布军数十骑追至。

从人大叫曰:“十步矣!

”韦曰:“五步乃呼我!

”从人又曰:“五步矣!

”韦乃飞戟刺之,一戟一人坠马,并无虚发,立杀十数人。

众皆奔走。

韦复飞身上马,挺一双大铁戟,冲杀入去。

郝、曹、成、宋四将不能抵挡,各自逃去。

典韦杀散敌军,救出曹操。

众将随后也到,寻路归寨。

看看天色傍晚,背后喊声起处,吕布骤马提戟赶来,大叫:“操贼休走!

”此时人困马乏,大家面面相觑,各欲逃生。

正是:虽能暂把重围脱,只怕难当劲敌追。

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十二回·陶恭祖三让徐州曹孟德大战吕布

〔罗贯中〕 〔明〕

曹操正慌走间,正南上一彪军到,乃夏侯惇引军来救援,截住吕布大战。

斗到黄昏时分,大雨如注,各自引军分散。

操回寨,重赏典韦,加为领军都尉。

却说吕布到寨,与陈宫商议。

宫曰:“濮阳城中有富户田氏,家僮千百,为一郡之巨室。

可令彼密使人往操寨中下书,言‘吕温侯残暴不仁,民心大怨。

今欲移兵黎阳,止有高顺在城内。

可连夜进兵,我为内应’。

操若来,诱之入城,四门放火,外设伏兵。

曹操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到此安能得脱也?

”吕布从其计,密谕田氏使人径到操寨。

操因新败,正在踌躇,忽报田氏人到,呈上密书云:“吕布已往黎阳,城中空虚。

万望速来,当为内应。

城上插白旗,大书‘义’字,便是暗号。

”操大喜曰:“天使吾得濮阳也!

”重赏来人,一面收拾起兵。

刘晔曰:“布虽无谋,陈宫多计。

只恐其中有诈,不可不防。

明公欲去,当分三军为三队:两队伏城外接应,一队入城,方可。

”操从其言,分军三队,来至濮阳城下。

操先往观之,见城上遍竖旗幡,西门角上,有一“义”字白旗,心中暗喜。

是日午牌,城门开处,两员将引军出战:前军侯成,后军高顺。

操即使典韦出马,直取侯成。

侯成抵敌不过,回马望城中走。

韦赶到吊桥边,高顺亦拦挡不住,都退入城中去了。

数内有军人乘势混过阵来见操,说是田氏之使,呈上密书。

约云:“今夜初更时分,城上鸣锣为号,便可进兵。

某当献门。

”操拨夏侯惇引军在左,曹洪引军在右,自己引夏侯渊、李典、乐进、典韦四将,率兵入城。

李典曰:“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

”操喝曰:“我不自往,谁肯向前!

”遂当先领兵直入。

时约初更,月光未上。

只听得西门上吹蠃壳声,喊声忽起,门上火把燎乱,城门大开,吊桥放落。

曹操争先拍马而入。

直到州衙,路上不见一人,操知是计,忙拨回马,大叫:“退兵!

”州衙中一声炮响,四门烈火,轰天而起。

金鼓齐鸣,喊声如江翻海沸。

东巷内转出张辽,西巷内转出臧霸,夹攻掩杀。

操走北门,道傍转出郝萌、曹性,又杀一阵。

操急走南门,高顺、侯成拦住。

典韦怒目咬牙,冲杀出去。

高顺、侯成倒走出城。

典韦杀到吊桥,回头不见了曹操,翻身复杀入城来,门下撞着李典。

典韦问:“主公何在?

”典曰:“吾亦寻不见。

”韦曰:“汝在城外催救军,我入去寻主公。

”李典去了。

典韦杀入城中,寻觅不见。

再杀出城壕边,撞着乐进。

进曰:“主公何在?

”韦曰:“我往复两遭:寻觅不见。

”进曰:“同杀入去救主!

”两人到门边,城上火炮滚下,乐进马不能入。

典韦冒烟突火,又杀入去,到处寻觅。

却说曹操见典韦杀出去了,四下里人马截来,不得出南门。

再转北门,火光里正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而来。

操以手掩面,加鞭纵马竟过。

吕布从后拍马赶来,将戟于操盔上一击,问曰:“曹操何在?

”操反指曰:“前面骑黄马者是他。

”吕布听说,弃了曹操,纵马向前追赶。

曹操拨转马头,望东门而走,正逢典韦。

韦拥护曹操,杀条血路,到城门边,火焰甚盛,城上推下柴草,遍地都是火,韦用戟拨开,飞马冒烟突火先出。

曹操随后亦出。

方到门道边,城门上崩下一条火梁来,正打着曹操战马后胯,那马扑地倒了。

操用手托梁推放地上,手臂须发,尽被烧伤。

典韦回马来救,恰好夏侯渊亦到。

两个同救起曹操,突火而出。

操乘渊马,典韦杀条大路而走。

直混战到天明,操方回寨。

众将拜伏问安,操仰面笑曰:“误中匹夫之计,吾必当报之!

”郭嘉曰:“计可速发。

”操曰:“今只将计就计:诈言我被火伤,已经身死。

布必引兵来攻。

我伏兵于马陵山中,候其兵半渡而击之,布可擒矣。

”嘉曰:“真良策也!

