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送外之作

小桃泪冷东风倦,《阳关》薄酒殷勤荐。

此去不言归,知君思已灰。

云山千万叠,都是伤心色。

红豆不胜情,何堪赠远人。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眼儿媚·重见星娥碧海槎

〔纳兰性德〕 〔清〕

重见星娥碧海槎,忍笑却盘鸦。

寻常多少,月明风细,今夜偏佳。

休笼彩笔闲书字,街鼓已三挝。

烟丝欲袅,露光微泫,春在桃花。

老残游记·自序

〔刘鹗〕 〔清〕

婴儿堕地,其泣也呱呱。

及其老死,家人环绕,其哭也号陶。

然则哭泣也者,固人之所以成始成终也。

其间人品之高下,以其哭泣之多寡为衡。

盖哭泣者,灵性之现象也,有一分灵性即有一分哭泣,而际遇之顺逆不与焉。

马与牛,终岁勤苦,食不过刍秣,与鞭策相终始,可谓辛苦矣,然不知哭泣,灵性缺也。

猿猴之为物,跳掷于深林,厌饱乎梨栗,至逸乐也,而善啼。

啼者,猿猴之哭泣也。

故博物家云:猿猴,动物中性最近人者,以其有灵性也。

古诗云:“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断人肠。

”其感情为何如矣!

灵性生感情,感情生哭泣。

哭泣计有两类:一为有力类,一为无力类。

痴儿騃女,失果则啼,遗簪亦泣,此为无力类之哭泣。

城崩杞妇之哭,竹染湘妃之泪,此有力类之哭泣也。

有力类之哭泣又分两种:以哭泣为哭泣者,其力尚弱。

不以哭泣为哭泣者,其力甚劲,其行乃弥远也。

《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

李后主以词哭,八大山人以画哭。

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

王之言曰:“别恨离愁,满肺腑难陶泄。

除纸笔代喉舌,我千种想思向谁说?

”曹之言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意?

”名其茶曰“千芳一窟”,名其酒曰“万艳同杯”者:千芳一哭,万艳同悲也。

吾人生今之时,有身世之感情,有家国之感情,有社会之感情,有种教之感情。

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此鸿都百炼生所以有《老残游记》之作也。

棋局已残,吾人将老,欲不哭泣也得乎?

吾知海内千芳,人间万艳,必有与吾同哭同悲者焉!

老残游记·第一回·土不制水历年成患 风能鼓浪到处可危

〔刘鹗〕 〔清〕

话说山东登州府东门外有一座大山,名叫蓬莱山。

山上有个阁子,名叫蓬莱阁。

这阁造得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十分壮丽。

西面看城中人户,烟雨万家。

东面看海上波涛,峥嵘千里。

所以城中人士往往于下午携尊挈酒,在阁中住宿,准备次日天来明时,看海中出日。

习以为常,这且不表。

却说那年有个游客,名叫老残。

此人原姓铁,单名一个英字,号补残。

因慕懒残和尚煨芋的故事,遂取这“残”字做号。

大家因他为人颇不讨厌,契重他的意思,都叫他老残。

不知不觉,这“老残”二字便成了个别号了。

他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原是江南人氏。

当年也曾读过几句诗书,因八股文章做得不通,所以学也来曾进得一个,教书没人要他,学生意又嫌岁数大,不中用了。

其先,他的父亲原也是个三四品的官,因性情迂拙,不会要钱,所以做了二十年实缺,回家仍是卖了袍褂做的盘川。

你想,可有余资给他儿子应用呢?

