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第一百十五回·武侯预伏锦囊计魏主拆取承露盘

却说杨仪闻报前路有兵拦截,忙令人哨探。

回报说魏延烧绝栈道,引兵拦路。

仪大惊曰:“丞相在日,料此人久后必反,谁想今日果然如此!

今断吾归路,当复如何?

”费祎曰:“此人必先捏奏天子,诬吾等造反,故烧绝栈道,阻遏归路。

吾等亦当表奏天子,陈魏延反情,然后图之。

”姜维曰:“此间有一小径,名槎山,虽崎岖险峻,可以抄出栈道之后。

”一面写表奏闻天子,一面将人马望槎山小道进发。

且说后主在成都,寝食不安,动止不宁。

夜作一梦,梦见成都锦屏山崩倒。

遂惊觉,坐而待旦,聚集文武,入朝圆梦。

谯周曰:“臣昨夜仰观天文,见一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落于西南,主丞相有大凶之事。

今陛下梦山崩,正应此兆。

”后主愈加惊怖。

忽报李福到,后主急召入问之。

福顿首泣奏丞相已亡。

将丞相临终言语,细述一遍。

后主闻言大哭曰:“天丧我也!

”哭倒于龙床之上。

侍臣扶入后宫。

吴太后闻之,亦放声大哭不已。

多官无不哀恸,百姓人人涕泣。

后主连日伤感,不能设朝。

忽报魏延表奏杨仪造反,群臣大骇,入宫启奏后主,时吴太后亦在宫中。

后主闻奏大惊,命近臣读魏延表。

其略曰:“征西大将军、南郑侯臣魏延,诚惶诚恐,顿首上言:杨仪自总兵权,率众造反,劫丞相灵柩,欲引敌人入境。

臣先烧绝栈道,以兵守御。

谨此奏闻。

”读毕,后主曰:“魏延乃勇将,足可拒杨仪等众,何故烧绝栈道?

”吴太后曰:“尝闻先帝有言:孔明识魏延脑后有反骨,每欲斩之。

因怜其勇,故姑留用。

今彼奏杨仪等造反,未可轻信。

杨仪乃文人,丞相委以长史之任,必其人可用。

今日若听此一面之词,杨仪等必投魏矣。

此事当深虑远议,不可造次。

”众官正商议间,忽报:长史杨仪有紧急表到。

近臣拆表读曰:“长史、绥军将军臣杨仪,诚惶诚恐,顿首谨表:丞相临终,将大事委于臣,照依旧制,不敢变更,使魏延断后,姜维次之。

今魏延不遵丞相遗语,自提本部人马,先入汉中,放火烧断栈道,劫丞相灵车,谋为不轨。

变起仓卒,谨飞章奏闻。

”太后听毕,问:“卿等所见若何?

”蒋琬奏曰:“以臣愚见:杨仪为人虽禀性过急,不能容物,至于筹度粮草,参赞军机,与丞相办事多时,今丞相临终,委以大事,决非背反之人。

魏延平日恃功务高,人皆下之。

仪独不假借,延心怀恨。

今见仪总兵,心中不服,故烧栈道,断其归路,又诬奏而图陷害。

臣愿将全家良贱,保杨仪不反。

实不敢保魏延。

”董允亦奏曰:“魏延自恃功高,常有不平之心,口出怨言。

向所以不即反者,惧丞相耳。

今丞相新亡,乘机为乱,势所必然。

若杨仪,才干敏达,为丞相所任用,必不背反。

”后主曰:“若魏延果反,当用何策御之?

”蒋琬曰:“丞相素疑此人,必有遗计授与杨仪。

若仪无恃,安能退入谷口乎?

延必中计矣。

陛下宽心。

”不多时,魏延又表至,告称杨仪背反。

正览表之间,杨仪又表到,奏称魏延背反。

二人接连具表,各陈是非。

忽报费祎到。

后主召入,祎细奏魏延反情。

后主曰:“若如此,且令董允假节释劝,用好言抚慰。

”允奉诏而去。

却说魏延烧断栈道,屯兵南谷,把住隘口,自以为得计。

不想杨仪、姜维星夜引兵抄到南谷之后。

仪恐汉中有失,令先锋何平引三千兵先行。

仪同姜维等引兵扶柩望汉中而来。

且说何平引兵径到南谷之后,擂鼓呐喊。

哨马飞报魏延,说杨仪令先锋何平引兵自槎山小路抄来搦战。

延大怒,急披挂上马,提刀引兵来迎。

两阵对圆,何平出马大骂曰:“反贼魏延安在?

”延亦骂曰:“汝助杨仪造反,何敢骂我!

”平叱曰:“丞相新亡,骨肉未寒,汝焉敢造反!

”乃扬鞭指川兵曰:“汝等军士,皆是西川之人,川中多有父母妻子,兄弟亲朋。

丞相在日,不曾薄待汝等,今不可助反贼,宜各回家乡,听候赏赐。

”众军闻言,大喊一声,散去大半。

延大怒,挥刀纵马,直取何平。

平挺枪来迎。

战不数合,平诈败而走,延随后赶来。

众军弓弩齐发,延拨马而回。

见众军纷纷溃散,延转怒,拍马赶上,杀了数人,却只止遏不住。

只有马岱所领三百人不动,延谓岱曰:“公真心助我,事成之后,决不相负。

”遂与马岱追杀何平。

平引兵飞奔而去。

魏延收聚残军,与马岱商议曰:“我等投魏,若何?

”岱曰:“将军之言,不智甚也。

大丈夫何不自图霸业,乃轻屈膝于人耶?

吾观将军智勇足备,两川之士,谁敢抵敌?

吾誓同将军先取汉中,随后进攻西川。

” 延大喜,遂同马岱引兵直取南郑。

姜维在南郑城上,见魏延、马岱耀武扬威,风拥而来。

维急令拽起吊桥。

延、岱二人大叫:“早降!

”姜维令人请杨仪商议曰:“魏延勇猛,更兼马岱相助,虽然军少,何计退之?

”仪曰:“丞相临终,遗一锦囊,嘱曰:若魏延造反,临阵对敌之时,方可开拆,便有斩魏延之计。

今当取出一看。

”遂出锦囊拆封看时,题曰:“待与魏延对敌,马上方许拆开。

”维大喜曰:“既丞相有戒约,长史可收执。

吾先引兵出城,列为阵势,公可便来。

”姜维披挂上马,绰枪在手,引三千军,开了城门,一齐冲出,鼓声大震,排成阵势。

维挺枪立马于门旗之下,高声大骂曰:“反贼魏延!

丞相不曾亏你,今日如何背反?

”延横刀勒马而言曰:“伯约,不干你事。

只教杨仪来!

”仪在门旗影里,拆开锦囊视之,如此如此。

仪大喜,轻骑而出,立马阵前,手指魏延而笑曰:“丞相在日,知汝久后必反,教我提备,今果应其言。

汝敢在马上连叫三声‘谁敢杀我’,便是真大丈夫,吾就献汉中城池与汝。

”延大笑曰:“杨仪匹夫听着!

若孔明在日,吾尚惧他三分。

他今已亡,天下谁敢敌我?

休道连叫三声,便叫三万声,亦有何难!

”遂提刀按辔,于马上大叫曰:“谁敢杀我?

”一声未毕,脑后一人厉声而应曰:“吾敢杀汝!

”手起刀落,斩魏延于马下。

众皆骇然。

斩魏延者,乃马岱也。

原来孔明临终之时,授马岱以密计,只待魏延喊叫时,便出其不意斩之。

当日,杨仪读罢锦囊计策,已知伏下马岱在彼,故依计而行,果然杀了魏延。

后人有诗曰:“诸葛先机识魏延,已知日后反西川。

锦囊遗计人难料,却见成功在马前。

” 却说董允未及到南郑,马岱已斩了魏延,与姜维合兵一处。

杨仪具表星夜奏闻后主。

后主降旨曰:“既已名正其罪,仍念前功,赐棺椁葬之。

”杨仪等扶孔明灵柩到成都,后主引文武官僚,尽皆挂孝,出城二十里迎接。

后主放声大哭。

上至公卿大夫,下及山林百姓,男女老幼,无不痛哭,哀声震地。

后主命扶柩入城,停于丞相府中。

其子诸葛瞻守孝居丧。

后主还朝,杨仪自缚请罪。

后主令近臣去其缚曰:“若非卿能依丞相遗教,灵柩何日得归,魏延如何得灭。

大事保全,皆卿之力也。

”遂加杨仪为中军师。

马岱有讨逆之功,即以魏延之爵爵之。

仪呈上孔明遗表。

后主览毕,大哭,降旨卜地安葬。

费祎奏曰:“丞相临终,命葬于定军山,不用墙垣砖石,亦不用一切祭物。

”后主从之。

择本年十月吉日,后主自送灵柩至定军山安葬。

后主降诏致祭,谥号忠武侯。

令建庙于沔阳,四时享祭。

后杜工部有诗曰:“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又杜工部诗曰:“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 却说后主回到成都,忽近臣奏曰:“边庭报来,东吴令全琮引兵数万,屯于巴丘界口,未知何意。

”后主惊曰:“丞相新亡,东吴负盟侵界,如之奈何?

”蒋琬奏曰:“臣敢保王平、张嶷引兵数万屯于永安,以防不测。

陛下再命一人去东吴报丧,以探其动静。

”后主曰:“须得一舌辩之士为使。

”一人应声而出曰:“微臣愿往。

”众视之,乃南阳安众人,姓宗,名预,字德艳,官任参军、右中郎将。

后主大喜,即命宗预往东吴报丧,兼探虚实。

宗预领命,径到金陵,入见吴主孙权。

礼毕,只见左右人皆着素衣。

权作色而言曰:“吴、蜀已为一家,卿主何故而增白帝之守也?

”预曰:“臣以为东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势宜然,俱不足以相问也。

”权笑曰:“卿不亚于邓芝。

”乃谓宗预曰:“朕闻诸葛丞相归天,每日流涕,令官僚尽皆挂孝。

朕恐魏人乘丧取蜀,故增巴丘守兵万人,以为救援,别无他意也。

”预顿首拜谢。

权曰:“朕既许以同盟,安有背义之理?

”预曰:“天子因丞相新亡,特命臣来报丧。

”权遂取金鈚箭一枝折之,设誓曰:“朕若负前盟,子孙绝灭!

”又命使赍香帛奠仪,入川致祭。

宗预拜辞吴主,同吴使还成都,入见后主,奏曰:“吴主因丞相新亡,亦自流涕,令群臣皆挂孝。

其益兵巴丘者,恐魏人乘虚而入,别无异心。

今折箭为誓,并不背盟。

”后主大喜,重赏宗预,厚待吴使去讫。

遂依孔明遗言,加蒋琬为丞相、大将军,录尚书事。

加费祎为尚书令,同理丞相事。

加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

姜维为辅汉将军、平襄侯,总督诸处人马,同吴懿出屯汉中,以防魏兵。

其余将校,各依旧职。

杨仪自以为年宦先于蒋琬,而位出琬下。

且自恃功高,未有重赏,口出怨言,谓费祎曰:“昔日丞相初亡,吾若将全师投魏,宁当寂寞如此耶!