”于是令军士挂孝发丧,诈言操死。

早有人来濮阳报吕布,说曹操被火烧伤肢体,到寨身死。

布随点起军马,杀奔马陵山来。

将到操寨,一声鼓响,伏兵四起。

吕布死战得脱,折了好些人马。

败回濮阳,坚守不出。

是年蝗虫忽起,食尽禾稻。

关东一境,每谷一斛,直钱五十贯,人民相食。

曹操因军中粮尽,引兵回鄄城暂住。

吕布亦引兵出屯山阳就食。

因此二处权且罢兵。

却说陶谦在徐州,时年已六十三岁,忽然染病,看看沉重,请糜竺、陈登议事。

竺曰:“曹兵之去,止为吕布袭兖州故也。

今因岁荒罢兵,来春又必至矣。

府君两番欲让位于刘玄德,时府君尚强健,故玄德不肯受。

今病已沉重,正可就此而与之,玄德不肯辞矣。

”谦大喜,使人来小沛:请刘玄德商议军务。

玄德引关、张带数十骑到徐州,陶谦教请入卧内。

玄德问安毕,谦曰:“请玄德公来,不为别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笃,朝夕难保。

万望明公可怜汉家城池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

”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传之?

”谦曰:“长子商,次子应,其才皆不堪任。

老夫死后,犹望明公教诲,切勿令掌州事。

”玄德曰:“备一身安能当此大任?

”谦曰:“某举一人,可为公辅:系北海人,姓孙,名乾,字公祐。

此人可使为从事。

”又谓糜竺曰:“刘公当世人杰,汝当善事之。

”玄德终是推托,陶谦以手指心而死。

众军举哀毕,即捧牌印交送玄德。

玄德固辞。

次日,徐州百姓,拥挤府前哭拜曰:“刘使君若不领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

”关、张二公亦再三相劝。

玄德乃许权领徐州事。

使孙乾、糜竺为辅,陈登为幕官。

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

一面安排丧事。

玄德与大小军士,尽皆挂孝,大设祭奠祭毕,葬于黄河之原。

将陶谦遗表,申奏朝廷。

操在鄄城,知陶谦已死,刘玄德领徐州牧,大怒曰:“我仇未报,汝不费半箭之功,坐得徐州!

吾必先杀刘备,后戮谦尸,以雪先君之怨!

”即传号令,克日起兵去打徐州。

荀彧入谏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终济大业。

明公本首事兖州,且河、济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关中、河内也。

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吕布乘虚寇之,是无兖州也。

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归乎?

今陶谦虽死,已有刘备守之。

徐州之民,既已服备,必助备死战。

明公弃兖州而取徐州,是弃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

愿熟思之。

”操曰:“今岁荒乏粮,军士坐守于此,终非良策。

”彧曰:“不如东略陈地,使军就食汝南、颍川。

黄巾余党何仪、黄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粮食、此等贼徒,又容易破。

破而取其粮,以养三军,朝廷喜,百姓悦,乃顺天之事也。

” 操喜,从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处,自引兵先略陈地,次及汝、颍。

黄巾何仪、黄劭知曹兵到,引众来迎,会于羊山。

时贼兵虽众,都是狐群狗党,并无队伍行列。

操令强弓硬弩射住,令典韦出马。

何仪令副元帅出战,不三合,被典韦一戟刺于马下。

操引众乘势赶过羊山下寨。

次日,黄劭自引军来。

阵圆处,一将步行出战,头裹黄巾,身披绿袄,手提铁棒,大叫:“我乃截天夜叉何曼也!

谁敢与我厮斗?

”曹洪见了,大喝一声,飞身下马,提刀步出。

两下向阵前厮杀,四五十合,胜负不分。

曹洪诈败而走,何曼赶来。

洪用拖刀背砍计,转身一踅,砍中何曼,再复一刀杀死。

李典乘势飞马直入贼阵。

黄劭不及提备,被李典生擒活捉过来。

曹兵掩杀贼众,夺其金帛、粮食无数。

何仪势孤,引数百骑奔走葛陂。

正行之间,山背后撞出一军。

为头一个壮士,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提大刀,截住去路。

何仪挺枪出迎,只一合,被那壮士活挟过去。

余众着忙,皆下马受缚,被壮士尽驱入葛陂坞中。

却说典韦追袭何仪到葛陂,壮士引军迎住。

典韦曰:“汝亦黄巾贼耶?

”壮士曰:“黄巾数百骑,尽被我擒在坞内!

”韦曰:“何不献出?

”壮士曰:“你若赢得手中宝刀,我便献出!

”韦大怒,挺双戟向前来战。

两个从辰至午,不分胜负,各自少歇。

不一时,那壮士又出搦战,典韦亦出。

直战到黄昏,各因马乏暂止。

典韦手下军士,飞报曹操。

操大惊,忙引众将来看。

次日,壮士又出搦战。

操见其人威风凛凛,心中暗喜,分付典韦,今日且诈败。

韦领命出战。

战到三十合,败走回阵,壮士赶到阵门中,弓弩射回。

操急引军退五里,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钩手。

次日,再令典韦引百余骑出。

壮士笑曰:“败将何敢复来!

