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且说董卓欲杀袁绍,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杀。

”袁绍手提宝剑,辞别百官而出,悬节东门,奔冀州去了。

卓谓太傅袁隗曰:“汝侄无礼,吾看汝面,姑恕之。

废立之事若何?

”隗曰:“太尉所见是也。

”卓曰:“敢有阻大议者,以军法从事!

”群臣震恐,皆云一听尊命。

宴罢,卓问侍中周毖、校尉伍琼曰:“袁绍此去若何?

”周毖曰:“袁绍忿忿而去,若购之急,势必为变。

且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

倘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山东非公有也。

不如赦之,拜为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伍琼曰:“袁绍好谋无断,不足为虑。

诚不若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

”卓从之,即日差人拜袁为渤海太守。

九月朔,请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

卓拔剑在手,对众曰:“天子暗弱,不足以君天下。

今有策文一道,宜为宣读。

”乃命李儒读策曰:“孝灵皇帝,早弃臣民。

皇帝承嗣,海内侧望。

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

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

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

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有阙?

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

居丧哀戚,言不以邪。

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

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李儒读策毕,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玺绶,北面长跪,称臣听命。

又呼太后去服候敕。

帝后皆号哭,群臣无不悲惨。

阶下一大臣,愤怒高叫曰:“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

”挥手中象简,直击董卓。

卓大怒,喝武士拿下:乃尚书丁管也。

卓命牵出斩之。

管骂不绝口,至死神色不变。

后人有诗叹之曰:“董贼潜怀废立图,汉家宗社委丘墟。

满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

” 卓请陈留王登殿。

群臣朝贺毕,卓命扶何太后并弘农王及帝妃唐氏于永安宫闲住,封锁宫门,禁群臣无得擅入。

可怜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废。

卓所立陈留王协,表字伯和,灵帝中子,即献帝也。

时年九岁。

改元初平。

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

李儒劝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因荐蔡邕之才。

卓命征之,邕不赴。

卓怒,使人谓邕曰:“如不来,当灭汝族。

”邕惧,只得应命而至。

卓见邕大喜,一月三迁其官,拜为侍中,甚见亲厚。

却说少帝与何太后、唐妃困于永安宫中,衣服饮食,渐渐少缺。

少帝泪不曾干。

一日,偶见双燕飞于庭中,遂吟诗一首。

诗曰:“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

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

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

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

”董卓时常使人探听。

是日获得此诗,来呈董卓。

卓曰:“怨望作诗,杀之有名矣。

”遂命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弑帝。

帝与后、妃正在楼上,宫女报李儒至,帝大惊。

儒以鸩酒奉帝,帝问何故。

儒曰:“春日融和,董相国特上寿酒。

”太后曰:“既云寿酒,汝可先饮。

”儒怒曰:“汝不饮耶?

”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寿酒不饮,可领此二物!

”唐妃跪告曰:“妾身代帝饮酒,愿公存母子性命。

”儒叱曰:“汝何人,可代王死?

”乃举酒与何太后曰:“汝可先饮?

”后大骂何进无谋,引贼入京,致有今日之祸。

儒催逼帝,帝曰:“容我与太后作别。

”乃大恸而作歌,其歌曰:“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

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唐妃亦作歌曰:“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

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

”歌罢,相抱而哭,李儒叱曰:“相国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耶?

”太后大骂:“董贼逼我母子,皇天不佑!

汝等助恶,必当灭族!

”儒大怒,双手扯住太后,直撺下楼。

叱武士绞死唐妃。

以鸩酒灌杀少帝。

还报董卓,卓命葬于城外。

自此每夜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

尝引军出城,行到阳城地方,时当二月,村民社赛,男女皆集。

卓命军士围住,尽皆杀之,掠妇女财物,装载车上,悬头千余颗于车下,连轸还都,扬言杀贼大胜而回。

于城门外焚烧人头,以妇女财物分散众军。

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见卓残暴,愤恨不平,尝于朝服内披小铠,藏短刀,欲伺便杀卓。

一日,卓入朝,孚迎至阁下,拔刀直刺卓。

卓气力大,两手抠住。

吕布便入,揪倒伍孚。

卓问曰:“谁教汝反?

”孚瞪目大喝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

汝罪恶盈天,人人愿得而诛之!

吾恨不车裂汝以谢天下!

”卓大怒,命牵出剖剐之。

孚至死骂不绝口。

后人有诗赞之曰:“汉末忠臣说伍孚,冲天豪气世间无。

朝堂杀贼名犹在,万古堪称大丈夫!

”董卓自此出入常带甲士护卫。

时袁绍在渤海,闻知董卓弄权,乃差人赍密书来见王允。

书略曰:“卓贼欺天废主,人不忍言。

而公恣其跋扈,如不听闻,岂报国效忠之臣哉?

绍今集兵练卒,欲扫清王室,未敢轻动。

公若有心,当乘间图之。

如有驱使,即当奉命。

”王允得书,寻思无计。

一日,于侍班阁子内见旧臣俱在,允曰:“今日老夫贱降,晚间敢屈众位到舍小酌。

”众官皆曰:“必来祝寿。

”当晚王允设宴后堂,公卿皆至。

酒行数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

众官惊问曰:“司徒贵诞,何故发悲?

”允曰:“今日并非贱降,因欲与众位一叙,恐董卓见疑,故托言耳。

董卓欺主弄权,社稷旦夕难保。

想高皇诛秦灭楚,奄有天下。

谁想传至今日,乃丧于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

”于是众官皆哭。

坐中一人抚掌大笑曰:“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

”允视之,乃骁骑校尉曹操也。

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禄汉朝,今不思报国而反笑耶?

”操曰:“吾非笑别事,笑众位无一计杀董卓耳。

操虽不才,愿即断董卓头,悬之都门,以谢天下。

”允避席问曰:“孟德有何高见?

”操曰:“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实欲乘间图之耳。

今卓颇信操,操因得时近卓。

闻司徒有七宝刀一口,愿借与操入相府刺杀之,虽死不恨!

”允曰:“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

”遂亲自酌酒奉操。

操沥酒设誓,允随取宝刀与之。

操藏刀,饮酒毕,即起身辞别众官而去。

众官又坐了一回,亦俱散讫。

次日,曹操佩着宝刀,来至相府,问:“丞相何在?

”从人云:“在小阁中。

”操径入。

见董卓坐于床上,吕布侍立于侧。

卓曰:“孟德来何迟?

”操曰:“马羸行迟耳。

”卓顾谓布曰:“吾有西凉进来好马,奉先可亲去拣一骑赐与孟德。

”布领令而出。

操暗忖曰:“此贼合死!

”即欲拔刀刺之,惧卓力大,未敢轻动。

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卧,转面向内。

操又思曰:“此贼当休矣!

”急掣宝刀在手,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镜中,照见曹操在背后拔刀,急回身问曰:“孟德何为?

”时吕布已牵马至阁外。

操惶遽,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宝刀一口,献上恩相。

”卓接视之,见其刀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锋利,果宝刀也。

遂递与吕布收了。

操解鞘付布。

卓引操出阁看马,操谢曰:“愿借试一骑。

”卓就教与鞍辔。

操牵马出相府,加鞭望东南而去。

布对卓曰:“适来曹操似有行刺之状,及被喝破,故推献刀。

”卓曰:“吾亦疑之。

”正说话间,适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

儒曰:“操无妻小在京,只独居寓所。

今差人往召,如彼无疑而便来,则是献刀。

如推托不来,则必是行刺,便可擒而问也。

”卓然其说,即差狱卒四人往唤操。

去了良久,回报曰:“操不曾回寓,乘马飞出东门。

门吏问之,操曰‘丞相差我有紧急公事’,纵马而去矣。

”儒曰:“操贼心虚逃窜,行刺无疑矣。

”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我!

”儒曰:“此必有同谋者,待拿住曹操便可知矣。

”卓遂令遍行文书,画影图形,捉拿曹操:擒献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窝藏者同罪。

且说曹操逃出城外,飞奔谯郡。

路经中牟县,为守关军士所获,擒见县令。

操言:“我是客商,覆姓皇甫。

”县令熟视曹操,沉吟半晌,乃曰:“吾前在洛阳求官时,曾认得汝是曹操,如何隐讳!

且把来监下,明日解去京师请赏。

”把关军士赐以酒食而去。

至夜分,县令唤亲随人暗地取出曹操,直至后院中审究。

问曰:“我闻丞相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祸?

”操曰:“燕雀安知鸿鹄志哉!

汝既拿住我,便当解去请赏。

何必多问!

”县令屏退左右,谓操曰:“汝休小觑我。

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

”操曰:“吾祖宗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吾屈身事卓者,欲乘间图之,为国除害耳。

今事不成,乃天意也!

”县令曰:“孟德此行,将欲何往?

”操曰:“吾将归乡里,发矫诏,召天下诸侯兴兵共诛董卓:吾之愿也。

”县令闻言,乃亲释其缚,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义之士也!

”曹操亦拜,问县令姓名。

县令曰:“吾姓陈,名宫,字公台。

老母妻子,皆在东郡。

今感公忠义,愿弃一官,从公而逃。

”操甚喜。

是夜陈宫收拾盘费,与曹操更衣易服,各背剑一口,乘马投故乡来。

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

操以鞭指林深处谓宫曰:“此间有一人姓吕,名伯奢,是吾父结义弟兄。

就往问家中消息,觅一宿,如何?

