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四十七·汉纪三十九

起旃蒙作噩,尽重光单阏,凡七年。

肃宗孝章皇帝下元和二年(乙酉,公元八五年)春,正月,乙酉,诏曰:“令云:‘民有产子者,复勿算三岁。

’今诸怀妊者,赐胎养谷人三斛,复其夫勿算一岁。

著以为令!

”又诏三公曰:“夫欲吏矫饰外貌,似是而非,朕甚餍之,甚苦之!

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月计有余。

如襄城令刘方,吏民同声谓之不烦,虽未有它异,斯亦殆近之矣!

夫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以轻为德,以重为威,四者或兴,则下有怨心。

吾诏书数下,冠盖接道,而吏不加治,民或失职,其咎安在?

勉思旧令,称朕意焉!

”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亡来入塞,凡七十三辈。

时北虏衰耗,党众离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乃远引而去。

南单于长死,单于汗之子宣立,为伊屠于闾鞮单于。

《太初历》施行百馀年,历稍后天。

上命治历编、本梵等综校其状,作《四分历》。

二月,甲寅,始施行之。

帝之为太子也,受《尚书》于东郡太守汝南张酺。

丙辰,帝东巡,幸东郡,引酺及门生并郡县掾史并会庭中。

帝先备弟子之仪,使酺讲《尚书》一篇,然后修君臣之礼。

赏赐殊特,莫不沾洽。

行过任城,幸郑均舍,赐尚书禄以终其身,时人号为“白衣尚书”。

乙丑,帝耕于定陶。

辛未,幸泰山,柴告岱宗。

进幸奉高。

壬申,宗祀五帝于汶上明堂。

丙子,赦天下。

戊寅,进幸济南。

三月,己丑,幸鲁,庚寅,祠孔子于阙里,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二人。

帝谓孔僖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

”对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尊师贵道。

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

至于光荣,非所敢承。

”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

”拜僖郎中。

壬辰,帝幸东平,追念献王,谓其诸子曰:“思其人,至其乡。

其处在,其人亡。

”因泣下沾襟。

遂幸献王陵,祠以太牢,亲拜祠坐,哭泣尽哀。

献王之归国也,骠骑府吏丁牧、周栩以王爱贤下士,不忍去之,遂为王家大夫数十年,事祖及孙。

帝闻之,皆引见,既愍其淹滞,且欲扬献王德美,即皆擢为议郎。

乙未,幸东阿,北登太行山,至天井关。

夏,四月,乙卯,还宫。

庚申,假于祖祢。

五月,徙江陵王恭为六安王。

秋,七月,庚子,诏曰:“《春秋》重三正,慎三微。

其定律无以十一月、十二月报囚,止用冬初十月而已。

”冬,南单于遣兵与北虏温禺犊王战于涿邪山,斩获而还。

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虏以前既和亲,而南部复往抄掠,北单于谓汉欺之,谋欲犯塞,谓宜还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

”诏百官议于朝堂。

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以为不可许,司徒桓虞及太仆袁安以为当与之。

弘因大言激厉虞曰:“诸言当还生口者,皆为不忠!

”虞延叱之,伦及大鸿胪韦彪各作色变容。

司隶校尉举奏弘等,弘等皆上印绶谢。

诏报曰:“久议沉滞,各有所志,盖事以议从,策由众定,訚訚衎衎,得礼之容,寝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

君何尤而深谢!

其各冠覆!

”帝乃下诏曰:“江海所以能长百川者,以其下之也。

少加屈下,尚何足病!

况今与匈奴君臣分定,辞顺约明,贡献累至,岂宜违信,自受其曲!

其敕度辽及领中郎将庞奋,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还北虏。

其南部斩首获生,计功受赏,如常科。

”肃宗孝章皇帝下元和三年(丙戌,公元八六年)春,正月,丙申,帝北巡,辛丑,耕于怀。

二月,乙丑,敕侍御史、司空曰:“方春所过,无得有所伐杀,车可以引避,引避之:騑马可辍解,辍解之。

”戊辰,进幸中山,出长城。

癸酉,还,幸元氏。

三月,己卯,进幸赵。

辛卯,还宫。

太尉郑弘数陈侍中窦宪权势太盛,言甚苦切,宪疾之。

会弘奏宪党尚书张林、雒阳令杨光在官贪残。

书奏,吏与光故旧,因以告之,光报宪。

宪奏弘大臣,漏泄密事,帝诘让弘。

夏,四月,丙寅,收弘印缓。

弘自诣延尉,诏敕出之,因乞骸骨归,未许。

病笃,上书陈谢曰:“窦宪奸恶,贯天达地,海内疑惑,贤愚疾恶,谓‘宪何术以迷主上!

近日王氏之祸,昞然可见。

’陛下处天子之尊,保万世之祚,而信谗佞之臣,不计存亡之机。

臣虽命在晷刻,死不忘忠,愿陛下诛四凶之罪,以厌人鬼愤结之望!

”帝省章,遣医视弘病,比至,已薨。

以大司农宋由为太尉。

司空第五伦以老病乞身,五月,丙子,赐策罢,以二千石俸终其身。

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

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

或问伦曰:“公有私乎?

”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

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

”以太仆袁安为司空。

秋,八月,乙丑,帝幸安邑,观盐池。

九月,还宫。

烧当羌迷吾复与弟号吾及诸种反。

号吾先轻入,寇陇西界,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号吾,将诣郡。

号吾曰:“独杀我,无损于羌。

诚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塞。

”陇西太守张纡放遣之,羌即为解散,各归故地。

迷吾退居河北归义城。

疏勒王忠从康居王借兵,还据损中,遣使诈降于班超,超知其奸而伪许之。

忠从轻骑诣超,超斩之,因击破其众,南道遂通。

楚许太后薨。

诏改葬楚王英,追爵谥曰楚厉侯。

帝以颍川郭躬为廷尉。

决狱断刑,多依矜恕,条诸重文可从轻者四十一,奏之,事皆施行。

博士鲁国曹褒上疏,以为“宜定文制,著成汉礼”,太常巢堪以为“一世大典,非褒所定,不可许。

”帝知诸儒拘挛,难与图始,朝廷礼宪,宜以时立,乃拜褒侍中。

玄武司马班固以为“宜广集诸儒,共议得失。

”帝曰:“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成。

’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互生疑异,笔不得下,昔尧作《大章》,一夔足矣。

”肃宗孝章皇帝下章和元年(丁亥,公元八七年)春,正月,帝召褒,授以叔孙通《汉仪》十二篇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施行。

”护羌校尉傅育欲伐烧当羌,为其新降,不欲出兵,乃募人斗诸羌、胡。

羌、胡不肯,遂复叛出塞,更依迷吾。

育请发诸郡兵数万人共击羌。

未及会,三月,育独进军。

迷吾闻之,徙庐落去。

育遣精骑三千穷追之,夜,至三兜谷,不设备,迷吾袭击,大破之,杀育及吏士八百八十人。

及诸郡兵到,羌遂引去。

诏以陇西太守张纡为校尉,将万人屯临羌。

夏,六月,戊辰,司徒桓虞免。

癸卯,以司空袁安为司徒,光禄勋任隗为司空。

隗,光之子也。

齐王晃及弟利侯刚,与母太姬更相诬告。

秋,七月,癸卯,诏贬晃爵为芜湖侯,削刚户三千,收太姫玺绶。

壬子,淮阳顷王昞薨。

鲜卑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而还。

羌豪迷吾复与诸种寇金城塞,张纡遣从事河内司马防与战于木乘谷。

迷吾兵败走,因译使欲降,纡纳之。

迷吾将人众诣临羌,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伏兵杀其酋豪八百馀人,斩迷吾头以祭傅育冢,复放兵击其馀众,斩获数千人。

迷吾子迷唐,与诸种解仇,结婚交质,据大、小榆谷以叛,种众炽盛,张纡不能制。

壬戌,诏以瑞物仍集,改元章和。

是时,京师四方屡有嘉瑞,前后数百千,言事者咸以为美。

而太尉掾平陵何敞独恶之,谓宋由、袁安曰:“夫瑞应依德而至,灾异缘政而生。

今异乌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

”由、安惧不敢答。

八月,癸酉,帝南巡。

戊子,幸梁。

乙未晦,幸沛。

日有食之。

九月,庚子,帝幸彭城。

辛亥,幸寿春。

复封阜陵侯延为阜陵王。

己未,幸汝阴。

冬,十月,丙子,还宫。

北匈奴大乱,屈兰储等五十八部、口二十八万诣云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曹褒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凡百五十篇,奏之。

帝以众论难一,故但纳之,不复令有司平奏。

是岁,班超发于窴诸国兵共二万五千人击莎车,龟兹王发温宿、姑墨、尉头兵合五万人救之。

超召将校乃于窴王议曰:“今兵少不敌,其计莫若各散去。

于窴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可须夜鼓声而发。

”阴缓所得生口。

龟兹王闻之,大喜,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温宿王将八千骑于东界徼于窴。

超知二虏已出,密召诸部勒兵。

鸡鸣,驰赴莎车营。

胡大惊乱,奔走,追斩五千馀级。

莎车遂降,龟兹等因各退散。

自是威震西域。

肃宗孝章皇帝下章和二年(戊子,公元八八年)春,正月,济南王康、阜陵王延、中山王焉来朝。

上性宽仁,笃于亲亲,故叔父济南、中山二王,每数入朝,特加恩宠,及诸昆弟并留京师,不遣就国。

又赏赐群臣,过于制度,仓帑为虚。

何敞奏记宋由曰:“比年水旱,民不收获。

凉州缘边,家被凶害。

中州内郡,公私屈竭。

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赉过度,但闻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

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

明君赐赉,宜有品制。

忠臣受赏,亦应有度。

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

今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

宜先正己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矣。

”由不能用。

尚书南阳宋意上疏曰:“陛下至孝烝烝,恩家隆深,礼宠诸王,同之家人,车入殿门,即席不拜,分甘损膳,赏赐优渥。

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国,陛下恩宠逾制,礼敬过度。

《春秋》之义,诸父、昆弟,无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强干弱枝者也。

陛下德业隆盛,当为万世典法,不宜以私恩损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

又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子成家,官属备具,当早就蕃国,为子孙基址。

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骄奢僭拟,宠禄隆过。

宜割情不忍,以义断恩,发遣康、焉,各归蕃国,令羡等速就便时,以塞众望。

”帝未及遣。

壬辰,帝崩于章德前殿,年三十一。

遣诏:“无起寝庙,一如先帝法制。

”范晔论曰:魏文帝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

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厚。

奉承明德太后,尽心孝道。

平徭简赋,而民赖其庆。

又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

谓之长者,不亦宜乎!