”便纵马接战。

典韦略战数合,便回马走。

壮士只顾望前赶来,不提防连人带马,都落于陷坑之内,被钩手缚来见曹操。

操下帐叱退军士,亲解其缚,急取衣衣之,命坐,问其乡贯姓名。

壮士曰:“我乃谯国谯县人也,姓许,名褚,字仲康。

向遭寇乱,聚宗族数百人,筑坚壁于坞中以御之。

一日寇至,吾令众人多取石子准备,吾亲自飞石击之,无不中者,寇乃退去。

又一日寇至,坞中无粮,遂与贼和,约以耕牛换米。

米已送到,贼驱牛至坞外,牛皆奔走回还,被我双手掣二牛尾,倒行百余步。

贼大惊,不敢取牛而走。

因此保守此处无事。

”操曰:“吾闻大名久矣,还肯降否?

”褚曰:“固所愿也。

”遂招引宗族数百人俱降。

操拜许褚为都尉,赏劳甚厚。

随将何仪、黄劭斩讫。

汝、颍悉平。

曹操班师,曹仁、夏侯惇接见,言近日细作报说:兖州薛兰、李封军士皆出掳掠,城邑空虚,可引得胜之兵攻之,一鼓可下。

操遂引军径奔兖州。

薛兰、李封出其不意,只得引兵出城迎战。

许褚曰:“吾愿取此二人,以为贽见之礼。

”操大喜,遂令出战。

李封使画戟,向前来迎。

交马两合,许褚斩李封于马下。

薛兰急走回阵,吊桥边李典拦住。

薛兰不敢回城,引军投巨野而去。

却被吕虔飞马赶来,一箭射于马下,军皆溃散。

曹操复得兖州,程昱便请进兵取濮阳。

操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惇、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操自领中军,于禁、吕虔为合后。

兵至濮阳,吕布欲自将出迎,陈宫谏:“不可出战。

待众将聚会后方可。

”吕布曰:“吾怕谁来?

”遂不听宫言,引兵出阵,横戟大骂。

许褚便出。

斗二十合,不分胜负。

操曰:“吕布非一人可胜。

”便差典韦助战,两将夹攻。

左边夏侯惇、夏侯渊,右边李典、乐进齐到,六员将共攻吕布。

布遮拦不住,拨马回城。

城上田氏,见布败回,急令人拽起吊桥。

布大叫。

“开门!

”田氏曰:“吾已降曹将军矣。

”布大骂,引军奔定陶而去。

陈宫急开东门,保护吕布老小出城。

操遂得濮阳,恕田氏旧日之罪。

刘晔曰:“吕布乃猛虎也,今日困乏,不可少容。

”操令刘晔等守濮阳,自己引军赶至定陶。

时吕布与张邈、张超尽在城中,高顺、张辽、臧霸、侯成巡海打粮未回。

操军至定陶,连日不战,引军退四十里下寨。

正值济郡麦熟。

操即令军割麦为食。

细作报知吕布,布引军赶来。

将近操寨,见左边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

操知布军回去,乃谓诸将曰:“布疑林中有伏兵耳,可多插旌旗于林中以疑之。

寨西一带长堤,无水,可尽伏精兵。

明日吕布必来烧林,堤中军断其后,布可擒矣。

”于是止留鼓手五十人于寨中擂鼓。

将村中掳来男女在寨内呐喊。

精兵多伏堤中。

却说吕布回报陈宫。

宫曰:“操多诡计,不可轻敌。

”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兵。

”乃留陈宫、高顺守城。

布次日引大军来,遥见林中有旗,驱兵大进,四面放火,竟无一人。

欲投寨中,却闻鼓声大震。

正自疑惑不定,忽然寨后一彪军出。

吕布纵马赶来。

炮响处,堤内伏兵尽出:夏侯惇、夏侯渊、许褚、典韦、李典、乐进骤马杀来。

吕布料敌不过,落荒而走。

从将成廉,被乐进一箭射死。

布军三停去了二停,败卒回报陈宫,宫曰:“空城难守,不若急去。

”遂与高顺保着吕布老小,弃定陶而走。

曹操将得胜之兵,杀入城中,势如劈竹。

张超自刎,张邈投袁术去了。

山东一境,尽被曹操所得。

安民修城,不在话下。

却说吕布正走,逢诸将皆回。

陈宫亦已寻着。

布曰:“吾军虽少,尚可破曹。

”遂再引军来。

正是:兵家胜败真常事,卷甲重来未可知。

不知吕布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八回·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

〔罗贯中〕 〔明〕

却说蒯良曰:“今孙坚已丧,其子皆幼。

乘此虚弱之时,火速进军,江东一鼓可得。

若还尸罢兵,容其养成气力,荆州之患也。

”表曰:“吾有黄祖在彼营中,实忍弃之?

”良曰:“舍一无谋黄祖而取江东,有何不可?

”表曰:“吾与黄祖心腹之交,舍之不义。

”遂送桓阶回营,相约以孙坚尸换黄祖。

孙策换回黄祖,迎接灵柩,罢战回江东,葬父于曲阿之原。

丧事已毕,引军居江都,招贤纳士,屈己待人,四方豪杰,渐渐投之。

不在话下。

却说董卓在长安,闻孙坚已死,乃曰:“吾除却一心腹之患也!

”问:“其子年几岁矣?