”费祎乃将此言具表密奏后主。

后主大怒,命将杨仪下狱勘问,欲斩之。

蒋琬奏曰:“仪虽有罪,但日前随丞相多立功劳,未可斩也,当废为庶人。

”后主从之,遂贬杨仪赴汉嘉郡为民。

仪羞惭自刎而死。

蜀汉建兴十三年,魏主曹睿青龙三年,吴主孙权嘉禾四年,三国各不兴兵,单说魏主封司马懿为太尉,总督军马,安镇诸边。

懿拜谢回洛阳去讫。

魏主在许昌,大兴土木,建盖宫殿。

又于洛阳造朝阳殿、太极殿,筑总章观,俱高十丈。

又立崇华殿、青霄阁、凤凰楼、九龙池,命博士马钧监造,极其华丽:雕梁画栋,碧瓦金砖,光辉耀日。

选天下巧匠三万余人,民夫三十余万,不分昼夜而造。

民力疲困,怨声不绝。

睿又降旨起土木于芳林园,使公卿皆负土树木于其中。

司徒董寻上表切谏曰。

“伏自建安以来,野战死亡,或门殚户尽。

虽有存者,遗孤老弱。

若今宫室狭小,欲广大之,犹宜随时,不妨农务。

况作无益之物乎?

陛下既尊群臣,显以冠冕,被以文绣,载以华舆,所以异于小人也。

今又使负木担土,沾体涂足,毁国之光,以崇无益:甚无谓也。

孔子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无忠无礼,国何以立?

臣知言出必死。

而自比于牛之一毛,生既无益,死亦何损。

秉笔流涕,心与世辞。

臣有八子,臣死之后,累陛下矣。

不胜战忄栗待命之至!

”睿览表怒曰:“董寻不怕死耶!

”左右奏请斩之。

睿曰:“此人素有忠义,今且废为庶人。

再有妄言者必斩!

”时有太子舍人张茂,字彦材,亦上表切谏,睿命斩之。

即日召马钧问曰:“朕建高台峻阁,欲与神仙往来,以求长生不老之方。

”钧奏曰:“汉朝二十四帝,惟武帝享国最久,寿算极高,盖因服天上日精月华之气也:尝于长安宫中,建柏梁台。

台上立一铜人,手捧一盘,名曰‘承露盘’,接三更北斗所降沆瀣之水,其名曰‘天浆’,又曰‘甘露’。

取此水用美玉为屑,调和服之,可以反老还童。

”睿大喜曰:“汝今可引人夫星夜至长安,拆取铜人,移置芳林园中。

” 钧领命,引一万人至长安,令周围搭起木架,上柏梁台去。

不移时间,五千人连绳引索,旋环而上。

那柏梁台高二十丈,铜柱圆十围。

马钧教先拆铜人。

多人并力拆下铜人来,只见铜人眼中潸然泪下。

众皆大惊。

忽然台边一阵狂风起处,飞砂走石,急若骤雨。

一声响亮,就如天崩地裂:台倾柱倒,压死千余人。

钧取铜人及金盘回洛阳,入见魏主,献上铜人、承露盘。

魏主问曰:“铜柱安在?

”钧奏曰:“柱重百万斤,不能运至。

”睿令将铜柱打碎,运来洛阳,铸成两个铜人,号为翁仲,列于司马门外。

又铸铜龙凤两个:龙高四丈,凤高三丈余,立在殿前。

又于上林苑中,种奇花异木,蓄养珍禽怪兽。

少傅杨阜上表谏曰:“臣闻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居。

禹卑宫室,而天下乐业。

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

古之圣帝明王,未有极宫室之高丽,以凋敝百姓之财力者也。

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

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

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灭。

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

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以桀、纣、楚、秦为深诫。

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台是饰,必有危亡之祸矣。

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

臣虽驽怯,敢忘诤臣之义?

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

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

”表上,睿不省,只催督马钧建造高台,安置铜人、承露盘。

又降旨广选天下美女,入芳林园中。

众官纷纷上表谏诤,睿俱不听。

却说曹睿之后毛氏,乃河内人也。

先年睿为平原王时,最相恩爱。

及即帝位,立为后。

后睿因宠郭夫人,毛后失宠。

郭夫人美而慧,睿甚嬖之,每日取乐,月余不出宫闼。

是岁春三月,芳林园中百花争放,睿同郭夫人到园中赏玩饮酒。

郭夫人曰:“何不请皇后同乐?

”壑曰。

“若彼在,朕涓滴不能下咽也。

”遂传谕宫娥,不许令毛后知道。

毛后见睿月余不入正宫,是日引十余宫人,来翠花楼上消遣,只听的乐声嘹亮,乃问曰:“何处奏乐?

”一宫官启曰:“乃圣上与郭夫人于御花园中赏花饮酒。

”毛后闻之,心中烦恼,回宫安歇。

次日,毛皇后乘小车出宫游玩,正迎见睿于曲廊之间,乃笑曰:“陛下昨游北园,其乐不浅也!

”睿大怒,即命擒昨日侍奉诸人到,叱曰:“昨游北园,朕禁左右不许使毛后知道,何得又宣露!

”喝令宫官将诸侍奉人尽斩之。

毛后大惊,回车至宫,睿即降诏赐毛皇后死,立郭夫人为皇后。

朝臣莫敢谏者。

忽一日,幽州刺史毋丘俭上表,报称辽东公孙渊造反,自号为燕王,改元绍汉元年,建宫殿,立官职,兴兵入寇,摇动北方。

睿大惊,即聚文武官僚,商议起兵退渊之策。

正是:才将土木劳中国,又见干戈起外方。

未知何以御之,且看下文分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演义·第一百十六回·公孙渊兵败死襄平司马懿诈病赚曹爽

〔罗贯中〕 〔明〕

却说公孙渊乃辽东公孙度之孙,公孙康之子也。

建安十二年,曹操追袁尚,未到辽东,康斩尚首级献操,操封康为襄平侯。

后康死,有二子:长曰晃,次曰渊,皆幼。

康弟公孙恭继职。

曹丕时封恭为车骑将军、襄平侯。

太和二年,渊长大,文武兼备,性刚好斗,夺其叔公孙恭之位,曹睿封渊为扬烈将军、辽东太守。

后孙权遣张弥、许晏赍金珠珍玉赴辽东,封渊为燕王。

渊惧中原,乃斩张、许二人,送首与曹睿。

睿封渊为大司马、乐浪公。

渊心不足,与众商议,自号为燕王,改元绍汉元年。

副将贾范谏曰:“中原待主公以上公之爵,不为卑贱。

今若背反,实为不顺。

更兼司马懿善能用兵,西蜀诸葛武侯且不能取胜,何况主公乎?

”渊大怒,叱左右缚贾范,将斩之。

参军伦直谏曰:“贾范之言是也。

圣人云: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今国中屡见怪异之事:近有犬戴巾帻,身披红衣,上屋作人行。

又城南乡民造饭,饭甑之中,忽有一小儿蒸死于内。

襄平北市中,地忽陷一穴,涌出一块肉,周围数尺,头面眼耳口鼻都具,独无手足,刀箭不能伤,不知何物。

卜者占之曰:有形不成,有口无声。

国家亡灭,故现其形。

有此三者,皆不祥之兆也。

主公宜避凶就吉,不可轻举妄动。

”渊勃然大怒,叱武士绑伦直并贾范同斩于市。

令大将军卑衍为元帅,杨祚为先锋,起辽兵十五万,杀奔中原来。

边官报知魏主曹睿。

睿大惊,乃召司马懿入朝计议。

懿奏曰:“臣部下马步官军四万,足可破贼。

”睿曰:“卿兵少路远,恐难收复。

”懿曰:“兵不在多,在能设奇用智耳。

臣托陛下洪福,必擒公孙渊以献陛下。

”睿曰:“卿料公孙渊作何举动?

”懿曰:“渊若弃城预走,是上计也。

守辽东拒大军,是中计也。

坐守襄平,是为下计,必被臣所擒矣。

”睿曰:“此去往复几时?

”懿曰:“四千里之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休息六十日,大约一年足矣。

”睿曰:“倘吴、蜀入寇,如之奈何?

”懿曰:“臣已定下守御之策,陛下勿忧。

”睿大喜,即命司马懿兴师征讨公孙渊。

懿辞朝出城,令胡遵为先锋,引前部兵先到辽东下寨。

哨马飞报公孙渊。

渊令卑衍,杨祚分八万兵屯于辽隧,围堑二十余里,环绕鹿角,甚是严密。

胡遵令人报知司马懿。

懿笑曰:“贼不与我战,欲老我兵耳。

我料贼众大半在此,其巢穴空虚,不若弃却此处,径奔襄平。

贼必往救,却于中途击之,必获全功。

”于是勒兵从小路向襄平进发。

却说卑衍与杨祚商议曰:“若魏兵来攻,休与交战。

彼千里而来,粮草不继,难以持久,粮尽必退。

待他退时,然后出奇兵击之,司马懿可擒也。

昔司马懿与蜀兵相拒,坚守渭南,孔明竟卒于军中:今日正与此理相同。

”二人正商议间,忽报:“魏兵往南去了。

”卑衍大惊曰:“彼知吾襄平军少,去袭老营也。

若襄平有失,我等守此处无益矣。

”遂拔寨随后而起。

早有探马飞报司马懿。

懿笑曰:“中吾计矣!

”乃令夏侯霸、夏侯威,各引一军伏于辽水之滨:“如辽兵到,两下齐出。

”二人受计而往。

早望见卑衍、杨祚引兵前来。

一声炮响,两边鼓噪摇旗:左有夏侯霸、右有夏侯威,一齐杀出。

卑、杨二人,无心恋战,夺路而走。

奔至首山,正逢公孙渊兵到,合兵一处,回马再与魏兵交战。

卑衍出马骂曰:“贼将休使诡计!

汝敢出战否?

”夏侯霸纵马挥刀来迎。

战不数合,被夏侯霸一刀斩卑衍于马下,辽兵大乱。

霸驱兵掩杀,公孙渊引败兵奔入襄平城去,闭门坚守不出。

魏兵四面围合。

时值秋雨连绵,一月不止,平地水深三尺,运粮船自辽河口直至襄平城下。

魏兵皆在水中,行坐不安。

左都督裴景入帐告曰:“雨水不住,营中泥泞,军不可停,请移于前面山上。

”懿怒曰:“捉公孙渊只在旦夕,安可移营?

如有再言移营者斩!

” 裴景喏喏而退。

少顷,右都督仇连又来告曰:“军士苦水,乞太尉移营高处。

”懿大怒曰:“吾军令已发,汝何敢故违!

”即命推出斩之,悬首于辕门外。

于是军心震慑。

懿令南寨人马暂退二十里,纵城内军民出城樵采柴薪,牧放牛马。

司马陈群问曰:“前太尉攻上庸之时,兵分八路,八日赶至城下,遂生擒孟达而成大功。

今带甲四万,数千里而来,不令攻打城池,却使久居泥泞之中,又纵贼众樵牧。

某实不知太尉是何主意?

”懿笑曰:“公不知兵法耶?

昔孟达粮多兵少,我粮少兵多,故不可不速战。

出其不意,突然攻之,方可取胜。

今辽兵多,我兵少,贼饥我饱,何必力攻?

正当任彼自走,然后乘机击之。

我今放开一条路,不绝彼之樵牧,是容彼自走也。

”陈群拜服。

于是司马懿遣人赴洛阳催粮。

魏主曹睿设朝,群臣皆奏曰:“近日秋雨连绵,一月不止,人马疲劳,可召回司马懿,权且罢兵。

”睿曰:“司马太尉善能用兵,临危制变,多有良谋,捉公孙渊计日而待。

卿等何必忧也?