”宫曰:“最好。

”二人至庄前下马,入见伯奢。

奢曰:“我闻朝廷遍行文书,捉汝甚急,汝父已避陈留去了。

汝如何得至此?

”操告以前事,曰:“若非陈县令,已粉骨碎身矣。

”伯奢拜陈宫曰:“小侄若非使君,曹氏灭门矣。

使君宽怀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

”说罢,即起身入内。

良久乃出,谓陈宫曰:“老夫家无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来相待。

”言讫,匆匆上驴而去。

操与宫坐久,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

操曰:“吕伯奢非吾至亲,此去可疑,当窃听之。

”二人潜步入草堂后,但闻人语曰:“缚而杀之,何如?

”操曰:“是矣!

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获。

”遂与宫拔剑直入,不问男女,皆杀之,一连杀死八口。

搜至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

宫曰:“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

”急出庄上马而行。

行不到二里,只见伯奢驴鞍前鞒悬酒二瓶,手携果菜而来,叫曰:“贤侄与使君何故便去?

”操曰:“被罪之人,不敢久住。

”伯奢曰:“吾已分付家人宰一猪相款,贤侄、使君何憎一宿?

速请转骑。

”操不顾,策马便行。

行不数步,忽拔剑复回,叫伯奢曰:“此来者何人?

”伯奢回头看时,操挥剑砍伯奢于驴下。

宫大惊曰:“适才误耳,今何为也?

”操曰:“伯奢到家,见杀死多人,安肯干休?

若率众来追,必遭其祸矣。

”宫曰:“知而故杀,大不义也!

”操曰:“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陈宫默然。

当夜,行数里,月明中敲开客店门投宿。

喂饱了马,曹操先睡。

陈宫寻思:“我将谓曹操是好人,弃官跟他。

原来是个狼心之徒!

今日留之,必为后患。

”便欲拔剑来杀曹操。

正是:设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来一路人。

毕竟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演义·第五回·发矫诏诸镇应曹公破关兵三英战吕布

〔罗贯中〕 〔明〕

却说陈宫临欲下手杀曹操,忽转念曰:“我为国家跟他到此,杀之不义。

不若弃而他往。

”插剑上马,不等天明,自投东郡去了。

操觉,不见陈宫,寻思:“此人见我说了这两句,疑我不仁,弃我而去。

吾当急行,不可久留。

”遂连夜到陈留,寻见父亲,备说前事。

欲散家资,招募义兵。

父言:“资少恐不成事。

此间有孝廉卫弘,疏财仗义,其家巨富。

若得相助,事可图矣。

”操置酒张筵,拜请卫弘到家,告曰:“今汉室无主,董卓专权,欺君害民,天下切齿。

操欲力扶社稷,恨力不足。

公乃忠义之士,敢求相助!

”卫弘曰:“吾有是心久矣,恨未遇英雄耳。

既孟德有大志,愿将家资相助。

”操大喜。

于是先发矫诏,驰报各道,然后招集义兵,竖起招兵白旗一面,上书“忠义”二字。

不数日间,应募之士,如雨骈集。

一日,有一个阳平卫国人,姓乐,名进,字文谦,来投曹操。

又有一个山阳巨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也来投曹操。

操皆留为帐前吏。

又有沛国谯人夏侯惇,字元让,乃夏侯婴之后。

自小习枪棒。

年十四从师学武,有人辱骂其师,惇杀之,逃于外方。

闻知曹操起兵,与其族弟夏侯渊两个,各引壮士千人来会。

此二人本操之弟兄: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过房与曹家,因此是同族。

不数日,曹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余来助。

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二人弓马熟娴,武艺精通。

操大喜,于村中调练军马。

卫弘尽出家财,置办衣甲旗幡。

四方送粮食者,不计其数。

时袁绍得操矫诏,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万,离渤海来与曹操会盟。

操作檄文以达诸郡。

檄文曰:“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

秽乱宫禁,残害生灵。

狼戾不仁,罪恶充积!

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

望兴义师,共泄公愤。

扶持王室,拯救黎民。

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操发檄文去后,后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

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

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

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

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

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

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

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

第九镇,济北相鲍信。

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

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

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

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

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瓚。

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

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

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且说北平太守公孙瓚,统领精兵一万五千,路经德州平原县。

正行之间,遥见桑树丛中,一面黄旗,数骑来迎。

瓚视之,乃刘玄德也。

瓚问曰:“贤弟何故在此?

”玄德曰:“旧日蒙兄保备为平原县令,今闻大军过此,特来奉候,就请兄长入城歇马。

”瓚指关、张而问曰:“此何人也?

”玄德曰:“此关羽、张飞,备结义兄弟也。

”瓚曰:“乃同破黄巾者乎?

”玄德曰:“皆此二人之力。

”瓚曰:“今居何职?

”玄德答曰:“关羽为马弓手,张飞为步弓手。

”瓚叹曰:“如此可谓埋没英雄!

今董卓作乱,天下诸侯共往诛之。

贤弟可弃此卑官,一同讨贼,力扶汉室,若何?

”玄德曰:“愿往。

”张飞曰:“当时若容我杀了此贼,免有今日之事。

”云长曰:“事已至此,即当收拾前去。

”玄德、关、张引数骑跟公孙瓚来,曹操接着。

众诸侯亦陆续皆至,各自安营下寨,连接二百余里。

操乃宰牛杀马,大会诸侯,商议进兵之策。

太守王匡曰:“今奉大义,必立盟主。

众听约束,然后进兵。

”操曰:“袁本初四世三公,门多故吏,汉朝名相之裔,可为盟主。

”绍再三推辞,众皆曰非本初不可,绍方应允。

次日筑台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请绍登坛。

绍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焚香再拜。

其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

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

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

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

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

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读毕,歃血。

众因其辞气慷慨,皆涕泗横流。

歃血已罢,下坛。

众扶绍升帐而坐,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

操行酒数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国家,勿以强弱计较。

”袁绍曰:“绍虽不才,既承公等推为盟主,有功必赏,有罪必罚。

国有常刑,军有纪律。

各宜遵守,勿得违犯。

”众皆曰惟命是听。

绍曰:“吾弟袁术总督粮草,应付诸营,无使有缺。

更须一人为先锋,直抵汜水关挑战。

余各据险要,以为接应。

” 长沙太守孙坚出曰:“坚愿为前部。

”绍曰:“文台勇烈,可当此任。

”坚遂引本部人马杀奔汜水关来。

守关将士,差流星马往洛阳丞相府告急。

董卓自专大权之后,每日饮宴。

李儒接得告急文书,径来禀卓。

卓大惊,急聚众将商议。

温侯吕布挺身出曰:“父亲勿虑。

关外诸侯,布视之如草芥。

愿提虎狼之师,尽斩其首,悬于都门。

”卓大喜曰:“吾有奉先,高枕无忧矣!

”言未绝,吕布背后一人高声出曰:“割鸡焉用牛刀?

不劳温侯亲往。

吾斩众诸侯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卓视之,其人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

关西人也,姓华,名雄。

卓闻言大喜,加为骁骑校尉。

拨马步军五万,同李肃、胡轸、赵岑星夜赴关迎敌。

众诸侯内有济北相鲍信,寻思孙坚既为前部,怕他夺了头功,暗拨其弟鲍忠,先将马步军三千,径抄小路,直到关下搦战。

华雄引铁骑五百,飞下关来,大喝:“贼将休走!

”鲍忠急待退,被华雄手起刀落,斩于马下,生擒将校极多。

华雄遣人赍鲍忠首级来相府报捷,卓加雄为都督。

却说孙坚引四将直至关前。

那四将?

——第一个,右北平土垠人,姓程,名普,字德谋,使一条铁脊蛇矛。

第二个,姓黄,名盖,字公覆,零陵人也,使铁鞭。

第三个,姓韩,名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使一口大刀。

第四个,姓祖,名茂,字大荣,吴郡富春人也,使双刀。

孙坚披烂银铠,裹赤帻,横古锭刀,骑花鬃马,指关上而骂曰:“助恶匹夫,何不早降!

”华雄副将胡轸引兵五千出关迎战。

程普飞马挺矛,直取胡轸。

斗不数合,程普刺中胡轸咽喉,死于马下。

坚挥军直杀至关前,关上矢石如雨。

孙坚引兵回至梁东屯住,使人于袁绍处报捷,就于袁术处催粮。

或说术曰:“孙坚乃江东猛虎。

若打破洛阳,杀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

今不与粮,彼军必散。

”术听之,不发粮草。

孙坚军缺食,军中自乱,细作报上关来。

李肃为华雄谋曰:“今夜我引一军从小路下关,袭孙坚寨后,将军击其前寨,坚可擒矣。

”雄从之,传令军士饱餐,乘夜下关。

是夜月白风清。

到坚寨时,已是半夜,鼓噪直进。

坚慌忙披挂上马,正遇华雄。

两马相交,斗不数合,后面李肃军到,竟天价放起火来。

坚军乱窜。

众将各自混战,止有祖茂跟定孙坚,突围而走。

背后华雄追来。

坚取箭,连放两箭,皆被华雄躲过。

再放第三箭时,因用力太猛,拽折了鹊画弓,只得弃弓纵马而奔。

祖茂曰:“主公头上赤帻射目,为贼所识认。

可脱帻与某戴之。

”坚就脱帻换茂盔,分两路而走。

雄军只望赤帻者追赶,坚乃从小路得脱。

祖茂被华雄追急,将赤帻挂于人家烧不尽的庭柱上,却入树林潜躲。

华雄军于月下遥见赤帻,四面围定,不敢近前。

用箭射之,方知是计,遂向前取了赤帻。

祖茂于林后杀出,挥双刀欲劈华雄。

雄大喝一声,将祖茂一刀砍于马下。

杀至天明,雄方引兵上关。

程普、黄盖、韩当都来寻见孙坚,再收拾军马屯扎。

坚为折了祖茂,伤感不已,星夜遣人报知袁绍。

绍大惊曰:“不想孙文台败于华雄之手!

