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居卧病三首

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

今朝一澡濯，衰瘦颇有馀。

老色头鬓白，病形支体虚。

衣宽有剩带，发少不胜梳。

自问今年岁，春秋四十初。

四十已如此，七十复何如。

【其一】 小松未盈尺，心爱手自移。

苍然涧底色，云湿烟霏霏。

栽植我年晚，长成君性迟。

如何过四十，种此数寸枝。

得见成阴否，人生七十稀。

【其二】 爱君抱晚节，怜君含直文。

欲得朝朝见，阶前故种君。

知君死则已，不死会凌云。

卧久不记日，南窗昏复昏。

萧条草檐下，寒雀朝夕闻。

强扶床前杖，起向庭中行。

偶逢故人至，便当一逢迎。

移榻就斜日，披裘倚前楹。

闲谈胜服药，稍觉有心情。

四十未为老，忧伤早衰恶。

前岁二毛生，今年一齿落。

形骸日损耗，心事同萧索。

夜寝与朝餐，其间味亦薄。

同岁崔舍人，容光方灼灼。

始知年与貌，衰盛随忧乐。

畏老老转迫，忧病病弥缚。

不畏复不忧，是除老病药。

朝哭心所爱，暮哭心所亲。

亲爱零落尽，安用身独存。

几许平生欢，无限骨肉恩。

结为肠间痛，聚作鼻头辛。

悲来四支缓，泣尽双眸昏。

所以年四十，心如七十人。

我闻浮屠教，中有解脱门。

置心为止水，视身如浮云。

斗擞垢秽衣，度脱生死轮。

胡为恋此苦，不去犹逡巡。

回念发弘愿，愿此见在身。

但受过去报，不结将来因。

誓以智慧水，永洗烦恼尘。

不将恩爱子，更种悲忧根。

新秋久病客，起步村南道。

尽日不逢人，虫声遍荒草。

西风吹白露，野绿秋仍早。

草木犹为伤，先伤我怀抱。

朱颜与玄鬓，强健几时好。

况为忧病侵，不得依年老。

戚戚抱羸病，悠悠度朝暮。

夏木才结阴，秋兰已含露。

前日巢中卵，化作雏飞去。

昨日穴中虫，蜕为蝉上树。

四时未尝歇，一物不暂住。

唯有病客心，沈然独如故。

美人与我别，留镜在匣中。

自从花颜去，秋水无芙蓉。

经年不开匣，红埃覆青铜。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

照罢重惆怅，背有双盘龙。

花菊引闲行，行上西原路。

原上晚无人，因高聊四顾。

南阡有烟火，北陌连墟墓。

村邻何萧疏，近者犹百步。

吾庐在其下，寂莫风日暮。

门外转枯蓬，篱根伏寒兔。

故园汴水上，离乱不堪去。

近岁始移家，飘然此村住。

新屋五六间，古槐八九树。

便是衰病身，此生终老处。

村中少宾客，柴门多不开。

忽闻车马至，云是故人来。

况值风雨夕，愁心正悠哉。

愿君且同宿，尽此手中杯。

人生开口笑，百年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