”遂不听群臣之谏,使人运粮解至司马懿军前。

懿在寨中,又过数日,雨止天晴。

是夜,懿出帐外,仰观天文,忽见一星,其大如斗,流光数丈,自首山东北,坠于襄平东南。

各营将士,无不惊骇。

懿见之大喜,乃谓众将曰:“五日之后,星落处必斩公孙渊矣。

来日可并力攻城。

”众将得令,次日侵晨,引兵四面围合,筑土山,掘地道,立炮架,装云梯,日夜攻打不息,箭如急雨,射入城去。

公孙渊在城中粮尽,皆宰牛马为食。

人人怨恨,各无守心,欲斩渊首,献城归降。

渊闻之,甚是惊忧,慌令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往魏寨请降。

二人自城上系下,来告司马懿曰:“请太尉退二十里,我君臣自来投降。

”懿大怒曰:“公孙渊何不自来?

殊为无理!

”叱武士推出斩之,将首级付与从人。

从人回报,公孙渊大惊,又遣侍中卫演来到魏营。

司马懿升帐,聚众将立于两边。

演膝行而进,跪于帐下,告曰:“愿太尉息雷霆之怒。

克日先送世子公孙修为质当,然后君臣自缚来降。

”懿曰:“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不能走当降,不能降当死耳!

何必送子为质当?

”叱卫演回报公孙渊,演抱头鼠窜而去。

归告公孙渊,渊大惊,乃与子公孙修密议停当,选下一千人马,当夜二更时分,开了南门,往东南而走。

渊见无人,心中暗喜。

行不到十里,忽听得山上一声炮响,鼓角齐鸣:一枝兵拦住,中央乃司马懿也。

左有司马师,右有司马昭,二人大叫曰:“反贼休走!

”渊大惊,急拨马寻路欲走。

早有胡遵兵到。

左有夏侯霸、夏侯威,右有张虎、乐綝:四面围得铁桶相似。

公孙渊父子,只得下马纳降。

懿在马上顾诸将曰:“吾前夜丙寅日,见大星落于此处,今夜壬申日应矣。

”众将称贺曰:“太尉真神机也!

”懿传令斩之。

公孙渊父子对面受戮。

司马懿遂勒兵来取襄平。

未及到城下时,胡遵早引兵入城。

城中人民焚香拜迎,魏兵尽皆入城。

懿坐于衙上,将公孙渊宗族,并同谋官僚人等,俱杀之,计首级七十余颗。

出榜安民。

人告懿曰:贾范、伦直苦谏渊不可反叛,俱被渊所杀。

懿遂封其墓而荣其子孙。

就将库内财物,赏劳三军,班师回洛阳。

却说魏主在宫中,夜至三更,忽然一阵阴风,吹灭灯光,只见毛皇后引数十个宫人哭至座前索命。

睿因此得病。

病渐沉重,命侍中光禄大夫刘放、孙资,掌枢密院一切事务。

又召文帝子燕王曹宇为大将军,佐太子曹芳摄政。

宇为人恭俭温和,未肯当此大任,坚辞不受。

睿召刘放、孙资问曰:“宗族之内,何人可任?

”二人久得曹真之惠,乃保奏曰:“惟曹子丹之子曹爽可也。

”睿从之。

二人又奏曰:“欲用曹爽,当遣燕王归国。

”睿然其言。

二人遂请睿降诏,赍出谕燕王曰:“有天子手诏,命燕王归国,限即日就行。

若无诏不许入朝。

”燕王涕泣而去。

遂封曹爽为大将军,总摄朝政。

睿病渐危,急令使持节诏司马懿还朝。

懿受命,径到许昌,入见魏主。

睿曰:“朕惟恐不得见卿。

今日得见,死无恨矣。

”懿顿首奏曰:“臣在途中,闻陛下圣体不安,恨不肋生两翼,飞至阙下。

今日得睹龙颜,臣之幸也。

”睿宣太子曹芳,大将军曹爽,侍中刘放、孙资等,皆至御榻之前。

睿执司马懿之手曰:“昔刘玄德在白帝城病危,以幼子刘禅托孤于诸葛孔明,孔明因此竭尽忠诚,至死方休:偏邦尚然如此,何况大国乎?

朕幼子曹芳,年才八岁,不堪掌理社稷。

幸太尉及宗兄元勋旧臣,竭力相辅,无负朕心!

”又唤芳曰:“仲达与朕一体,尔宜敬礼之。

”遂命懿携芳近前。

芳抱懿颈不放。

睿曰:“太尉勿忘幼子今日相恋之情!

”言讫,潸然泪下。

懿顿首流涕。

魏主昏沉,口不能言,只以手指太子,须臾而卒。

在位十三年,寿三十六岁,时魏景初三年春正月下旬也。

当下司马懿、曹爽,扶太子曹芳即皇帝位。

芳字兰卿,乃睿乞养之子,秘在宫中,人莫知其所由来。

于是曹芳谥睿为明帝,葬于高平陵。

尊郭皇后为皇太后。

改元正始元年。

司马懿与曹爽辅政。

爽事懿甚谨,一应大事,必先启知。

爽字昭伯,自幼出入宫中,明帝见爽谨慎,甚是爱敬。

爽门下有客五百人,内有五人以浮华相尚:一是何晏,字平叔。

一是邓扬,字玄茂,乃邓禹之后。

一是李胜,字公昭。

一是丁谧,字彦靖。

一是毕轨,字昭先。

又有大司农桓范字元则,颇有智谋,人多称为“智囊”。

此数人皆爽所信任。

何晏告爽曰:“主公大权,不可委托他人,恐生后患。

爽曰:“司马公与我同受先帝托孤之命,安忍背之?

”晏曰:“昔日先公与仲达破蜀兵之时,累受此人之气,因而致死。

主公如何不察也?

”爽猛然省悟,遂与多官计议停当,入奏魏主曹芳曰:“司马懿功高德重,可加为太傅。

”芳从之,自是兵权皆归于爽。

爽命弟曹羲为中领军,曹训为武卫将军,曹彦为散骑常侍,各引三千御林军,任其出入禁宫。

又用何晏、邓扬、丁谧为尚书,毕轨为司隶校尉,李胜为河南尹:此五人日夜与爽议事。

于是曹爽门下宾客日盛。

司马懿推病不出,二子亦皆退职闲居。

爽每日与何晏等饮酒作乐:凡用衣服器皿,与朝廷无异。

各处进贡玩好珍奇之物,先取上等者入己,然后进宫,佳人美女,充满府院。

黄门张当,谄事曹爽,私选先帝侍妾七八人,送入府中。

爽又选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为家乐。

又建重楼画阁,造金银器皿,用巧匠数百人,昼夜工作。

却说何晏闻平原管辂明数术,请与论《易》。

时邓扬在座,问辂曰:“君自谓善《易》而语不及《易》中词义,何也?

”辂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

”晏笑而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

”因谓辂曰:“试为我卜一卦:可至三公否?

”又问:“连梦青蝇数十,来集鼻上,此是何兆?

”辂曰:“元、恺辅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谦恭,享有多福。

今君侯位尊势重,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心求福之道。

且鼻者,山也。

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

今青蝇臭恶而集焉。

位峻者颠,可不惧乎?

愿君侯裒多益寡,非礼勿履:然后三公可至,青蝇可驱也。

”邓扬怒曰:“此老生之常谈耳!

”辂曰:“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

”遂拂袖而去。

二人大笑曰:“真狂士也!

”辂到家,与舅言之。

舅大惊曰:“何、邓二人,威权甚重,汝奈何犯之?

”辂曰:“吾与死人语,何所畏耶!

”舅问其故。

辂曰:“邓扬行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此为‘鬼躁’之相。

何晏视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为‘鬼幽’之相。

二人早晚必有杀身之祸,何足畏也!

”其舅大骂辂为狂子而去。

却说曹爽尝与何晏、邓扬等畋猎。

其弟曹羲谏曰:“兄威权太甚,而好出外游猎,倘为人所算,悔之无及。

”爽叱曰:“兵权在吾手中,何惧之有!

”司农桓范亦谏,不听。

时魏主曹芳,改正始十年为嘉平元年。

曹爽一向专权,不知仲达虚实,适魏主除李胜为荆州刺史,即令李胜往辞仲达,就探消息。

胜径到太傅府中,早有门吏报入。

司马懿谓二子曰:“此乃曹爽使来探吾病之虚实也。

”乃去冠散发,上床拥被而坐,又令二婢扶策,方请李胜入府。

胜至床前拜曰:“一向不见太傅,谁想如此病重。

今天子命某为荆州刺吏,特来拜辞。

”懿佯答曰:“并州近朔方,好为之备。

”胜曰:“除荆州刺史,非‘并州’也。

”懿笑曰:“你方从并州来?

”胜曰:“汉上荆州耳。

懿大笑曰:“你从荆州来也!

”胜曰:“太傅如何病得这等了?

”左右曰:“太傅耳聋。

”胜曰:“乞纸笔一用。

”左右取纸笔与胜。

胜写毕,呈上,懿看之,笑曰:“吾病的耳聋了。

此去保重。

”言讫,以手指口。

侍婢进汤,懿将口就之,汤流满襟,乃作哽噎之声曰:“吾今衰老病笃,死在旦夕矣。

二子不肖,望君教之。

君若见大将军,千万看觑二子!

”言讫,倒在床上,声嘶气喘。

李胜拜辞仲达,回见曹爽,细言其事。

爽大喜曰:“此老若死,吾无忧矣!

”司马懿见李胜去了,遂起身谓二子曰:“李胜此去,回报消息,曹爽必不忌我矣。

只待他出城畋猎之时,方可图之。

”不一日,曹爽请魏主曹芳去谒高平陵,祭祀先帝。

大小官僚,皆随驾出城。

爽引三弟,并心腹人何晏等,及御林军护驾正行,司农桓范叩马谏曰:“主公总典禁兵,不宜兄弟皆出。

倘城中有变,如之奈何?

”爽以鞭指而叱之曰:“谁敢为变!

再勿乱言!

”当日,司马懿见爽出城,心中大喜,即起旧日手下破敌之人,并家将数十,引二子上马,径来谋杀曹爽。

正是:闭户忽然有起色,驱兵自此逞雄风。

未知曹爽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一百十七回·魏主政归司马氏姜维兵败牛头山

〔罗贯中〕 〔明〕

却说司马懿闻曹爽同弟曹羲、曹训、曹彦并心腹何晏,邓扬、丁谧、毕轨、李胜等及御林军,随魏主曹芳,出城谒明帝墓,就去畋猎。

懿大喜,即到省中,令司徒高柔,假以节钺行大将军事,先据曹爽营。

又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营。

懿引旧官入后宫奏郭太后,言爽背先帝托孤之恩,奸邪乱国,其罪当废。

郭太后大惊曰:“天子在外,如之奈何?

”懿曰:“臣有奏天子之表,诛奸臣之计。

太后勿忧。

”太后惧怕,只得从之。

懿急令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一同写表,遣黄门赍出城外,径至帝前申奏。

懿自引大军据武库。

早有人报知曹爽家。

其妻刘氏急出厅前,唤守府官问曰:“今主公在外,仲达起兵何意?

”守门将潘举曰:“夫人勿惊,我去问来。

”乃引弓弩手数十人,登门楼望之。

正见司马懿引兵过府前,举令人乱箭射下,懿不得过。

偏将孙谦在后止之曰:“太傅为国家大事,休得放箭。

”连止三次,举方不射。

司马昭护父司马懿而过,引兵出城屯于洛河,守住浮桥。

且说曹爽手下司马鲁芝,见城中事变,来与参军辛敞商议曰:“今仲达如此变乱,将如之何?

”敞曰:“可引本部兵出城去见天子。

”芝然其言。

敞急入后堂。

其姊辛宪英见之,问曰:“汝有何事,慌速如此?

”敞告曰:“天子在外,太傅闭了城门,必将谋逆。

宪英曰:“司马公未必谋逆,特欲杀曹将军耳。

”敞惊曰:“此事未知如何?