”或答曰十七岁,卓遂不以为意。

自此愈加骄横,自号为“尚父”,出入僭天子仪仗。

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侄董璜为侍中,总领禁军。

董氏宗族,不问长幼,皆封列侯。

离长安城二百五十里,别筑郿坞,役民夫二十五万人筑之:其城郭高下厚薄一如长安,内盖宫室,仓库屯积二十年粮食。

选民间少年美女八百人实其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积不知其数。

家属都住在内。

卓往来长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公卿皆候送于横门外。

卓常设帐于路,与公卿聚饮。

一日,卓出横门,百官皆送,卓留宴,适北地招安降卒数百人到。

卓即命于座前,或断其手足,或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锅煮之。

哀号之声震天,百官战栗失箸,卓饮食谈笑自若。

又一日,卓于省台大会百官,列坐两行。

酒至数巡,吕布径入,卓耳边言不数句,卓笑曰:“原来如此。

”命吕布于筵上揪司空张温下堂。

百官失色。

不多时,侍从将一红盘,托张温头入献。

百官魂不附体。

卓笑曰:“诸公勿惊。

张温结连袁术,欲图害我,因使人寄书来,错下在吾儿奉先处。

故斩之。

公等无故,不必惊畏。

”众官唯唯而散。

司徒王允归到府中,寻思今日席间之事,坐不安席。

至夜深月明,策杖步入后园,立于荼蘼架侧,仰天垂泪。

忽闻有人在牡丹亭畔,长吁短叹。

允潜步窥之,乃府中歌伎貂蝉也。

其女自幼进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亲女待之。

是夜允听良久,喝曰:“贱人将有私情耶?

”貂蝉惊跪答曰:“贱妾安敢有私!

”允曰:“汝无所私,何夜深于此长叹?

”蝉曰:“容妾伸肺腑之言。

”允曰:“汝勿隐匿,当实告我。

”蝉曰:“妾蒙大人恩养,训习歌舞,优礼相待,妾虽粉身碎骨,莫报万一。

近见大人两眉愁锁,必有国家大事,又不敢问。

今晚又见行坐不安,因此长叹。

不想为大人窥见。

倘有用妾之处,万死不辞!

”允以杖击地曰:“谁想汉天下却在汝手中耶!

随我到画阁中来。

”貂蝉跟允到阁中,允尽叱出妇妾,纳貂蝉于坐,叩头便拜。

貂蝉惊伏于地曰:“大人何故如此?

”允曰:“汝可怜汉天下生灵!

”言讫,泪如泉涌。

貂蝉曰:“适间贱妾曾言:但有使令,万死不辞。

”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

贼臣董卓,将欲篡位。

朝中文武,无计可施。

董卓有一义儿,姓吕,名布,骁勇异常。

我观二人皆好色之徒,今欲用连环计,先将汝许嫁吕布,后献与董卓。

汝于中取便,谍间他父子反颜,令布杀卓,以绝大恶。

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

不知汝意若何?

”貂蝉曰:“妾许大人万死不辞,望即献妾与彼。

妾自有道理。

”允曰:“事若泄漏,我灭门矣。

”貂蝉曰:“大人勿忧。

妾若不报大义,死于万刃之下!

”允拜谢。

次日,便将家藏明珠数颗,令良匠嵌造金冠一顶,使人密送吕布。

布大喜,亲到王允宅致谢。

允预备嘉肴美馔。

候吕布至,允出门迎迓,接入后堂,延之上坐。

布曰:“吕布乃相府一将,司徒是朝廷大臣,何故错敬?

”允曰:“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有将军耳。

允非敬将军之职,敬将军之才也。

”布大喜。

允殷勤敬酒,口称董太师并布之德不绝。

布大笑畅饮。

允叱退左右,只留侍妾数人劝酒。

酒至半酣,允曰:“唤孩儿来。

”少顷,二青衣引貂蝉艳妆而出。

布惊问何人。

允曰:“小女貂蝉也。

允蒙将军错爱,不异至亲,故令其与将军相见。

”便命貂蝉与吕布把盏。

貂蝉送酒与布。

两下眉来眼去。

允佯醉曰:“孩儿央及将军痛饮几杯。

吾一家全靠着将军哩。

”布请貂蝉坐,貂蝉假意欲入。

允曰:“将军吾之至友,孩儿便坐何妨。

”貂蝉便坐于允侧。

吕布目不转睛的看。

又饮数杯,允指蝉谓布曰:“吾欲将此女送与将军为妾,还肯纳否?

”布出席谢曰:“若得如此,布当效犬马之报!

”允曰:“早晚选一良辰,送至府中。

”布欣喜无限,频以目视貂蝉。

貂蝉亦以秋波送情。

少顷席散,允曰:“本欲留将军止宿,恐太师见疑。

”布再三拜谢而去。

过了数日,允在朝堂,见了董卓,趁吕布不在侧,伏地拜请曰:“允欲屈太师车骑,到草舍赴宴,未审钧意若何?

”卓曰:“司徒见招,即当趋赴。

”允拜谢归家,水陆毕陈,于前厅正中设座,锦绣铺地,内外各设帏幔。

次日晌午,董卓来到。

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

卓下车,左右持戟甲士百余,簇拥入堂,分列两傍。

允于堂下再拜,卓命扶上,赐坐于侧。

允曰:“太师盛德巍巍,伊、周不能及也。

”卓大喜。

进酒作乐,允极其致敬。

天晚酒酣,允请卓入后堂。

卓叱退甲士。

允捧觞称贺曰:“允自幼颇习天文,夜观乾象,汉家气数已尽。

太师功德振于天下,若舜之受尧,禹之继舜,正合天心人意。

”卓曰:“安敢望此!