太子即位,年十岁,尊皇后曰皇太后。

三月,丁酉,用遗诏徙西平王羡为陈王,六安王恭为彭城王。

癸卯,葬孝章皇帝于敬陵。

南单于宣死,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

太后临朝,窦宪以侍中内干机密,出宣诰命。

弟笃为虎贲中郎将,笃弟景、寰并为中常侍,兄弟皆在亲要之地。

宪客崔骃以书戒宪曰:“《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慠。

’生富贵而能不骄慠者,未之有也。

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乎!

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

近阴卫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

外戚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盖在满而不挹,位有馀而仁不足也。

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

《书》曰:‘鉴于有殷,’可不慎哉!

”庚戌,皇太后诏:“以故太尉邓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录尚书事,百官总己以听。

”窦宪以彪有义让,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随,故尊崇之。

其所施为,辄外令彪奏,内白太后,事无不从。

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

宪性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

永平时,谒者韩纡考劾宪父勋狱,宪遂令客斩纡子,以首祭勋冢。

癸亥,陈王羡、彭城王恭、乐成王党、下邳王衍、梁王畅始就国。

夏,四月,戊寅,以遗诏罢郡国盐铁之禁,纵民煮铸。

五月,京师旱。

北匈奴饥乱,降南部者岁数千人。

秋,七月,南单于上言:“宜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

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义,愿发国中及诸部故胡新降精兵,分道并出,期十二月同会虏地。

臣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

冀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

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唯裁哀省察!

”太后以示耿秉。

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

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

”秉因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

太后议欲从之。

尚书宋意上书曰:“夫戎狄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

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

其所克获,曾不补害。

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民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馀年矣。

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

汉兴功烈,于斯为盛。

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

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

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

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

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

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

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

诚不可许。

”会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宫省之权,遣客刺杀畅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畅弟利侯刚,乃使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

尚书颍川韩稜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问远,恐为奸臣所笑。

”太后怒,以切责稜,稜固执其议。

何敞说宋由曰:“畅宗室肺府,茅土籓臣,来吊大忧,上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

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

敞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

而二府执事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

公纵奸慝,莫以为咎。

敞请独奏案之。

”由乃许焉。

二府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

于是推举,具得事实。

太后怒,闭宪于内宫。

宪惧诛,因自求击匈奴以赎死。

冬,十月,乙亥,以宪为车骑将军,伐北匈奴,以执金吾耿秉为副。

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

公卿举故张掖太守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

迷唐率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小月氏胡。

训拥卫小月氏胡,令不得战。

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不宜禁护。

训曰:“张纡失信,众羌大动,凉州吏民,命县丝发。

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

今因其追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

”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

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

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

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

”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

”训遂抚养教谕,小大莫不感悦。

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叔父号吾将其种人八百户来降。

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离散。

汉孝和皇帝上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元年(己丑,公元八九年)春,迷唐欲复归故地。

邓训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箄上以渡河,掩击迷唐,大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馀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馀头,一种殆尽。

迷唐收其馀众西徙千馀里,诸附落小种皆畔之。

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馀皆款塞纳质。

于是训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馀人,分以屯田、修理坞壁而已。

窦宪将征匈奴,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

”书连上,辄寝,宋由惧,遂不敢复署议,而诸卿稍自引止。

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争,前后且十上,众皆为之危惧,安、隗正色自若。

侍御史鲁恭上疏曰:“国家新遭大忧,陛下方在谅阴,百姓阙然,三时不闻警跸之音,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

今乃以盛春之月兴发军役,扰动天下,以事戎夷,诚非所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

万民者,天之所生。

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则正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

故爱民者必有天报。

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与鸟兽无别。

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

今匈奴为鲜卑所破,远藏于史侯河西,去塞数千里,而欲乘其虚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出也。

今始征发,而大司农调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

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

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

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奴而已哉!

”尚书令韩稜、骑都尉硃晖、议郎京兆乐恢,皆上疏谏,太后不听。

又诏使者为宪弟笃、景并起邸第,劳役百姓。

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慢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谓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

今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

又猥复为卫尉笃、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

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

今众军在道,朝廷焦脣,百姓愁苦,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

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民之困。

”书奏,不省。

窦宪尝使门生赍书诣尚书仆射郅寿,有所请托,寿即送诏狱,前后上书,陈宪骄恣,引王莽以诫国家。

又因朝会,刺讥宪等以伐匈奴、起第宅事,厉音正色,辞旨甚切。

宪怒,陷寿以买公田、诽谤,下吏,当诛,何敝上疏曰:“寿机密近臣,匡救为职,若怀默不言,其罪当诛。

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岂其私邪!

臣所以触死瞽言,非为寿也。

忠臣尽节,以死为归。

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安之。

诚不欲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晏晏之化,杜塞忠直,垂讥无穷。

臣敞谬与机密,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先寿僵仆,万死有馀。

”书奏,寿得减死论,徙合浦,未行,自杀。

寿,恽之子也。

夏,六月,窦宪、耿秉出朔方鸡鹿塞,南单于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出固阳塞,皆会涿邪山。

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南匈奴精骑万馀,与北单于战于稽洛山,大破之,单于遁走。

追击诸部,遂临私渠北鞮海,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获生口甚众,杂畜百馀万头,诸裨小王率众降者,前后八十一部二十馀万人。

宪、秉出塞三千馀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而还。

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时虏中乖乱,汜、讽及单于于西海上,宣国威信,以诏致赐,单于稽首拜受。

讽因说令修呼韩邪故事,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

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贡入侍,随讽诣阙。

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

秋,七月,乙未,会稽山崩。

九月,庚申,以窦宪为大将军,中郎将刘尚为车骑将军,封宪武阳侯,食邑二万户。

宪固辞封爵,诏许之。

旧,大将军位在三公下,至是,诏宪位次太傅下、三公上。

长史、司马秩中二千石。

封耿秉为美阳侯。

窦氏兄弟骄纵,而执金吾景尤甚,奴客缇骑强夺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

商贾闭塞,如避寇仇。

又擅发缘边诸郡突骑有才力者,有司莫敢举奏,袁安劾景“擅发边兵,惊惑吏民。

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辄承景檄,当伏显诛。

”又奏“司隶校尉河南尹阿附贵戚,不举劾,请免官案罪。

”并寝不报。

驸马都尉瑰,独好经书,节约自修。

尚书何敞上封事曰:“昔郑武姜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教,终至凶戾。

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

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

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喜。

今逾年未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宫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诛戳无罪,肆心自快。

今者论议讻讻,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

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已受吉甫褒申伯之功。

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

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也。

驸马都尉瑰,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出敞为济南太傅。

康有违失,敞辄谏争,康虽不能从,然素敬重敞,无所嫌牾焉。

冬,十月,庚子,阜陵质王延薨。

是岁,郡国九大水。

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二年(庚寅,公元九零年)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二月,壬午,日有食之。

夏,五月,丙辰,封皇弟寿为济北王,开为河间王,淑为城阳王。

绍封故淮南顷王子侧为常山王。

窦宪遣副校尉阎盘将二千馀骑掩击北匈奴之守伊吾者,复取其地。

车师震慑,前、后王各遣子入侍。

月氏求尚公主,班超拒还其使,由是怨恨,遣其副王谢将兵七万攻超。

超众少,皆大恐。

超譬军士曰:“月氏兵虽多,然数千里逾葱岭来,非有运输,何足忧邪!

但当收谷坚守,彼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

”谢遂前攻超,不下,又钞掠无所得。

超度其粮将尽,必从龟兹求食,乃遣兵数百于东界要之。

谢果遣骑赍金银珠玉以赂龟兹,超伏兵遮击,尽杀之,持其使首以示谢。

谢大惊,即遣使请罪,愿得生归,超纵遣之。

月氏由是大震,岁奉贡献。

初,北海哀王无后,肃宗以齐武王首创大业而后嗣废绝,心常愍之,遗诏令复齐、北海二国。

丁卯,封芜湖侯无忌为齐王,北海敬王庶子威为北海王。

六月,辛卯,中山简王焉薨。

焉,东海恭王之母弟,而窦太后,恭王之甥也。

故加赙钱一亿,大为修冢茔,平夷吏民冢墓以千数,作者万馀人,凡征发摇动六州十八郡。

诏封窦宪为冠军侯,笃为郾侯,瑰为夏阳侯。

宪独不受封。

秋,十月,乙卯,窦宪出屯凉州,以侍中邓叠行征西将军事为副。

北单于以汉还其侍弟,九月,复遣使款塞称臣,欲入朝见。

冬十月,窦宪遣班固、梁讽迎之。

会南单于复上书求灭北庭,于是遣左谷蠡王师子等将左右部八千骑出鸡鹿塞,中郎将耿谭遣从事将护之,袭击北单于。

夜至,围之,北单于被创,仅而得免,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

班固至私渠海而还。

是时,南部党众益盛,邻户三万四千,胜兵五万。

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三年(辛卯,公元九一年)春,正月,甲子,帝用曹褒新礼,加元服。

擢褒监羽林左骑。

窦宪以北匈奴微弱,欲遂灭之,二月,遣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出居延塞,围北单于于金微山,大破之,获其母阏氏、名王以下五千馀级,北单于逃走,不知所在,出塞五千馀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