”宪英曰:“曹将军非司马公之对手,必然败矣。

”敞曰:“今鲁司马教我同去,未知可去否?

”宪英曰:“职守,人之大义也。

凡人在难,犹或恤之。

执鞭而弃其事,不祥莫大焉。

”敞从其言,乃与鲁芝引数十骑,斩关夺门而出。

人报知司马懿。

懿恐桓范亦走,急令人召之。

范与其子商议。

其子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

”范从其言,乃上马至平昌门,城门已闭,把门将乃桓范旧吏司蕃也。

范袖中取出一竹版曰:“太后有诏,可即开门。

”司蕃曰:“请诏验之。

”范叱曰:“汝是吾故吏,何敢如此!

”蕃只得开门放出。

范出的城外,唤司蕃曰:“太傅造反,汝可速随我去。

”蕃大惊,追之不及。

人报知司马懿。

懿大惊曰:“‘智囊’泄矣!

如之奈何?

”蒋济曰:“驽马恋栈豆,必不能用也。

”懿乃召许允、陈泰曰:“汝去见曹爽,说太傅别无他事,只是削汝兄弟兵权而已。

”许、陈二人去了。

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至。

令蒋济作书,与目持去见爽。

懿分付曰:“汝与爽厚,可领此任。

汝见爽,说吾与蒋济指洛水为誓,只因兵权之事,别无他意。

”尹大目依令而去。

却说曹爽正飞鹰走犬之际,忽报城内有变,太傅有表。

爽大惊,几乎落马。

黄门官捧表跪于天子之前。

爽接表拆封,令近臣读之。

表略曰:“征西大都督、太傅臣司马懿,诚惶诚恐,顿首谨表: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与秦王及臣等,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

今大将军曹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

内则僭拟,外专威权。

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

看察至尊,候伺神器。

离间二宫,伤害骨肉。

天下汹汹,人怀危惧:此非先帝诏陛下及嘱臣之本意也。

臣虽朽迈,敢忘往言?

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

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

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

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

臣辄力疾将兵,屯于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谨此上闻,伏于圣听。

”魏主曹芳听毕,乃唤曹爽曰:“太傅之言若此,卿如何裁处?

”爽手足失措,回顾二弟曰:“为之奈何?

”羲曰:“劣弟亦曾谏兄,兄执迷不听,致有今日。

司马懿谲诈无比,孔明尚不能胜,况我兄弟乎?

不如自缚见之,以免一死。

”言未毕,参军辛敞、司马鲁芝到。

爽问之。

二人告曰:“城中把得铁桶相似,太傅引兵屯于洛水浮桥,势将不可复归。

宜早定大计。

”正言间,司农桓范骤马而至,谓爽曰:“太傅已变,将军何不请天子幸许都,调外兵以讨司马懿耶?

”爽曰:“吾等全家皆在城中,岂可投他处求援?

”范曰:“匹夫临难,尚欲望活!

今主公身随天子,号令天下,谁敢不应?

岂可自投死地乎?

”爽闻言不决,惟流涕而已。

范又曰:“此去许都,不过中宿。

城中粮草,足支数载。

今主公别营兵马,近在阙南,呼之即至。

大司马之印,某将在此。

主公可急行,迟则休矣!

”爽曰:“多官勿太催逼,待吾细细思之。

”少顷,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至。

二人告曰:“太傅只为将军权重,不过要削去兵权,别无他意。

将军可早归城中。

”爽默然不语。

又只见殿中校尉尹大目到。

目曰:“太傅指洛水为誓,并无他意。

有蒋太尉书在此。

将军可削去兵权,早归相府。

”爽信为良言。

桓范又告曰:“事急矣,休听外言而就死地!

”是夜,曹爽意不能决,乃拔剑在手,嗟叹寻思。

自黄昏直流泪到晓,终是狐疑不定。

桓范入帐催之曰:“主公思虑一昼夜,何尚不能决?

”爽掷剑而叹曰:“我不起兵,情愿弃官,但为富家翁足矣!

”范大哭,出帐曰:“曹子丹以智谋自矜!

今兄弟三人,真豚犊耳!

”痛哭不已。

许允、陈泰令爽先纳印绶与司马懿。

爽令将印送去,主簿杨综扯住印绶而哭曰:“主公今日舍兵权自缚去降,不免东市受戮也!

”爽曰:“太傅必不失信于我。

”于是曹爽将印绶与许、陈二人,先赍与司马懿。

众军见无将印,尽皆四散。

爽手下只有数骑官僚。

到浮桥时,懿传令,教曹爽兄弟三人,且回私宅。

余皆发监,听候敕旨。

爽等入城时,并无一人侍从。

桓范至浮桥边,懿在马上以鞭指之曰:“桓大夫何故如此?

”范低头不语,入城而去。

于是司马懿请驾拔营入洛阳。

曹爽兄弟三人回家之后,懿用大锁锁门,令居民八百人围守其宅。

曹爽心中忧闷。

羲谓爽曰:“今家中乏粮,兄可作书与太傅借粮。

如肯以粮借我,必无相害之心。

”爽乃作书令人持去。

司马懿览毕,遂遣人送粮一百斛,运至曹爽府内。

爽大喜曰:“司马公本无害我之心也!

”遂不以为忧。

原来司马懿先将黄门张当捉下狱中问罪。

当曰:“非我一人,更有何晏、邓扬、李胜、毕轨,丁谧等五人,同谋篡逆。

”懿取了张当供词,却捉何晏等勘问明白:皆称三月间欲反。

懿用长枷钉了。

城门守将司蕃告称:“桓范矫诏出城,口称太傅谋反。

”懿曰:“诬人反情,抵罪反坐。

”亦将桓范等皆下狱,然后押曹爽兄弟三人并一干人犯,皆斩于市曹,灭其三族。

其家产财物,尽抄入库。

时有曹爽从弟文叔之妻,乃夏侯令女也:早寡而无子,其父欲改嫁之,女截耳自誓。

及爽被诛,其父复将嫁之,女又断去其鼻。

其家惊惶,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何至自苦如此?

且夫家又被司马氏诛戮已尽,守此欲谁为哉?

”女泣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

曹氏盛时,尚欲保终。

况今灭亡,何忍弃之?

此禽兽之行,吾岂为乎!

”懿闻而贤之,听使乞子以养,为曹氏后。

后人有诗曰:“弱草微尘尽达观,夏侯有女义如山。

丈夫不及裙钗节,自顾须眉亦汗颜。

”却说司马懿斩了曹爽,太尉蒋济曰:“尚有鲁芝、辛敞斩关夺门而出,杨综夺印不与,皆不可纵。

”懿曰:“彼各为其主,乃义人也。

”遂复各人旧职。

辛敞叹曰:“吾若不问于姊,失大义矣!

”后人有诗赞辛宪英曰:“为臣食禄当思报,事主临危合尽忠。

辛氏宪英曾劝弟,故令千载颂高风。

” 司马懿饶了辛敞等,仍出榜晓谕:但有曹爽门下一应人等,尽皆免死。

有官者照旧复职。

军民各守家业,内外安堵。

何、邓二人死于非命,果应管辂之言。

后人有诗赞管辂曰:“传得圣贤真妙诀,平原管辂相通神。

“鬼幽”“鬼躁”分何邓,未丧先知是死人。

”却说魏主曹芳封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

懿固辞不肯受。

芳不准,令父子三人同领国事。

懿忽然想起:“曹爽全家虽诛,尚有夏侯玄守备雍州等处,系爽亲族,倘骤然作乱,如何提备?

必当处置。

”即下诏遣使往雍州,取征西将军夏侯玄赴洛阳议事。

玄叔夏侯霸听知大惊,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

有镇守雍州刺史郭淮,听知夏侯霸反,即率本部兵来,与夏侯霸交战。

淮出马大骂曰:“汝既是大魏皇族,天子又不曾亏汝,何故背反?

”霸亦骂曰:“吾祖父于国家多建勤劳,今司马懿何等匹夫,灭吾兄曹爽宗族,又来取我,早晚必思篡位。

吾仗义讨贼,何反之有?

”淮大怒,挺枪骤马,直取夏侯霸。

霸挥刀纵马来迎。

战不十合,淮败走,霸随后赶来。

忽听的后军呐喊,霸急回马时,陈泰引兵杀来。

郭淮复回,两路夹攻。

霸大败而走,折兵大半。

寻思无计,遂投汉中来降后主。

有人报与姜维,维心不信,令人体访得实,方教入城。

霸拜见毕,哭告前事。

维曰:“昔微子去周,成万古之名:公能匡扶汉室,无愧古人也。

”遂设宴相待。

维就席问曰:“今司马懿父子掌握重权,有窥我国之志否?

”霸曰:“老贼方图谋逆,未暇及外。

但魏国新有二人,正在妙龄之际,若使领兵马,实吴、蜀之大患也。

”维问:“二人是谁?

”霸告曰:“一人现为秘书郎,乃颍川长社人,姓钟,名会,字士季,太傅钟繇之子,幼有胆智。

繇尝率二子见文帝,会时年七岁,其兄毓年八岁。

毓见帝惶惧,汗流满面。

帝问毓曰:卿何以汗?

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帝问会曰:“卿何以不汗?

会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帝独奇之。

及稍长,喜读兵书,深明韬略。

司马懿与蒋济皆奇其才。

一人现为掾吏,乃义阳人也,姓邓,名艾,字士载,幼年失父,素有大志,但见高山大泽,辄窥度指画,何处可以屯兵,何处可以积粮,何处可以埋伏。

人皆笑之,独司马懿奇其才,遂令参赞军机。

艾为人口吃,每奏事必称‘艾……艾……’。

懿戏谓曰:‘卿称艾艾有几艾?

’艾应声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其资性敏捷,大抵如此。

此二人深可畏也。

”维笑曰:“量此孺子,何足道哉!

” 于是姜维引夏侯霸至成都,入见后主。

维奏曰:“司马懿谋杀曹爽,又来赚夏侯霸,霸因此投降。

目今司马懿父子专权,曹芳懦弱,魏国将危。

臣在汉中有年,兵精粮足。

臣愿领王师,即以霸为向导官,克服中原,重兴汉室:以报陛下之恩,以终丞相之志。

”尚书令费祎谏曰:“近者,蒋琬、董允皆相继而亡,内治无人。

伯约只宜待时,不宜轻动。

”维曰:“不然。

人生如白驹过隙,似此迁延岁月,何日恢复中原乎?

”祎又曰:“孙子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我等皆不如丞相远甚,丞相尚不能恢复中原,何况我等?

