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犊

少时业诗书，慕古不自量。

晨暮间弦诵，左右纷朱黄。

积书山崇崇，探义海茫茫。

同志三四人，辩论略相当。

落笔辄千言，气欲吞名场。

忽焉六十年，绿鬓久已霜。

食必观本草，不疗病在床。

今秋又病目，始觉闲味长。

车马既不至，亦无书在傍。

一坐漏十刻，甚倦则倚墙。

蝴蝶吾前身，华胥吾故乡。

童子亦听睡，不复呼烧香。

为农得饭常半菽，出仕固应甘脱粟。

藜羹自美何待糁，况复畏人嘲苜蓿。

今年还东已八十，视听虽存鬓先秃。

安能卖药谋助道，但有知分堪养福。

水车辘辘邻馈鱼，社鼓鼕鼕众分肉。

可怜老子暂膨脝，午睡窗边自扪腹。

原上一缕云，水面数点雨。

夹衣已觉寒，秋令遽如许。

行行适东村，父老可共语。

披衣出迎客，芋栗旋烹煮。

自言家近郊，生不识官府。

甚爱问孝书，请学公勿拒。

我亦为欣然，开卷发端绪。

讲说虽浅近，于子或有补。

耕荒两黄犊，庇身一茅宇。

勉读庶人章，淳风可还古。

用笔如用人，利钝乌可常。

必欲责其全，无乃废所长。

宣城与晋陵，声价略相当。

不知今何年，森然集龟堂。

和墨若瑿黑，捣纸如银光。

心手适调一，运此紫毫铓。

前却俱称意，六骥驰康庄。

聊复取一快，讵必师钟张。

秋风一夜吹桥树，明日来看已非故。

吴中九月霜尚薄，落叶半随飞鸟去。

老人心事感凋零，只欲逢秋醉不醒。

范宽用意真难解，偏写丹枫作画屏。

我老卧丘园，百事习慵惰。

惟有汗漫游，未语意先可。

或挂风半帆，或贮云一舸。

趁潮乱鸣橹，过碛细扶柁。

近辄凌烟海，自笑一何果。

邂逅得奇观，造物岂付我。

古湫石蜿蜒，孤岛松磊砢。

湘竹閟娥祠，淮怪深禹锁。

鬼神骇犀炬，天地赫龙火。

瑰奇穷万变，鲲鹏尚么么。

纷纭旋或忘，追记今亦颇。

作诗配齐谐，发子笑齿瑳。

养生孰为本，元气不可亏。

秋毫失固守，金丹亦奚为。

所以古达人，一意坚自持。

魔鬼虽百万，敢犯堂堂师。

一气不遽变，雨霁皆有符。

死非一旦至，小疾为前驱。

人能谨察之，岂有仓卒虞。

哀哉不知此，虽悔良难图。

肉食养老人，古虽有是说。

修身以待终，何至陷饕餮。

晨烹山蔬美，午漱石泉洁。

岂役七尺躯，事此肤寸舌。

十月可酿酒，六月可作酱。

儿曹念乃翁，左右日供养。

比邻有老疾，亦复致一饷。

老老以及人，此义古所尚。