封夔为粟邑侯。

窦宪既立大功,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竞赋敛吏民,共为赂遗。

司徒袁安、司空任隗举奏诸二千石并所连及,贬秩免官者四十馀人,窦氏大恨。

但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

尚书仆射乐恢,刺举无所回避,宪等疾之。

恢上疏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

方今之宜,上以义自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也。

”书奏,不省。

恢称疾乞骸骨,归长陵。

宪风厉州郡,迫胁恢饮药死。

于是朝臣震慑,望风承旨,无敢违者。

袁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喑呜流涕。

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

冬,十月,癸未,上行幸长安,诏求萧、曹近亲宜为嗣者,绍其封邑。

诏窦宪与车驾会长安。

宪至,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尚书韩稜正色曰:“夫上交不谄,下交不黩。

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

”议者皆惭而止。

尚书左丞王龙私奏记、上牛酒于宪,稜举奏龙,论为城旦。

龟兹、姑墨、温宿诸国皆降。

十二月,复置西域都护、骑都尉、戊己校尉官。

以班超为都护,徐幹为长史。

拜龟兹侍子白霸为龟兹王,遣司马姚光送之。

超与光共胁龟兹,废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将尤利多还诣京师。

超居龟兹它乾城,徐幹屯疏勒,惟焉耆、危须、尉犁以前没都护,犹怀二心,其馀悉定。

庚辰,上至自长安。

初,北单于既亡,其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将众数千人止蒲类海,遣使款塞。

窦宪请遣使立于除鞬为单于,置中郎将领护,如南单于故事。

事下公卿议,宋由等以为可许。

袁安、任隗奏以为:“光武招怀南虏,非谓可永安内地,正以权时之算,可得扞御北狄故也。

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单于反其北庭,并领降众,无缘复更立于除鞬以增国费。

”事奏,未以时定。

安惧宪计遂行,乃独上封事曰:“南单于屯先父举众归德,自蒙恩以来四十馀年,三帝积累以遗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业,况屯首唱大谋,空尽北虏,辍而弗图,更立新降。

以一朝之计,违三世之规,失信于所养,建立于无功。

《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行焉。

’今若失信于一屯,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

又,乌桓、鲜卑新杀北单于,凡人之情,咸畏仇雠,今立其弟,则二虏怀怨。

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馀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

今北庭弥远,其费过倍,是乃空尽天下而非建策之要地。

”诏下其议,安又与宪更相难折。

宪险急负执,言辞骄讦,至诋毁安,称光武诛韩歆、戴涉故事,安终不移。

然上竟从宪策。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行歌

〔范仲淹〕 〔宋〕

行歌春满路,坐歌春满园。

花前人自乐,桃李岂须言。

江楼寄希元上人

〔范仲淹〕 〔宋〕

清言一以遥,默默江楼上。

安得如白云,无心两相忘。

资治通鉴·卷四十八·汉纪四十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尽旃蒙大荒落,凡十四年。

孝和皇帝下永元四年(壬辰,公元九二年)春,正月,遣大将军左校尉耿夔,授于除鞬印绶,使中郎将任尚,持节卫护屯伊吾,如南单于故事。

初,庐江周荣辟袁安府,安举奏窦、景及争立北单于事,皆荣所具草,窦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恶之,胁荣曰:“子为袁公腹心之谋,排奏窦氏,窦氏悍士、刺客满城中,谨备之矣!

”荣曰:“荣,江淮孤生,得备宰士,纵为窦氏所害,诚所甘心!

”因敕妻子:“若卒遇飞祸,无得殡敛,冀以区区腐身觉悟朝廷。

”三月,癸丑,司徒袁安薨。

闰月,丁丑,以太常丁鸿为司徒。

夏,四月,丙辰,窦宪还至京师。

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丁鸿上疏曰:“昔诸吕握权,统嗣几移。

哀、平之末,庙不血食。

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

今大将军虽欲敕身自约,不敢僭差。

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

刺史、二千石初除,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数十日,背王室,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

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

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

禁微则易,救末者难。

人莫不忽于微细以致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也。

夫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

王不可以不强,不强则宰牧从横。

宜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丙辰,郡国十三地震。

旱,蝗。

窦氏父子兄弟并为卿、校,充满朝廷,穰侯邓叠、叠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共相交结。

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幸太后,遂共图为杀害,帝阴知其谋。

是时,宪兄弟专权,帝与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阉宦而已。

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谨敏有心几,不事豪党,遂与众定议诛宪,以宪在外,虑其为乱,忍而未发。

会宪与邓叠皆还京师。

时清河王庆,恩遇尤渥,常入省宿止。

帝将发其谋,欲得《外戚传》,惧左右,不敢使,令庆私从千乘王求,夜,独内之。

又令庆传语郑众,求索故事。

庚申,帝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宫,闭城门,收捕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皆下狱死。

遣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绶,更封为冠军侯,与笃、景、瑰皆就国。

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为选严能相督察之。

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

初,河南尹张酺,数以正法绳治窦景,及窦氏败,酺上疏曰:“方宪等宠贵,群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宪受顾命之托,怀伊、吕之忠,至乃复比邓夫人于文母。

今严威既行,皆言当死,不顾其前后,考折厥衷。

臣伏见夏阳侯瑰每存忠善,前与臣言,常有尽节之心,检敕宾客,未尝犯法。

臣闻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义,过厚不过薄。

今议者欲为瑰选严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贷宥,以崇厚德。

”帝感共言,由是瑰独得全。

窦氏宗族宾客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故郡。

初,班固奴尝醉骂洛阳令种兢,兢因逮考窦氏宾客,收捕固,死狱中。

固尝著《汉书》,尚未就,诏固女弟曹寿妻昭踵而成之。

华峤论曰: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

固讥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甚矣!

初,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

汉中郡亦当遣吏,户曹李郃谏曰:“窦将军椒房之亲,不修德礼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

愿明府一心王室,勿与交通。

”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

郃遂所在迟留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就国。

凡交通者皆坐免官,汉中太守独不与焉。

帝赐清河王庆奴婢、舆马、钱帛、珍宝,充牣其第。

庆或时不安,帝朝夕问讯,进膳药,所以垂意甚备。

庆亦小心恭孝,自以废黜,尤畏事慎法,故能保其宠禄焉。

帝除袁安子赏为郎,任隗子屯为步兵校尉,郑众迁大长秋。

帝策勋班赏,众每辞多受少,帝由是贤之,常与之议论政事,宦官用权自此始矣。

秋,七月,己丑,太尉宋由以窦氏党策免,自杀。

八月,辛亥,司空任隗薨。

癸丑,以大司农尹睦为太尉。

太傅邓彪以老病上还枢机职,诏许焉,以睦代彪录尚书事。

冬,十月,己亥,以宗正刘方为司空。

武陵、零陵、澧中蛮叛。

护羌校尉邓训卒,吏、民、羌、胡旦夕临者日数千人。

羌、胡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

”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

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为义也!

”乃释之。

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请祷求福。

蜀郡太守聂尚代训为护羌校尉,欲以恩怀诸羌,乃遣译使招呼迷唐,使还居大、小榆谷。

迷唐既还,遣祖母卑缺诣尚,尚自送至塞下,为设祖道,令译田汜等五人护送至庐落。

迷唐遂反,与诸种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诅,复寇金城塞。

尚坐免。

孝和皇帝下永元五年(癸巳,公元九三年)春,正月,乙亥,宗祀明堂,登灵台,赦天下。

戊子,千乘贞王伉薨。

辛卯,封皇弟万岁为广宗王。

甲寅,太傅邓彪薨。

戊午,陇西地震。

夏,四月,壬子,绍封阜陵殇王兄鲂为阜陵王。

九月,辛酉,广宗殇王万岁薨,无子,国除。

初,窦宪既立于除鞬为北单于,欲辅归北庭,会宪诛而止。

于除鞬自畔还北,诏遣将兵长史王辅以千馀骑与任尚共追讨,斩之,破灭其众。

耿夔之破北匈奴也,鲜卑因此转徙据其地。

匈奴馀种留者尚有十馀万落,皆自号鲜卑。

鲜卑就此渐盛。

冬,十月,辛未,太尉尹睦薨。

十一月,乙丑,太仆张酺为太尉。

酺与尚书张敏等奏“射声校尉曹褒,擅制汉礼,破乱圣术,宜加刑诛。

”书凡五奏。

帝知酺守学不通,虽寝其奏,而汉礼遂不行。

是岁,武陵郡兵破叛蛮,降之。

梁王畅与从官卞忌祠祭求福,忌等谄媚云:“神言王当为天子。

”畅与相应答,为有司所奏,请征诣诏狱。

帝不许,但削成武、单父二县。

畅惭惧,上疏深自刻责曰:“臣天性狂愚,不知防禁,自陷死罪,分伏显诛。

陛下圣德,枉法曲平,横贷赦臣,为臣受污。

臣知大贷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约妻子,不敢复出入失绳墨,不敢复有所横费,租入有馀,乞裁食睢阳、穀熟、虞、蒙、宁陵五县,还馀所食四县。

臣畅小妻三十七人,其无子者,愿还本家,自选择谨敕奴婢二百人,其馀所受虎贲、官骑及诸工技、鼓吹、仓头、奴婢、兵弩、厩马,皆上还本署。

臣畅以骨肉近亲,乱圣化,污清流,既得生活,诚无心面目以凶恶复居大宫,食大国,张官属,藏什物,愿陛下加恩开许。

”上优诏不听。

护羌校尉贯友遣译使构离诸羌,诱以财货,由是解散。

乃遣兵出塞,攻迷唐于大、小榆谷,获首虏八百馀人,收麦数万斛。

遂夹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航,造河桥,欲度兵击迷唐。

迷唐率部落远徙,依赐支河曲。

单于顿屠何死,单于宣弟安国立。

安国初为左贤王,无称誉。

及为单于,单于适之子左谷蠡王师子以次转为左贤王。

师子素勇黠多知,前单于宣及屯屠何皆爱其气决,数遣将兵出塞,掩击北庭,还,受赏赐,天子亦加殊异。

由是国中尽敬师子而不附安国,安国欲杀之。

诸新降胡,初在塞外数为师子所驱掠,多怨之。

安国因是委计降者,与同谋议。

师子觉其谋,乃别居五原界,每龙庭会议,师子辄称病不往。

度辽将军皇甫稜知之,亦拥护不遣,单于怀愤益甚。

孝和皇帝下永元六年(甲午,公元九四年)春,正月,皇甫稜免,以执金吾硃徽行度辽将军。

时单于与中郎将杜崇不相平,乃上书告崇。

崇讽西河太守令断单于章,单于无由自闻。

崇因与硃徽上言:“南单于安国,疏远故胡,亲近新降,欲杀左贤王师子及左台且渠刘利等。

又,右部降者,谋共迫胁安国起兵背畔,请西河、上郡、安定为之儆备。

”帝下公卿议,皆以为:“蛮夷反覆,虽难测知,然大兵聚会,必未敢动摇。

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单于庭,与杜崇、硃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观其动静。