”维曰:“吾久居陇上,深知羌人之心。

今若结羌人为援,虽未能克复中原,自陇而西,可断而有也。

”后主曰:“卿既欲伐魏,可尽忠竭力,勿堕锐气,以负朕命。

”于是姜维领敕辞朝,同夏侯霸径到汉中,计议起兵。

维曰:“可先遣使去羌人处通盟,然后出西平,近雍州。

先筑二城于麹山之下,令兵守之,以为掎角之势。

我等尽发粮草于川口,依丞相旧制,次第进兵。

” 是年秋八月,先差蜀将句安、李歆同引一万五千兵,往麹山前连筑二城:句安守东城,李歆守西城。

早有细作报与雍州刺史郭淮。

淮一面申报洛阳,一面遣副将陈泰引兵五万,来与蜀兵交战。

句安、李歆各引一军出迎。

因兵少不能抵敌,退入城中。

泰令兵四面围住攻打,又以兵断其汉中粮道。

句安、李歆城中粮缺。

郭淮自引兵亦到,看了地势,欣然而喜。

回到寨中,乃与陈泰计议曰:“此城山势高阜,必然水少,须出城取水。

若断其上流,蜀兵皆渴死矣。

”遂令军士掘土堰断上流。

城中果然无水。

李歆引兵出城取水,雍州兵围困甚急。

歆死战不能出,只得退入城去。

句安城中亦无水,乃会了李歆,引兵出城,并在一处。

大战良久,又败入城去。

军士枯渴。

安与歆曰:“姜都督之兵,至今未到,不知何故。

”歆曰:“我当舍命杀出求救。

”遂引数十骑,开了城门,杀将出来。

雍州兵四面围合,歆奋死冲突,方才得脱。

只落得独自一人,身带重伤,余皆没于乱军之中。

是夜北风大起,阴云布合,天降大雪,因此城内蜀兵分粮化雪而食。

却说李歆撞出重围,从西山小路行了两日,正迎着姜维人马。

歆下马伏地告曰:“麹山二城,皆被魏兵围困,绝了水道。

幸得天降大雪,因此化雪度日。

甚是危急。

”维曰:“吾非来迟。

为聚羌兵未到,因此误了。

”遂令人送李歆入川养病。

维问夏侯霸曰:“羌兵未到,魏兵围困麹山甚急,将军有何高见?

”霸曰:“若等羌兵到,麹山二城皆陷矣。

吾料雍州兵,必尽来麹山攻打,雍州城定然空虚。

将军可引兵径往牛头山,抄在雍州之后:郭淮、陈泰必回救雍州,则麹山之围自解矣。

”维大喜曰:“此计最善!

”于是姜维引兵望牛头山而去。

却说陈泰见李歆杀出城去了,乃谓郭淮曰:“李歆若告急于姜维,姜维料吾大兵皆在麹山,必抄牛头山袭吾之后。

将军可引一军去取洮水,断绝蜀兵粮道。

吾分兵一半,径往牛头山击之。

彼若知粮道已绝,必然自走矣。

”郭淮从之,遂引一军暗取洮水。

陈泰引一军径往牛头山来。

却说姜维兵至牛头山,忽听的前军发喊,报说魏兵截住去路。

维慌忙自到军前视之。

陈泰大喝曰:“汝欲袭吾雍州!

吾已等候多时了!

”维大怒,挺枪纵马,直取陈泰。

泰挥刀而迎。

战不三合,泰败走,维挥兵掩杀。

雍州兵退回,占住山头。

维收兵就牛头山下寨。

维每日令兵搦战,不分胜负。

夏侯霸谓姜维曰:“此处不是久停之所。

连日交战,不分胜负,乃诱兵之计耳,必有异谋。

不如暂退,再作良图。

”正言间,忽报郭淮引一军取洮水,断了粮道。

维大惊,急令夏侯霸先退,维自断后。

陈泰分兵五路赶来。

维独拒五路总口,战住魏兵。

泰勒兵上山,矢石如雨。

维急退到洮水之时,郭淮引兵杀来。

维引兵往来冲突。

魏兵阻其去路,密如铁桶。

维奋死杀出,折兵大半,飞奔上阳平关来。

前面又一军杀到。

为首一员大将,纵马横刀而出。

那人生得圆面大耳,方口厚唇,左目下生个黑瘤,瘤上生数十根黑毛,乃司马懿长子骠骑将军司马师也。

维大怒曰:“孺子焉敢阻吾归路!

”拍马挺枪,直来刺师。

师挥刀相迎。

只三合,杀败了司马师,维脱身径奔阳平关来。

城上人开门放入姜维。

司马师也来抢关,两边伏弩齐发,一弩发十矢,乃武侯临终时所遗连弩之法也。

正是:难支此日三军败,独赖当年十矢传。

未知司马师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一百十八回·丁奉雪中奋短兵孙峻席间施密计

〔罗贯中〕 〔明〕

却说姜维正走,遇着司马师引兵拦截。

原来姜维取雍州之时,郭淮飞报入朝,魏主与司马懿商议停当,懿遣长子司马师引兵五万,前来雍州助战。

师听知郭淮敌退蜀兵,师料蜀兵势弱,就来半路击之。

直赶到阳平关,却被姜维用武侯所传连弩法,于两边暗伏连弩百余张,一弩发十矢,皆是药箭,两边弩箭齐发,前军连人带马射死不知其数。

司马师于乱军之中,逃命而回。

却说麹山城中蜀将句安,见援兵不至,乃开门降魏。

姜维折兵数万,领败兵回汉中屯扎。

司马师自还洛阳。

至嘉平三年秋八月,司马懿染病,渐渐沉重,乃唤二子至榻前嘱曰:“吾事魏历年,官授太傅,人臣之位极矣。

人皆疑吾有异志,吾尝怀恐惧。

吾死之后,汝二人善理国政。

慎之!

慎之!

”言讫而亡。

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二人申奏魏主曹芳。

芳厚加祭葬,优锡赠谥。

封师为大将军,总领尚书机密大事,昭为骠骑上将军。

却说吴主孙权,先有太子孙登,乃徐夫人所生,于吴赤乌四年身亡,遂立次子孙和为太子,乃琅琊王夫人所生。

和因与全公主不睦,被公主所谮,权废之,和忧恨而死,又立三子孙亮为太子,乃潘夫人所生。

此时陆逊、诸葛瑾皆亡,一应大小事务,皆归于诸葛恪。

太元元年秋八月初一日,忽起大风,江海涌涛,平地水深八尺。

吴主先陵所种松柏,尽皆拔起,直飞到建业城南门外,倒卓于道上。

权因此受惊成病。

至次年四月内,病势沉重,乃召太傅诸葛恪、大司马吕岱至榻前,嘱以后事。

嘱讫而薨。

在位二十四年,寿七十一岁,乃蜀汉延熙十五年也。

后人有诗曰:“紫髯碧眼号英雄,能使臣僚肯尽忠。

二十四年兴大业,龙盘虎踞在江东。

” 孙权既亡,诸葛恪立孙亮为帝,大赦天下,改元建兴元年。

谥权曰大皇帝,葬于蒋陵。

早有细作探知其事,报入洛阳。

司马师闻孙权已死,遂议起兵伐吴。

尚书傅嘏曰:“吴有长江之险,先帝屡次征伐,皆不遂意。

不如各守边疆,乃为上策。

”师曰:“天道三十年一变,岂得常为鼎峙乎?

吾欲伐吴。

”昭曰:“今孙权新亡,孙亮幼懦,其隙正可乘也。

”遂令征南大将军王昶引兵十万攻南郡,征东将军胡遵引兵十万攻东兴,镇南都督毋丘俭引兵十万攻武昌:三路进发。

又遣弟司马昭为大都督,总领三路军马。

是年冬十二月,司马昭兵至东吴边界,屯住人马,唤王昶、胡遵、毋丘俭到帐中计议曰:“东吴最紧要处,惟东兴郡也。

今他筑起大堤,左右又筑两城,以防巢湖后面攻击,诸公须要仔细。

”遂令王昶、毋丘俭各引一万兵,列在左右:“且勿进发。

待取了东兴郡,那时一齐进兵。

”昶、俭二人受令而去。

昭又令胡遵为先锋,总领三路兵前去:“先搭浮桥,取东兴大堤。

若夺得左右二城,便是大功。

”遵领兵来搭浮桥。

却说吴太傅诸葛恪,听知魏兵三路而来,聚众商议。

平北将军丁奉曰:“东兴乃东吴紧要处所,若有失,则南郡、武昌危矣。

”恪曰:“此论正合吾意。

公可就引三千水兵从江中去,吾随后令吕据、唐咨、留赞各引一万马步兵,分三路来接应。

但听连珠炮响,一齐进兵。

吾自引大兵后至。

”丁奉得令,即引三千水兵,分作三十只船,望东兴而来。

却说胡遵渡过浮桥,屯军于堤上,差桓嘉、韩综攻打二城。

左城中乃吴将全端守把,右城中乃吴将留略守把。

此二城高峻坚固,急切攻打不下。

全、留二人见魏兵势大,不敢出战,死守城池。

胡遵在徐塘下寨。

时值严寒,天降大雪,胡遵与众将设席高会。

忽报水上有三十只战船来到。

遵出寨视之,见船将次傍岸,每船上约有百人。

遂还帐中,谓诸将曰:“不过三千人耳,何足惧哉!

”只令部将哨探,仍前饮酒。

丁奉将船一字儿抛在水上,乃谓部将曰:“大丈夫立功名,取富贵,正在今日!

”遂令众军脱去衣甲,卸了头盔,不用长枪大戟,止带短刀。

魏兵见之大笑,更不准备。

忽然连珠炮响了三声,丁奉扯刀当先,一跃上岸。

众军皆拔短刀,随奉上岸,砍入魏寨,魏兵措手不及。

韩综急拔帐前大戟迎之,早被丁奉抢入怀内,手起刀落,砍翻在地。

桓嘉从左边转出,忙绰枪刺丁奉,被奉挟住枪杆。

嘉弃枪而走,奉一刀飞去,正中左肩,嘉望后便倒。

奉赶上,就以枪刺之。

三千吴兵,在魏寨中左冲右突。

胡遵急上马夺路而走。

魏兵齐奔上浮桥,浮桥已断,大半落水而死。

杀倒在雪地者,不知其数。

车仗马匹军器,皆被吴兵所获。

司马昭、王昶、毋丘俭听知东兴兵败,亦勒兵而退。

却说诸葛恪引兵至东兴,收兵赏劳了毕,乃聚诸将曰:“司马昭兵败北归,正好乘势进取中原。

”遂一面遣人赍书入蜀,求姜维进兵攻其北,许以平分天下。

一面起大兵二十万,来伐中原。

临行时,忽见一道白气,从地而起,遮断三军,对面不见。

蒋延曰:“此气乃白虹也,主丧兵之兆。

太傅只可回朝,不可伐魏。

”恪大怒曰:“汝安敢出不利之言,以慢吾军心!

”叱武士斩之。

众皆告免,恪乃贬蒋延为庶人,仍催兵前进。

丁奉曰:“魏以新城为总隘口,若先取得此城,司马师破胆矣。

”恪大喜,即趱兵直至新城。

守城牙门将军张特,见吴兵大至,闭门坚守。

恪令兵四面围定。

早有流星马报入洛阳。

主簿虞松告司马师曰:“今诸葛恪困新城,且未可与战。

吴兵远来,人多粮少,粮尽自走矣。

待其将走,然后击之,必得全胜。

但恐蜀兵犯境,不可不防。

”师然其言,遂令司马昭引一军助郭淮防姜维。

毋丘俭、胡遵拒住吴兵。

却说诸葛恪连月攻打新城不下,下令众将:“并力攻城,怠慢者立斩。

”于是诸将奋力攻打。

城东北角将陷。

张特在城中定下一计:乃令一舌辩之士,赍捧册籍,赴吴寨见诸葛恪,告曰:“魏国之法:若敌人困城,守城将坚守一百日,而无救兵至,然后出城降敌者,家族不坐罪。

今将军围城已九十余日。

望乞再容数日,某主将尽率军民出城投降。

今先具册籍呈上。

”恪深信之,收了军马,遂不攻城。

原来张特用缓兵之计,哄退吴兵,遂拆城中房屋,于破城处修补完备,乃登城大骂曰:“吾城中尚有半年之粮,岂肯降吴狗耶!

尽战无妨!

”恪大怒,催兵打城。

城上乱箭射下。

恪额上正中一箭,翻身落马。

诸将救起还寨,金疮举发。

众军皆无战心。

又因天气亢炎,军士多病。

恪金疮稍可,欲催兵攻城。

营吏告曰:“人人皆病,安能战乎?