”便聚众诸侯商议。

众人都到,只有公孙瓚后至,绍请入帐列坐。

绍曰:“前日鲍将军之弟不遵调遣,擅自进兵,杀身丧命,折了许多军士。

今者孙文台又败于华雄:挫动锐气,为之奈何?

”诸侯并皆不语。

绍举目遍视,见公孙瓚背后立着三人,容貌异常,都在那里冷笑。

绍问曰:“公孙太守背后何人?

”瓚呼玄德出曰:“此吾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令刘备是也。

”曹操曰:“莫非破黄巾刘玄德乎?

”瓚曰:“然。

”即令刘玄德拜见。

瓚将玄德功劳,并其出身,细说一遍。

绍曰:“既是汉室宗派,取坐来。

”命坐。

备逊谢。

绍曰:“吾非敬汝名爵,吾敬汝是帝室之胄耳。

”玄德乃坐于末位,关、张叉手侍立于后。

忽探子来报:“华雄引铁骑下关,用长竿挑着孙太守赤帻,来寨前大骂搦战。

”绍曰:“谁敢去战?

”袁术背后转出骁将俞涉曰:“小将愿往。

”绍喜,便著俞涉出马。

即时报来:“俞涉与华雄战不三合,被华雄斩了。

”众大惊。

太守韩馥曰:“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绍急令出战。

潘凤手提大斧上马。

去不多时,飞马来报:“潘凤又被华雄斩了。

”众皆失色。

绍曰:“可惜吾上将颜良、文丑未至!

得一人在此,何惧华雄!

”言未毕,阶下一人大呼出曰:“小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

”众视之,见其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声如巨钟,立于帐前。

绍问何人。

公孙瓚曰:“此刘玄德之弟关羽也。

”绍问现居何职。

瓚曰:“跟随刘玄德充马弓手。

”帐上袁术大喝曰:“汝欺吾众诸侯无大将耶?

量一弓手,安敢乱言!

与我打出!

”曹操急止之曰:“公路息怒。

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

试教出马,如其不胜,责之未迟。

”袁绍曰:“使一弓手出战,必被华雄所笑。

”操曰:“此人仪表不俗,华雄安知他是弓手?

”关公曰:“如不胜,请斩某头。

”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

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

”出帐提刀,飞身上马。

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

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

其酒尚温。

后人有诗赞之曰:“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冬冬。

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

”曹操大喜。

只见玄德背后转出张飞,高声大叫:“俺哥哥斩了华雄,不就这里杀入关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时!

”袁术大怒,喝曰:“俺大臣尚自谦让,量一县令手下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扬威!

都与赶出帐去!

”曹操曰:“得功者赏,何计贵贱乎?

”袁术曰:“既然公等只重一县令,我当告退。

”操曰:“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耶?

”命公孙瓚且带玄德、关、张回寨。

众官皆散。

曹操暗使人赍牛酒抚慰三人。

却说华雄手下败军,报上关来。

李肃慌忙写告急文书,申闻董卓。

卓急聚李儒、吕布等商议。

儒曰:“今失了上将华雄,贼势浩大。

袁绍为盟主,绍叔袁隗,现为太傅。

倘或里应外合,深为不便,可先除之。

请丞相亲领大军,分拨剿捕。

”卓然其说,唤李傕、郭汜领兵五百,围住太傅袁隗家,不分老幼,尽皆诛绝,先将袁隗首级去关前号令。

卓遂起兵二十万,分为两路而来:一路先令李傕、郭汜引兵五万,把住汜水关,不要厮杀。

卓自将十五万,同李儒、吕布、樊稠、张济等守虎牢关。

这关离洛阳五十里。

军马到关,卓令吕布领三万军,去关前扎住大寨。

卓自在关上屯住。

流星马探听得,报入袁绍大寨里来。

绍聚众商议。

操曰:“董卓屯兵虎牢,截俺诸侯中路,今可勒兵一半迎敌。

”绍乃分王匡、乔瑁、鲍信、袁遗、孙融、张杨、陶谦、公孙瓚八路诸侯,往虎牢关迎敌。

操引军往来救应。

八路诸侯,各自起兵。

河内太守王匡,引兵先到。

吕布带铁骑三千,飞奔来迎。

王匡将军马列成阵势,勒马门旗下看时,见吕布出阵: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

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王匡回头问曰:“谁敢出战?

”后面一将,纵马挺枪而出。

匡视之,乃河内名将方悦。

两马相交,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挺戟直冲过来。

匡军大败,四散奔走。

布东西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幸得乔瑁、袁遗两军皆至,来救王匡,吕布方退。

三路诸侯,各折了些人马,退三十里下寨。

随后五路军马都至,一处商议,言吕布英雄,无人可敌。

正虑间,小校报来:“吕布搦战。

”八路诸侯,一齐上马。

军分八队,布在高冈。

遥望吕布一簇军马,绣旗招飐,先来冲阵。

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出马挺枪迎战,被吕布手起一戟,刺于马下。

众大惊。

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使铁锤飞马而出。

吕布挥戟拍马来迎。

战到十余合,一戟砍断安国手腕,弃锤于地而走。

八路军兵齐出,救了武安国。

吕布退回去了。

众诸侯回寨商议。

曹操曰:“吕布英勇无敌,可会十八路诸侯,共议良策。

若擒了吕布,董卓易诛耳。

” 正议间,吕布复引兵搦战。

八路诸侯齐出。

公孙瓚挥槊亲战吕布。

战不数合,瓚败走。

吕布纵赤兔马赶来。

那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

看看赶上,布举画戟望瓚后心便刺。

傍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

燕人张飞在此!

”吕布见了,弃了公孙瓚,便战张飞。

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

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云长见了,把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来夹攻吕布。

三匹马丁字儿厮杀。

战到三十合,战不倒吕布。

刘玄德掣双股剑,骤黄鬃马,刺斜里也来助战。

这三个围住吕布。

转灯儿般厮杀。

八路人马,都看得呆了。

吕布架隔遮拦不定,看着玄德面上,虚刺一戟,玄德急闪。

吕布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回。

三个那里肯舍,拍马赶来。

八路军兵,喊声大震,一齐掩杀。

吕布军马望关上奔走。

玄德、关、张随后赶来。

古人曾有篇言语,单道着玄德、关、张三战吕布:“汉朝天数当桓灵,炎炎红日将西倾。

奸臣董卓废少帝,刘协懦弱魂梦惊。

曹操传檄告天下,诸侯奋怒皆兴兵。

议立袁绍作盟主,誓扶王室定太平。

温侯吕布世无比,雄才四海夸英伟。

护躯银铠砌龙鳞,束发金冠簪雉尾。

参差宝带兽平吞,错落锦袍飞凤起。

龙驹跳踏起天风,画戟荧煌射秋水。

出关搦战谁敢当?

诸侯胆裂心惶惶。

踊出燕人张冀德,手持蛇矛丈八枪。

虎须倒竖翻金线,环眼圆睁起电光。

酣战未能分胜败,阵前恼起关云长。

青龙宝刀灿霜雪,鹦鹉战袍飞蛱蝶。

马蹄到处鬼神嚎,目前一怒应流血。

枭雄玄德掣双锋,抖擞天威施勇烈。

三人围绕战多时,遮拦架隔无休歇。

喊声震动天地翻,杀气迷漫牛斗寒。

吕布力穷寻走路,遥望家山拍马还。

倒拖画杆方天戟,乱散销金五彩幡。

顿断绒绦走赤兔,翻身飞上虎牢关。

”三人直赶吕布到关下,看见关上西风飘动青罗伞盖。

张飞大叫:“此必董卓!

追吕布有甚强处?

不如先拿董贼,便是斩草除根!

”拍马上关,来擒董卓。

正是:擒贼定须擒贼首,奇功端的待奇人。

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六回·焚金阙董卓行凶匿玉玺孙坚背约

〔罗贯中〕 〔明〕

却说张飞拍马赶到关下,关上矢石如雨,不得进而回。

八路诸侯,同请玄德、关、张贺功,使人去袁绍寨中报捷。

绍遂移檄孙坚,令其进兵。

坚引程普、黄盖至袁术寨中相见。

坚以杖画地曰:“董卓与我,本无仇隙。

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将军家门之私。

而将军却听谗言,不发粮草,致坚败绩,将军何安?

”术惶恐无言,命斩进谗之人,以谢孙坚。

忽人报坚曰:“关上有一将,乘马来寨中,要见将军。

”坚辞袁术,归到本寨,唤来问时,乃董卓爱将李傕。

坚曰:“汝来何为?