如无它变,可令崇等就安国会其左右大臣,责其部众横暴为边害者,共平罪诛。

若不从命,令为权时方略,事毕之后。

裁行赏赐,亦足以威示百蛮。

”帝从之,于是徽、崇遂发兵造其庭。

安国夜闻汉军至,大惊,弃帐而去。

因举兵欲诛师子。

师子先知,乃悉将庐落入曼柏城,安国追到城下,门闭,不得入。

硃徽遣吏晓譬和之,安国不听。

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

崇、徽因发诸郡骑追赴之急,众皆大恐,安国舅骨都侯喜为等虑并被诛,乃格杀安国,立师子为亭独尸逐侯鞮单于。

己卯,司徒丁鸿薨。

二月,丁未,以司空刘方为司徒,太常张奋为司空。

夏,五月,城阳怀王淑薨,无子,国除。

秋,七月,京师旱。

西域都护班超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合七万馀人讨焉耆,到其城下,诱焉耆王广、尉犁王泛等于陈睦故城,斩之,传首京师。

因纵兵钞掠,斩首五千馀级,获生口万五千人,更立焉耆左侯元孟为焉耆王。

超留焉耆半岁,慰抚之。

于是西域五十馀国悉纳质内属,至于海滨,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

南单于师子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袭师子,安集掾王恬将卫护士与战,破之。

于是降胡遂相惊动,十五部二十馀万人皆反,胁立前单于屯屠何子薁鞮日逐王逢侯为单于,遂杀略吏民,燔烧邮亭、庐帐,将车重向朔方,欲度幕北。

九月,癸丑,以光禄勋邓鸿行车骑将军事,与越骑校尉冯柱、行度辽将军硃徽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郡国迹射、缘边兵,乌桓校尉任尚将乌桓、鲜卑,合四万人讨之。

时南单于及中郎将杜崇屯牧师城,逢侯将万馀骑攻围之。

冬,十一月,邓鸿等至美稷,逢侯乃解围去,向满夷谷。

南单于遣子将万骑及杜崇所领四千骑,与邓鸿等追击逢侯于大城塞,斩首四千馀级。

任尚率鲜卑、乌桓要击逢侯于满夷谷,复大破之,前后凡斩万七千馀级。

逢侯遂率众出塞,汉兵不能追而还。

以大司农陈宠为廷尉。

宠性仁矜,数议疑狱,每附经典,务从宽恕,刻敝之风,于此少衰。

帝以尚书令江夏黄香为东郡太守,香辞以:“典郡从政,才非所宜,乞留备冗官,赐以督责小职,任之宫台烦事。

”帝乃复留香为尚书令,增秩二千石,甚见亲重。

香亦祗勤物务,忧公如家。

孝和皇帝下永元七年(乙未,公元九五年)春,正月,邓鸿等军还,冯柱将虎牙营留屯五原。

鸿坐逗留失利,下狱死。

后帝知硃徽、杜崇失胡和,又禁其上书,以致胡反,皆征下狱死。

夏,四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乙巳,易阳地裂。

九月,癸卯,京师地震。

乐成王党坐贼杀人,削东光、鄡二县。

孝和皇帝下永元八年(丙申,公元九六年)春,二月,立贵人阴氏为皇后。

后,识之曾孙也。

夏,四月,癸亥,乐成靖王党薨。

子哀王崇立,寻薨,无子,国除。

五月,河内、陈留蝗。

南匈奴右温禺犊王乌居战畔出塞。

秋,七月,度辽将军庞奋、越骑校尉冯柱追击破之,徙其馀众及诸降胡二万馀人于安定、北地。

东师后部王涿鞮反,击前王尉毕大,获其妻子。

九月,京师蝗。

冬,十月,乙丑,北海王威以非敬王子,又坐诽谤,自杀。

十二月,辛亥,陈敬王羡薨。

丁巳,南宫宣室殿火。

护羌校尉贯友卒,以汉阳太守史充代之。

充至,遂发湟中羌、胡出塞击迷唐。

迷唐迎败充兵,杀数百人。

充坐征,以代郡太守吴祉代之。

孝和皇帝下永元九年(丁酉,公元九七年)春,三月,庚辰,陇西地震。

癸巳,济南安王康薨。

西域长史王林击车师后王,斩之。

夏,四月,丁卯,封乐成王党子巡为乐成王。

五月,封皇后父屯骑校尉阴纲为吴防侯,以特进就第。

六月,旱,蝗。

秋,八月,鲜卑寇肥如,辽东太守祭参坐沮败,下狱死。

闰月,辛巳,皇太后窦氏崩。

初,梁贵人既死,宫省事秘,莫有知帝为梁氏出者。

舞阴公主子梁扈遣从兄襢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而梁贵人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

”太尉张酺言状,帝感恸良久,曰:“于君意若何?

”酺请追上尊号,存录诸舅。

帝从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嫕上书自讼曰:“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

母氏年逾七十,及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

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

”帝引见嫕,乃知贵人枉殁之状。

三公上奏,“请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贬窦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

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

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

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其勿复议。

”丙申,葬章德皇后。

烧当羌迷唐率众八千人寇陇西,胁塞内诸种羌合步骑三万人击破陇西兵,杀大夏长。

诏遣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副之,将汉兵、羌、胡共三万人讨之。

尚屯狄道,世屯枹罕。

尚遣司马寇盱监诸郡兵,四面并会。

迷唐惧,充老弱,奔入临洮南。

尚等追至高山,大破之,斩虏千馀人,迷唐引去,汉兵死伤亦多,不能复追。

乃还。

九月,庚申,司徒刘方策免,自杀。

甲子,追尊梁贵人为皇太后,谥曰恭怀,追服丧制。

冬,十月,乙酉,改葬梁太后及其姊大贵人于西陵。

擢樊调为羽林左监。

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遣使迎其丧,葬于恭怀皇后陵傍。

征还竦妻子。

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为乘氏侯,雍弟翟为单父侯,位皆特进,赏赐以巨万计,宠遇光于当世,梁氏自此盛矣。

清河王庆始敢求上母宋贵人冢,帝许之,诏太官四时给祭具。

庆垂涕曰:“生虽不获供养,终得奉祭祀,私愿足矣!

”欲求作祠堂,恐有自同恭怀梁后之嫌,遂不敢言,常泣向左右,以为没齿之恨。

后上言:“外祖母王年老,乞诣雒阳疗疾。

”于是诏宋氏悉归京师,除庆舅衍、俊、盖、暹等皆为郎。

十一月,癸卯,以光禄勋河南吕盖为司徒。

十二月,丙寅,司空张奋罢。

壬申,以太仆韩稜为司空。

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条支,穷西海,皆前世所不至,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

及安息西界,临大海,欲度,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

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

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

”英乃止。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年(戊戌,公元九八年)夏,五月,京师大水。

秋,七月,己巳,司空韩稜薨。

八月,丙子,以太常太山巢堪为司空。

冬,十月,五州雨水。

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坐畏懦征,下狱,免。

谒者王信领尚或屯枹罕,谒者耿谭领世营屯白石。

谭乃设购赏,诸种颇来内附,迷唐恐,乃请降。

信、谭遂受降罢兵。

十二月,迷唐等率种人诣阙贡献。

戊寅,梁节王畅薨。

初,居巢侯刘般薨,子恺当嗣,称父遗意,让其弟宪,遁逃久之,有司奏请绝恺国。

肃宗美其义,特优假之,凯犹不出。

积十馀岁,有司复奏之,侍中贾逵上书曰:“孔子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

有司不原乐善之心,而绳以循常之法,惧非长克让之风,成含弘之化也。

”帝纳之,下诏曰:“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听宪嗣爵。

遭事之宜,后不得以为比。

”乃征恺,拜为郎。

南单于师子死,单于长之子檀立,为万氏尸逐鞮单于。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一年(己亥,公元九九年)夏,四月,丙寅,赦天下。

帝因朝会,召见诸儒,使中大夫鲁丕与侍中贾逵、尚书令黄香等相难数事,帝善丕说,罢朝,特赐衣冠。

丕因上疏曰:“臣闻说经者,传先师之言,非从己出,不得相让。

相让则道不明,若规矩权衡之不可枉也。

难者必明其据,说者务立其义,浮华无用之言,不陈于前,故精思不劳而道术愈章。

法异者各令自说师法,博观其义,无令刍荛以言得罪,幽远独有遗失也。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二年(庚子,公元一零零年)夏,四月,戊辰,秭归山崩。

秋,七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九月,戊午,太尉张酺免。

丙寅,以大司农张禹为太尉。

烧当羌豪迷唐既入朝。

其馀种人不满二千,饥窘不立,入居金城。

帝令迷唐将其种人还大、小榆谷。

迷唐以汉作河桥,兵来无常,故地不可复居,辞以种人饥饿,不肯远出。

护羌校尉吴祉等多赐迷唐金帛,令籴谷市畜。

促使出塞,种人更怀猜惊。

是岁,迷唐复叛,胁将湟中诸胡寇钞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皆坐征。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三年(辛丑,公元一零一年)秋,八月,己亥,北宫盛馔门阁火。

迷唐复还赐支河曲,将兵向塞。

护羌校尉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及诸郡兵、属国羌、胡合三万人出塞至允川。

侯霸击破迷唐,种人瓦解,降者六千馀口,分徙汉阳、安定、陇西。

迷唐遂弱,远逾赐支河首,依发羌居。

久之,病死,其子来降,户不满数十。

荆州雨水。

冬,十一月,丙辰,诏曰:“幽、并、凉州户口率少,边役众剧,束脩良吏进仕路狭。

抚接夷狄,以人为本,其令缘边郡口十万以上,岁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二岁举一人,五万以下,三岁举一人。

”鲜卑寇右北平,遂入渔阳,渔阳太守击破之。

戊辰,司徒吕盖以老病致仕。

巫蛮许圣以郡收税不均,怨恨,遂反。

辛卯,寇南郡。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四年(壬寅,公元一零二年)春,安定降羌烧何种反,郡兵击灭之。

时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无复羌寇,隃麋相曹凤上言:“自建武以来,西羌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有西海鱼盐之利,阻大河以为固。

又,近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

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亡逃栖窜,远依发羌。

臣愚以为宜及此时建复西海郡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关之路,遏绝狂狡窥欲之源。

又殖谷富边,省委输之役,国家可以无西方之忧。

”上从之,缮修故西海郡,徙金城西部都尉以戍之,拜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屯龙耆。