”允曰:“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岂过分乎!

”卓笑曰:“若果天命归我,司徒当为元勋。

”允拜谢。

堂中点上画烛,止留女使进酒供食。

允曰:“教坊之乐,不足供奉。

偶有家伎,敢使承应。

”卓曰:“甚妙。

”允教放下帘栊,笙簧缭绕,簇捧貂蝉舞于帘外。

有词赞之曰:“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

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

”又诗曰:“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

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

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

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

”舞罢,卓命近前。

貂蝉转入帘内,深深再拜。

卓见貂蝉颜色美丽,便问:“此女何人?

”允曰:“歌伎貂蝉也。

”卓曰:“能唱否?

”允命貂蝉执檀板低讴一曲。

正是:“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

丁香舌吐衠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

”卓称赏不已。

允命貂蝉把盏。

卓擎杯问曰:“青春几何?

”貂蝉曰:“贱妾年方二八。

”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

”允起曰:“允欲将此女献上太师,未审肯容纳否?

”卓曰:“如此见惠,何以报德?

”允曰:“此女得侍太师,其福不浅。

”卓再三称谢。

允即命备毡车,先将貂蝉送到相府。

卓亦起身告辞。

允亲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后辞回。

乘马而行,不到半路,只见两行红灯照道,吕布骑马执戟而来,正与王允撞见,便勒住马,一把揪住衣襟,厉声问曰:“司徒既以貂蝉许我,今又送与太师,何相戏耶?

”允急止之曰:“此非说话处,且请到草舍去。

”布同允到家,下马入后堂。

叙礼毕,允曰:“将军何故怪老夫?

”布曰:“有人报我,说你把毡车送貂蝉入相府,是何意故?

”允曰:“将军原来不知!

昨日太师在朝堂中,对老夫说:‘我有一事,明日要到你家。

’允因此准备小宴等候。

太师饮酒中间,说:‘我闻你有一女,名唤貂蝉,已许吾儿奉先。

我恐你言未准,特来相求,并请一见。

’老夫不敢有违,随引貂蝉出拜公公。

太师曰:‘今日良辰,吾即当取此女回去,配与奉先。

’将军试思:太师亲临,老夫焉敢推阻?

”布曰:“司徒少罪。

布一时错见,来日自当负荆。

”允曰:“小女颇有妆奁,待过将军府下,便当送至。

”布谢去。

次日,吕布在府中打听,绝不闻音耗。

径入堂中,寻问诸侍妾。

侍妾对曰:“夜来太师与新人共寝,至今未起。

”布大怒,潜入卓卧房后窥探。

时貂蝉起于窗下梳头,忽见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极长大,头戴束发冠。

偷眼视之,正是吕布。

貂蝉故蹙双眉,做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

吕布窥视良久,乃出。

少顷,又入。

卓己坐于中堂,见布来,问曰:“外面无事乎?

”布曰:“无事。

”侍立卓侧。

卓方食,布偷目窃望,见绣帘内一女子往来观觑,微露半面,以目送情。

布知是貂蝉,神魂飘荡。

卓见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曰:“奉先无事且退。

”布怏怏而出。

董卓自纳貂蝉后,为色所迷,月余不出理事。

卓偶染小疾,貂蝉衣不解带,曲意逢迎,卓心愈喜。

吕布入内问安,正值卓睡。

貂蝉于床后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挥泪不止。

布心如碎。

卓朦胧双目,见布注视床后,目不转睛。

回身一看,见貂蝉立于床后。

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戏吾爱姬耶!

”唤左右逐出,今后不许入堂。

吕布怒恨而归,路遇李儒,告知其故。

儒急入见卓曰:“太师欲取天下,何故以小过见责温侯?

倘彼心变,大事去矣。

”卓曰:“奈何?

”儒曰:“来朝唤入,赐以金帛,好言慰之,自然无事。

”卓依言。

次日,使人唤布入堂,慰之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误言伤汝,汝勿记心。

”随赐金十斤,锦二十匹。

布谢归,然身虽在卓左右,心实系念貂蝉。

卓疾既愈,入朝议事。

布执戟相随,见卓与献帝共谈,便乘间提戟出内门,上马径投相府来。

系马府前,提戟入后堂,寻见貂蝉。

蝉曰:“汝可去后园中凤仪亭边等我。

”布提戟径往,立于亭下曲栏之傍。

良久,见貂蝉分花拂柳而来,果然如月宫仙子,——泣谓布曰:“我虽非王司徒亲女,然待之如己出。

自见将军,许侍箕帚。

妾已生平愿足。

谁想太师起不良之心,将妾淫污,妾恨不即死。

止因未与将军一诀,故且忍辱偷生。

今幸得见,妾愿毕矣!

此身已污,不得复事英雄。

愿死于君前,以明妾志!

”言讫,手攀曲栏,望荷花池便跳。

吕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

只恨不能共语!

”貂蝉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与君为妻,愿相期于来世。

”布曰:“我今生不能以汝为妻,非英雄也!

”蝉曰:“妾度日如年,愿君怜而救之。

”布曰:“我今偷空而来,恐老贼见疑,必当速去。

”蝉牵其衣曰:“君如此惧怕老贼,妾身无见天日之期矣!

”布立住曰:“容我徐图良策。

”语罢,提戟欲去。

貂蝉曰:“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灌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

谁想反受他人之制乎!