”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将军耳。

今特使傕来结亲:丞相有女,欲配将军之子。

”坚大怒,叱曰:“董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吾欲夷其九族,以谢天下,安肯与逆贼结亲耶!

吾不斩汝,汝当速去,早早献关,饶你性命!

倘若迟误,粉骨碎身!

”李傕抱头鼠窜,回见董卓,说孙坚如此无礼。

卓怒,问李儒。

儒曰:“温侯新败,兵无战心。

不若引兵回洛阳,迁帝于长安,以应童谣。

近日街市童谣曰: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

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臣思此言‘西头一个汉’,乃应高祖旺于西都长安,传一十二帝。

‘东头一个汉’,乃应光武旺于东都洛阳,今亦传一十二帝。

天运合回。

丞相迁回长安,方可无虞。

”卓大喜曰:“非汝言,吾实不悟。

”遂引吕布星夜回洛阳,商议迁都。

聚文武于朝堂,卓曰:“汉东都洛阳,二百余年,气数已衰。

吾观旺气实在长安,吾欲奉驾西幸。

汝等各宜促装。

”司徒杨彪曰:“关中残破零落。

今无故捐宗庙,弃皇陵,恐百姓惊动。

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

望丞相鉴察。

”卓怒曰:“汝阻国家大计耶?

”太尉黄琬曰:“杨司徒之言是也。

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尽为瓦砾之地。

更兼人民流移,百无一二。

今弃宫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

”卓曰:“关东贼起,天下播乱。

长安有崤函之险。

更近陇右,木石砖瓦,克日可办,宫室营造,不须月余。

汝等再休乱言。

”司徒荀爽谏曰:“丞相若欲迁都,百姓骚动不宁矣。

”卓大怒曰:“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

”即日罢杨彪、黄琬、荀爽为庶民。

卓出上车,只见二人望车而揖,视之,乃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也。

卓问有何事,毖曰:“今闻丞相欲迁都长安,故来谏耳。

”卓大怒曰:“我始初听你两个,保用袁绍。

今绍已反,是汝等一党!

”叱武士推出都门斩首。

遂下令迁都,限来日便行。

李儒曰:“今钱粮缺少,洛阳富户极多,可籍没入官。

但是袁绍等门下,杀其宗党而抄其家赀,必得巨万。

”卓即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插旗头上大书“反臣逆党”,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赀。

李傕、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

每百姓一队,间军一队,互相拖押。

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

又纵军士淫人妻女,夺人粮食。

啼哭之声,震动天地。

如有行得迟者,背后三千军催督,军手执白刃,于路杀人。

卓临行,教诸门放火,焚烧居民房屋,并放火烧宗庙宫府。

南北两宫,火焰相接。

长乐宫庭,尽为焦土。

又差吕布发掘先皇及后妃陵寝,取其金宝。

军士乘势掘官民坟冢殆尽。

董卓装载金珠缎匹好物数千余车,劫了天子并后妃等,竟望长安去了。

却说卓将赵岑,见卓已弃洛阳而去,便献了汜水关。

孙坚驱兵先入。

玄德、关、张杀入虎牢关,诸侯各引军入。

且说孙坚飞奔洛阳,遥望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并无鸡犬人烟。

坚先发兵救灭了火,令众诸侯各于荒地上屯住军马。

曹操来见袁绍曰:“今董贼西去,正可乘势追袭。

本初按兵不动,何也?

”绍曰:“诸兵疲困,进恐无益。

”操曰:“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

诸公何疑而不进?

”众诸侯皆言不可轻动。

操大怒曰:“竖子不足与谋!

”遂自引兵万余,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星夜来赶董卓。

且说董卓行至荥阳地方,太守徐荣出接。

李儒曰:“丞相新弃洛阳,防有追兵。

可教徐荣伏军荥阳城外山坞之旁,若有兵追来,可竟放过。

待我这里杀败,然后截住掩杀。

令后来者不敢复追。

”卓从其计,又令吕布引精兵遏后。

布正行间,曹操一军赶上。

吕布大笑曰:“不出李儒所料也!

”将军马摆开。

曹操出马,大叫:“逆贼!

劫迁天子,流徙百姓,将欲何往?

”吕布骂曰:“背主懦夫,何得妄言!

”夏侯惇挺枪跃马,直取吕布。

战不数合,李傕引一军,从左边杀来,操急令夏侯渊迎敌。

右边喊声又起,郭汜引军杀到,操急令曹仁迎敌。

三路军马,势不可当。

夏侯惇抵敌吕布不住,飞马回阵。

布引铁骑掩杀,操军大败,回望荥阳而走。

走至一荒山脚下,时约二更,月明如昼。

方才聚集残兵,正欲埋锅造饭,只听得四围喊声,徐荣伏兵尽出。

曹操慌忙策马,夺路奔逃,正遇徐荣,转身便走。

荣搭上箭,射中操肩膊。

操带箭逃命,踅过山坡。

两个军士伏于草中,见操马来,二枪齐发,操马中枪而倒。

操翻身落马,被二卒擒住。

只见一将飞马而来,挥刀砍死两个步军,下马救起曹操。

操视之,乃曹洪也。

操曰:“吾死于此矣,贤弟可速去!

”洪曰:“公急上马!

洪愿步行。

”操曰:“贼兵赶上,汝将奈何?

”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

”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

”操上马,洪脱去衣甲,拖刀跟马而走。

约走至四更余,只见前面一条大河,阻住去路,后面喊声渐近。

操曰:“命已至此,不得复活矣!

”洪急扶操下马,脱去袍铠,负操渡水。

才过彼岸,追兵已到,隔水放箭。

操带水而走。

比及天明,又走三十余里,土冈下少歇。

忽然喊声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却是徐荣从上流渡河来追。

操正慌急间,只见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飞至,大喝:“徐荣无伤吾主!

”徐荣便奔夏侯惇,惇挺枪来迎。

交马数合,惇刺徐荣于马下,杀散余兵。

随后曹仁、李典、乐进各引兵寻到,见了曹操,忧喜交集。

聚集残兵五百余人,同回河内。

卓兵自往长安。

却说众诸侯分屯洛阳。

孙坚救灭宫中余火,屯兵城内,设帐于建章殿基上。

坚令军士扫除宫殿瓦砾。

凡董卓所掘陵寝。

尽皆掩闭。

于太庙基上,草创殿屋三间,请众诸侯立列圣神位,宰太牢祀之。

祭毕,皆散。

坚归寨中,是夜星月交辉,乃按剑露坐,仰观天文。

见紫微垣中白气漫漫,坚叹曰:“帝星不明,贼臣乱国,万民涂炭,京城一空!

”言讫,不觉泪下。

傍有军士指曰:“殿南有五色毫光起于井中,”坚唤军士点起火把,下井打捞。

捞起一妇人尸首,虽然日久,其尸不烂:宫样装束,项下带一锦囊。

取开看时,内有朱红小匣,用金锁锁着。

启视之,乃一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

傍缺一角,以黄金镶之。

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坚得玺,乃问程普。

普曰:“此传国玺也。

此玉是昔日卞和于荆山之下,见凤凰栖于石上,载而进之楚文王。

解之,果得玉。

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为玺,李斯篆此八字于其上。

二十八年,始皇巡狩至洞庭湖。

风浪大作,舟将覆,急投玉玺于湖而止。

至三十六年,始皇巡狩至华阴,有人持玺遮道,与从者曰:‘持此还祖龙。

’言讫不见,此玺复归于秦。

明年,始皇崩。

后来子婴将玉玺献与汉高祖。

后至王莽篡逆,孝元皇太后将玺打王寻、苏献,崩其一角,以金镶之。

光武得此宝于宜阳,传位至今。

近闻十常侍作乱,劫少帝出北邙,回宫失此宝。

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

此处不可久留,宜速回江东,别图大事。

”坚曰:“汝言正合吾意。

明日便当托疾辞归。

”商议已定,密谕军士勿得泄漏。

谁想数中一军,是袁绍乡人,欲假此为进身之计,连夜偷出营寨,来报袁绍。

绍与之赏赐,暗留军中。

次日,孙坚来辞袁绍曰:“坚抱小疾,欲归长沙,特来别公。

”绍笑曰:“吾知公疾乃害传国玺耳。

”坚失色曰:“此言何来?

”绍曰:“今兴兵讨贼,为国除害。

玉玺乃朝廷之宝,公既获得,当对众留于盟主处,候诛了董卓,归复朝廷。

今匿之而去,意欲何为?

”坚曰:“玉玺何由在吾处?

”绍曰:“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

”坚曰:“吾本无之,何强相逼?

”绍曰:“作速取出,免自生祸。

”坚指天为誓曰:“吾若果得此宝,私自藏匿,异日不得善终,死于刀箭之下!

”众诸侯曰:“文台如此说誓,想必无之。

”绍唤军士出曰:“打捞之时,有此人否?