这老残既无祖业可守,又无行当可做,自然“饥寒”二字渐渐的相逼来了。

正在无可如何,可巧天不绝人,来了一个摇串铃的道士,说是曾受异人传授,能治百病,街上人找他治病,百治百效。

所以这老残就拜他为师,学了几个口诀。

从此也就摇个串铃,替人治病糊口去了,奔走江湖近二十年。

这年刚刚走到山东古千乘地方,有个大户,姓黄,名叫瑞和,害了一个奇病:浑身渍烂,每年总要溃几个窟窿。

今年治好这个,明年别处又溃几个窟窿。

经历多年,没有人能治得这病。

每发都在夏天,一过秋分,就不要紧了。

那年春天,刚刚老残走到此地,黄大户家管事的,问他可有法子治这个病,他说:“法子尽有,只是你们未必依我去做,今年权且略施小技,试试我的手段。

若要此病永远不发,也没有什么难处,只须依着古人方法,那是百发百中的。

别的病是神农、黄帝传下来的方法,只有此病是大禹传下来的方法。

后来唐朝有个王景得了这个传授,以后就没有人知道此方法了。

今日奇缘,在下到也懂得些个。

”于是黄大户家遂留老残住下,替他治病。

说也奇怪,这年虽然小有溃烂,却是一个窟窿也没有出过。

为此,黄大户家甚为喜欢。

看看秋分己过,病势今年是不要紧的了。

大家因为黄大户不出窟窿。

是十多年来没有的事,异常快活,就叫了个戏班子,唱了三天谢神的戏。

又在西花厅上,搭了一座菊花假山:今日开筵,明朝设席,闹的十分畅快。

这日,老残吃过午饭,因多喝了两怀酒,觉得身子有些困倦,就跑到自己房里一张睡榻上躺下,歇息歇息,才闭了眼睛,看外边就走进两个人来:一个叫文章伯,一个叫德慧生。

这两人本是老残的至友:一齐说道:“这么长天大日的,老残,你蹲家里做甚?

”老残连忙起身让坐,说:“我因为这两天困于酒食,觉得怪腻的。

”二人道:“我们现在要往登州府去,访蓬菜阁的胜景,因此特来约你。

车子已替你雇了,你赶紧收拾行李,就此动身罢。

”老残行李本不甚多,不过古书数卷,仪器几件,收检也极容易,顷刻上间便上了车。

无非风餐露宿,不久便到了登州,就在蓬莱阁下觅了两间客房,大家住下,也就玩赏玩赏海市的虚情,蜃楼的幻相。

次日,老残向文、德二公说道:“人人都说日出好看,我们今夜何妨不睡,看一看日出何如?

”二人说道:“老兄有此清兴,弟等一定奉陪。

”秋天虽是昼夜停匀时候,究竟日出日入,有蒙气传光,还觉得夜是短的。

三人开了两瓶酒,取出携来的肴撰,一面吃酒,一面谈心,不知不觉,那东方已渐渐发大光明了。

其实离日出尚远,这就是蒙气传光的道理。

三人又略谈片刻,德慧生道:“此刻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何妨先到阁子上头去等呢?

”文章伯说:“耳边风声甚急,上头窗子太敞,恐怕寒冷,比不得这屋子里暖和,须多穿两件衣服上去。

”各人照样办了,又都带了千里镜,携了毯子,由后面扶梯曲折上去。

到了阁子中间,靠窗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朝东观看,只见海中白浪如山,一望无际。

东北青烟数点,最近的是长山岛,再远便是大竹、大黑等岛了。

那阁子旁边,风声“呼呼”价响,仿佛阁子都要摇动似的。

天上云气一片一片价叠起,只见北边有一片大云,飞到中间,将原有的云压将下去。

并将东边一片云挤的越过越紧:越紧越不能相让,情状甚为谲诡。

过了些时,也就变成一片红光了。

慧生道:“残兄,看此光景,今儿日出是看不着的了。

”老残道:“天风海水,能移我情,即是看不着日出,此行亦不为辜负。

”章伯正在用远镜凝视。

说道:“你们看!

东边有一丝黑影,随波出没,定是一只轮船由此经过。

”于是大家皆拿出远镜,对着观看。

看了一刻,说道:“是的,是的。

你看,有极细一丝黑线,在那天水交界的地方,那不就是船身吗?

”大家看了一会,那轮船也就过去,看不见了。

慧生还拿远镜左右观视。

正在凝神,忽然大叫:“嗳呀,嗳呀!

你瞧,那边一只帆船在那洪波巨浪之中,好不危险!

”两人道:“在什么地方?

”慧生道:“你望正东北瞧,那一片雪白浪花,不是长山岛吗,在长山岛的这边,渐渐来得近了。

”两人用远镜一看,都道:“嗳呀,嗳呀!

实在危险得极!