”言讫,泪下如雨。

布羞惭满面,重复倚戟,回身搂抱貂蝉,用好言安慰。

两个偎偎倚倚,不忍相离。

却说董卓在殿上,回头不见吕布,心中怀疑,连忙辞了献帝,登车回府。

见布马系于府前。

问门吏,吏答曰:“温侯入后堂去了。

”卓叱退左右,径入后堂中,寻觅不见。

唤貂蝉,蝉亦不见。

急问侍妾,侍妾曰:“貂蝉在后园看花。

”卓寻入后园,正见吕布和貂蝉在凤仪亭下共语,画戟倚在一边。

卓怒,大喝一声。

布见卓至,大惊,回身便走。

卓抢了画戟,挺着赶来。

吕布走得快,卓肥胖赶不上,掷戟刺布。

布打戟落地。

卓拾戟再赶,布已走远。

卓赶出园门,一人飞奔前来,与卓胸膛相撞,卓倒于地。

正是:冲天怒气高千丈,仆地肥躯做一堆。

未知此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七回·袁绍磐河战公孙孙坚跨江击刘表

〔罗贯中〕 〔明〕

却说孙坚被刘表围住,亏得程普、黄盖、韩当三将死救得脱,折兵大半,夺路引兵回江东。

自此孙坚与刘表结怨。

且说袁绍屯兵河内,缺少粮草。

冀州牧韩馥,遣人送粮以资军用。

谋士逢纪说绍曰:“大丈夫纵横天下,何待人送粮为食!

冀州乃钱粮广盛之地,将军何不取之?

”绍曰:“未有良策。

”纪曰:“可暗使人驰书与公孙瓚,令进兵取冀州,约以夹攻,瓚必兴兵。

韩馥无谋之辈,必请将军领州事。

就中取事,唾手可得。

”绍大喜,即发书到瓚处。

瓚得书,见说共攻冀州,平分其地,大喜,即日兴兵。

绍却使人密报韩馥。

馥慌聚荀谌、辛评二谋士商议。

谌曰:“公孙瓚将燕、代之众,长驱而来,其锋不可当。

兼有刘备、关、张助之,难以抵敌。

今袁本初智勇过人,手下名将极广,将军可请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将军,无患公孙瓚矣。

”韩馥即差别驾关纯去请袁绍。

长史耿武谏曰:“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乳哺,立可饿死。

奈何欲以州事委之?

此引虎入羊群也。

”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

古者择贤者而让之,诸君何嫉妒耶?

”耿武叹曰:“冀州休矣!

”于是弃职而去者三十余人。

独耿武与关纯伏于城外,以待袁绍。

数日后,绍引兵至。

耿武、关纯拔刀而出,欲刺杀绍。

绍将颜良立斩耿武,文丑砍死关纯。

绍入冀州,以馥为奋威将军,以田丰、沮授、许攸、逢纪分掌州事,尽夺韩馥之权。

馥懊悔无及,遂弃下家小,匹马往投陈留太守张邈去了。

却说公孙瓚知袁绍已据冀州,遣弟公孙越来见绍,欲分其地。

绍曰:“可请汝兄自来,吾有商议。

”越辞归。

行不到五十里,道旁闪出一彪军马,口称:“我乃董丞相家将也!

”乱箭射死公孙越。

从人逃回见公孙瓚,报越已死。

瓚大怒曰:“袁绍诱我起兵攻韩馥,他却就里取事。

今又诈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报!

”尽起本部兵,杀奔冀州来。

绍知瓚兵至,亦领军出。

二军会于磐河之上:绍军于磐河桥东,瓚军于桥西。

瓚立马桥上,大呼曰:“背义之徒,何敢卖我!

”绍亦策马至桥边,指瓚曰:“韩馥无才,愿让冀州于吾,与尔何干?

”瓚曰:“昔日以汝为忠义,推为盟主。

今之所为,真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袁绍大怒曰:“谁可擒之?

”言未毕,文丑策马挺枪,直杀上桥。

公孙瓚就桥边与文丑交锋。

战不到十余合,瓚抵挡不住,败阵而走。

文丑乘势追赶。

瓚走入阵中,文丑飞马径入中军,往来冲突。

瓚手下健将四员,一齐迎战。

被文丑一枪,刺一将下马,三将俱走。

文丑直赶公孙瓚出阵后,瓚望山谷而逃。

文丑骤马厉声大叫:“快下马受降!

”瓚弓箭尽落,头盔堕地。

披发纵马,奔转山坡。

其马前失,瓚翻身落于坡下。

文丑急捻枪来刺。

忽见草坡左侧转出一个少年将军,飞马挺枪,直取文丑,公孙瓚扒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与文丑大战五六十合,胜负未分。