后增广屯田,列屯夹河,合三十四部。

其功垂立,会永初中诸羌叛,乃罢。

三月,戊辰,临辟雍飨射,赦天下。

夏,四月,遣使者督荆州兵万馀人,分道讨巫蛮许圣等,大破之。

圣等乞降,悉徙置江夏。

阴皇后多妒忌,宠遇浸衰,数怀恚恨。

后外祖母邓硃,出入宫掖,有言后与硃共挟巫蛊道者。

帝使中常侍张慎与尚书陈褒案之,劾以大逆无道,硃二子奉、毅,后弟辅皆考死狱中。

六月,辛卯,后坐废,迁于桐宫,以忧死。

父特进纲自杀,后弟轶、敞及硃家属徙日南比景。

秋,七月,壬子,常山殇王侧薨,无子,立其兄防子侯章为常山王。

三州大水。

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土,上书乞归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谨遣子勇随安息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

”朝廷久之未报,超妹曹大家上书曰:“蛮夷之性,悖逆侮老。

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

而卿大夫咸怀一切,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

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

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

故妾敢触死为超求哀,匄超馀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家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卒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

”帝感其言,乃征超还。

八月,超至洛阳,拜为射声校尉。

九月,卒。

超之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为都护。

尚谓超曰:“君侯在外国三十馀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

”超曰:“年老失智。

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

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

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

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

”超去,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

”尚后竟失边和,如超所言。

初,太傅邓禹尝谓人曰:“吾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后世必有兴者。

”其子护羌校尉训,有女曰绥,性孝友,好书传,常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

叔父陔曰:“尝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

兄训为谒者,使修石臼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

”绥后选入宫为贵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承事阴后,接抚同列,常克己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焉。

尝有疾,帝特令其母、兄弟入亲医药,不限以日数,贵人辞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私幸之讥,下使贱妾获不知足之谤,上下交损,诚不愿也!

”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贵人反以为忧邪!

”每有宴会,诸姬竞自修饰,贵人独尚质素,其衣有与阴后同色者,即时解易,若并时进见,则不敢正坐离立,行则偻身自卑,帝每有所问,常逡巡后对,不敢先后言。

阴后短小,举止时失仪,左右掩口而笑,贵人独怆然不乐,为之隐讳,若己之失。

帝知贵人劳心曲体,叹曰:“修德之劳,乃如是乎!

”后阴后宠衰,贵人每当御见,辄辞以疾。

时帝数失皇子,贵人忧继嗣不广,数选进才人以博帝意。

阴后见贵人德称日盛,深疾之。

帝尝寝病,危甚,阴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

”贵人闻之,流涕言曰:“我竭诚尽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祐。

今我当从死,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之讥。

”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固禁之,因诈言“属有使来,上疾已愈”,贵人乃止。

明日,上果瘳。

及阴后之废,贵人请救,不能得。

帝欲以贵人为皇后,贵人愈称疾笃,深自闭绝。

冬,十月,辛卯,诏立贵人邓氏为皇后。

后辞让,不得已,然后即位。

郡国贡献,悉令禁绝,岁时但供纸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谦让,故兄骘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将。

丁酉,司空巢堪罢。

十一月,癸卯,以大司农沛国徐防为司空。

防上疏,以为:“汉立博士十有四家,设甲乙之科以勉劝学者。

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皆以意说,不修家法,私相容隐,开生奸路。

每有策试,辄兴诤讼,论议纷错,互相是非。

孔子称‘述而不作’,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

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成俗,诚非诏书实选本意。

改薄从忠,三代常道。

专精务本,儒学所先。

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策试,宜从其家章句,开五十难以试之,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为高说。

若不依先师,义有相伐,皆正以为非。

”上从之。

是岁,初封大长秋郑众为为鄛乡侯。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五年(癸卯,公元一零三年)夏,四月,甲子晦,日有食之。

时帝遵肃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师,有司以日食阴盛,奏遣诸王就国。

诏曰:“甲子之异,责由一人。

诸王幼稚,早离顾复,弱冠相育,常有《蓼莪》、《凯风》之哀。

选儒之恩,知非国典,且复宿留。

”秋,九月,壬年,车驾南巡,清河、济北、河间三王并从。

四州雨水。

冬,十月,戊申,帝幸章陵。

戊午,进幸云梦。

时太尉张禹留守,闻车驾当幸江陵,以为不宜冒险远游,驿马上谏。

诏报曰:“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

会得君奏,临汉回舆而旋。

”十一月,甲申,还宫。

岭南旧献生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昼夜传送。

临武长汝南唐羌上书曰:“臣闻上不以滋味为德,下不以贡膳为功。

伏见交趾七郡献生龙眼等,鸟惊风发。

南州土地炎热,恶虫猛兽,不绝于路,至于触犯死亡之害。

死者不可复生,来者犹可救也。

此二物升殿,未必延年益寿。

”帝下诏曰:“远国珍羞,本以荐奉宗庙,苟有伤害,岂爱民之本,其敕太官勿复受献!

”是岁,初令郡国以日北至按薄刑。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六年(甲辰,公元一零四年)秋,七月,旱。

辛酉,司徒鲁恭免。

庚午,以光禄勋张酺为司徒。

八月,己酉,酺薨。

冬,十月,辛卯,以司空徐防为司徒,大鸿胪陈宠为司空。

十一月,己丑,帝行幸缑氏,登百岯山。

北匈奴遣使称臣贡献,愿和亲,修呼韩邪故约。

帝以其旧礼不备,未许。

而厚加赏赐,不答其使。

孝和皇帝下元兴元年(乙巳,公元一零五年)春,高句骊王宫入辽东塞,寇略六县。

夏,四月,庚午,赦天下,改元。

秋,九月,辽东太守耿夔击高句骊,破之。

冬,十二月,辛未,帝崩于章德前殿。

初,帝失皇子,前后十数,后生者辄隐秘养于民间,群臣无知者。

及帝崩,邓皇后乃收皇子于民间。

长子胜,有痼疾。

少子隆,生始百馀日,迎立以为皇太子,是夜,即皇帝位。

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

是时新遭大忧,法禁未设,宫中亡大珠一箧。

太后念欲考问,必有不辜,乃亲阅宫人,观察颜色,即时首服。

又,和帝幸人吉成御者共枉吉成以巫蛊事,下掖庭考讯,辞证明白。

太后以吉成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常无恶言,今反若此,不合人情。

更自呼见实核,果御者所为,莫不叹服以为圣明。

北匈奴重遣使诣敦煌贡献,辞以国贫未能备礼,愿请大使,当遣子入侍。

太后亦不答其使,加赐而已。

雒阳令广汉王涣,居身平正,能以明察发擿奸伏,外行猛政,内怀慈仁。

凡所平断,人莫不悦服,京师以为有神。

是岁卒官,百姓市道,莫不咨嗟流涕。

涣丧西归,道经弘农,民庶皆设般木案于路,吏问其故,咸言:“平常持米到雒,为吏卒所钞,恒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见侵枉,故来报恩。

”雒阳民为立祠、作诗,每祭,辄弦歌而荐之。

太后诏曰:“夫忠良之吏,国家之所以为治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今以涣子石为郎中,以劝劳勤。

资治通鉴·卷四十六·汉纪三十八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阏逢涒滩,凡九年。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元年(丙子,公元七六年)春,正月,诏兗、豫、徐三州禀赡饥民。

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

”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

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系者千馀人,恐未能尽当其罪。

夫大狱一起,冤者过半。

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

宜一切还诸徙家。

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

”帝纳其言。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

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

陛下宜留念省察。

”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

牟融、饱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

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

”终复上疏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

胡亥不革,卒亡四海。

故孝元弃珠厓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

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己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

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

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非天意也。

”帝从之。

丙寅,诏:“二千石勉劝农桑。

罪非殊死,须秋案验。

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冤狱。

”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

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

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

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

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

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

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

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

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

”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馀人。

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

会关宠已殁,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

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

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馀,军仅能至。

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

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

”城中皆称万岁。

开门,共相持涕泣。

明日,遂相随俱归。

虏兵追之,且战且行。

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馀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

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蒙显爵,以厉将帅。

”恭至雒阳,拜骑都尉。

诏悉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征还班超。

超将发还,疏勒举国忧恐。

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

”因以刀自刭。

超还至于窴,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

”互抱超马脚不得行。

超亦欲遂其本志,乃更还疏勒。

疏勒两城已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

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馀人,疏勒复安。

甲寅,山阳、山平地震。

东平王苍上便宜三事。

帝报书曰:“间吏民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倘是,复虑为非,不知所定。

得王深策,恢然意解。

思惟嘉谋,以次奉行。

特赐王钱五百万。

”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上疏谏曰:“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睹始终之分,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

孝明皇帝大孝无违,承奉遵行。

谦德之美,于斯为盛。

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强秦。

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

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

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

”帝乃止。

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谘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

秋,八月,庚寅,有星孛于天市。

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奉珍内附。

明帝为之置永昌郡,以纯为太守。

纯在官十年而卒,后人不能抚循夷人。

九月,哀牢王类牢杀守令反,攻博南。

阜陵王延数怀怨望,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

上不忍诛,冬十一月,贬延为阜陵侯,食一县,不得与吏民通。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

是岁,南部大饥,诏禀给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二年(丁丑,公元七七年)春,三月,甲辰,罢伊吾卢屯兵,匈奴复遣兵守其地。

永昌、越巂、益州三郡兵及昆明夷卤承等,击哀牢王类牢于博南,大破,斩之。

夏,四月,戊子,诏还坐楚、淮阳事徙者四百馀家。

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

会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

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

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

夫外戚贵盛,鲜不倾覆。

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

且阴卫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至门,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

新阳侯虽刚强,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朝无双。

原鹿贞侯,勇猛诚信。

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哉!

马氏不及阴氏远矣。

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吾不释,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

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无香蕃之饰者,欲身率下也。

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

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

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

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

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固不许。

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

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

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

宜及吉时,不可稽留。

”太后报曰:“吾反覆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

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高祖约,无军功不侯。

’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

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

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不求温饱耳。

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衣食则蒙御府馀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

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

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

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

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顺也。

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

念帝,人君也。

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

若阴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

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

”上乃止。

太后尝诏三辅:诸马昏亲有属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

太夫人葬起坟微高,太后以为言,兄卫尉廖等即时减削。

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

如有纤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

其美车服、不尊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

广平、巨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

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

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

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数往观视,以为娱乐。

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论语》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

马廖虑美业难终,上疏劝成德政曰:“昔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

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

《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长安语曰:‘城中好高结,四方高一尺。

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

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斯言如戏,有切事实。

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师。

今陛下素简所安,发自圣性,诚令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薰天地,神明可通,况于行令乎!