幸而是向这边来,不过二三十里就可泊岸了。

” 相悯不过一点钟之久,那船来得业已甚近。

三人用远镜凝神细看,原来船身长有二十二四丈,原是只很大的船。

船主坐在舵楼之上,楼下四人专管转舵的事。

前后六枝桅杆,挂若六扇旧帆,又有两枝新桅,挂着一扇簇新的帆,一扇半新不旧的帆,算来这船便有八枝桅了。

船身吃载很重,想那舱里一定装的各项货物。

船面上坐的人口,男男女女,不计其数,却无篷窗等件遮盖风日,同那天津到北京火车的三等客位一样,面上有北风吹着,身上有浪花溅着,又湿又寒,又饥又怕。

看这船上的人都有民不聊生的气象。

那八扇帆下,备有两人专营绳脚的事。

船头及船帮上有许多的人,仿佛水手的打扮。

这船虽有二十三四丈长,却是破坏的地方不少:东边有一块,约有三丈长短,已经破坏,浪花直灌进去。

那旁,仍在东边,又有一块,约长一丈,水波亦渐渐侵入。

其余的地方,无一处没有伤痕。

那八个管帆的却是认真的在那里管,只是各人管各人的帆,仿佛在八只船上似的,彼此不相关照。

那水手只管在那坐船的男男女女队里乱窜,不知所做何事。

用远镜仔细看去,方知道他在那里搜他们男男女女所带的干粮,并剥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

章伯看得亲切,不禁狂叫道:“这些该死的奴才!

你看,这船眼睁睁就要沉覆,他们不知想法敷衍着早点泊岸,反在那里蹂躏好人,气死我了!

”慧生道:“章哥,不用着急,此船目下相距不过七八里路,等他泊岸的时候,我们上去劝劝他们便是。

” 正在说话之间,忽见那船上杀了几个人,抛下海去,捩过舵来,又向东边丢了。

章伯气的两脚直跳,骂道:“好好的一船人,无穷性命,无缘无故断送在这几个驾驶的人手里,岂不冤枉!

”沉思了一下,又说道:“好在我们山脚下有的是渔船,何不驾一只去,将那几个驾驶的人打死,换上几个?

岂不救了一船人的性命?

何等功德!

何等痛快!

”慧生道:“这个办法虽然痛诀,究竟未免卤莽,恐有来妥。

请教残哥以为何如?

” 老残笑向章伯道:“章哥此计甚妙,只是不知你带几营人去?

”章伯愤道:“残哥怎么也这么糊涂!

此时人家正在性命交关,不过一时救急,自然是我们三个人去。

那里有几营人来给你带去!

”老残道:“既然如此,他们船上驾驶的不下头二百人,我们三个人要去杀他,恐怕只会送死,不会成事罢。

高明以为何如?

”章伯一想,理路却也不错,便道:“依你该怎么样,难道白白地看他们死吗?

”老残道:“依我看来,驾驶的人并来曾错,只因两个缘故,所以把这船就弄的狼狈不堪了。

怎么两个缘故呢?

一则他们是走太平洋的,只会过太平日子,若遇风平浪静的时候,他驾驶的情状亦有操纵自如之妙,不意今日遇见这大的风浪,所以都毛了手脚。

二则他们来曾预备方针。

平常晴天的时候,照着老法子去走,又有日月星辰可看,所以南北东西尚还不大很错。

这就叫做‘靠天吃饭’。

那知逼了这阴天,日月星辰都被云气遮了,所以他们就没了依傍。

心里不是不想望好处去做,只是不知东南西北,所以越走越错。

为今之计,依章兄法子,驾只渔艇,追将上去,他的船重,我们的船轻,一定追得上的。

到了之后,送他一个罗盘,他有了方向,便会走了。

再将这有风浪与无风浪时驾驶不同之处,告知船主,他们依了我们的话,岂不立刻就登彼岸了吗?

”慧生道:“老残所说极是,我们就赶紧照样办去。

不然,这一船人,实在可危的极!

” 说着,三人就下了阁子,分付从人看守行李物件,那三人却俱是空身,带了一个最准的向盘,一个纪限仪,并几件行船要用的物件,下了山。

山脚下有个船坞,都是渔船停泊之处。

选了一只轻快渔船,挂起帆来,一直追向前去。

幸喜本日括的是北风,所以向东向西都是旁风,使帆很便当的。

一霎时,离大船已经不远了,三人仍拿远镜不住细看。

及至离大船十余丈时,连船上人说话都听得见了。

谁知道除那管船的人搜括众人外,又有一种人在那里高谈阔论的演说,只听他说道:“你们各人均是出了船钱坐船的,况且这船也就是你们祖遗的公司产业,现在已被这几个驾驶人弄的破坏不堪,你们全家老幼性命都在船上,难道都在这里等死不成?

就不想个法儿挽回挽回吗?