瓚部下救军到,丑拨回马去了。

那少年也不追赶。

瓚忙下土坡,问那少年姓名。

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

本袁绍辖下之人。

因见绍无忠君救民之心,故特弃彼而投麾下,不期于此处相见。

”瓚大喜,遂同归寨,整顿甲兵。

次日,瓚将军马分作左右两队,势如羽翼。

马五千余匹,大半皆是白马。

因公孙瓚曾与羌人战,尽选白马为先锋,号为白马将军。

羌人但见白马便走,因此白马极多。

袁绍令颜良、文丑为先锋,各引弓弩手一千,亦分作左右两队。

令在左者射公孙瓚右军,在右者射公孙瓚左军。

再令麹义引八百弓手,步兵一万五千,列于阵中。

袁绍自引马步军数万,于后接应。

公孙瓚初得赵云,不知心腹,令其另领一军在后。

遣大将严纲为先锋。

瓚自领中军,立马桥上,傍竖大红圈金线帅字旗于马前。

从辰时擂鼓,直到巳时,绍军不进。

麹义令弓手皆伏于遮箭牌下,只听炮响发箭。

严纲鼓噪呐喊,直取麹义。

义军见严纲兵来,都伏而不动。

直到来得至近,一声炮响,八百弓弩手一齐俱发。

纲急待回,被麹义拍马舞刀,斩于马下,瓚军大败。

左右两军,欲来救应,都被颜良、文丑引弓弩手射住。

绍军并进,直杀到界桥边。

麹义马到,先斩执旗将,把绣旗砍倒。

公孙瓚见砍倒绣旗,回马下桥而走。

麹义引军直冲到后军,正撞着赵云,挺枪跃马,直取麹义。

战不数合,一枪刺麹义于马下。

赵云一骑马飞入绍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公孙瓚引军杀回,绍军大败。

却说袁绍先使探马看时,回报麹义斩将搴旗,追赶败兵。

因此不作准备,与田丰引着帐下持戟军士数百人,弓箭手数十骑,乘马出观,呵呵大笑曰:“公孙瓚无能之辈!

”正说之间,忽见赵云冲到面前。

弓箭手急待射时,云连刺数人,众军皆走。

后面瓚军团团围裹上来。

田丰慌对绍曰:“主公且于空墙中躲避!

”绍以兜鍪扑地,大呼曰:“大丈夫愿临阵斗死,岂可入墙而望活乎!

”众军士齐心死战,赵云冲突不入,绍兵大队掩至,颜良亦引军来到,两路并杀。

赵云保公孙瓚杀透重围,回到界桥。

绍驱兵大进,复赶过桥,落水死者,不计其数。

袁绍当先赶来,不到五里,只听得山背后喊声大起,闪出一彪人马,为首三员大将,乃是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

因在平原探知公孙瓚与袁绍相争,特来助战。

当下三匹马,三般兵器,飞奔前来,直取袁绍。

绍惊得魂飞天外,手中宝刀坠于马下,忙拨马而逃,众人死救过桥。

公孙瓚亦收军归寨。

玄德、关、张动问毕,瓚曰:“若非玄德远来救我,几乎狼狈。

”教与赵云相见。

玄德甚相敬爱,便有不舍之心。

却说袁绍输了一阵,坚守不出。

两军相拒月余,有人来长安报知董卓。

李儒对卓曰:“袁绍与公孙瓚,亦当今豪杰。

现在磐河厮杀,宜假天子之诏,差人往和解之。

二人感德,必顺太师矣。

”卓曰:“善。

”次日便使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赍诏前去。

二人来至河北,绍出迎于百里之外,再拜奉诏。

次日,二人至瓚营宣谕,瓚乃遣使致书于绍,互相讲和。

二人自回京复命。

瓚即日班师,又表荐刘玄德为平原相。

玄德与赵云分别,执手垂泪,不忍相离。

云叹曰:“某曩日误认公孙瓚为英雄。

今观所为,亦袁绍等辈耳!

”玄德曰:“公且屈身事之,相见有日。

”洒泪而别。

却说袁术在南阳,闻袁绍新得冀州,遣使来求马千匹。

绍不与,术怒。

自此兄弟不睦。

又遣使往荆州,问刘表借粮二十万,表亦不与。

术恨之,密遣人遗书于孙坚,使伐刘表。

其书略曰:“前者刘表截路,乃吾兄本初之谋也。

今本初又与表私议欲袭江东。

公可速兴兵伐刘表,吾为公取本初,二仇可报。

公取荆州,吾取冀州,切勿误也!

”坚得书曰:“叵耐刘表!

昔日断吾归路,今不乘时报恨,更待何年!

”聚帐下程普、黄盖、韩当等商议。

程普曰:“袁术多诈,未可准信。

”坚曰:“吾自欲报仇,岂望袁术之助乎?

”便差黄盖先来江边安排战船,多装军器粮草,大船装载战马,克日兴师。

江中细作探知,来报刘表。

表大惊,急聚文武将士商议。

蒯良曰:“不必忧虑。

可令黄祖部领江夏之兵为前驱,主公率荆襄之众为援。

孙坚跨江涉湖而来,安能用武乎?

”表然之,令黄祖设备,随后便起大军。

却说孙坚有四子,皆吴夫人所生:长子名策,字伯符。

次子名权,字仲谋。

三子名翊,字叔弼。

四子名匡,字季佐。

吴夫人之妹,即为孙坚次妻,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

女名仁。

坚又过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礼。

坚有一弟,名静,字幼台。

坚临行,静引诸子列拜于马前而谏曰:“今董卓专权,天子懦弱,海内大乱,各霸一方。

江东方稍宁,以一小恨而起重兵,非所宜也。

愿兄详之。

”坚曰:“弟勿多言。

吾将纵横天下,有仇岂可不报!