”坚大怒,拔所佩之剑,要斩那军士。

绍亦拔剑曰:“汝斩军人,乃欺我也。

”绍背后颜良、文丑皆拔剑出鞘。

坚背后程普、黄盖、韩当亦掣刀在手。

众诸侯一齐劝住。

坚随即上马,拔寨离洛阳而去。

绍大怒,遂写书一封,差心腹人连夜往荆州,送与刺史刘表,教就路上截住夺之。

次日,人报曹操追董卓,战于荥阳,大败而回。

绍令人接至寨中,会众置酒,与操解闷。

饮宴间,操叹曰:“吾始兴大义,为国除贼。

诸公既仗义而来,操之初意,欲烦本初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

诸将固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制其险要。

公路率南阳之军,驻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

皆深沟高垒,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

以顺诛逆,可立定也。

今迟疑不进,大失天下之望。

操窃耻之!

”绍等无言可对。

既而席散,操见绍等各怀异心,料不能成事,自引军投扬州去了。

公孙瓚谓玄德、关、张曰:“袁绍无能为也,久必有变。

吾等且归。

”遂拔寨北行。

至平原,令玄德为平原相,自去守地养军。

兖州太守刘岱,问东郡太守乔瑁借粮。

瑁推辞不与,岱引军突入瑁营,杀死乔瑁,尽降其众。

袁绍见众人各自分散,就领兵拔寨,离洛阳,投关东去了。

却说荆州刺史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乃汉室宗亲。

幼好结纳,与名士七人为友,时号“江夏八俊”。

那七人:汝南陈翔,字仲麟。

同郡范滂,字孟博。

鲁国孔昱,字世元。

渤海范康,字仲真,山阳檀敷,字文友。

同郡张俭,字元节。

南阳岑晊,字公孝。

刘表与此七人为友。

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为辅。

当时看了袁绍书,随令蒯越、蔡瑁引兵一万来截孙坚。

坚军方到,蒯越将阵摆开,当先出马。

孙坚问曰:“蒯异度何故引兵截吾去路?

”越曰:“汝既为汉臣,如何私匿传国之宝?

可速留下,放汝归去!

”坚大怒,命黄盖出战。

蔡瑁舞刀来迎。

斗到数合,盖挥鞭打瑁,正中护心镜。

瑁拨回马走,孙坚乘势杀过界口。

山背后金鼓齐鸣、乃刘表亲自引军来到。

孙坚就马上施礼曰:“景升何故信袁绍之书,相逼邻郡?

”表曰:“汝匿传国玺,将欲反耶?

”坚曰:“吾若有此物,死于刀箭之下!

”表曰:“汝若要我听信,将随军行李,任我搜看。

”坚怒曰:“汝有何力,敢小觑我!

”方欲交兵,刘表便退。

坚纵马赶去,两山后伏兵齐起,背后蔡瑁、蒯越赶来,将孙坚困在垓心。

正是:玉玺得来无用处,反因此宝动刀兵。

毕竟孙坚怎地脱身,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七回·袁绍磐河战公孙孙坚跨江击刘表

〔罗贯中〕 〔明〕

却说孙坚被刘表围住,亏得程普、黄盖、韩当三将死救得脱,折兵大半,夺路引兵回江东。

自此孙坚与刘表结怨。

且说袁绍屯兵河内,缺少粮草。

冀州牧韩馥,遣人送粮以资军用。

谋士逢纪说绍曰:“大丈夫纵横天下,何待人送粮为食!

冀州乃钱粮广盛之地,将军何不取之?

”绍曰:“未有良策。

”纪曰:“可暗使人驰书与公孙瓚,令进兵取冀州,约以夹攻,瓚必兴兵。

韩馥无谋之辈,必请将军领州事。

就中取事,唾手可得。

”绍大喜,即发书到瓚处。

瓚得书,见说共攻冀州,平分其地,大喜,即日兴兵。

绍却使人密报韩馥。

馥慌聚荀谌、辛评二谋士商议。

谌曰:“公孙瓚将燕、代之众,长驱而来,其锋不可当。

兼有刘备、关、张助之,难以抵敌。

今袁本初智勇过人,手下名将极广,将军可请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将军,无患公孙瓚矣。

”韩馥即差别驾关纯去请袁绍。

长史耿武谏曰:“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乳哺,立可饿死。

奈何欲以州事委之?

此引虎入羊群也。

”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

古者择贤者而让之,诸君何嫉妒耶?

”耿武叹曰:“冀州休矣!

”于是弃职而去者三十余人。

独耿武与关纯伏于城外,以待袁绍。

数日后,绍引兵至。

耿武、关纯拔刀而出,欲刺杀绍。

绍将颜良立斩耿武,文丑砍死关纯。

绍入冀州,以馥为奋威将军,以田丰、沮授、许攸、逢纪分掌州事,尽夺韩馥之权。

馥懊悔无及,遂弃下家小,匹马往投陈留太守张邈去了。

却说公孙瓚知袁绍已据冀州,遣弟公孙越来见绍,欲分其地。

绍曰:“可请汝兄自来,吾有商议。

”越辞归。

行不到五十里,道旁闪出一彪军马,口称:“我乃董丞相家将也!

”乱箭射死公孙越。

从人逃回见公孙瓚,报越已死。

瓚大怒曰:“袁绍诱我起兵攻韩馥,他却就里取事。

今又诈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报!

”尽起本部兵,杀奔冀州来。

绍知瓚兵至,亦领军出。

二军会于磐河之上:绍军于磐河桥东,瓚军于桥西。

瓚立马桥上,大呼曰:“背义之徒,何敢卖我!

”绍亦策马至桥边,指瓚曰:“韩馥无才,愿让冀州于吾,与尔何干?

”瓚曰:“昔日以汝为忠义,推为盟主。

今之所为,真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袁绍大怒曰:“谁可擒之?

”言未毕,文丑策马挺枪,直杀上桥。

公孙瓚就桥边与文丑交锋。

战不到十余合,瓚抵挡不住,败阵而走。

文丑乘势追赶。

瓚走入阵中,文丑飞马径入中军,往来冲突。

瓚手下健将四员,一齐迎战。

被文丑一枪,刺一将下马,三将俱走。

文丑直赶公孙瓚出阵后,瓚望山谷而逃。

文丑骤马厉声大叫:“快下马受降!

”瓚弓箭尽落,头盔堕地。

披发纵马,奔转山坡。

其马前失,瓚翻身落于坡下。

文丑急捻枪来刺。

忽见草坡左侧转出一个少年将军,飞马挺枪,直取文丑,公孙瓚扒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与文丑大战五六十合,胜负未分。

瓚部下救军到,丑拨回马去了。

那少年也不追赶。

瓚忙下土坡,问那少年姓名。

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

本袁绍辖下之人。

因见绍无忠君救民之心,故特弃彼而投麾下,不期于此处相见。

”瓚大喜,遂同归寨,整顿甲兵。

次日,瓚将军马分作左右两队,势如羽翼。

马五千余匹,大半皆是白马。

因公孙瓚曾与羌人战,尽选白马为先锋,号为白马将军。

羌人但见白马便走,因此白马极多。

袁绍令颜良、文丑为先锋,各引弓弩手一千,亦分作左右两队。

令在左者射公孙瓚右军,在右者射公孙瓚左军。

再令麹义引八百弓手,步兵一万五千,列于阵中。

袁绍自引马步军数万,于后接应。

公孙瓚初得赵云,不知心腹,令其另领一军在后。

遣大将严纲为先锋。

瓚自领中军,立马桥上,傍竖大红圈金线帅字旗于马前。

从辰时擂鼓,直到巳时,绍军不进。

麹义令弓手皆伏于遮箭牌下,只听炮响发箭。

严纲鼓噪呐喊,直取麹义。

义军见严纲兵来,都伏而不动。

直到来得至近,一声炮响,八百弓弩手一齐俱发。

纲急待回,被麹义拍马舞刀,斩于马下,瓚军大败。

左右两军,欲来救应,都被颜良、文丑引弓弩手射住。

绍军并进,直杀到界桥边。

麹义马到,先斩执旗将,把绣旗砍倒。

公孙瓚见砍倒绣旗,回马下桥而走。

麹义引军直冲到后军,正撞着赵云,挺枪跃马,直取麹义。

战不数合,一枪刺麹义于马下。

赵云一骑马飞入绍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公孙瓚引军杀回,绍军大败。

却说袁绍先使探马看时,回报麹义斩将搴旗,追赶败兵。

因此不作准备,与田丰引着帐下持戟军士数百人,弓箭手数十骑,乘马出观,呵呵大笑曰:“公孙瓚无能之辈!

”正说之间,忽见赵云冲到面前。

弓箭手急待射时,云连刺数人,众军皆走。

后面瓚军团团围裹上来。

田丰慌对绍曰:“主公且于空墙中躲避!

”绍以兜鍪扑地,大呼曰:“大丈夫愿临阵斗死,岂可入墙而望活乎!