”恪大怒曰:“再说病者斩之!

”众军闻知,逃者无数。

忽报都督蔡林引本部军投魏去了。

恪大惊,自乘马遍视各营,果见军士面色黄肿,各带病容。

遂勒兵还吴。

早有细作报知毋丘俭。

俭尽起大兵,随后掩杀。

吴兵大败而归,恪甚羞惭,托病不朝。

吴主孙亮自幸其宅问安,文武官僚皆来拜见。

恪恐人议论,先搜求众官将过失,轻则发遣边方,重则斩首示众。

于是内外官僚,无不悚惧。

又令心腹将张约、朱恩管御林军。

以为牙爪。

却说孙峻字子远,乃孙坚弟孙静曾孙,孙恭之子也。

孙权存日,甚爱之,命掌御林军马。

今闻诸葛恪令张约、朱恩二人掌御林军,夺其权,心中大怒。

太常卿滕胤,素与诸葛恪有隙,乃乘间说峻曰:“诸葛恪专权恣虐,杀害公卿,将有不臣之心。

公系宗室,何不早图之?

”峻曰:“我有是心久矣。

今当即奏天子,请旨诛之。

”于是孙峻、滕胤入见吴主孙亮,密奏其事。

亮曰:“朕见此人,亦甚恐怖。

常欲除之,未得其便。

今卿等果有忠义,可密图之。

”胤曰:“陛下可设席召恪,暗伏武士于壁衣中,掷杯为号,就席间杀之,以绝后患。

”亮从之。

却说诸葛恪自兵败回朝,托病居家,心神恍惚。

一日,偶出中堂,忽见一人穿麻挂孝而入。

恪叱问之,其人大惊无措。

恪令拿下拷问,其人告曰:“某因新丧父亲,入城请僧追荐。

初见是寺院而入,却不想是太傅之府。

却怎生来到此处也?

”恪大怒,召守门军士问之。

军士告曰:“某等数十人,皆荷戈把门,未尝暂离,并不见一人入来。

”恪大怒,尽数斩之。

是夜,恪睡卧不安,忽听得正堂中声响如霹雳。

恪自出视之,见中梁折为两段。

恪惊归寝室,忽然一阵阴风起处,见所杀披麻人与守门军士数十人,各提头索命。

恪惊倒在地,良久方苏。

次早洗面,闻水甚血臭。

恪叱侍婢,连换数十盆,皆臭无异。

恪正惊疑间,忽报天子有使至,宣太傅赴宴。

恪令安排车仗。

方欲出府,有黄犬衔住衣服,嘤嘤作声,如哭之状。

恪怒曰:“犬戏我也!

”叱左右逐去之,遂乘车出府。

行不数步,见车前一道白虹,自地而起,如白练冲天而去。

恪甚惊怪,心腹将张约进车前密告曰。

“今日宫中设宴,未知好歹,主公不可轻入。

”恪听罢,便令回车。

行不到十余步,孙峻、滕胤乘马至车前曰:“太傅何故便回?

”恪曰:“吾忽然腹痛,不可见天子。

”胤曰:“朝廷为太傅军回,不曾面叙,故特设宴相召,兼议大事。

太傅虽感贵恙,还当勉强一行。

”恪从其言,遂同孙峻、滕胤入宫,张约亦随入。

恪见吴主孙亮,施礼毕,就席而坐。

亮命进酒,恪心疑,辞曰:“病躯不胜杯酌。

”孙峻曰:“太傅府中常服药酒,可取饮乎?

”恪曰:“可也。

”遂令从人回府取自制药酒到,恪方才放心饮之。

酒至数巡,吴主孙亮托事先起。

孙峻下殿,脱了长服,着短衣,内披环甲,手提利刃,上殿大呼曰:“天子有诏诛逆贼!

”诸葛恪大惊,掷杯于地,欲拔剑迎之,头已落地。

张约见峻斩恪,挥刀来迎。

峻急闪过,刀尖伤其左指。

峻转身一刀,砍中张约右臂。

武士一齐拥出,砍倒张约,剁为肉泥。

孙峻一面令武士收恪家眷,一面令人将张约并诸葛恪尸首,用芦席包裹,以小车载出,弃于城南门外石子岗乱冢坑内。

却说诸葛恪之妻正在房中心神恍惚,动止不宁,忽一婢女入房。

恪妻问曰:“汝遍身如何血臭?

”其婢忽然反目切齿,飞身跳跃,头撞屋梁,口中大叫:“吾乃诸葛恪也!

被奸贼孙峻谋杀!

”恪合家老幼,惊惶号哭。

不一时,军马至,围住府第,将恪全家老幼,俱缚至市曹斩首。

时吴建兴二年冬十月也。

昔诸葛瑾存日,见恪聪明尽显于外,叹曰:“此子非保家之主也!

”又魏光禄大夫张缉,曾对司马师曰:“诸葛恪不久死矣。

”师问其故,缉曰:“威震其主,何能久乎?

”至此果中其言。

却说孙峻杀了诸葛恪,吴主孙亮封峻为丞相、大将军、富春侯,总督中外诸军事。

自此权柄尽归孙峻矣。

且说姜维在成都,接得诸葛恪书,欲求相助伐魏,遂入朝,奏准后主,复起大兵,北伐中原。

正是:一度兴师未奏绩,两番讨贼欲成功。

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一百十四回·陨大星汉丞相归天见木像魏都督丧胆

〔罗贯中〕 〔明〕

却说姜维见魏延踏灭了灯,心中忿怒,拔剑欲杀之。

孔明止之曰:“此吾命当绝,非文长之过也。

”维乃收剑。

孔明吐血数口,卧倒床上,谓魏延曰:“此是司马懿料吾有病,故令人来探视虚实。

汝可急出迎敌。

”魏延领命,出帐上马,引兵杀出寨来。

夏侯霸见了魏延,慌忙引军退走。

延追赶二十余里方回。

孔明令魏延自回本寨把守。

姜维入帐,直至孔明榻前问安。

孔明曰:“吾本欲竭忠尽力,恢复中原,重兴汉室。

奈天意如此,吾旦夕将死。

吾平生所学,已著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

吾遍观诸将,无人可授,独汝可传我书。

切勿轻忽!

”维哭拜而受。

孔明又曰:“吾有‘连弩’之法,不曾用得。

其法矢长八寸,一弩可发十矢,皆画成图本。

汝可依法造用。

”维亦拜受。

孔明又曰:“蜀中诸道,皆不必多忧。

惟阴平之地,切须仔细。

此地虽险峻,久必有失。

”又唤马岱入帐,附耳低言,授以密计。

嘱曰:“我死之后,汝可依计行之。

”岱领计而出。

少顷,杨仪入。

孔明唤至榻前,授与一锦囊,密嘱曰:“我死,魏延必反。

待其反时,汝与临阵,方开此囊。

那时自有斩魏延之人也。

”孔明一一调度已毕,便昏然而倒,至晚方苏,便连夜表奏后主。

后主闻奏大惊,急命尚书李福,星夜至军中问安,兼询后事。

李福领命,趱程赴五丈原,入见孔明,传后主之命,问安毕。

孔明流涕曰:“吾不幸中道丧亡,虚废国家大事,得罪于天下。

我死后,公等宜竭忠辅主。

国家旧制,不可改易。

吾所用之人,亦不可轻废。

吾兵法皆授与姜维,他自能继吾之志,为国家出力。

吾命已在旦夕,当即有遗表上奏天子也。

”李福领了言语,匆匆辞去。

孔明强支病体,令左右扶上小车,出寨遍观各营。

自觉秋风吹面,彻骨生寒,乃长叹曰:“再不能临阵讨贼矣!

悠悠苍天,曷此其极!

”叹息良久。

回到帐中,病转沉重,乃唤杨仪分付曰:“王平、廖化、张嶷、张翼、吴懿等,皆忠义之士,久经战阵,多负勤劳,堪可委用。

我死之后,凡事俱依旧法而行。

缓缓退兵,不可急骤。

汝深通谋略,不必多嘱。

姜伯约智勇足备,可以断后。

”杨仪泣拜受命。

孔明令取文房四宝,于卧榻上手书遗表,以达后主。

表略曰:“伏闻生死有常,难逃定数。

死之将至,愿尽愚忠:臣亮赋性愚拙,遭时艰难,分符拥节,专掌钧衡,兴师北伐,未获成功。

何期病入膏肓,命垂旦夕,不及终事陛下,饮恨无穷!

伏愿陛下:清心寡欲,约己爱民。

达孝道于先皇,布仁恩于宇下。

提拔幽隐,以进贤良。

屏斥奸邪,以厚风俗。

臣家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

至于臣在外任,别无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

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也。

”孔明写毕,又嘱杨仪曰:“吾死之后,不可发丧。

可作一大龛,将吾尸坐于龛中。

以米七粒,放吾口内。

脚下用明灯一盏。

军中安静如常,切勿举哀:则将星不坠。

吾阴魂更自起镇之。

司马懿见将星不坠,必然惊疑。

吾军可令后寨先行,然后一营一营缓缓而退。

若司马懿来追,汝可布成阵势,回旗返鼓。

等他来到,却将我先时所雕木像,安于车上,推出军前,令大小将士,分列左右。

懿见之必惊走矣。

”杨仪一一领诺。

是夜,孔明令人扶出,仰观北斗,遥指一星曰:“此吾之将星也。

”众视之,见其色昏暗,摇摇欲坠。

孔明以剑指之,口中念咒。

咒毕急回帐时,不省人事。

众将正慌乱间,忽尚书李福又至。

见孔明昏绝,口不能言,乃大哭曰:“我误国家之大事也!

”须臾,孔明复醒,开目遍视,见李福立于榻前。

孔明曰:“吾已知公复来之意。

福谢曰:“福奉天子命,问丞相百年后,谁可任大事者。

适因匆遽,失于谘请,故复来耳。

”孔明曰:“吾死之后,可任大事者:蒋公琰其宜也。

”福曰:“公琰之后,谁可继之?

”孔明曰:“费文伟可继之。

”福又问:“文伟之后,谁当继者?

”孔明不答。

众将近前视之,已薨矣。

时建兴十二年秋八月二十三日也,寿五十四岁。

后杜工部有诗叹曰:“长星昨夜坠前营,讣报先生此日倾。

虎帐不闻施号令,麟台惟显著勋名。

空余门下三千客,辜负胸中十万兵。

好看绿阴清昼里,于今无复雅歌声!

”白乐天亦有诗曰:“先生晦迹卧山林,三顾那逢圣主寻。

鱼到南阳方得水,龙飞天汉便为霖。

托孤既尽殷勤礼,报国还倾忠义心。

前后出师遗表在,令人一览泪沾襟。

”初,蜀长水校尉廖立,自谓才名宜为孔明之副,尝以职位闲散,怏怏不平,怨谤无已。

于是孔明废之为庶人,徒之汶山。

及闻孔明亡,乃垂泣曰:“吾终为左衽矣!

”李严闻之,亦大哭病死,盖严尝望孔明复收己,得自补前过。

度孔明死后,人不能用之故也。

后元微之有赞孔明诗曰:“拨乱扶危主,殷勤受托孤。

英才过管乐,妙策胜孙吴。

凛凛《出师表》,堂堂八阵图。

如公全盛德,应叹古今无!

” 是夜,天愁地惨,月色无光,孔明奄然归天。

姜维、杨仪遵孔明遗命,不敢举哀,依法成殓,安置龛中,令心腹将卒三百人守护。

随传密令,使魏延断后,各处营寨一一退去。

却说司马懿夜观天文,见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方流于西南方,坠于蜀营内,三投再起,隐隐有声。

懿惊喜曰:“孔明死矣!