”长子孙策曰:“如父亲必欲往,儿愿随行。

”坚许之,遂与策登舟,杀奔樊城。

黄祖伏弓弩手于江边,见船傍岸,乱箭俱发。

坚令诸军不可轻动,只伏于船中来往诱之。

一连三日,船数十次傍岸。

黄祖军只顾放箭,箭已放尽。

坚却拔船上所得之箭,约十数万。

当日正值顺风,坚令军士一齐放箭。

岸上支吾不住,只得退走。

坚军登岸,程普、黄盖分兵两路,直取黄祖营寨。

背后韩当驱兵大进。

三面夹攻,黄祖大败,弃却樊城,走入邓城。

坚令黄盖守住船只,亲自统兵追袭。

黄祖引军出迎,布阵于野。

坚列成阵势,出马于门旗之下。

孙策也全副披挂,挺枪立马于父侧。

黄祖引二将出马,一个是江夏张虎,一个是襄阳陈生。

黄祖扬鞭大骂:“江东鼠贼,安敢侵略汉室宗亲境界!

”便令张虎搦战。

坚阵内韩当出迎。

两骑相交,战二十余合,陈主见张虎力怯,飞马来助。

孙策望见,按住手中枪,扯弓搭箭,正射中陈生面门,应弦落马。

张虎见陈生坠地,吃了一惊,措手不及,被韩当一刀,削去半个脑袋。

程普纵马直来阵前捉黄祖。

黄祖弃却头盔、战马,杂于步军内逃命。

孙坚掩杀败军,直到汉水,命黄盖将船只进泊汉江。

黄祖聚败军,来见刘表,备言坚势不可当。

表慌请蒯良商议。

良曰:“目今新败,兵无战心。

只可深沟高垒,以避其锋。

却潜令人求救于袁绍,此围自可解也。

”蔡瑁曰:“子柔之言,直拙计也。

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岂可束手待毙!

某虽不才,愿请军出城,以决一战。

”刘表许之。

蔡瑁引军万余,出襄阳城外,于岘山布阵。

孙坚将得胜之兵,长驱大进。

蔡瑁出马。

坚曰:“此人是刘表后妻之兄也,谁与吾擒之?

”程普挺铁脊矛出马,与蔡瑁交战。

不到数合,蔡瑁败走。

坚驱大军,杀得尸横遍野。

蔡瑁逃入襄阳。

蒯良言瑁不听良策,以致大败,按军法当斩。

刘表以新娶其妹,不肯加刑。

却说孙坚分兵四面,围住襄阳攻打。

忽一日,狂风骤起,将中军帅字旗竿吹折。

韩当曰:“此非吉兆,可暂班师。

”坚曰:“吾屡战屡胜,取襄阳只在旦夕。

岂可因风折旗竿,遽尔罢兵!

”遂不听韩当之言,攻城愈急。

蒯良谓刘表曰:“某夜观天象,见一将星欲坠。

以分野度之,当应在孙坚。

主公可速致书袁绍,求其相助。

”刘表写书,问谁敢突围而出。

健将吕公,应声愿往。

蒯良曰:“汝既敢去,可听吾计:与汝军马五百,多带能射者冲出阵去,即奔岘山。

他必引军来赶,汝分一百人上山,寻石子准备。

一百人执弓弩伏于林中。

但有追兵到时,不可径走。

可盘旋曲折,引到埋伏之处,矢石俱发。

若能取胜,放起连珠号炮,城中便出接应。

如无追兵,不可放炮,趱程而去。

今夜月不甚明,黄昏便可出城。

” 吕公领了计策,拴束军马。

黄昏时分,密开东门,引兵出城。

孙坚在帐中,忽闻喊声,急上马引三十余骑,出营来看。

军士报说:“有一彪人马杀将出来,望岘山而去。

”坚不会诸将,只引三十余骑赶来。

吕公已于山林丛杂去处,上下埋伏。

坚马快,单骑独来,前军不远。

坚大叫:“休走!

”吕公勒回马来战孙坚。

交马只一合,吕公便走,闪入山路去。

坚随后赶入,却不见了吕公。

坚方欲上山,忽然一声锣响,山上石子乱下,林中乱箭齐发。

坚体中石、箭,脑浆迸流,人马皆死于岘山之内。

寿止三十七岁。

吕公截住三十骑,并皆杀尽,放起连珠号炮。

城中黄祖、蒯越、蔡瑁分头引兵杀出,江东诸军大乱。

黄盖听得喊声震天,引水军杀来,正迎着黄祖。

战不两合,生擒黄祖。

程普保着孙策,急待寻路,正遇吕公。

程普纵马向前,战不到数合,一矛刺吕公于马下。

两军大战,杀到天明,各自收车。

刘表军自入城。

孙策回到汉水,方知父亲被乱箭射死,尸首已被刘表军士扛抬入城去了,放声大哭。

众军俱号泣。

策曰:“父尸在彼,安得回乡!

”黄盖曰:“今活捉黄祖在此,得一人入城讲和,将黄祖去换主公尸首。

”言未毕,军吏桓阶出曰:“某与刘表有旧,愿入城为使。

”策许之。

桓阶入城见刘表,具说其事。

表曰:“文台尸首、吾已用棺木盛贮在此。

可速放回黄祖,两家各罢兵,再休侵犯。

”桓阶拜谢欲行,阶下蒯良出曰:“不可!

不可!

吾有一言,今江东诸军片甲不回。

请先斩桓阶,然后用计。

”正是:追敌孙坚方殒命,求和桓阶又遭殃。

未知桓阶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