”众军士齐心死战,赵云冲突不入,绍兵大队掩至,颜良亦引军来到,两路并杀。

赵云保公孙瓚杀透重围,回到界桥。

绍驱兵大进,复赶过桥,落水死者,不计其数。

袁绍当先赶来,不到五里,只听得山背后喊声大起,闪出一彪人马,为首三员大将,乃是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

因在平原探知公孙瓚与袁绍相争,特来助战。

当下三匹马,三般兵器,飞奔前来,直取袁绍。

绍惊得魂飞天外,手中宝刀坠于马下,忙拨马而逃,众人死救过桥。

公孙瓚亦收军归寨。

玄德、关、张动问毕,瓚曰:“若非玄德远来救我,几乎狼狈。

”教与赵云相见。

玄德甚相敬爱,便有不舍之心。

却说袁绍输了一阵,坚守不出。

两军相拒月余,有人来长安报知董卓。

李儒对卓曰:“袁绍与公孙瓚,亦当今豪杰。

现在磐河厮杀,宜假天子之诏,差人往和解之。

二人感德,必顺太师矣。

”卓曰:“善。

”次日便使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赍诏前去。

二人来至河北,绍出迎于百里之外,再拜奉诏。

次日,二人至瓚营宣谕,瓚乃遣使致书于绍,互相讲和。

二人自回京复命。

瓚即日班师,又表荐刘玄德为平原相。

玄德与赵云分别,执手垂泪,不忍相离。

云叹曰:“某曩日误认公孙瓚为英雄。

今观所为,亦袁绍等辈耳!

”玄德曰:“公且屈身事之,相见有日。

”洒泪而别。

却说袁术在南阳,闻袁绍新得冀州,遣使来求马千匹。

绍不与,术怒。

自此兄弟不睦。

又遣使往荆州,问刘表借粮二十万,表亦不与。

术恨之,密遣人遗书于孙坚,使伐刘表。

其书略曰:“前者刘表截路,乃吾兄本初之谋也。

今本初又与表私议欲袭江东。

公可速兴兵伐刘表,吾为公取本初,二仇可报。

公取荆州,吾取冀州,切勿误也!

”坚得书曰:“叵耐刘表!

昔日断吾归路,今不乘时报恨,更待何年!

”聚帐下程普、黄盖、韩当等商议。

程普曰:“袁术多诈,未可准信。

”坚曰:“吾自欲报仇,岂望袁术之助乎?

”便差黄盖先来江边安排战船,多装军器粮草,大船装载战马,克日兴师。

江中细作探知,来报刘表。

表大惊,急聚文武将士商议。

蒯良曰:“不必忧虑。

可令黄祖部领江夏之兵为前驱,主公率荆襄之众为援。

孙坚跨江涉湖而来,安能用武乎?

”表然之,令黄祖设备,随后便起大军。

却说孙坚有四子,皆吴夫人所生:长子名策,字伯符。

次子名权,字仲谋。

三子名翊,字叔弼。

四子名匡,字季佐。

吴夫人之妹,即为孙坚次妻,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

女名仁。

坚又过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礼。

坚有一弟,名静,字幼台。

坚临行,静引诸子列拜于马前而谏曰:“今董卓专权,天子懦弱,海内大乱,各霸一方。

江东方稍宁,以一小恨而起重兵,非所宜也。

愿兄详之。

”坚曰:“弟勿多言。

吾将纵横天下,有仇岂可不报!

”长子孙策曰:“如父亲必欲往,儿愿随行。

”坚许之,遂与策登舟,杀奔樊城。

黄祖伏弓弩手于江边,见船傍岸,乱箭俱发。

坚令诸军不可轻动,只伏于船中来往诱之。

一连三日,船数十次傍岸。

黄祖军只顾放箭,箭已放尽。

坚却拔船上所得之箭,约十数万。

当日正值顺风,坚令军士一齐放箭。

岸上支吾不住,只得退走。

坚军登岸,程普、黄盖分兵两路,直取黄祖营寨。

背后韩当驱兵大进。

三面夹攻,黄祖大败,弃却樊城,走入邓城。

坚令黄盖守住船只,亲自统兵追袭。

黄祖引军出迎,布阵于野。

坚列成阵势,出马于门旗之下。

孙策也全副披挂,挺枪立马于父侧。

黄祖引二将出马,一个是江夏张虎,一个是襄阳陈生。

黄祖扬鞭大骂:“江东鼠贼,安敢侵略汉室宗亲境界!

”便令张虎搦战。

坚阵内韩当出迎。

两骑相交,战二十余合,陈主见张虎力怯,飞马来助。

孙策望见,按住手中枪,扯弓搭箭,正射中陈生面门,应弦落马。

张虎见陈生坠地,吃了一惊,措手不及,被韩当一刀,削去半个脑袋。

程普纵马直来阵前捉黄祖。

黄祖弃却头盔、战马,杂于步军内逃命。

孙坚掩杀败军,直到汉水,命黄盖将船只进泊汉江。

黄祖聚败军,来见刘表,备言坚势不可当。

表慌请蒯良商议。

良曰:“目今新败,兵无战心。

只可深沟高垒,以避其锋。

却潜令人求救于袁绍,此围自可解也。

”蔡瑁曰:“子柔之言,直拙计也。

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岂可束手待毙!

某虽不才,愿请军出城,以决一战。

”刘表许之。

蔡瑁引军万余,出襄阳城外,于岘山布阵。

孙坚将得胜之兵,长驱大进。

蔡瑁出马。

坚曰:“此人是刘表后妻之兄也,谁与吾擒之?

”程普挺铁脊矛出马,与蔡瑁交战。

不到数合,蔡瑁败走。

坚驱大军,杀得尸横遍野。

蔡瑁逃入襄阳。

蒯良言瑁不听良策,以致大败,按军法当斩。

刘表以新娶其妹,不肯加刑。

却说孙坚分兵四面,围住襄阳攻打。

忽一日,狂风骤起,将中军帅字旗竿吹折。

韩当曰:“此非吉兆,可暂班师。

”坚曰:“吾屡战屡胜,取襄阳只在旦夕。

岂可因风折旗竿,遽尔罢兵!

”遂不听韩当之言,攻城愈急。

蒯良谓刘表曰:“某夜观天象,见一将星欲坠。

以分野度之,当应在孙坚。

主公可速致书袁绍,求其相助。

”刘表写书,问谁敢突围而出。

健将吕公,应声愿往。

蒯良曰:“汝既敢去,可听吾计:与汝军马五百,多带能射者冲出阵去,即奔岘山。

他必引军来赶,汝分一百人上山,寻石子准备。

一百人执弓弩伏于林中。

但有追兵到时,不可径走。

可盘旋曲折,引到埋伏之处,矢石俱发。

若能取胜,放起连珠号炮,城中便出接应。

如无追兵,不可放炮,趱程而去。

今夜月不甚明,黄昏便可出城。

” 吕公领了计策,拴束军马。

黄昏时分,密开东门,引兵出城。

孙坚在帐中,忽闻喊声,急上马引三十余骑,出营来看。

军士报说:“有一彪人马杀将出来,望岘山而去。

”坚不会诸将,只引三十余骑赶来。

吕公已于山林丛杂去处,上下埋伏。

坚马快,单骑独来,前军不远。

坚大叫:“休走!

”吕公勒回马来战孙坚。

交马只一合,吕公便走,闪入山路去。

坚随后赶入,却不见了吕公。

坚方欲上山,忽然一声锣响,山上石子乱下,林中乱箭齐发。

坚体中石、箭,脑浆迸流,人马皆死于岘山之内。

寿止三十七岁。

吕公截住三十骑,并皆杀尽,放起连珠号炮。

城中黄祖、蒯越、蔡瑁分头引兵杀出,江东诸军大乱。

黄盖听得喊声震天,引水军杀来,正迎着黄祖。

战不两合,生擒黄祖。

程普保着孙策,急待寻路,正遇吕公。

程普纵马向前,战不到数合,一矛刺吕公于马下。

两军大战,杀到天明,各自收车。

刘表军自入城。

孙策回到汉水,方知父亲被乱箭射死,尸首已被刘表军士扛抬入城去了,放声大哭。

众军俱号泣。

策曰:“父尸在彼,安得回乡!

”黄盖曰:“今活捉黄祖在此,得一人入城讲和,将黄祖去换主公尸首。

”言未毕,军吏桓阶出曰:“某与刘表有旧,愿入城为使。

”策许之。

桓阶入城见刘表,具说其事。

表曰:“文台尸首、吾已用棺木盛贮在此。

可速放回黄祖,两家各罢兵,再休侵犯。

”桓阶拜谢欲行,阶下蒯良出曰:“不可!

不可!

吾有一言,今江东诸军片甲不回。

请先斩桓阶,然后用计。

”正是:追敌孙坚方殒命,求和桓阶又遭殃。

未知桓阶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三回·议温明董卓叱丁原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罗贯中〕 〔明〕

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宦官之祸,古今皆有。

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

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

欲尽诛之,事必宣露。

吾料其必败也。

”何进怒曰:“孟德亦怀私意耶?

”操退曰:“乱天下者,必进也。

”进乃暗差使命,赍密诏星夜往各镇去。

却说前将军、鳌乡侯、西凉刺史董卓,先为破黄巾无功,朝议将治其罪,因贿赂十常侍幸免。

后又结托朝贵,遂任显官,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常有不臣之心。

是时得诏大喜,点起军马,陆续便行。

使其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自己却带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提兵望洛阳进发。

卓婿谋士李儒曰:“今虽奉诏,中间多有暗昧。

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大事可图。

”卓大喜,遂上表。

其略曰:“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

臣闻扬汤止沸,不如去薪。

溃痈虽痛,胜于养毒。

臣敢鸣钟鼓入洛阳,请除让等。

社稷幸甚!

天下幸甚!