”即传令起大兵追之。

方出寨门,忽又疑虑曰:“孔明善会六丁六甲之法,今见我久不出战,故以此术诈死,诱我出耳。

今若追之,必中其计。

”遂复勒马回寨不出,只令夏侯霸暗引数十骑,往五丈原山僻哨探消息。

却说魏延在本寨中,夜作一梦,梦见头上忽生二角,醒来甚是疑异。

次日,行军司马赵直至,延请入问曰:“久知足下深明《易》理,吾夜梦头生二角,不知主何吉凶?

烦足下为我决之。

”赵直想了半晌,答曰:“此大吉之兆:麒麟头上有角,苍龙头上有角,乃变化飞腾之象也。

”延大喜曰:“如应公言,当有重谢!

”直辞去,行不数里,正遇尚书费祎。

祎问何来。

直曰:“适至魏文长营中,文长梦头生角,令我决其吉凶。

此本非吉兆,但恐直言见怪,因以麒麟苍龙解之。

”祎曰:“足下何以知非吉兆?

”直曰:“角之字形,乃‘刀’下‘用’也。

今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祎曰:“君且勿泄漏。

”直别去。

费祎至魏延寨中,屏退左右,曰:“昨夜三更,丞相已辞世矣。

临终再三嘱付,令将军断后以当司马懿,缓缓而退,不可发丧。

今兵符在此,便可起兵。

”延曰:“何人代理丞相之大事?

”祎曰:“丞相一应大事,尽托与杨仪。

用兵密法,皆授与姜伯约。

此兵符乃杨仪之令也。

”延曰:“丞相虽亡,吾今现在。

杨仪不过一长史,安能当此大任?

他只宜扶柩入川安葬。

我自率大兵攻司马懿,务要成功。

岂可因丞相一人而废国家大事耶?

”祎曰:“丞相遗令,教且暂退,不可有违。

”延怒曰:“丞相当时若依我计,取长安久矣!

吾今官任前将军、征西大将军、南郑侯,安肯与长史断后!

”祎曰:“将军之言虽是,然不可轻动,令敌人耻笑。

待吾往见杨仪,以利害说之,令彼将兵权让与将军,何如?

”延依其言。

祎辞延出营,急到大寨见杨仪,具述魏延之语。

仪曰:“丞相临终,曾密嘱我曰:魏延必有异志。

今我以兵符往,实欲探其心耳。

今果应丞相之言。

吾自令伯约断后可也。

”于是杨仪领兵扶柩先行,令姜维断后。

依孔明遗令,徐徐而退。

魏延在寨中,不见费祎来回覆,心中疑惑,乃令马岱引十数骑往探消息。

回报曰:“后军乃姜维总督,前军大半退入谷中去了。

”延大怒曰:“竖儒安敢欺我!

我必杀之!

”因顾谓岱曰:“公肯相助否?

”岱曰:“某亦素恨杨仪,今愿助将军攻之。

”延大喜,即拔寨引本部兵望南而行。

却说夏侯霸引军至五丈原看时,不见一人,急回报司马懿曰:“蜀兵已尽退矣。

”懿跌足曰:“孔明真死矣!

可速追之!

”夏侯霸曰:“都督不可轻追。

当令偏将先往。

”懿曰:“此番须吾自行。

”遂引兵同二子一齐杀奔五丈原来。

呐喊摇旗,杀入蜀寨时,果无一人。

懿顾二子曰:“汝急催兵赶来,吾先引军前进。

”于是司马师、司马昭在后催军。

懿自引军当先,追到山脚下,望见蜀兵不远,乃奋力追赶。

忽然山后一声炮响,喊声大震,只见蜀兵俱回旗返鼓,树影中飘出中军大旗,上书一行大字曰:“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

懿大惊失色。

定睛看时,只见中军数十员上将,拥出一辆四轮车来。

车上端坐孔明:纶巾羽扇,鹤氅皂绦。

懿大惊曰:“孔明尚在!

吾轻入重地,堕其计矣!

”急勒回马便走。

背后姜维大叫:“贼将休走!

你中了我丞相之计也!

”魏兵魂飞魄散,弃甲丢盔,抛戈撇戟,各逃性命,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司马懿奔走了五十余里,背后两员魏将赶上,扯住马嚼环叫曰:“都督勿惊。

”懿用手摸头曰:“我有头否?

”二将曰:“都督休怕,蜀兵去远了。

”懿喘息半晌,神色方定。

睁目视之,乃夏侯霸、夏侯惠也。

乃徐徐按辔,与二将寻小路奔归本寨,使众将引兵四散哨探。

过了两日,乡民奔告曰:“蜀兵退入谷中之时,哀声震地,军中扬起白旗:孔明果然死了,止留姜维引一千兵断后。

前日车上之孔明,乃木人也。

”懿叹曰:“吾能料其生,不能料其死也!

”因此蜀中人谚曰:“死诸葛能走生仲达。

”后人有诗叹曰:“长星半夜落天枢,奔走还疑亮未殂。

关外至今人冷笑,头颅犹问有和无!

”司马懿知孔明死信已确,乃复引兵追赶。

行到赤岸坡,见蜀兵已去远,乃引还,顾谓众将曰:“孔明已死,我等皆高枕无忧矣!

”遂班师回。

一路上见孔明安营下寨之处,前后左右,整整有法,懿叹曰:“此天下奇才也!

”于是引兵回长安,分调众将,各守隘口,懿自回洛阳面君去了。

却说杨仪、姜维排成阵势,缓缓退入栈阁道口,然后更衣发丧,扬幡举哀。

蜀军皆撞跌而哭,至有哭死者。

蜀兵前队正回到栈阁道口,忽见前面火光冲天,喊声震地,一彪军拦路。

众将大惊,急报杨仪。

正是:已见魏营诸将去,不知蜀地甚兵来。

未知来者是何处军马,且看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一百十三回·上方谷司马受困五丈原诸葛禳星

〔罗贯中〕 〔明〕

却说司马懿被张翼、廖化一阵杀败,匹马单枪,望密林间而走。

张翼收住后军,廖化当先追赶。

看看赶上,懿着慌,绕树而转。

化一刀砍去,正砍在树上。

及拔出刀时,懿已走出林外。

廖化随后赶出,却不知去向,但见树林之东,落下金盔一个。

廖化取盔捎在马上,一直望东追赶。

原来司马懿把金盔弃于林东,却反向西走去了。

廖化追了一程,不见踪迹,奔出谷口,遇见姜维,同回寨见孔明。

张嶷早驱木牛流马到寨,交割已毕,获粮万余石。

廖化献上金盔,录为头功。

魏延心中不悦,口出怨言。

孔明只做不知。

且说司马懿逃回寨中,心甚恼闷。

忽使命赍诏至,言东吴三路入寇,朝廷正议命将抵敌,令懿等坚守勿战。

懿受命已毕,深沟高垒,坚守不出。

却说曹睿闻孙权分兵三路而来,亦起兵三路迎之:令刘劭引兵救江夏,田豫引兵救襄阳,睿自与满宠率大军救合淝。

满宠先引一军至巢湖口,望见东岸战船无数,旌旗整肃。

宠入军中奏魏主曰:“吴人必轻我远来,未曾提备。

今夜可乘虚劫其水寨,必得全胜。

”魏主曰:“汝言正合朕意。

”即令骁将张球领五千兵,各带火具,从湖口攻之。

满宠引兵五千,从东岸攻之。

是夜二更时分,张球、满宠各引军悄悄望湖口进发。

将近水寨,一齐呐喊杀入。

吴兵慌乱,不战而走。

被魏军四下举火,烧毁战船、粮草、器具不计其数。

诸葛瑾率败兵逃走沔口。

魏兵大胜而回。

次日,哨军报知陆逊。

逊集诸将议曰:“吾当作表申奏主上,请撤新城之围,以兵断魏军归路,吾率众攻其前:彼首尾不敌,一鼓可破也。

”众服其言。

陆逊即具表,遣一小校密地赍往新城。

小校领命,赍着表文,行至渡口,不期被魏军伏路的捉住,解赴军中见魏主曹睿。

睿搜出陆逊表文,览毕,叹曰:“东吴陆逊真妙算也!

”遂命将吴卒监下,令刘劭谨防孙权后兵。

却说诸葛瑾大败一阵,又值暑天,人马多生疾病。

乃修书一封,令人转达陆逊,议欲撤兵还国。

逊看书毕,谓来人曰:“拜上将军:吾自有主意。

”使者回报诸葛瑾。

瑾问:“陆将军作何举动?

”使者曰:“但见陆将军催督众人于营外种豆菽,自与诸将在辕门射戏。

”瑾大惊,亲自往陆逊营中,与逊相见,问曰:“今曹睿亲来,兵势甚盛,都督何以御之?

”逊曰:“吾前遣人奉表于主上,不料为敌人所获。

机谋既泄,彼必知备。

与战无益,不如且退。

已差人奉表约主上缓缓退兵矣。

”瑾曰:“都督既有此意,即宜速退,何又迟延?

”逊曰:“吾军欲退,当徐徐而动。

今若便退,魏人必乘势追赶:此取败之道也。

足下宜先督船只诈为拒敌之意,吾悉以人马向襄阳而进,为疑敌之计,然后徐徐退归江东,魏兵自不敢近耳。

”瑾依其计,辞逊归本营,整顿船只,预备起行。

陆逊整肃部伍,张扬声势,望襄阳进发。

早有细作报知魏主,说吴兵已动,须用提防。

魏将闻之,皆要出战。

魏主素知陆逊之才,谕众将曰:“陆逊有谋,莫非用诱敌之计?

不可轻进。

”众将乃止。

数日后,哨卒报来:“东吴三路兵马皆退矣。

”魏主未信,再令人探之,回报果然尽退。

魏主曰:“陆逊用兵,不亚孙、吴。

东南未可平也。

”因敕诸将,各守险要,自引大军屯合淝,以伺其变。

却说孔明在祁山,欲为久驻之计,乃令蜀兵与魏民相杂种田:军一分,民二分,并不侵犯,魏民皆安心乐业。

司马师入告其父曰:“蜀兵劫去我许多粮米,今又令蜀兵与我民相杂屯田于渭滨,以为久计:似此真为国家大患。

父亲何不与孔明约期大战一场,以决雌雄?

”懿曰:“吾奉旨坚守,不可轻动。

”正议间,忽报魏延将着元帅前日所失金盔,前来骂战。

众将忿怒,俱欲出战。

懿笑曰:“圣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坚守为上。

”诸将依令不出。

魏延辱骂良久方回。

孔明见司马懿不肯出战,乃密令马岱造成木栅,营中掘下深堑,多积干柴引火之物。

周围山上,多用柴草虚搭窝铺,内外皆伏地雷。

置备停当,孔明附耳嘱之曰:“可将葫芦谷后路塞断,暗伏兵于谷中。

若司马懿追到,任他入谷,便将地雷干柴一齐放起火来。

”又令军士昼举七星号带于谷口,夜设七盏明灯于山上,以为暗号。

马岱受计引兵而去。

孔明又唤魏延分付曰:“汝可引五百兵去魏寨讨战,务要诱司马懿出战。

不可取胜,只可诈败。

懿必追赶,汝却望七星旗处而入。

若是夜间,则望七盏灯处而走。

只要引得司马懿入葫芦谷内,吾自有擒之之计。

”魏延受计,引兵而去。

孔明又唤高翔分付曰:“汝将木牛流马或二三十为一群,或四五十为一群,各装米粮,于山路往来行走。

如魏兵抢去,便是汝之功。

”高翔领计,驱驾木牛流马去了。

孔明将祁山兵一一调去,只推屯田。

分付:“如别兵来战,只许诈败。

若司马懿自来,方并力只攻渭南,断其归路。

”孔明分拨已毕,自引一军近上方谷下营。

且说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马懿曰:“今蜀兵四散结营,各处屯田,以为久计。

若不趁此时除之,纵令安居日久,深根固蒂,难以摇动。

”懿曰:“此必又是孔明之计。

”二人曰:“都督若如此疑虑,寇敌何时得灭?