”太后深纳之。

初,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人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长宗延追之出塞。

种人恐见诛,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吾良二种相结为寇。

于是烧当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诸种俱反,败金城太守郝崇。

诏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为护羌校尉,自安夷徙居临羌。

迷吾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馀人共寇陇西、汉阳。

秋,八月,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射士三万人击之。

第五伦上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任以职事。

何者?

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

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

”帝不从。

马防等军到冀,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防进击,破之,斩首虏四千馀人,遂解临洮围。

其众皆降,唯布桥等二万馀人屯望曲谷不下。

十二月,戊寅,有星孛于紫宫。

帝纳窦勋女为贵人,有宠。

贵人母,即东海恭王女沘公主也。

第五伦上疏曰:“光武承王莽之馀,颇以严猛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

郡国所举,类多办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

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

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

非徒应坐豫、协,亦宜谴举者。

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自化矣。

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实在于此。

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

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上善之。

伦虽天性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论议每依宽厚云。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三年(戊寅,公元七八年)春,正月,己酉,宗祀明堂,登灵台,赦天下。

马防击布桥,大破之,布桥将种人万馀降,诏征防还。

留耿恭击诸未服者,斩首虏千馀人,勒姐、烧何等十三种数万人,皆诣恭降。

恭尝以言事忤马防,监营谒者承旨,奏恭不忧军事,坐征下狱,免官。

三月,癸巳,立贵人窦氏为皇后。

初,显宗之世,治虖沱、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肠仓,欲令通漕。

太原吏民苦役,连年无成,死者不可胜算。

帝以郎中邓训为谒者,监领其事。

训考量隐括,知其难成,具以上言。

夏,四月,己巳,诏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

训,禹之子也。

闰月,西域假司马班超率疏勒、康居、于窴、拘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斩首七百级。

冬,十二月,丁酉,以马防为车骑将军。

武陵漊中蛮反。

是岁,有司奏遣广平王羡、巨鹿王恭、乐成王党俱就国。

上性笃爱,不忍与诸王乖离,遂皆留京师。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四年(己卯,公元七九年)春,二月,庚寅,太尉牟融薨。

夏,四月,戊子,立皇子庆为太子。

己丑,徙巨鹿王恭为江陵王,汝南王畅为梁王,常山王昞为淮阳王。

辛卯,封皇子伉为千乘王,全为平春王。

有司连据旧典,请封诸舅。

帝以天下丰稔,方垂无事,癸卯,遂封卫尉廖为顺阳侯,车骑将军防为颍阳侯,执金吾光为许侯。

太后闻之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

今虽已老,犹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冀乘此道,不负先帝。

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

万年之日长恨矣!

”廖等并辞让,愿就关内侯,帝不许。

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书辞位,帝许之。

五月,丙辰,防、廖、光皆以特进就第。

甲戌,以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六月,癸丑,皇太后马氏崩。

帝既为太后所养,专以马氏为外家,故贾贵人不登极位,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

及太后崩,但加贵人王赤绶,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御府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而已。

秋,七月,壬戌,葬明德皇后。

校书郎杨终建言:“宣帝博征群儒,论定《五经》于石渠阁。

方今天下少事,学者得成其业,而章句之徒,破环大体。

宜如石渠故事,永为后世则。

”帝从之。

冬,十一月,壬戌,诏太常:“将、大夫、博士、郎官及诸儒会白虎观,议《五经》同异。

”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作《白虎议奏》,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羡皆与焉。

固,超之兄也。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五年(庚辰,公元八零年)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诏举直言极谏。

荆、豫诸郡兵讨漊中蛮,破之。

夏,五月,辛亥,诏曰:“朕思迟直士,侧席异闻,其先至者,各已发愤吐懑,略闻子大夫之志矣。

皆欲置于左右,顾问省纳。

建武诏书又曰:‘尧试臣以职,不直以言语笔札。

’今外官多旷,并可以补任。

”戊辰,太傅赵熹薨。

班超欲遂平西域,上疏请兵曰:“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善阝善、于窴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

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

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

’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唯焉耆、龟兹独未服从。

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汉与依天等。

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龟兹可伐。

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

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

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故饶衍,不比敦煌、善阝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

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者。

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

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

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

”书奏,帝知其功可成,议欲给兵。

平陵徐幹上疏,愿奋身佐超,帝以幹为假司马,将驰刑及义从千人就超。

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遂降于龟兹,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

会徐幹适至,超遂与幹击番辰,大破之,斩首千馀级。

欲进攻龟兹,以乌孙兵强,宜因其力,乃上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

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帝卒得其用。

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

”帝纳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六年(辛巳,公元八一年)春。

二月,辛卯,琅邪孝王京薨。

夏,六月,丙辰,太尉鲍昱薨。

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癸巳,以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武都太守廉范迁蜀郡太守。

成都民物丰盛,邑宇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隐蔽,烧者日属。

范乃毁削先令,但严使储水而已。

百姓以为便,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

不禁火,民安作。

昔无襦,今五绔。

”帝以沛王等将入朝,遣谒者赐貂裘及太官食物、珍果,又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迎。

帝亲自循行邸第,豫设帷床,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备。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七年(壬午,公元八二年)春,正月,沛王辅、济南王康、东平王苍、中山王焉、东海王政、琅邪王宇来朝。

诏沛、济南、东平、中山王赞拜不名,升殿乃拜,上亲答之,所以宠光荣显,加于前古。

每入宫,辄以辇迎,至省阁乃下,上为之兴席改容,皇后亲拜于内,皆鞠躬辞谢不自安。

三月,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帝特留东平王苍于京师。

初,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太子庆。

梁松弟竦有二女,亦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肇。

窦皇后无子,养肇为子。

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太后崩,窦皇后宠盛,与母沘阳公主谋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

宋贵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

夏,六月,甲寅,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

大义灭亲,况降退乎!

今废庆为清河王。

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肇为皇太子。

”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之。

二贵人皆饮药自杀,父议郎杨免归本郡。

庆时虽幼,亦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

帝更怜之,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

,太子亦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

己未,徙广平王羡为西平王。

秋,八月,饮酎毕,有司复奏遣东平王苍归国,帝乃许之,手诏赐苍曰:“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亲疏。

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

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

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

”于是车驾祖送,流涕而诀。

复赐乘舆服御,珍宝、舆马,钱布以亿万计。

九月,甲戌,帝幸偃师,东涉卷津,至河内,下诏曰:“车驾行秋稼,观收获,因涉郡界,皆精骑轻行,无它辎重。

不得辄修道桥,远离城郭,遣吏逢迎,刺探起居,出入前后,以为烦扰。

动务省约,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

”己酉,进幸鄴。

辛卯,还宫。

冬,十月,癸丑,帝行幸长安,封萧何末孙熊为酂侯。

进幸槐里、岐山。

又幸长平,御池阳宫,东至高陵。

十二月,丁亥,还宫。

东平献王苍疾病,驰遣名医、小黄门侍疾,使者冠盖不绝于道。

又置驿马,千里传问起居。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八年(癸未,公元八三年)春,正月,壬辰,王薨。

诏告中傅“封上王自建武以来章奏,并集览焉。

”遣大鸿胪持节监丧,令四姓小侯、诸国王、主悉会葬。

夏,六月,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馀人款五原塞降。

冬,十二月,甲午,上行幸陈留、梁国、淮阳、颍阳。

戊申,还宫。

太子肇之立也,梁氏私相庆。

诸窦闻而恶之。

皇后欲专名外家,忌梁贵人姊妹,数谮之于帝,渐致疏嫌。

是岁,窦氏作飞书,陷梁竦以恶逆,竦遂死狱中,家属徙九真,贵人姊妹以忧死。

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阴公主,坐徙新城。

顺阳侯马廖,谨笃自守,而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弟,皆骄奢不谨。

校书郎杨终与廖书,戒之曰。

“君位地尊重,海内所望。

黄门郎年幼,血气方盛,既无长君退让之风,而要结轻狡无行之客,纵而莫诲,视成任性,览念前往,可为寒心!

”廖不能从。

防、光兄弟资产巨亿,大起第观,弥亘街路,食客常数百人。

防又多牧马畜,赋敛羌、胡。

帝不喜之,数加谴敕,所以禁遏甚备。

由是权势稍损,宾客亦衰。

廖子豫为步兵校尉,投书怨诽。

于是有司并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浊乱圣化,悉免就国。

临上路,诏曰:“舅氏一门俱就国封,四时陵庙无助祭先后者,朕甚伤之,其令许侯思愆田庐,有司勿复请,以慰朕渭阳之情。

”光比防稍为谨密,故帝特留之,后复位特进。

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

后复有诏还廖京师。

诸马既得罪,窦氏益贵盛。

皇后兄宪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并侍宫省,赏赐累积。

喜交通宾客。

司空第五伦上疏曰:“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让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

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

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盖骄佚所从生也。

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

’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

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所至愿也。

”宪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

宪以贱直请夺泌水公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

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阴喝不得对。

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

久念使人惊怖。

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

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

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

”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

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臣光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明君疾之。

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

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所惩哉!

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苟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

何以言之?

彼或为奸而上不之知,犹有所畏。

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

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下邳周纡为雒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

吏数闾里豪强以对。

纡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

”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事,贵戚跼蹐,京师肃清。

窦笃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剑拟笃,肆詈恣口。

笃以表闻,诏召司隶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

遣剑戟士收纡,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之。

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幹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

邑到于窴,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

”超闻之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

”遂去其妻。

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

”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

”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

徐幹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

”超曰:“是何言之陋也!

以邑毁超,故今遣之。

内省不疚,何恤人言!

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帝以侍中会稽郑弘为大司农。

旧交趾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没溺相系。

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自是夷通,遂为常路。

在职二年,所息省以亿万计。

遭天下旱,边方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积。

弘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饥民。

帝从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元和元年(甲申,公元八四年)春,闰正月,辛丑,济阴悼王长薨。

夏,四月,己卯,分东平国,封献王子尚为任城王。

六月,辛酉,沛献王辅薨。

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浸疏,咎在州郡。

”有诏下公卿朝臣议。

大鸿胪韦彪上议曰:“夫国以简贤为务,贤以孝行为首,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忠孝之人,持心近厚。

锻练之吏,持心近薄。

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

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

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

”彪又上疏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尚书之选,岂可不重!