”何进得表,出示大臣。

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

”进曰:“汝多疑,不足谋大事。

”卢植亦谏曰:“植素知董卓为人,面善心狠。

一入禁庭,必生祸患。

不如止之勿来,免致生乱。

”进不听,郑泰、卢植皆弃官而去。

朝廷大臣,去者大半。

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卓按兵不动。

张让等知外兵到,共议曰:“此何进之谋也。

我等不先下手,皆灭族矣。

”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至京师,欲灭臣等,望娘娘垂怜赐救。

”太后曰:“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

”让曰:“若到相府,骨肉齑粉矣。

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

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前请死。

”太后乃降诏宣进。

进得诏便行。

主簿陈琳谏曰:“太后此诏,必是十常侍之谋,切不可去。

去必有祸。

”进曰:“太后诏我,有何祸事?

”袁绍曰:“今谋已泄,事已露,将军尚欲入宫耶?

”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后可入。

”进笑曰:“此小儿之见也。

吾掌天下之权,十常侍敢待如何?

”绍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护从,以防不测。

”于是袁绍、曹操各选精兵五百,命袁绍之弟袁术领之。

袁术全身披挂,引兵布列青琐门外。

绍与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

黄门传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将军,余人不许辄入。

”将袁绍、曹操等都阻住宫门外。

何进昂然直入。

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进大惊。

让厉声责进曰:“董后何罪,妄以鸩死?

国母丧葬,托疾不出!

汝本屠沽小辈,我等荐之天子,以致荣贵。

不思报效,欲相谋害,汝言我等甚浊,其清者是谁?

”进慌急,欲寻出路,宫门尽闭,伏甲齐出,将何进砍为两段。

后人有诗叹之曰:汉室倾危天数终,无谋何进作三公。

几番不听忠臣谏,难免宫中受剑锋。

让等既杀何进,袁绍久不见进出,乃于宫门外大叫曰:“请将军上车!

”让等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宣谕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其余胁从,尽皆赦宥。

”袁绍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

诛恶党者前来助战!

”何进部将吴匡,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

袁术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

袁绍、曹操斩关入内。

赵忠、程旷、夏惲、郭胜四个被赶至翠花楼前,剁为肉泥。

宫中火焰冲天。

张让、段珪、曹节、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去内省,从后道走北宫。

时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擐甲持戈,立于阁下。

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

”段珪回身便走。

太后从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

吴匡杀入内庭,见何苗亦提剑出。

匡大呼曰:“何苗同谋害兄,当共杀之!

”众人俱曰:“愿斩谋兄之贼!

”苗欲走,四面围定。

砍为齑粉。

绍复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大小,尽皆诛绝,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死。

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请何太后权摄大事,遣兵追袭张让等,寻觅少帝。

且说张让、段珪劫拥少帝及陈留王,冒烟突火,连夜奔走至北邙山。

约二更时分,后面喊声大举,人马赶至。

当前河南中部掾吏闵贡,大呼“逆贼休走!

”张让见事急,遂投河而死。

帝与陈留王未知虚实,不敢高声,伏于河边乱草之内。

军马四散去赶,不知帝之所在。

帝与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饥馁,相抱而哭。

又怕人知觉,吞声草莽之中。

陈留王曰:“此间不可久恋,须别寻活路。

”于是二人以衣相结,爬上岸边。

满地荆棘,黑暗之中,不见行路。

正无奈何,忽有流萤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飞转。

陈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

”遂随萤火而行,渐渐见路。

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冈边见一草堆,帝与王卧于草堆之畔。

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

庄主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惊觉,披衣出户,四下观望,见庄后草堆上红光冲天,慌忙往视,却是二人卧于草畔。

庄主问曰:“二少年谁家之子?

”帝不敢应。

陈留王指帝曰:“此是当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乱,逃难到此。

吾乃皇弟陈留王也。

”庄主大惊,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

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故隐于此。

”遂扶帝入庄跪进酒食。

却说闵贡赶上段珪,拿住问:“天子何在?

”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

”贡遂杀段珪,悬头于马项下,分兵四散寻觅。

自己却独乘一马。

随路追寻,偶至崔毅庄,毅见首级,问之,贡说详细,崔毅引贡见帝,君臣痛哭。

贡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还都。

”崔毅庄上止有瘦马一匹,备与帝乘。

贡与陈留王共乘一马。

离庄而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一行人众,数百人马,接着车驾。

君臣皆哭。

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另换好马与帝及陈留王骑坐,簇帝还京。

先是洛阳小儿谣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至此果应其谶。

车驾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到来。

百官失色,帝亦大惊。

袁绍骤马出问:“何人?

”绣旗影里,一将飞出,厉声问:“天子何在?

”帝战栗不能言。

陈留王勒马向前,叱曰:“来者何人?

”卓曰:“西凉刺史董卓也。

”陈留王曰:“汝来保驾耶,汝来劫驾耶?

”卓应曰:“特来保驾。

”陈留王曰:“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

”卓大惊,慌忙下马,拜于道左。

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自初至终,并无失语。

卓暗奇之,已怀废立之意。

是日还宫,见何太后,俱各痛哭。

检点宫中,不见了传国玉玺。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带铁甲马军入城,横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

卓出入宫庭,略无忌惮。

后军校尉鲍信,来见袁绍,言董卓必有异心,可速除之。

绍曰:“朝廷新定,未可轻动。

”鲍信见王允,亦言其事。

允曰:“且容商议。

”信自引本部军兵,投泰山去了。

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尽归掌握。

私谓李儒曰:“吾欲废帝立陈留王,何如?

”李儒曰:“今朝廷无主,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矣。

来日于温明园中,召集百官,谕以废立。

有不从者斩之,则威权之行,正在今日。

”卓喜。

次日大排筵会,遍请公卿。

公卿皆惧董卓,谁敢不到。

卓待百官到了,然后徐徐到园门下马,带剑入席。

酒行数巡,卓教停酒止乐,乃厉声曰:“吾有一言,众官静听。

”众皆侧耳。

卓曰:“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

今上懦弱,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可承大位。

吾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大臣以为何如?

”诸官听罢,不敢出声。

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于筵前,大呼:“不可!

不可!

汝是何人,敢发大语?

天子乃先帝嫡子,初无过失,何得妄议废立!

汝欲为篡逆耶?

”卓视之,乃荆州刺史丁原也。

卓怒叱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遂掣佩剑欲斩丁原。

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生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怒目而视。

李儒急进曰:“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

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

”众人皆劝丁原上马而去。

卓问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

”卢植曰:“明公差矣。

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

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

今上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

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主废立之事?

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卓大怒,拔剑向前欲杀植。

侍中蔡邕、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

”卓乃止。

司徒王允曰:“废立之事,不可酒后相商,另日再议。

”于是百官皆散。

卓按剑立于园门,忽见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驰骤。

卓问李儒:“此何人也?

”儒曰:“此丁原义儿:姓吕,名布,字奉先者也。

主公且须避之。

”卓乃入园潜避。

次日,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

卓怒,引军同李儒出迎。

两阵对圆,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随丁建阳出到阵前。

建阳指卓骂曰:“国家不幸,阉官弄权,以致万民涂炭。

尔无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废立,欲乱朝廷!

”董卓未及回言,吕布飞马直杀过来。

董卓慌走,建阳率军掩杀。

卓兵大败,退三十余里下寨,聚众商议。

卓曰:“吾观吕布非常人也。

吾若得此人,何虑天下哉!

”帐前一人出曰:“主公勿忧。

某与吕布同乡,知其勇而无谋,见利忘义。

某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拱手来降,可乎?

”卓大喜,观其人,乃虎贲中郎将李肃也。

卓曰:“汝将何以说之?

”肃曰:“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号曰‘赤兔’,日行千里。

须得此马,再用金珠,以利结其心。

某更进说词,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矣。

”卓问李儒曰:“此言可乎?

”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

”卓欣然与之,更与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

李肃赍了礼物,投吕布寨来。

伏路军人围住。

肃曰:“可速报吕将军,有故人来见。

”军人报知,布命入见。

肃见布曰:“贤弟别来无恙!

”布揖曰:“久不相见,今居何处?

”肃曰:“现任虎贲中郎将之职。

闻贤弟匡扶社稷,不胜之喜。

有良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献与贤弟,以助虎威。

”布便令牵过来看。

果然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

从头至尾,长一丈。

从蹄至项,高八尺。

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后人有诗单道赤兔马曰:“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

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布见了此马,大喜,谢肃曰:“兄赐此龙驹,将何以为报?

”肃曰:“某为义气而来。

岂望报乎!

”布置酒相待。

酒甜,肃曰:“肃与贤弟少得相见。

令尊却常会来。

”布曰:“兄醉矣!

先父弃世多年,安得与兄相会?

”肃大笑曰:“非也!

某说今日丁刺史耳。

”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阳处,亦出于无奈。

”肃曰:“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四海孰不钦敬?

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何言无奈而在人之下乎?

”布曰:“恨不逢其主耳。

”肃笑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见机不早,悔之晚矣。

”布曰:“兄在朝廷,观何人为世之英雄?

”肃曰:“某遍观群臣,皆不如董卓。

董卓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成大业。

”布曰:“某欲从之,恨无门路。

”肃取金珠、玉带列于布前。

布惊曰:“何为有此?

”肃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将此奉献。

赤兔马亦董公所赠也。

”布曰:“董公如此见爱,某将何以报之?