真真该死奴才!

” 众人被他骂的顿口无言。

内中便有数人出来说道:“你这先生所说的都是我们肺腑中欲说说不出的话,今日被先生唤醒,我们实在惭愧,感激的很!

只是请教有甚么法子呢?

”那人便道:“你们知道现在是非钱不行的世界了,你们大家敛几个钱来,我们舍出自己的精神,拼着几个人流血,替你们挣个万世安稳自由的基业,你们看好不好呢?

”众人一齐拍掌称快。

章伯远远听见,对二人说道:“不想那船上竟有这等的英雄豪杰!

早知如此,我们可以不必来了。

”慧生道:“姑且将我们的帆落几叶下来,不必追上那船,看他是如何的举动。

倘真有点道理,我们便可回去了。

”老残道:“慧哥所说甚是。

依愚见看来,这等人恐怕不是办事的人,只是用几句文明的话头骗几个钱用用罢了!

” 当时三人便将帆叶落小,缓缓的尾大船之后。

只见那船上人敛了许多钱,交给演说的人,看他如何动手。

谁知那演说的人,敛了许多钱去,找了一块众人伤害不着的地方,立住了脚,便高声叫道:“你们这些没血性的人,凉血种类的畜生,还不赶紧去打那个掌舵的吗?

”又叫道:“你们还不去把这些管船的一个一个杀了吗?

”那知就有那不懂事的少年,依着他去打掌舵的,也有去骂船主的,俱被那旁边人杀的杀了,抛弃下海的抛下海了。

那个演说的人,又在高处大叫道:“你们为甚么没有团体?

若是全船人一齐动手,还怕打不过他们么?

”那船上人,就有老年晓事的人,也高声叫道:“诸位切不可乱动!

倘若这样做去,胜负未分,船先覆了!

万万没有这个办法!

” 慧生听得此语,向章伯道:“原来这里的英雄只管自己敛钱,叫别人流血的。

”老残道:“幸而尚有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不然,这船覆的更快了。

”说着,三人便将帆叶抽满,顷刻便与大船相近。

篙工用篙子钩住大船,三人便跳将上去,走至舵楼底下,深深的唱了一个喏,便将自己的向盘及纪限仪等项取出呈上。

舵工看见,倒也和气,便问:“此物怎样用法?

有何益处?

” 正在议论,那知那下等水手里面,忽然起了咆哮,说道:“船主!

船主!

千万不可为这人所惑!

他们用的是外国向盘,一定是洋鬼子差遣来的汉歼!

他们是天主教!

他们将这只大船已经卖与洋鬼子了,所以才有这个向盘。

请船主赶紧将这三人绑去杀了,以除后患。

倘与他们多说几句话,再用了他的向盘,就算收了洋鬼子的定钱,他就要来拿我们的船了!

”谁知这一阵嘈嚷,满船的人俱为之震动。

就是那演说的英雄豪杰,也在那里喊道:“这是卖船的汉奸!

快杀,快杀!

” 船主舵工听了,俱犹疑不定,内中有一个舵工,是船主的叔叔,说道:“你们来意甚善,只是众怒难犯,赶快去罢!

”三人垂泪,赶忙回了小船。

那知大船上人,余怒未息,看三人上了小船,忙用被浪打碎了的断桩破板打下船去。

你想,一只小小渔船,怎禁得几百个人用力乱砸,顷刻之间,将那渔船打得粉碎,看着沉下海中去了。

未知三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晓至湖上

〔厉鹗〕 〔清〕

出郭晓色微,临水人意静。

水上寒雾生,弥漫与天永。

折苇动有声,遥山淡无影。

稍见初日开,三两列舴艋。

安得学野凫,泛泛逐清影。

幽梦影·跋·二

〔葛元煦〕 〔清〕

余习闻《幽梦影》一书,着墨不多,措词极隽,每以未获一读为恨事。

客秋南沙顾耐圃茂才示以钞本,展玩之馀,爱不释手。

所惜尚有残阙,不无余憾。

今从同里袁翔甫大令处见有刘君式亭所赠原刊之本,一无遗漏,且有同学诸君评语 ,尤足令人寻绎。

间有未评数条 ,经大令一一补之 ,功媲娲皇,允称全璧。

爰乞重付手民,冀可流传久远。

大令欣然曰 :「诺。

」故略其巅末云。

光绪五年岁次已卯冬十月仁和葛元煦理斋氏识。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