而间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虽晓习文法,长于应对,然察察小慧,类无大能。

宜鉴啬夫捷急之对,深思绛侯木讷之功也。

”帝皆纳之。

彪,贤之玄孙也。

秋,七月,丁未,诏曰:“律云:‘掠者唯得榜、笞、立’。

又《令丙》,棰长短有数。

自往者大狱已来,掠者多酷,钻钅赞之属,惨苦无极。

念其痛毒,怵然动心。

宜及秋冬治狱,明为其禁。

”八月,甲子,太尉邓彪罢,以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癸酉,诏改元。

丁酉,车驾南巡。

诏:“所经道上郡县,无得设储跱。

命司空自将徒支柱桥梁。

有遣使奉迎,探知起居,二千石当坐。

”九月,辛丑,幸章陵。

十月,己未,进幸江陵。

还,幸宛。

召前临淮太守宛人硃晖,拜尚书仆射。

晖在临淮,有善政,民歌之曰:“强直自遂,南阳硃季,吏畏其威,民怀其惠。

”时坐法免,家居,故上召而用之。

十一月,己丑,车驾还宫。

尚书张林上言:“县官经用不足,宜自煮盐,及复修武帝均输之法。

”硃晖固执以为不可,曰:“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民穷怨,诚非明主所宜行。

”帝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

三日,诏敕出之,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

诏书过耳,何故自系!

”晖因称病笃,不肯复署议。

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

”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

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

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

”遂闭口不复言。

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

帝意解,寝其事。

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谢。

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鲁国孔僖、涿郡崔骃同游太学,相与论:“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崇信圣道,五六年间,号胜文、景。

及后恣己,忘其前善。

”邻房生梁郁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下有司。

因诣吏受讯。

僖以书自讼曰:“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

夫帝者,为善为恶,天下莫不知,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知也,臣等独何讥刺哉!

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

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忌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以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

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为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

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

谨诣阙伏待重诛。

”书奏,帝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

十二月,壬子,诏:“前以妖恶禁锢三属者,一皆蠲除之,但不得在宿卫而已。

”庐江毛义,东平郑均,皆以行义称于乡里。

南阳张奉慕义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安阳令,以捧檄而入,喜动颜色,奉心贱之,辞去。

后义母死。

征辟皆不至,奉乃叹曰:“贤者固不可测。

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

”均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谏不听,乃脱身为佣,岁馀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臧,终身捐弃。

”兄感其言,遂为廉洁。

均仕为尚书,免归。

帝下诏褒宠义、均,赐谷各千斛,常以八月长吏差问起居,加赐羊酒。

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匈奴复愿与吏民合市。

”诏许之。

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馀头来与汉交易,南单于遣轻骑出上郡钞之,大获而还。

帝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将兵八百人诣班超,超因发疏勒、于窴兵击莎车。

莎车以赂诱疏勒王忠,忠遂反,从之,西保乌即城。

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

使人说康居王执忠以归其国,乌即城遂降。

资治通鉴·卷四十五·汉纪三十七

〔司马光〕 〔宋〕

起重光作噩,尽旃蒙大渊献,凡十五年。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四年(辛酉,公元六一年)春,帝近出观览城第,欲遂校猎河内。

东平王苍上书谏。

帝览奏,即还宫。

秋,九月,戊寅,千乘哀王建薨,无子,国除。

冬,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以河南尹沛国范迁为司徒,太仆伏恭为司空。

恭,湛之兄子也。

陵乡侯梁松坐怨望、县飞书诽谤,下狱死。

初,上为太子,太中大夫郑兴子众以通经知名,太子及山阳王荆因梁松以缣帛请之,众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

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

”松曰:“长者意,不可逆。

”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

”遂不往。

及松败,宾客多坐之,唯众不染于辞。

于窴王广德将诸国兵三万人攻莎车,诱莎车王贤,杀之,并其国。

匈奴发诸国兵围于窴,广德请降。

匈奴立贤质子不居征为莎车王,广德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

东平王苍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前后累上疏称:“自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乞上骠骑将军印绶,退就蕃国。

”辞甚恳切,帝乃许苍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五年(壬戌,公元六二年)春,二月,庚戌,苍罢归籓。

帝以骠骑长史为东平太傅,掾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

冬,十月,上行幸鄴。

是月还宫。

十一月,北匈奴寇五原。

十二月,寇云中。

南单于击却之。

是岁,发遣边民在内郡者,赐装钱,人二万。

安丰戴侯窦融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

长子穆尚内黄公主。

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妇,以女妻之。

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

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将家属归故郡,独留融京师。

融寻薨。

后数岁,穆等复坐事与子勋、宣皆下狱死。

久之,诏还融夫人与小孙一人居雒阳。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六年(癸亥,公元六三年)春,二月,王雒山出宝鼎,献之。

夏,四月,甲子,诏曰:“祥瑞之降,以应有德。

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兹!

《易》曰:‘鼎象三公,’岂公卿奉职得其理邪!

其赐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

先帝诏书,禁人上事言圣,而间者章奏颇多浮词。

自今若有过称虚誉,尚书皆宜抑而不省,示不为谄子蚩也。

”冬,十月,上行幸鲁。

十二月,还幸阳城。

壬午,还宫。

是岁,南单于适死,单于莫之子苏立,为丘除车林鞮单于。

数月,复死,单于适之弟长立,为湖邪尸逐侯鞮单于。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七年(甲子,公元六四年)春,正月,癸卯,皇太后阴氏崩。

二月,庚申,葬光烈皇后。

北匈奴犹盛,数寇边,遣使求合市。

上冀其交通,不复为寇,许之。

以东海相宋均为尚书令。

初,均为九江太守,五日一听事,悉省掾、史,闭督邮府内,属县无事,百姓安业。

九江旧多虎暴,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

均下记属县曰:“夫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

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

”其后无复虎患。

帝闻均名,故任以枢机。

均谓人曰:“国家喜文法、廉吏,以为足止奸也。

然文吏习为欺谩,而廉吏清在一己,无益百姓流亡、盗贼为害也。

均欲叩头争之,时未可改也,久将自苦之,乃可言耳!

”未及言,会迁司隶校尉。

后上闻其言,追善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八年(乙丑,公元六五年)春,正月,己卯,司徒范迁薨。

三月,辛卯,以太尉虞延为司徒,卫尉赵熹行太尉事。

越骑司马郑众使北匈奴,单于欲令众拜,众不为屈。

单于围守,闭之不与水火。

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使,随众还京师。

初,大司农耿国上言:“宜置度辽将军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

”朝廷不从,南匈奴须卜骨都侯等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畔,密使人诣北虏,令遣兵迎之。

郑众出塞,疑有异。

伺候,果得须卜使人。

乃上言:“宜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

”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

秋,郡国十四大水。

冬,十月,北宫成。

丙子,募死罪系囚诣度辽营。

有罪亡命者,令赎罪各有差。

楚王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托在籓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

”国相以闻。

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齐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

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

”初,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

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

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

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

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

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

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

壬寅晦,日有食之,既。

诏群司勉修职事,极言无讳。

于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

帝览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

诏曰:“群僚所言,皆朕之过。

民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

而轻用民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

永览前戒,辣然兢惧。

徒恐薄德,久而致怠耳!

”北匈奴虽遣使入贡,而寇钞不息,边城昼闭。

帝议遣使报其使者,郑众上疏谏曰:“臣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

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欲归化者局足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

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

若复遣之,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

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

南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

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报答,不敢为患。

”帝不从,复遣众往。

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

遣兵围臣。

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氈裘独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

”帝不听。

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

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闻众与单于争礼之状,乃复召众为军司马。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九年(丙寅,公元六六年)夏,四月,甲辰,诏司隶校尉、部刺史岁上墨绶长吏视事三岁已上、治状尤异者各一人与计偕上,及尤不治者亦以闻。

是岁,大有年。

赐皇子恭号曰灵寿王,党号曰重熹王,未有国邑。

帝崇尚儒学,自皇太子、诸王侯及大臣子弟、功臣子孙,莫不受经。

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诸子立学于南宫,号“四姓小侯”。

置《五经》师,搜选高能以授其业。

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

匈奴亦遣子入学。

广陵王荆复呼相工谓曰:“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

”相者诣吏告之,荆惶恐,自系狱,帝加恩,不考极其事,诏不得臣属吏民,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谨宿卫之。

荆又使巫祭祀、祝诅。

诏长水校尉樊鯈等杂治其狱,事竟,奏请诛刑。

帝怒曰。

“诸卿以我弟故,欲诛之。

即我子,卿等敢尔邪?

”鯈对曰:“天下者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

《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

臣等以荆属托母弟,陛下留圣心,加恻隐,故敢请耳。

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而已。

”帝叹息善之。

鯈,宏之子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年(丁卯,公元六七年)春,二月,广陵思王荆自杀,国除。

夏,四月,戊子,赦天下。

闰月,甲午,上幸南阳,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篪和之,以娱嘉宾。

还,幸南顿。

冬,十二月,甲午,还宫。

初,陵阳侯丁綝卒,子鸿当袭封,上书称病,让国于弟盛,不报。

既葬,乃挂衰绖于冢庐而逃去。

友人九江鲍骏遇鸿于东海,让之曰。

“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申其志耳。

《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

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可乎?