”肃曰:“如某之不才,尚为虎贲中郎将。

公若到彼,贵不可言。

”布曰:“恨无涓埃之功,以为进见之礼。

”肃曰:“功在翻手之间,公不肯为耳。

”布沉吟良久曰:“吾欲杀丁原,引军归董卓,何如?

”肃曰:“贤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

但事不宜迟,在于速决。

”布与肃约于明日来降,肃别去。

是夜二更时分,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

原正秉烛观书,见布至,曰:“吾儿来有何事故?

”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为汝子乎!

”原曰:“奉先何故心变?

”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级,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杀之。

肯从吾者在此,不从者自去!

”军士散其大半。

次日,布持丁原首级,往见李肃。

肃遂引布见卓。

卓大喜,置酒相待。

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将军,如旱苗之得甘雨也。

”布纳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弃,布请拜为义父。

”卓以金甲锦袍赐布,畅饮而散。

卓自是威势越大,自领前将军事,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

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

卓乃于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

是日,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

酒行数巡,卓按剑曰“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庙。

吾将依伊尹、霍光故事,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

有不从者斩!

”群臣惶怖莫敢对。

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

汝欲废嫡立庶,非反而何?

”卓怒曰:“天下事在我!

我今为之,谁敢不从!

汝视我之剑不利否?

”袁绍亦拔剑曰:“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两个在筵上对敌。

正是:丁原仗义身先丧,袁绍争锋势又危。

毕竟袁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三国演义·第二回·张翼德怒鞭督邮何国舅谋诛宦竖

〔罗贯中〕 〔明〕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官拜河东太守,自来骄傲。

当日怠慢了玄德,张飞性发,便欲杀之。

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

“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

”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

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

”玄德曰:“我三人义同生死,岂可相离?

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

”飞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 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俊。

俊待之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

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

这里朱俊进攻张宝。

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

俊令玄德为其先锋,与贼对敌。

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玄德使张飞击之。

飞纵马挺矛,与升交战,不数合,刺升落马。

玄德麾军直冲过去。

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作起妖法。

只见风雷大作,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

玄德连忙回军,军中大乱。

败阵而归,与朱俊计议。

俊曰:“彼用妖术,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令军士伏于山头。

候贼赶来,从高坡上泼之,其法可解。

”玄德听令,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

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搦战,玄德出迎。

交锋之际,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砂走石,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

玄德拨马便走,张宝驱兵赶来。

将过山头,关、张伏军放起号炮,秽物齐泼。

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

风雷顿息,砂石不飞。

张宝见解了法,急欲退军。

左关公,右张飞,两军都出,背后玄德、朱俊一齐赶上,贼兵大败。

玄德望见“地公将军”旗号,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走。

玄德发箭,中其左臂。

张宝带箭逃脱,走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俊引兵围住阳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

探子回报,具说:“皇甫嵩大获胜捷,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

嵩到时,张角已死。

张梁统其众,与我军相拒,被皇甫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

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送往京师。

余众俱降。

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

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朝廷复卢植原官。

曹操亦以有功,除济南相,即日将班师赴任。

”朱俊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

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

朱俊遂平数郡,上表献捷。

时又黄巾余党三人: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

朝廷命朱俊即以得胜之师讨之。

俊奉诏,率军前进。

时贼据宛城,俊引兵攻之,赵弘遣韩忠出战。

俊遣玄德、关、张攻城西南角。

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抵敌。

朱俊自纵铁骑二千,径取东北角。

贼恐失城,急弃西南而回。

玄德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奔入宛城。

朱俊分兵四面围定。

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

俊不许。

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

公何拒韩忠耶?

”俊曰:“彼一时,此一时也。

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

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

若容其降,无以劝善。

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

”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

今四面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

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

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

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

”俊然之,随撤东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

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

俊与玄德、关、张率三军掩杀,射死韩忠,余皆四散奔走。

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到,与俊交战。

俊见弘势大,引军暂退。

弘乘势复夺宛城。

俊离十里下寨。

方欲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

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

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

年十七岁时,与父至钱塘,见海贼十余人,劫取商人财物,于岸上分赃。

坚谓父曰:“此贼可擒也。

”遂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东西指挥,如唤人状。

贼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

坚赶上,杀一贼。

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

后会稽妖贼许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

坚与郡司马招募勇士千余人,会合州郡破之,斩许昌并其子许韶。

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坚为盐渎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

今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来接应。

朱俊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俊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

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余人,贼众奔溃。

赵弘飞马突槊,直取孙坚。

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刺弘下马。

却骑弘马,飞身往来杀贼。

孙仲引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无心恋战,只待奔逃。

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

朱俊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

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

俊班师回京,诏封为车骑将军,河南尹。

俊表奏孙坚、刘备等功。

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

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郁郁不乐,上街闲行,正值郎中张钧车到。

玄德见之,自陈功绩。

钧大惊,随入朝见帝曰:“昔黄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

今宜斩十常侍,悬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

”十常侍奏帝曰:“张钧欺主。

”帝令武士逐出张钧。

十常侍共议:“此必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

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待后却再理会未晚。

”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克日赴任。

玄德将兵散回乡里,止带亲随二十余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

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

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

如玄德在稠人广坐,关、张侍立,终日不倦。

到县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

玄德疑在遣中。

适督邮行部至县,玄德出郭迎接,见督邮施礼。

督邮坐于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

关、张二公俱怒。

及到馆驿,督邮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阶下。

良久,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出身?

”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

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余战,颇有微功,因得除今职。

”督邮大喝曰:“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

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

”玄德喏喏连声而退。

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

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耳。

”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

”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令指称县尉害民。

玄德几番自往求免,俱被门役阻住,不肯放参。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

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公。

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

”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

飞大喝:“害民贼!

认得我么?

”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

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

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

”玄德忙去观之,见绑缚者乃督邮也。

玄德惊问其故。

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

”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

”玄德终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

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

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

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

”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害民,本当杀却。

今姑饶汝命。

吾缴还印绶,从此去矣。

”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

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

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不题。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诛之。

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

皇甫嵩、朱俊皆不肯与,赵忠等俱奏罢其官。

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

朝政愈坏,人民嗟怨。

于是长沙贼区星作乱。

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

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到帝前大恸。

帝问其故。

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

”帝曰:“国家承平,有何危急?

”陶曰:“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

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

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

”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

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

”言罢痛哭。

帝怒谓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

”呼武士推出斩之。

刘陶大呼:“臣死不惜!

可怜汉室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

” 武士拥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谏去。

”众视之,乃司徒陈耽,径入宫中来谏帝曰:“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

”帝曰:“毁谤近臣,冒渎朕躬。

”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

况封谞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

”帝曰:“封谞作乱,其事不明。

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

”陈耽以头撞阶而谏。

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

是夜,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

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平,诏封坚为乌程侯。

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

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

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引兵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

张纯专一凶暴,士卒心变,帐下头目刺杀张纯,将头纳献,率众来降。

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

渔阳尽平。

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迁高堂尉。

公孙瓚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

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

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

那何进起身屠家。

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

进由是得权重任。

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

何后嫉妒,鸩杀王美人。

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

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

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

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

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

帝亦偏爱协,欲立之。

当时病笃,中常侍蹇硕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

”帝然其说,因宣进入宫。

进至宫门,司马潘隐谓进曰:“不可入宫。

蹇硕欲谋杀公。

”进大惊,急归私宅,召诸大臣,欲尽诛宦官。

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

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

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

”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也。

进叱曰:“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

”正踌躇间,潘隐至,言:“帝已崩。

今赛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宣何国舅入宫,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协为帝。

”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

操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

”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

”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进视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

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

绍全身披挂。

何进引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相继而入,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毕,袁绍入宫收蹇硕。

硕慌走入御园,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

硕所领禁军,尽皆投顺。

绍谓何进曰:“中官结党。

今日可乘势尽诛之。

”张让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止蹇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

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

”何太后曰:“汝等勿忧,我当保汝。

”传旨宣何进入。

太后密谓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

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

”何进听罢,出谓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

其余不必妄加残害。

”袁绍曰:“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

”进曰:“吾意已决,汝勿多言。

”众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其余皆封官职。

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

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我将如何?

”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

封皇子协为王。

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

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

”董太后大喜。

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共预朝政。

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

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

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

今我等宜深居九重。

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此国家之幸也。

愿垂听焉。

”董后大怒曰:“汝鸩死王美人,设心嫉妒。

今倚汝子为君,与汝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

吾敕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

”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反怒耶?

”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辈,有何见识!

”两宫互相争竞,张让等各劝归宫。

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

何进出,召三公共议。

来早设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合仍迁于河间安置,限日下即出国门。

一面遣人起送董后。

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

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

家人举哀,军士方散。

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

进托病不出。

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

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

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

今公兄弟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

若使尽力,事在掌握。

此天赞之时,不可失也。

”进曰:“且容商议。

”左右密报张让,让等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

苗入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

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

”后纳其言。

少顷,何进入白后,欲诛中涓。

何后曰:“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

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

”进本是没决断之人,听太后言,唯唯而出。

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

”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

”绍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

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

”进曰:“此计大妙!

”便发檄至各镇,召赴京师。

主簿陈琳曰:“不可!

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

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

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

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

”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

”旁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

”视之,乃曹操也。

正是:欲除君侧宵人乱,须听朝中智士谋。

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且听下文分解。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