我兄弟二人,当奋力决一死战,以报国恩。

”懿曰:“既如此,汝二人可分头出战。

”遂令夏侯惠、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讫。

懿坐待回音。

却说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分兵两路,正行之间,忽见蜀兵驱木牛流马而来。

二人一齐杀将过去,蜀兵大败奔走,木牛流马尽被魏兵抢获,解送司马懿营中。

次日又劫掳得人马百余。

亦解赴大寨。

懿将解到蜀兵,诘审虚实。

蜀兵告曰:“孔明只料都督坚守不出,尽命我等四散屯田,以为久计。

不想却被擒获。

”懿即将蜀兵尽皆放回。

夏侯和曰:“何不杀之?

”懿曰:“量此小卒,杀之无益。

放归本寨,令说魏将宽厚仁慈,释彼战心:此吕蒙取荆州之计也。

“遂传令今后凡有擒到蜀兵,俱当善遣之。

仍重赏有功将吏。

诸将皆听令而去。

却说孔明令高翔佯作运粮,驱驾木牛流马,往来于上方谷内。

夏侯惠等不时截杀,半月之间,连胜数阵。

司马懿见蜀兵屡败,心中欢喜。

一日,又擒到蜀兵数十人。

懿唤至帐下问曰:“孔明今在何处?

”众告曰:“诸葛丞相不在祁山,在上方谷西十里下营安住。

今每日运粮屯于上方谷。

”懿备细问了,即将众人放去。

乃唤诸将分付曰:“孔明今不在祁山,在上方谷安营。

汝等于明日,可一齐并力攻取祁山大寨。

吾自引兵来接应。

”众将领命,各各准备出战。

司马师曰:“父亲何故反欲攻其后?

”懿曰:“祁山乃蜀人之根本,若见我兵攻之,各营必尽来救。

我却取上方谷烧其粮草,使彼首尾不接:必大败也。

”司马师拜服。

懿即发兵起行,令张虎、乐綝各引五千兵,在后救应。

且说孔明正在山上,望见魏兵或三五千一行,或一二千一行,队伍纷纷,前后顾盼,料必来取祁山大寨,乃密传令众将:“若司马懿自来,汝等便往劫魏寨,夺了渭南。

”众将各各听令。

却说魏兵皆奔祁山寨来,蜀兵四下一齐呐喊奔走,虚作救应之势。

司马懿见蜀兵都去救祁山寨,便引二子并中军护卫人马,杀奔上方谷来。

魏延在谷口,只盼司马懿到来。

忽见一枝魏兵杀到,延纵马向前视之,正是司马懿。

延大喝曰:“司马懿休走!

”舞刀相迎。

懿挺枪接战。

不上三合,延拨回马便走,懿随后赶来。

延只望七星旗处而走。

懿见魏延只一人,军马又少,放心追之。

令司马师在左,司马昭在右,懿自居中,一齐攻杀将来。

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

懿追到谷口,先令人入谷中哨探。

回报谷内并无伏兵,山上皆是草房。

懿曰:“此必是积粮之所也。

”遂大驱士马,尽入谷中。

懿忽见草房上尽是干柴,前面魏延已不见了。

懿心疑,谓二子曰:“倘有兵截断谷口,如之奈何?

”言未已,只听得喊声大震,山上一齐丢下火把来,烧断谷口。

魏兵奔逃无路。

山上火箭射下,地雷一齐突出,草房内干柴都着,刮刮杂杂,火势冲天。

司马懿惊得手足无措,乃下马抱二子大哭曰:“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处矣!

”正哭之间,忽然狂风大作,黑气漫空,一声霹雳响处,骤雨倾盆。

满谷之火,尽皆浇灭:地雷不震,火器无功。

司马懿大喜曰:“不就此时杀出,更待何时!

”即引兵奋力冲杀。

张虎、乐綝亦各引兵杀来接应。

马岱军少,不敢追赶。

司马懿父子与张虎、乐綝合兵一处,同归渭南大寨,不想寨栅已被蜀兵夺了。

郭淮、孙礼正在浮桥上与蜀兵接战。

司马懿等引兵杀到,蜀兵退去。

懿烧断浮桥,据住北岸。

且说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听知司马懿大败,失了渭南营寨,军心慌乱。

急退时,四面蜀兵冲杀将来,魏兵大败,十伤八九,死者无数,余众奔过渭北逃生。

孔明在山上见魏延诱司马懿入谷,一霎时火光大起,心中甚喜,以为司马懿此番必死。

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着,哨马报说司马懿父子俱逃去了。

孔明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可强也!

”后人有诗叹曰:“谷口风狂烈焰飘,何期骤雨降青霄。

武侯妙计如能就,安得山河属晋朝!

” 却说司马懿在渭北寨内传令曰:“渭南寨栅,今已失了。

诸将如再言出战者斩。

”众将听令,据守不出。

郭淮入告曰:“近日孔明引兵巡哨,必将择地安营。

”懿曰:“孔明若出武功,依山而东,我等皆危矣。

若出渭南,西止五丈原,方无事也。

”令人探之,回报果屯五丈原。

司马懿以手加额曰:“大魏皇帝之洪福也!

”遂令诸将:“坚守勿出,彼久必自变。

” 且说孔明自引一军屯于五丈原,累令人搦战,魏兵只不出。

孔明乃取巾帼并妇人缟素之服,盛于大盒之内,修书一封,遣人送至魏寨。

诸将不敢隐蔽,引来使入见司马懿。

懿对众启盒视之,内有巾帼妇人之衣,并书一封。

懿拆视其书,略曰:“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又何异哉!

今遣人送巾帼素衣至,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

倘耻心未泯,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

”司马懿看毕,心中大怒,乃佯笑曰:“孔明视我为妇人耶!

”即受之,令重待来使。

懿问曰:“孔明寝食及事之烦简若何?

”使者曰:“丞相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

所啖之食,日不过数升。

”懿顾谓诸将曰:“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 使者辞去,回到五丈原,见了孔明,具说:“司马懿受了巾帼女衣,看了书札,并不嗔怒,只问丞相寝食及事之烦简,绝不提起军旅之事。

某如此应对,彼言:食少事烦,岂能长久?

”孔明叹曰:“彼深知我也!

”主簿杨颙谏曰:“某见丞相常自校簿书,窃以为不必。

夫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

譬之治家之道,必使仆执耕,婢典爨,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其家主从容自在,高枕饮食而已。

若皆身亲其事,将形疲神困,终无一成。

岂其智之不如婢仆哉?

失为家主之道也。

是故古人称:坐而论道,谓之三公。

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

昔丙吉忧牛喘,而不问横道死人。

陈平不知钱谷之数,曰:自有主者。

今丞相亲理细事,汗流终日岂不劳乎?

司马懿之言,真至言也。

”孔明泣曰:“吾非不知。

但受先帝托孤之重,惟恐他人不似我尽心也!

”众皆垂泪。

自此孔明自觉神思不宁。

诸将因此未敢进兵。

却说魏将皆知孔明以巾帼女衣辱司马懿,懿受之不战。

众将不忿,入帐告曰:“我等皆大国名将,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

即请出战,以决雌雄。

”懿曰:“吾非不敢出战而甘心受辱也。

奈天子明诏,令坚守勿动。

今若轻出,有违君命矣。

”众将俱忿怒不平。

懿曰:“汝等既要出战,待我奏准天子,同力赴敌,何如?

”众皆允诺。

懿乃写表遣使,直至合淝军前,奏闻魏主曹睿。

睿拆表览之。

表略曰:“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坚守不战,以待蜀人之自敝。

奈今诸葛亮遗臣以巾帼,待臣如妇人,耻辱至甚!

臣谨先达圣聪:旦夕将效死一战,以报朝廷之恩,以雪三军之耻。

臣不胜激切之至!

” 睿览讫,乃谓多官曰:“司马懿坚守不出,今何故又上表求战?

”卫尉辛毗曰:“司马懿本无战心,必因诸葛亮耻辱,众将忿怒之故,特上此表,欲更乞明旨,以遏诸将之心耳。

”睿然其言,即令辛毗持节至渭北寨传谕,令勿出战。

司马懿接诏入帐,辛毗宣谕曰:“如再有敢言出战者,即以违旨论。

”众将只得奉诏。

懿暗谓辛毗曰:“公真知我心也!

”于是令军中传说:魏主命辛毗持节,传谕司马懿勿得出战。

蜀将闻知此事,报与孔明。

孔明笑曰:“此乃司马懿安三军之法也。

”姜维曰:“丞相何以知之?

”孔明曰:“彼本无战心。

所以请战者,以示武于众耳。

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安有千里而请战者乎?

此乃司马懿因将士忿怒,故借曹睿之意,以制众人。

今又播传此言,欲懈我军心也。

” 正论间,忽报费祎到。

孔明请入问之,祎曰:“魏主曹睿闻东吴三路进兵,乃自引大军至合淝,令满宠、田豫、刘劭分兵三路迎敌。

满宠设计尽烧东吴粮草战具,吴兵多病。

陆逊上表于吴王,约会前后夹攻,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获,因此机关泄漏,吴兵无功而退。

”孔明听知此信,长叹一声,不觉昏倒于地。

众将急救,半晌方苏。

孔明叹曰:“吾心昏乱,旧病复发,恐不能生矣!

” 是夜,孔明扶病出帐,仰观天文,十分惊慌。

入帐谓姜维曰:“吾命在旦夕矣!

”维曰:“丞相何出此言?

”孔明曰:“吾见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

”维曰:“天象虽则如此,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

”孔明曰:“吾素谙祈禳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

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帐外。

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

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

如灯灭,吾必死矣。

闲杂人等,休教放入。

凡一应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运。

”姜维领命,自去准备。

时值八月中秋,是夜银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动,刁斗无声。

姜维在帐外引四十九人守护。

孔明自于帐中设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

孔明拜祝曰:“亮生于乱世,甘老林泉。

承昭烈皇帝三顾之恩,托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马之劳,誓讨国贼。

不意将星欲坠,阳寿将终。

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俯垂鉴听,曲延臣算,使得上报君恩,下救民命,克复旧物,永延汉祀。

非敢妄祈,实由情切。

”拜祝毕,就帐中俯伏待旦。

次日,扶病理事,吐血不止。

日则计议军机,夜则步罡踏斗。

却说司马懿在营中坚守,忽一夜仰观天文,大喜,谓夏侯霸曰:“吾见将星失位,孔明必然有病,不久便死。

你可引一千军去五丈原哨探。

若蜀人攘乱,不出接战,孔明必然患病矣。

吾当乘势击之。

”霸引兵而去。

孔明在帐中祈禳已及六夜,见主灯明亮,心中甚喜。

姜维入帐,正见孔明披发仗剑,踏罡步斗,压镇将星。

忽听得寨外呐喊,方欲令人出问,魏延飞步入告曰:“魏兵至矣!

”延脚步急,竟将主灯扑灭。

孔明弃剑而叹曰!

“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

”魏延惶恐,伏地请罪。

姜维忿怒,拔剑欲杀魏延。

正是: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

未知魏延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