”鸿感悟垂涕,乃还就国。

鲍骏因上书荐鸿经学至行,上征鸿为侍中。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一年(戊辰,公元六八年)春,正月,东平王苍与诸王俱来朝,月馀,还国。

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赐东平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

诵及《采菽》,以增叹息。

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

’王言:‘为善最乐。

’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

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二年(己巳,公元六九年)春,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万馀户内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

始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行者苦之,歌曰:“汉德广,开不宾。

度兰仓,为它人。

”初,平帝时,河、汴决坏,久而不修。

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

浚仪令乐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兴役,乃止。

其后汴渠东侵,日月弥广,兗、豫百姓怨叹,以为县官恒兴佗役,不先民急,会有荐乐浪王景能治水者,夏,四月,诏发卒数十万,遣景与将作谒者王吴修汴渠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馀里,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

景虽简省役费,然犹以百亿计焉。

秋,七月,乙亥,司空伏恭罢。

乙未,以大司农牟融为司空。

是时,天下安平,人无徭役,岁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三年(庚午,公元七零年)夏,四月,汴渠成。

河、汴分流,复其旧迹。

辛乙,帝行幸荥阳,巡行河渠,遂渡河,登太行,幸上党。

壬寅,还宫。

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楚王英与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

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

事下案验。

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请诛之。

”帝以亲亲不忍。

十一月,废英,徙丹杨泾县,赐汤沐邑五百户。

男女为侯、主者,食邑如故。

许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宫。

先是有私以英谋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籓戚至亲,不然其言。

及英事觉,诏书切让延。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四年(辛未,公元七一年)春,三月,甲戌,延自杀。

以太常周泽行司徒事。

顷之,复为太常。

夏,四月,丁巳,以巨鹿太守南阳邢穆为司徒。

楚王英至丹杨,自杀。

诏以诸侯礼葬于泾。

封燕广为折奸侯。

是时,穷治楚狱,遂至累年。

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

初,樊鯈弟鲔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鯈闻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并受荣宠,一宗五侯。

时特进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

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

”鲔不从。

及楚事觉,鯈已卒,上追念鯈谨恪,故其诸子皆得不坐。

英阴疏天下名士,上得其录,有吴郡太守尹兴名,乃征兴及掾史五百馀人诣廷尉就考。

诸吏不胜掠治,死者太半。

惟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备受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

续母自吴来雒阳,作食以馈续。

续虽见考,辞色未尝变,而对食悲泣不自胜。

治狱使者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见,故悲耳。

”问:“何以知之?

”续曰:“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故知之。

”使者以状闻,上乃赦兴等,禁锢终身。

颜忠、王平辞引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

建等辞未尝与忠、平相见。

是时,上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

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试以建等物色,独问忠、平,而二人错愕不能对。

朗知其诈,乃上言:“建等无奸,专为忠、平所诬。

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

”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

”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

”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

”对曰:“臣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

”帝怒曰:“吏持两端!

”促提下捶之。

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

”帝曰:“谁与共为章?

”对曰:“臣独作之。

”上曰:“何以不与三府议?

”对曰:“臣自知当必族灭,不敢多污染人。

”上曰:“何故族灭?

”对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穷尽奸状,反为罪人讼冤,故知当族灭,然臣所以言者,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

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后责。

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

又公卿朝会,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

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

’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窃叹,莫不知其多冤,无敢悟陛下言者。

臣今所陈,诚死无悔!

”帝意解,诏遣朗出。

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馀人。

时天旱,即大雨。

马后亦以楚狱多滥,乘间为帝言之,帝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所降宥。

任城令汝南袁安迁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狱事,理其无明验者,条上出之。

府丞、掾史皆叩头争,以为“阿附反虏,法与同罪,不可。

”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当坐之,不以相及也。

”遂分别具奏。

帝感悟,即报许,得出者四百馀家。

夏,五月,封故广陵王荆子元寿为广陵侯,食六县。

又封窦融孙嘉为安丰侯。

初作寿陵,制:“令流水而已,无得起坟。

万年之后,扫地而祭,杅水脯Я而已。

过百日,唯四时设奠。

置吏卒数人,供给洒扫。

敢有所兴作者。

以擅议宗庙法从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五年(壬申,公元七二年)春,二月,庚子,上东巡。

癸亥,耕于下邳。

三月,至鲁,幸孔子宅,亲御讲堂,命皇太子、诸王说《经》。

又幸东平、大梁。

夏,四月,庚子,还宫。

封皇子恭为巨鹿王,党为乐成王,衍为下邳王,畅为汝南王,昞为常山王,长为济阴王。

帝亲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阳。

马后曰:“诸子数县,于制不已俭乎?

”帝曰:“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岁给二千万足矣!

”乙巳,赦天下。

谒者仆射耿秉数上言请击匈奴,上以显亲侯窦固尝从其世父融在河西,明习边事,乃使秉、固与太仆祭肜、虎贲中郎将马廖、下博侯刘张、好畤侯耿忠等共议之。

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类,并左衽之属,故不可得而制。

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虏失其肥饶畜兵之地,羌、胡分离。

唯有西域,俄复内属。

故呼韩邪单于请事款塞,其势易乘也。

今有南单于,形势相似。

然西域尚未内属,北虏未有衅作。

臣愚以为当先击白山,得伊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

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

破此,复为折其左角,然后匈奴可击也。

”上善其言。

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其众。

”上从之。

十二月,以秉为驸马都尉,固为奉车都尉。

以骑都尉秦彭为秉副,耿忠为固副,皆置从事、司马,出屯凉州。

秉,国之子。

忠,弇之子。

廖,援之子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六年(癸酉,公元七三年)春,二月,遣肜与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高阙塞,窦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张掖居延塞,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伐北匈奴。

窦固、耿忠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馀级。

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卢城。

耿秉、秦彭击匈林王,绝幕六百馀里,至三木楼山而还。

来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虏皆奔走,无所获。

祭肜与南匈奴左贤王信不相得,出高阙塞九百馀里,得小山,信妄言以为涿邪山,不见虏而还。

肜与吴棠坐逗留畏懦,下狱,免。

肜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

临终,谓其子曰:“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身死诚惭恨,义不可以无功受赏。

死后,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

”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陈遗言。

帝雅重肜,方更任用,闻之,大惊,嗟叹良久。

乌桓、鲜卑每朝贺京师,常过肜冢拜谒,仰天号泣。

辽东吏民为立祠,四时奉祭焉。

窦固独有功,加位特进。

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

超行到善阝善,善阝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

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

”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无它故也。

”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

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

”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

”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

”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才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

如令善阝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

为之奈何?

”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

”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

灭此虏,则善阝善破胆,功成事立矣。

”众曰:“当与从事议之。

”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

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

”众曰:“善!

”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

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

”馀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

前后鼓噪,虏众惊乱。

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馀级,馀众百许人悉烧死。

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

”恂乃悦。

超于是召善阝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

超告以汉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

”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

”遂纳子为质。

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

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

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

”固复使超使于窴,欲益其兵,超愿但将本所从三十六人,曰:“于窴国大而远,今将数百人,无益于强。

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

”是时于窴王广德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

超既至于窴,广德礼意甚疏。

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

汉使有呙马,急求取以祠我!

”广德乃遣国相私来比就超请马。

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

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

收私来比,鞭笞数百。

以巫首送广德。

因责让之。

广德素闻超在善阝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

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

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超,彪之子也。

淮阳王延,性骄奢,而遇下严烈。

有上书告“延与姬兄谢弇及姊婿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

”事下案验。

五月,癸丑,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连及死、徙者甚众。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农西河王敏为司徒。

有司奏请诛淮阳王延,上以延罪薄于楚王英,秋,七月,徙延为阜陵王,食二县。

是岁,北匈奴大入云中,云中太守廉范拒之。

吏以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范不许。

会日暮,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营中星列。

虏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

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馀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

范,丹之孙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七年(甲戌,公元七四年)春,正月,上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

即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

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

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

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北海敬王睦薨。

睦少好学,光武及上皆爱之,尝遣中大夫诣京师朝贺,召而谓之曰:“朝廷设问寡人,大夫将何辞以对?

”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敢不以实对!

”睦曰:“吁,子危我哉!

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

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乃为相爱耳。

”其智虑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

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国硃辅宣示汉德,威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馀国。

皆举种称臣奉贡。

白狼王唐取作诗三章,歌颂汉德,辅使犍为郡掾由恭译而献之。

初,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杀疏勒王,立其臣兜题为疏勒王。

班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

若不即降,便可执之。

”虑既到,兜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

虑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

虑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

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生遣之邪?

”咸曰:“当杀之。

”超曰。

“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

”遂解遣之。

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怀远,祥物显应,并集朝堂奉觞上寿。

制曰:“天生神物,以应王者。

远人慕化,实由有德。

朕以虚薄,何以享斯!

唯高祖、光武圣德所被,不敢有辞,其敬举觞,太常择吉日策告宗庙。

”仍推恩赐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击西域,秉、张皆去符,传以属固,合兵万四千骑,击破白山虏于蒲类海上,遂进击车师。

车师前王,即后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馀里。

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

秉以为先赴后王,并力根本,则前王自服。

固计未决,秉奋身而起曰:“请行前。

”乃上马引兵北入,众军不得已,并进,斩首数千级。

后王安得震怖,走出门迎秉,脱帽,抱马足降,秉将以诣固。

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

于是固奏复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

以陈睦为都护。

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

谒者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

恭,况之孙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八年(乙亥,公元七五年)春,二月,诏窦固等罢兵还京师。

北单于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

恭以毒药傅矢,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

”虏中矢者,视创皆沸,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

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

”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于太微。

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引兵据之。

秋,七月,匈奴复来攻,拥绝涧水。

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马粪汁而饮之。

恭身自率士挽笼,有顷,水泉奔出,众皆称万岁。

乃令吏士扬水以示虏,虏出不意,以为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前殿,年四十八。

遗诏:“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

馆陶公主为子求郎,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群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

”公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闻而怪曰:“民废农桑,远来诣阙,而复拘以禁忌,岂为政之意乎!

”于是遂蠲其制。

尚书阎章二妹为贵人,章精力晓旧典,久次当迁重职,帝为后宫亲属,竟不用。

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

太子即位,年十八。

尊皇后曰皇太后。

明帝初崩,马氏兄弟争欲入宫。

北宫卫士令杨仁被甲持戟,严勒门卫,人莫敢轻进者。

诸马乃共谮仁于章帝,言其峻刻。

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诏以行太尉事节乡侯熹为太傅,司空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

伦在郡公清,所举吏多得其人,故帝自远郡用之。

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匈奴围关宠于柳中城。

会中国有大丧,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

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

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

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

馀数十人。

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

妻以女子。

”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

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关宠上书求救。

诏公卿会议,司空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曰:“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

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

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力尽之效也。

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

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

”帝然之。

乃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善阝善兵合七千馀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贲中郎廖及黄门郎防、光,终明帝世未尝改官。

帝以廖为卫尉,防为中郎将,光为越骑校尉。

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

第五伦上疏曰:“臣闻《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近世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抑损阴氏,不假以权势。

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

自是雒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断绝。

又谕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

戴盆望天,事不两施。

’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

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

又联腊日亦遗其在雒中者钱各五千。

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

臣愚以为不应经义。

惶恐,不敢不以闻。

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

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也。

”是岁,京师及兗、豫、徐州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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